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昌伏誅,追隨他的封臣、私兵全都要死,只有那些外圍之人和最普通的農人才能夠存活下來。
足足數千能負甲的士卒就這樣死在了內斗之中,誅殺這些人,三國聯軍的損失雖然遠遠少于早已潰敗的田氏軍,但是傷亡還是不少。
而且這還只是開始,呂敬誅殺田昌之后,意氣風發的說道:“燕侯、太子,田昌伏誅,他的同黨還活著,還有那些與他相互配合的逆臣,早日誅殺,才能回到國中處理后事。”
處理后事?不過是回國再殺一通罷了。
齊國經此一役,定然是實力大損,這還是在燕國之中設伏,野戰誅殺,若是在齊國之中真正的據城內戰,恐怕會曠日持久,將齊國打成一片白地。
現在已經是國力損耗最小的辦法了。
這件事情這么大,是不可能瞞得住的,很快就傳遍了諸夏列國。
現在正是君權和臣權激烈競爭的時期,不僅僅是齊國之中有這種事,其他的國家同樣是如此。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孤立發生的事情,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最終在另外一個地方造成無比巨大的影響。
這件事引起的反應之大,完全超出了君主誅殺權臣的范疇,傳到鄭國之后,鄭國卿族惶恐至極。
鄭國國相將卿族的領袖全部召集起來哀聲道:“齊國公室的處境并沒有那么差,尚且要誅殺卿族,鄭國公室已經淪落到連祭祀用的肉都拿不出來的地步,還是姬姓的國家。
如果鄭侯哭訴自己被卿族欺壓,洛國難道還能不出手嗎?
看看田氏的下場,現在該如何做?”
但其實他們真的是多慮了,從僖王時期開始,鄭國一向都與洛國關系不親近。
而且鄭國公室太拉了,扶助鄭國公室就要洛國大出血,若是為王室出血也就算了,鄭國還不配。
但是他們不知道,最終還是國相狠聲道:“國君身體一向不好,過些時日,帶國君打獵鍛煉一下吧,這是忠臣所應該做的。”
在誅殺卿族之事僅僅半月之后,鄭侯在打獵之中,意外墜馬身亡,一個僅僅只有一歲的公子登上了鄭侯的位置。
鄭國的忠臣紛紛痛哭,各自請罪,辭去了卿位,讓自己的兒子繼承。
這些紛亂繁雜,對鄭國的影響還不是最大的,畢竟鄭國的實力還算是比較強,國君薨逝,還有卿族保衛國家。
在鄭國之后,還有幾位國君紛紛墜馬而薨、房事過度而薨、腳踩空而薨,千奇百怪,洛瑜沉默。
但陳國是真正的慌,齊國的田氏可是陳國曾經的公室啊,雖然當初是出奔的,但是這么多年過去,畢竟是同宗,雙方之間的關系很是親近,陳國公室一直通過田氏和齊國聯系。
現在田氏謀逆,甚至被說成是妄圖對呂氏齊國取而代之,陳國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陳國從建國之初就不算是強,最強的時期就是洛蘇攝政之時,等到洛蘇薨逝,陳國同樣開始衰落,到現在,以陳國的疆域和人口,是個典型的三流國家。
陳國宮中,陳侯和群臣面面相覷。
“國君,陳國可能要大禍臨頭了。
齊國的田氏是陳國的同宗,田氏的起家過程還得到了陳國的援助,洛國和齊國怎么可能放過我們?
王室衰微之后,異姓諸侯就成了洛國的眼中釘肉中刺,萬一洛國和齊國借著這個借口來攻打我們陳國,那又該怎么辦呢?”
陳國國君滿臉的擔憂,因為陳國真的給過田氏很多的支持,這種支持小宗的行為雖然有點不好看,但其實是很常見的。
但陳國只是希望田氏在齊國之中的地位能夠高一些,然后回饋陳國一些好處,
比如齊國和陳國可以聯合起來攻打宋國,在戰爭之中割下宋國那些肥沃的土地。
結果現在全都泡湯了,還引來了齊國必然的敵視。
陳侯嘆口氣道:“若是齊國來攻,陳國一定是難以抵擋的。
如果到時候戰敗,齊國一定會讓陳國給他們割讓土地,但是陳國的國土本來就已經非常小了。
如果再為齊國割讓的話,宋國一定不會放過陳國虛弱的機會,恐怕宋國吞并陳國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陳國和宋國同樣都是素王所建立的二王三恪。
洛國對我們這些前王后裔監管愈加嚴密,若是陳國滅亡,洛國是不會像幫助那些姬姓國一樣,為陳國復國的,五百年的社稷難道就要這樣覆滅嗎?”
陳侯實在是太憋屈了,就和田昌死前一樣,在邦周這片土地上,不姓姬姜,就連呼吸就是錯的。
之前給你地位是讓你聽話,現在你不聽話,就把賜予伱的一切全部奪走,真是霸道啊!
在陳國君臣互相對視,束手無策之時,出身陳國公族的大夫陳皮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陳皮出列大聲道:“國君,您不需要如此的擔憂,臣有一策,可以免除您的后顧之憂。”
眾人一見竟然是陳皮這位陳國之中比較有名的狡能之人,他曾經在洛國學宮之中求學,精擅機巧之變,孔子評價他:善辯、性狡、思邪,就是說這是個有歪才的人,心術不正,不能成大道。
但是陳皮還是有才的,見到他自信滿滿,陳侯當即喜聲問道:“大夫可是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嗎?”
陳皮環視一周,眼中滿是傲然之色,滿堂卿士,皆是無用之人:“國君,數十年前,晉國、楚國、秦國三國簽訂弭兵之盟,洛國作為見證,齊國以晉國盟友的身份同樣參加了盟約。”
這件事情整個諸夏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這和陳國有什么關系呢?
陳國又沒有參加,齊國和洛國打過來合情合理啊。
陳皮開始了自己的騷想法:“弭兵之盟雖然是四國簽署,洛國見證,但是盟約之中卻明確的說了,各個國家的屬國都應該屬于簽訂國的勢力范圍。
所以只要陳國愿意臣服于楚國,給楚國進貢,以附庸屬國自居,現在這樣的局面,就能夠直接解決。
洛國永不背盟,齊國和洛國一起,即使再想要進攻陳國,也會咽下這口氣的。”
“嘶!”
陳國君臣同時倒吸一口冷氣,被陳皮這騷操作秀的頭皮發麻。
想張嘴說些什么反對一下,但是陳皮大夫的主意雖然歪,但是理論上來說確實沒有什么毛病,就是付出的代價有點大。
畢竟屬國和盟友是完全不同的,簡單來說,屬國是沒有完整的主權的!
尤其是陳國是侯爵,楚國也是侯爵,一般都是低爵給高爵當藩屬,現在讓陳國給楚國當藩屬,這實在是太丟人了。
見到陳侯糾結著不說話,陳皮大夫當然明白他在顧慮什么,作為一個貼心的忠臣,這個時候就要給國君臺階下。
于是陳皮眼珠一轉,開始忽悠道:“國君。
臣聽聞在宋國之中,有一個農夫在野外得到了一朵非常美麗的花,他就拿到集市上去賣。
宋國人都很是喜歡,于是紛紛出價,有人愿意出一只雞的價格換取他手中的花,他很是心動。
但是心中卻想:‘我剛剛來到集市上就有人花費一只雞來換取手中的花,那就再等等吧,一定有更多的人來。’
眾人見到他不愿意交換,于是紛紛散去。
結果他從早上等到晚上,等的手中的花都枯萎了,再也沒人來換取他手中的花了,這時他很是懊悔的說道:‘如果先前換到那一只雞就好了。’
國君,現在陳國的宗主權就是那一朵鮮花,陳國的社稷就是那一只雞。
如果用宗主權來換取楚國的庇護,陳國的國土保存下來,就是得到了那一只雞。
如果您現在不愿意臣服楚國,那么等到失去了陳國的社稷之后,宗主權難道還會存在嗎?
您現在不愿意給楚國做藩屬,等到齊國的大軍攻來,宋國的大軍攻來,那個時候想要做藩屬也沒有機會了。
況且,所謂的藩屬之策,只不過是暫時的罷了。
天下紛亂之后,哪個小國不是今天臣服一國,另外一日便臣服另一國呢?
楚國的郢都距離陳國有上千里的路程,這么遠的距離,難道他們能夠直接管轄到我們嗎?”
這一番話,徹底說動了陳侯,他已經想要同意了,但是國相先出來問道:“陳皮大夫,您所說的,的確是正確的,但是現在楚國正在和吳國作戰,我們成為楚國藩屬,是否要參與這一場戰爭呢?”
陳皮笑道:“吳楚之間的戰爭,正是陳國的機會。
穎國參與了這一場戰爭,所以吳國獲得了一個穩固的后方。
如果這個時候和楚國交談,陳國愿意在穎國的身后攻擊,難道楚國君臣會對陳國提出苛刻的條件嗎?
不與吳國作戰,只與穎國作戰,陳國是不畏懼的。
這是陳國投靠楚國最好的時間了。”
陳皮從頭到尾都考慮的很是周全,于是陳國君臣互相又商量了一番之后,就決定按照陳皮的方法來做,直接投向楚國。
洛國數百年未曾變化過的維護姬姜聯盟的嚴苛立場,保證了齊晉始終拱衛周王室,但是這種基于血緣關系建立的異常封閉的聯盟,不僅僅間接促成了秦楚之間的聯盟,還在一個個將異姓諸侯剝離,這是必然出現的結局。——《周王朝興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