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皇家林苑遇刺,侍衛竟然沒能抓住刺客。
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后,長安貴族的心情大概只能用歡呼雀躍來形容,甚至很多人都暗自祈禱他傷重不治。
“這是哪位仁人義士作下的義舉?”
刺殺太子的刺客卻被稱作義士,這位太子在長安城的名聲可以說是遭透了。
“便是拼上這條命,定要把這位義士保下來!”
“若是有人能聯系到這位義士,可以聯系我,我在關東有門路,逃出關中才能存活。”
很快就有人想到了這一點,朝廷在關中的編戶齊民做的是嚴密的,尤其是土地重新分配之后,流民大幅度減少,逃犯想要在關中匿跡是比較難的。
關東則是另外一片天地,而且在關東有很多王侯屬國,雖然同樣接受朝廷的編戶齊民,但自由度大了不少,不說諸王列侯,就算是那些郡縣豪強都敢于隱匿朝廷的犯人。
尤其是刺殺太子這樣的義士,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哪怕是冒著殺頭的風險,他們也要庇護這樣的人。
洛青回了太學之后,思索著太子遇刺這件事背后所傳達出的信息,是不是有人已經不能容忍太子賀的存在了。
但是想到僅僅三四歲,還完全是個幼兒的嫡次子,他又搖了搖頭,劉賀再差也是成年人,而且不蠢,這世上沒有放著法統年齡都合適的嫡長子不選,卻選擇一個幼兒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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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妄圖獨攬大權的奸佞才會那么做。
而且這和當初九江厲王劉啟被廢還不能同日而語,當初的梁王劉徹是成年人,而且皇后本就疼愛劉徹。
“不知道劉子政和子孟會查出什么來,希望這位太子能安分一點,就讓大漢這樣平穩的運行下去,就這樣繁榮下去。”
沒有人知道未來會怎么樣!
唯有姬昭知道,但是他不能說。
洛氏先進一些,但歷史的局限性不是人所能打破的。
即便是最先進的洛氏子,也認為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只要皇帝賢明,臣子忠誠,能夠控制豪強的規模,建立流動的上升和下降通道,然后讓天下的百姓吃上飯,穿上衣。
還能比這樣更好嗎?
能不能更好,只有天知道。
長安城內的風風雨雨劉向和霍光自然是不會在意的。
他們接到旨意之后,直接擒賊擒王,先把那一日在皇家林苑的人全部審問一遍,然后核對信息。
兩人坐在一起,霍光沉聲道:“子政公,有人語焉不詳,這些人或許是知道刺客的身份,我們要突擊再審!”
劉向無意識的摩挲著茶杯,認同道:“尤其是太子府的差管,雖然他強裝鎮定,但是轉身之時卻有冷汗涔涔,眾人之中數他最為畏懼,先查他。
不過不急,打草驚蛇的精髓就在于等待,定要將幕后主使和刺客一同抓住。”
兩人合計完之后,靜靜的等待著夜幕的降臨,月黑風高殺人夜,同樣是密謀之時,況且刺客受了傷,不可能不治傷。
天上一朵云彩飄過,遮住了皎潔的月光,一陣微風拂過,為從黑暗中走出的眾人帶來了一絲涼意,行進之間有甲胄摩擦的聲音,仔細看去,竟然是一隊隊膀大腰圓的士卒,一看就是軍中的精銳。
“是這里嗎?”“是這里!”
劉向確定完,再次確認周圍都被緊緊包圍,就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于是重重一揮手大聲喝道:“破門。”“轟!”
幾位強壯的武士直接用攻城錘砸開了大門,破碎的大門轟然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任何人都不允許離開,全部扣押,全部扣押!”
數十位禁軍一手握著火把,一手持著利劍,兇神惡煞般的沖了進來。
“你們是什么人?”
被巨大的聲音驚醒的老漢沖出來高聲問道,然后就見到了無數殺氣騰騰的士卒,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異常的恐怖。不過是一間兩進的小院子,禁軍直接沖進了后院,女眷們驚恐的尖叫著,裹著身子,然后被禁軍一瞅,凜凜殺氣瞬間讓她們閉上了嘴。
火把將院子映襯的亮如白晝,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深深地恐懼。
“見到這枚印了嗎?”
一道高高的聲音響起劉向從分成兩列的隊伍中走過,高高的舉起自己的印綬。
士卒們昂揚的望著那枚印綬。
府中人一看竟然有印綬,頓時一陣暈眩,再仔細一看,竟然是銀印紫綬!
在剛剛改革官職時,銀印紫綬就是大將軍和御史大夫。
不過后來孝武皇帝時抬舉武勛,大將軍通常會加大司馬的銜,銀印紫綬基本上只剩下御史大夫用了。
御史大夫,三公之一!
不算大司馬大將軍這個武勛職位,僅次于丞相的公卿。
瞬間有人直接嚇得昏了過去,萬萬想不到自家是犯了什么事,竟然勞煩御史大夫親自動手。
“張懷在哪里?”
劉向左右望去,沒有見到張懷,院中眾人左顧右盼不說話,禁軍首領見狀直接一抽利劍。
還沒等他威脅一下,就聽到屋中傳來聲音,大吼道:“上官,找到了,還有一間沒開的屋子。”
禁軍控制了這座不算是很大的院子。
三人齊齊一沖,瞬間踹開了屋門,然后就見到一劍徑直刺來,禁軍士卒手疾眼快,一劍便將那劍格擋開,然后直接怒吼一聲,“賊人,找死!”
正屋之中果然有人,禁軍士卒沖進屋中將所有人都控制住,洛青三人這才施施然的走進屋中。
這是一間布置很簡潔的屋子,屋中不過一張單床,地上有個穿著黑衣的人被禁軍士卒按在地上,不住的掙扎著,嘴中塞著布團還在不斷的嘶吼著。
一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臉上表情發木,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求饒,只是呆呆的保持著跪坐的姿勢。
霍光和劉向來這里是辦差的。
洛青來這里純粹就是想看看太子到底做了什么,能讓自己府中的人對他痛下殺手。
他好奇。
霍光和劉向同樣好奇。
在這個忠孝節義無比興盛的時代,在這個主辱臣死的時代,能讓自己的臣子弒殺主上,太子是個人才啊。
劉向走進屋中,也不廢話,徑直問道:“張懷,想必你知道我等是為何而來的。
到了這個時候,沒什么可狡辯的,說說吧你為什么弒殺主上,刺殺太子?”
張懷整理了一下衣領,望了洛青一眼,然后說道:“報仇而已。”
劉向和霍光聞言心中一沉,糟了,最壞的結果!
還真的是報仇。
然后兩人不約而同的側視了洛青一眼,心中同時想道:“不應該把公子青帶來的。”
果然洛青問道:“報什么仇,愿意說說嗎?
你知道你是必死的。
太子未來做皇帝,這件刺殺案是要上史書的,你張懷在史書上是'意圖弒主'還是'報仇刺殺',就看你的原因,我今天來這里,就是要公正的記錄這件事。”
張懷是必死的,就算是洛青也救不了他,但挽救他死后的名聲還是能做到的。
洛青這番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青的身上。
洛氏記史,務求公正。
有過曰弒,無過曰殺,有功曰誅。這就是公正!
張懷本來平靜的面容被洛青兩句話就打破了,幾乎短短時間之內,兩行清淚就潸然落下。
他深深的跪伏在地上,痛哭失聲,地上不斷掙扎的刺客同樣停止了掙扎。
痛哭了數聲之后,張懷收斂了一些情緒,緩緩說道:“想必卑職府中的家眷諸位上官都見過了,其實卑職還有一個二八芳華的女兒。”
這句話一出口,洛青三人臉色大變,就連周圍的禁軍將士也都有些驚疑,不會吧,不會是那種最沒品的強搶民女的戲碼吧?
身為主君強搶臣下的女兒?
這樣的無恥之徒,不攮死他,枉為大丈夫,在這世間走一遭!
張懷輕聲述說道:“一年前,小女前往集市采買一些布帛,想著給卑職做一件新衣裳,小女的女工很不錯,在周邊街坊鄰居之中都有名聲。
沒想到啊,這一去,竟然就是天人永隔,陰陽兩界互不相見了。”
死了?
眾人一驚,不僅強搶民女,竟然還殺了人?
“卑職見到小女直到夜幕之時還沒有回來,于是便出門尋找,一陣詢問然后得知小女被虜到了公主府中,長安百姓說搶走小女的是公主的兒子。
卑職畢竟是太子府中的官吏,還算是有一點面子,得以進入公主府中,左等右等不見小女出現,沒想到過了片刻,公主府竟然二話不說的派人將卑職趕了出來。
卑職當時就覺得不對,于是一直暗中守在公主府外,親眼見到他們扛著一個麻袋走出,然后往亂葬崗走去。
當時卑職就知道小女恐怕是已經糟了不測,但是心中總還是有些念想,渾渾噩噩的走到亂葬崗中,打開了麻袋。
張懷似乎是說不下去了然后咬著牙道:“那么一個靈秀的小姑娘啊,她就那樣躺在亂糟糟的亂葬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