絕望!
深深地絕望!
從場中六人心中發出,從漢廷諸侯心底生出,這樣還不能勝,想要戰勝張角還需要多少人?
趙云是眾人之中最不能接受的一個,因為武道這方面他知道的東西是最多的。
曾經有道人說他武道穩居天下前三,而且一旦進入拼命狀態,天下第一或許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左看右看,縱然是拼命又怎么可能是張角的對手呢?
他慨然問道:“張巨鹿,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在這個時期,你這樣的人怎么會出現在世上呢?你為什么能這么快的成長起來呢?”
這實際上同樣是另外五人心中所想,他們都是武道天賦絕高的人,呂布的存在是能夠理解的,但是洛霄的存在是不能被理解的,憑什么不經過重重生死劫就能夠屹立到武道的絕巔呢?
如果說是項王那種應運而生的兵主,倒也罷了,那不屬于人所能想象的層次。
但是張角當初殺顏良文丑尚且不能秒殺,就在這短短時間之內,進步的實在是過于明顯,這種進步幅度只能用詭異兩個字來形容。
洛霄回想著自己擊破大漢天命時那無數碎落的星光,那些星光穿透了他的身體,然后灑向了人間,面前這些人身上都可能沾染上了那點點星光。
聽到趙云所言,洛霄帶著感慨語氣的笑道:“我之前就說過,漢廷將要敗亡,天命已經失去。
之所以現在還有洛陽皇帝,只是因為天下人還沒有見到而已。
我只是恭敬的執行皇天的旨意,使天下人都見到漢廷天命已失的事實,于是自然天下無敵。”
無論是陣前六將,還是陣中的勤王諸侯,聽到張角的話,都卓然變色,這不是張角第一次這么說了。
從張角開始舉義,就說漢命已失,那時所有人都將其當作笑話,就算是那些心中懷著不軌心思的人,也不覺得漢廷將會在一場小小的農民起義面前滅亡,畢竟漢廷可不像是秦末時那樣的滿殿奸臣。
但當張角戰勝皇甫嵩時,有的人心中開始不安了。
但是隨著天下勤王軍奮起,人心迅速的安定下來,無論勤王之后皇室如何,大漢還是不會亡的,最多就是多幾個權臣或者半割據的諸侯而已。
等到張角連戰連捷,甚至直接擊潰了袁紹聯軍,無數人心中的恐懼愈發的深厚,一直到現在,張角帶著一絲絲的感慨,雖然笑著,但是神情卻是那么的認真,他說他秉持皇天的旨意來誅除大漢的天命。
大部分人還是不愿意相信的,因為他們從出生開始,就生在大漢之中,如果大漢覆滅了那他們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就如同那些秦漢交替的人,他們是秦人還是漢人呢?
身體會給他們一種無所事從的感覺,沒有人喜歡這種感覺。
但是陣中的袁術卻眼神愈發的幽深起來,漢廷的天命如果真的失去,那仲氏的天命會降落嗎?
無雙侯洛空聞言更是有些失魂落魄,他策馬出陣,引起了一層層的騷亂,關張趙三人迅速圍在他的身邊,虎視眈眈的望著洛霄。
洛空深吸一口氣道:“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先不說天命依舊在,就算是真的天命已失又如何?
先漢末年,光武皇帝能再受命,現在未必不行。”
為什么一直說再受命,為什么劉秀的廟號能上祖呢?
因為當初劉秀以大漢皇帝的身份去承接諸夏天子位的時候失敗了,后來他自己打了一遍天下,諸夏天子位才又落到了他的身上,這就叫做再受命。
有天子位加持的皇帝才有神圣性,才沒有臣子敢于篡位奪權,如果只是皇帝,那很多人就要蠢蠢欲動了,畢竟上天不眷顧伱,你只是政治領袖,沒什么特殊的,只要大家支持我,我也可以做政治領袖。
洛空的話很硬氣,洛霄卻從中聽出了一股深深潛藏的絕望,這萬軍之中,洛空是唯一知道張角身份的,他知道洛霄從不無的放矢,所以洛空是最相信漢廷真的天命已失的。
現在的洛空心亂如麻,說完這一句之后就徑直回到陣中,一道聲音留在原地,“無論天命與否,勤王大軍在此,還請來戰。”
回到陣中之后,賈詡低聲道:“主公,剛才不應該說那一番話的。”
洛空則低聲道:“文和,若大漢天命真的不在了,這天下會走向何方?”
賈詡聞言整個人身體都在抖,他強行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身軀,眼底是濃濃的不敢置信,望著洛空,聲音突然嘶啞起來,“主公,這需要很長時間的推演,現在是得不到結論的。”
洛空深深地望了賈詡一眼道:“文和,這天下的重擔,若是我不能擔住的話,就為你寫信到昭城去。”
賈詡心中掀起了無盡的驚濤駭浪,不知道洛空為什么突然這樣,他心中有些猜測,但是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那個張角到底是誰?
為什么他說的話,主公竟然就連質疑都幾乎沒有,而是直接以漢廷天命已失為事實來思考問題呢?
賈詡已經來不及細想了,諸位勤王諸侯都來不及細想了。
因為洛霄站在萬軍之前,馬槊之上還殘留著六位萬人敵的血跡,他一人獨戰六人,戰而勝之,太平軍士氣正到了頂點,而漢軍本就因為失士氣有些低落,現在又親眼目睹了張角無敵的身姿,士氣更是低落到了極點。
洛霄怎么會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呢?
斗將這種事情,不能總是想著贏,而是要想著輸了之后,造成了士氣低落怎么辦?
漢軍諸侯很明顯沒有想,那現在就要承擔后果了,洛霄騎在馬上,手中馬槊高高舉起,然后重重向前一揮。
咚咚咚!
咚咚咚!
壯闊激烈的戰鼓之聲在太平軍的陣營之中響起,太平軍最精銳的步卒在密集的鼓點聲中,按照之前的操典,舉盾向前壓,整齊劃一,井然有序,一看就是天下少有的精銳。
尤其是最前面的步卒,身著最厚的甲胄,都是膀大腰圓的勇士,能夠一手提著大盾,一手握著刀劍攻擊。
這可是洛霄竭盡所能從無數的州郡武庫之中抽調裝備才組建的重甲營。
在冷兵器的時代,騎兵被稱作王者,但這其實是不太準確的,騎兵的優勢當然有許多,但重甲步卒實際上才是戰斗力的巔峰。
昔年魏國的魏武卒就是這種產物,敢戰士算是半個,因為敢戰士騎馬。
對一個強大的勢力來說,這兩者就像是人的兩條腿,缺一不可,尤其是重甲步卒的成本相對來說沒有重甲鐵騎那么大,一般數量會更多一些。
現在洛霄花費巨大代價打造的重甲步卒就迎來了自己的收獲季節。
整個太平軍,不,應該說整個太平道,洛霄對太平道的改造就是從組織度開始的,太平道是典型的軍民一體,從太平道中抽調青壯進行操練,同樣是從組織度進行改造。
組織度強的軍隊戰斗力就強,這就是洛霄從無數兵書之中得出的結論,在兵書中用令行禁止來形容,很多將領都會特意訓練士兵服從命令的特性,但是洛霄直接從怎么能夠讓士卒服從命令的根本原因去改造。
太平軍的戰力提升的這么快,就是因為這樣,令行禁止這種東西,在步卒身上是最能體現的。
當然周武王在進攻商紂王之前,就在誓師大會上,要求士卒們進攻七八步,然后就要停下來整理,要跟隨戰鼓的聲音前進,現在太平軍士卒同樣在聲聲戰鼓之中,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前而去。
如果從側面看去就能夠看到太平軍第一排士卒手中的大盾幾乎是一條直線,沒有任何一個士卒領先身位,大盾之間只留有比較狹窄的縫隙,是為了讓第一排的士卒能夠揮舞手中的長矛以及長槍,但是第二排的士卒同樣會舉起大盾將這條縫隙堵住,根本不會給敵方的弓箭手任何機會。
面對太平軍步卒的穩步壓制,皇甫嵩知道自己必須應戰,漢軍的戰鼓之聲同樣開始響徹,這一次他將朝廷主力放在了正面,因為他意識到了危險,這太平軍的步卒有些精銳,諸侯軍萬一在正面頂不住,那就全完蛋了。
“無雙侯,還請你率領西域鐵騎從右側騷擾攻擊太平軍,我會在正面扛住重甲步卒,后面的弓箭手就交給無雙侯了,若是能從側翼擊潰太平軍,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洛空臉上沒有半分表情,諸侯都望著他,回想著剛剛洛空說的話,洛空當然知道他們心中在想什么,但是他不在意。
聽到皇甫嵩的話,洛空只是深深地望了眾人幾眼,然后說道:“諸位,我們都是大漢的臣子。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須知這天下尚且有忠義二字,忠義大過天!
剛才張角所言無論真假,我希望諸位都要謹記這一點。
無雙侯將會和大漢共存亡!”
說完就直接轉身而走。
無數戰馬的嘶吼之聲傳來,縱然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戰馬踏地時的顫抖聲,然后見到一支洪流從陣中沖出,無雙的旗幟在隨風飄揚著。
洛空的話還在眾人耳邊回蕩。
“我等自然是大漢的忠臣誰愿意做那個不忠不義的人呢?”
“無雙侯真是誠臣啊,若不是在西域,添列為五姓七家,恐怕也是足夠的。”
“五姓七家?我等在這里浴血,他們在哪里?回關東剿滅盜匪,不就是回去保存家族嗎?”
面對張角時巨大的生死壓力,讓不少人對早早離開的五姓七家都很是不滿,憑什么我們在這里拼死拼活,你卻能回到關東逍遙呢?
實際上勤王諸侯都知道五姓七家是必走的,因為想要留在這里為朝廷盡忠也不可能。
他們這些勤王諸侯是不怕偷家的,士卒來自郡中,但是五姓七家不一樣,他們是真正的諸侯。
軍隊核心都是家族世代養的子民,那些士卒的家人就在侯國之中,而侯國就是一個縣的大小,萬一直接被一鍋端,毫不夸張的說,瞬間就是軍隊爆炸,英侯洛川正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所以才同意。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是袁紹聯軍的突然覆滅,導致關東太平軍與朝廷戰力之間的失衡,一下子將從諸侯到士卒的心態都擊垮了。
就算是回到關東情況也不好過,呂氏直到現在還被困在青州,青州太平軍已經不太多了,但是其余的盜匪可太多了。
若不是臨淄和即墨都是重城,恐怕呂氏就會是第一家被攻破的超級豪門了,但再這么下去,是遲早的事情,當年齊國末年,公族四散奔逃的事情恐怕是要再來一次。
實際上在太平起義爆發開始,就已經有許多士人都被困在了各個州郡之中,不過對這些士人來說,問題不算是太大,只要躲在山間,并沒有人會特意去尋找他們,尤其是荊州這些地方,很是安全,太平軍主要是在中原的那幾個州郡之中爆發。
對這些發泄不滿之人,皇甫嵩早就聽到過這些聲音,他并沒有在意,在他看來這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再抱怨也改變不了什么,還不如想想怎么把太平軍的攻勢擊退。
如果可能的話,皇甫嵩最想要做的就是守住城池,一直和太平軍拖著,在野戰打不過的時候,這么做就是最正確的,當年高皇帝面對項王就是堅守城池。
但是現在朝廷拖不起,既沒有滎陽重鎮這樣的堅城能夠守住,又沒有穩固的大后方,竟然不得不和太平軍不斷的野戰。
這種戰略逼迫戰術的痛苦感覺,讓皇甫嵩難受到想要吐血,現在他就希望五姓家能平定關東,這樣雙方就能夠前后夾擊,朝廷就不用擔心太平軍經營關東州郡,徹底和朝廷二分天下。
洛霄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漢廷的思路,不禁失聲笑了起來,漢廷這是要一直和自己打野戰了。
“那就碾碎漢廷!這就是命運啊!”
諸侯既無言,角猶不覺,又慨然曰:“吾奉皇天命,革漢天命,故于人間無敵,爾等可曉諭矣。”
諸侯勃然作色,又惴惴然,獨空憤然,曰:“天命不可知,人力但可為,虛做妄言,自有鋒刃振作,以無雙之命,挽大漢傾頹!”——《后漢書·無雙侯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