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相齊二年,齊國兵力已經漸漸強盛,呂小白很是自豪自己將管仲帶到齊國。
然后就得知曲國國君竟然出言不遜,認為讓一個白身位在公族卿大夫之上,是無禮。
呂小白頓時大怒。
他登上君位以來,意氣風發,又知齊國軍力強盛,便心中存了幾分炫耀管仲才能的心思,想要討伐曲國一番。
便對管仲道:“曲伯是個卑賤的人,他對齊國無禮,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是應該被討伐的。”
管仲心中知曉現在不是對諸侯動武的時機,齊國的改革剛剛開始,往后會越來越強大。
曲國這樣的小國,現在還能勉強與齊國一戰,等到改革出現成效,大兵壓境,便只能屈膝投降了。
于是便勸道:“國君,現在還不是對曲國動手的時機。”
呂小白渾不在意,擺擺手笑道:“阿仲,孤知道齊國不應該與曲國爭一時之長短,但那曲伯實在可惡,他竟然說你是鄉野之人,提撥為一國之相,甚是可笑。
若是笑孤也就罷了,但如此這般對阿仲,孤絕不能容忍!
這次便讓曲國見識見識齊國的兵鋒,讓他知道阿仲相齊兩年,就有強兵在齊,看誰還敢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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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又勸道:“國君,管仲不是在乎那些虛名的人,現在應該繼續推行鹽鐵官營,收取賦稅,推行兵民合一,強軍練兵,等到…”
呂小白直接站起,執管仲手道:“阿仲,齊國內政孤全部交予你,曲國便由孤前去教訓。”
眼見呂小白堅持,管仲雖然一向以臣下自居,但兩人相識于微末,管仲對于呂小白一向是有些縱容的。
又想了想即使這一戰失敗,也不會造成什么影響,也就不忍心打擊他的熱情,只好應了他。
眼見管仲同意,呂小白很是高興,然后就直接帶著安寧大夫前往伐曲去了。
不得不說,齊國軍隊經過管仲整治,紀律嚴明,進退有度,確實是天下強軍,兩國對戰,連戰連捷,安寧大夫與呂小白很是振奮。
呂小白很是喜歡周圍的景色,暢快笑道:“此地名為長野,便在此列陣,等曲國軍隊過來,再與之一戰,定要讓曲伯親自到齊國,在阿仲面前賠禮道歉。”
齊國和曲國之間的戰爭,屬于禮戰。
諸夏列國與蠻夷之間的戰爭自然是不死不休的,歷次天子對楚國這種不服從統治的國家的征討也是真刀實槍的打,死傷都很多。
但是這一次不同,雙方按照禮制而戰,并不是為了要侵占曲國的土地,所以對戰雙方都比較克制。
曲國雖然連戰連敗,曲伯也只是惱羞成怒而已,倒是不擔心齊國就這樣滅掉自己。
于是兩國就在長野之地擺陣,按照鼓聲向前行進,一直到弓箭射程之外停下。
安寧大夫此次連戰連捷,意氣風發道:“傳我將令,擂鼓助威!”
“咚咚咚!”
齊國鼓手便擂鼓一通,齊國士卒向前推進,然后安寧大夫就見曲國軍隊一動不動,也不見擂鼓助威。
“曲國為何不擂鼓助威呢?”
齊國戰車沖鋒,殺傷了曲國不少人,曲國軍隊還是不動。
安寧大夫奇怪,但還是道:“擂鼓!”
于是齊國再次擂鼓,箭矢齊射,曲國雖然有盾牌保護,但還是有不少士卒直接被箭矢殺死。
但即使這樣,曲國還是一動不動,連陣型也沒有變,這就讓安寧大夫感覺很是奇怪。
“曲國這是什么意思呢?
他們列陣而出,明明是想要與我軍交戰,但是我軍已經擂鼓兩次,曲國卻一次都不擂鼓,又不掛免戰牌,這是不符合戰場禮儀的。”
安寧大夫已經不像先前那么高興了,認為曲國瞧不起他,于是皺眉大聲吼道:“擂鼓!”
于是齊國再次擂鼓,士卒們再次向前,這一次曲國的鼓聲終于響了起來,咚咚咚的鼓聲催促著雙方的士卒向前。
但是經歷過三通鼓的齊國士卒,已經卸掉了一口氣,安寧大夫也不是那種無雙的猛將,能夠帶動起士卒的士氣。
相反曲國士卒士氣旺盛,非常勇猛,打散了齊國的陣型,向著中軍前來。
早就得到管仲囑咐的那些出身洛國的護衛,直接帶著臉色發白的呂小白就走,至于戰場就留給安寧大夫處理,他才是統兵大將。
呂小白只是過來看熱鬧,但現在曲國人的熱鬧是看不成了,再不跑,估計管仲就要親自帶著大筆的金銀財寶到曲國,去把國君贖回來了。
呂小白失魂落魄的回到齊國之中,其實這一場失敗對齊國來說真的不算什么,大國自然有大國的任性。
除非像是懿王時期,洛國和淮夷死磕的那一戰,整整幾十多年都沒能恢復過來。
呂小白是感覺太丟人了,他無顏面對管仲,更不敢去見管仲,只能借酒消愁。
齊國國政有管仲管著,有沒有他倒是沒有太大的區別。
在呂小白沉迷酒色的時候,齊國夫人希宜見到自己的夫君這副模樣,很是心疼。
“國君,您終日消沉,回國之后就沒有去見過仲相,這不是國君應該做的。”
呂小白嘆口氣,一把將希宜溫軟的身子摟在懷中,道:“良人,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見阿仲。
阿仲,不僅僅是臣子,還是孤的摯友。
如果我是一條魚,阿仲就是水,如果我是一只鳥,阿仲就是天空,是我離不開他,不是他離不開我。
他為了兄弟間的情誼,離開自己的母國,來到齊國輔佐我。
我還說要讓天下人見識阿仲之能,卻疏忽之下,敗于長野,天下人定要以為阿仲徒有虛名,我有愧啊。
若是阿仲生氣,棄我而去,我該怎么辦呢?”
希宜見自己夫君連孤的自稱都不用,就知道他定然很是惶恐。
她是個溫柔賢惠知禮的女子,安撫道:“夫君,您也說仲相是您的摯友。
臣妾聽說,如果君主對待臣子如同手足,臣子對待君主就如同腹心。
您對待仲相這般重視與信任,仲相定然是知曉的,怎么會因為這件事就離開您呢?”
“國君,仲相求見!”宦者走進道。
呂小白嗖的一下從希宜懷中做起,忙聲道:“你們全都下去。”
那些樂師舞者便匆匆從殿側離開,殿中只留下護衛與呂小白和希宜幾人。
呂小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站起來道:“請仲相進來。”
管仲從殿外走進,呂小白連忙迎上去,執住管仲的手,眼中含淚,卻不知道說什么,只是道一聲:“阿仲,我…”
管仲反手握住呂小白的手,他這等冷靜的人,現在也是滿眼熱淚,:“國君,您不用說了。”
還沒等管仲接下來的話,呂小白直接急聲道:“阿仲,伱真要離我而去嗎?
我錯了,我不應該去討伐曲國。
自此之后,我絕對不會再擅自行動,你可不能離開我啊。”
“小白!”管仲說出了這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用過的稱呼,“你我之間的情誼,要比黃金和石頭還要堅硬,我怎么會離開你呢?
您討伐曲國,臣沒有阻止您,這是我作為臣子的錯,又怎么能夠怪到您的身上呢?
您沒有怪我,還將臣比喻成水和天空,臣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呂小白聽到管仲叫他小白,便覺得欣喜,又聽到管仲的話,更是直接笑出聲來。
他拉著管仲到席上坐下,對夫人希宜說道:“良人,你可聽到了,阿仲沒有怪我,他還愿意留在齊國幫我。”
眼見夫君一下子就從頹廢變得神采飛揚起來,希宜也是高興笑道:“仲相與您,如同高山流水,不可分割呀。”
“高山流水?”
呂小白念叨兩句,很是喜歡這個詞,轉頭對著史官說道:“卿,請您將高山流水記在史冊之上,以彰顯孤與阿仲情誼。”
現在這個時代的史官可是相當的有風骨,寧死都不會亂寫,尤其是很多史官都是洛氏分支,這些史書都會匯集到洛國之中,整個天下史書最全的就是洛國。
希宜悄悄離開的殿中,重新振作起來的呂小白興致勃勃的拉著管仲討論起國家大事,但基本上都是管仲在說,他在聽。
由于呂小白水平有限,很多管仲政策之中精妙的地方他還聽不懂,需要管仲給他解釋,之后就是呂小白的一聲聲驚嘆與稱贊。
這種情景在過去的兩年之中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這一戰的結果傳到了洛休耳中,但他只是看了看戰報,不僅沒有著急,反而很欣慰的笑道:“齊國軍力昌盛,若是任用一大將,必勝矣。”
這就是大國君主與小國君主的視野不同。
率領軍隊的是呂小白和安寧大夫這兩個本來就不太懂統兵的人,齊國之中統兵最強的張其沒有出手。
在這種情況之下,齊國軍隊在混亂的過程之中,依舊能夠很快的結陣,并沒有造成很大的傷亡。
這證明經過兩年的錘煉,齊國軍隊相比呂無咎時期,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
齊桓公的結局每每想起就有些感慨,尊王攘夷的一代雄主,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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