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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十章一將功成萬骨枯

  張安世其實只說了一個’可能‘而已。

  哪里想到,朱棣突然變得無比冷酷起來。

  將軍的憨直,與帝王的無情,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居然毫無違和感。

  張安世道:“這…這也只是預計…”

  張安世道:“臣以為…若只是這些銀子,他們干不成什么大事,那么…那張興元一定還隱瞞了一些什么,當然…也可能不是隱瞞,而是這些財富,未必他也知道詳情。”

  張安世頓了頓,接著道:“說到底,這張興元終究是一條狗罷了,他即便是再睿智,也只是走狗,他的主人,一定有制約他的手段。”

  “只是他既該說的都說了,雖說此人意志堅定,可到了詔獄里,日夜遭受酷刑…照理…照理來說……可能會愿意提供線索,畢竟他的意志已經摧毀,為了少受皮肉之苦…拿出一點東西來,即便是讓自己少受一些折磨,想來也是應該的。”

  “問題就出在,為何錦衣衛沒有奏報?為何沒有只言片語?他在城樓上,都可喊出他知道寶藏所在,難道在詔獄的酷刑之下,就不會開口說嗎?”

  “這里的可能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他的話,完全不足為信,錦衣衛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所以就沒有奏報。而另一種可能就是…”

  還不等張安世說下去,朱瞻基在旁冷不丁地道:“皇爺爺,我明白啦,阿舅的意思是,要嘛是錦衣衛蠢,要嘛就是他們壞!”

  張安世一臉委屈的樣子道:“沒,不是這樣的,我沒說。”

  朱棣揮揮手,示意亦失哈將朱瞻基抱出去。

  朱瞻基顯得很不樂意。

  等這廳中只剩君臣二人,朱棣便淡淡地道:“這不是小事。”

  張安世道:“陛下說的對,不如…召錦衣衛指揮使紀綱來問一問,便一切都知道了。”

  朱棣站起來,踱了幾步,卻道:“不必啦。”

  他想了想道:“一個人若當真有了念頭,你便是給他一百個機會,他也絕不會回頭。”

  張安世道:“陛下的意思是…懷疑…紀指揮使…”

  朱棣只是平靜地道:“只是懷疑而已,他乃錦衣衛指揮使,乃心腹肱骨之臣,朕深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只是這件事過于蹊蹺,朕不得不慎之又慎…這牽涉的乃是大量的賊贓,何況…還關系到了錦衣衛…”

  朱棣隨即,深深地看張安世一眼:“此事,你來辦,朕不過問。”

  張安世抬眸道:“陛下不過問是什么意思?”

  朱棣道:“不過問便是不過問。”

  張安世道:“陛下還是將話說明白一點,不然臣…”

  朱棣卻是瞪了他一眼,隨即答非所問地道:“天色不早啦,朕要擺駕回宮了,你也好生地護送皇孫回東宮吧。”

  張安世有點氣悶,最討厭這樣讓人猜謎語。

  不過…說起猜謎,張安世卻有捷徑。

  張安世乖乖地道:“是。”

  張安世護送著朱瞻基,二人上了馬車,朱瞻基有些倦了,卻還是匍在張安世的膝上,猶如懶貓一般,擺著最舒服的睡姿。

  此時,朱瞻基微微地張著眼睛,卻是定定地看著張安世,帶著幾分期許地道:“阿舅,下個月我才能去棲霞見小六兒嗎?”

  張安世不高興了,他覺得自己的心受傷了,帶著幾分哀怨地道:“你為何不說見阿舅?”

  朱瞻基理直氣壯地道:“阿舅又不會跑。”

  張安世一時語塞,最后嘆息一聲:“哎…”

  輕輕地摸摸他的腦袋,張安世才又道:“等你下次來,我帶你去模范營里看看。”

  朱瞻基點了一下頭,轉而道:“方才皇爺爺和你說什么?”

  “說了你也不懂。”

  朱瞻基嘟了嘟嘴道:“阿舅不說,怎曉得我不懂?”

  張安世皺著眉道:“我感覺…嗯…怎么說呢…罷了,下個月你來棲霞的時候,就曉得真相了。”

  朱瞻基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卻道:“阿舅你會像皇爺爺一樣對我好嗎?”

  張安世道:“你為何這樣問?”

  朱瞻基道:“我說不明白,總覺得阿舅的心思比較臟,我見許多人感激你,可又見阿舅沒心沒肺…”

  張安世感覺自己被自己的好外甥罵了,郁悶了兩秒,便嘆口氣道:“好是相對的,你之所以覺得小六兒那些人對我感激涕零的不可思議,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此之前,有人對他們更加糟糕?“

  ”世上從來沒有所謂的好與壞,只有相對的好壞。就好像這馬車,咱們坐在馬車里,雖然覺得很慢,可若是你皇爺騎馬馳騁而過,那么對他而言,我們是快還是慢呢?”

  朱瞻基皺眉道:“阿舅說話越來越繞彎子了。”

  張安世笑了笑道:“這是教你大道理,我們舅甥是一家人,別人才不會和你說這些話呢,也就只有阿舅心疼你。”

  張安世撫著朱瞻基的背,突覺得朱瞻基比從前長大了不少。

  此時,朱瞻基又道:“可是皇爺爺生氣的時候,阿舅就要躲開。”

  張安世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這是阿舅忍辱負重,保住自己的有用之身,只有這樣,將來阿舅才能陪在你身邊,免得有人害你。”

  “很多時候,一個真正對你好的人,所想著的是陪伴,而不是魯莽地去做出頭鳥,你還這樣小,阿姐又在東宮,姐夫人又太寬仁了,沒有阿舅保護你,你可怎么辦?”

  “我和你說…”

  說到這里…

  張安世卻發現朱瞻基打起了鼾聲。

  張安世:“…”

  將朱瞻基送回了東宮,沒有停留,張安世馬不停蹄地又往雞鳴寺去。

  “見過姚師傅。”

  見到了姚廣孝,張安世便美滋滋地道:“哎呀,現在雞鳴寺不得了了,我這幾日苦思冥想,都在琢磨著燒舍利的事,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

  姚廣孝一見他,嘆了口氣道:“說罷,什么事。”

  張安世訕訕地道:“有些事,確實想賜教。”

  張安世畢恭畢敬的樣子,隨即道:“今日…內千戶所,搜了賊贓,此后…”

  張安世一五一十地將錦衣衛的事說了,沒有一丁點添油加醋的成分,畢竟這是關系到自己的事,添油加醋影響到了姚廣孝的判斷,這就是作死!

  姚廣孝微笑道:“你是想詢問陛下對此的看法吧?”

  張安世便道:“哎!陛下實在太圣明了,就是我太愚鈍,他交代的話,我有些聽不懂,不知陛下這是何意?”

  姚廣孝很直接地道:“就是讓你去辦的意思。”

  張安世又道:“可是…要辦這樣的事,宮中不過問是什么意思?”

  姚廣孝深深地看了張安世一眼:“不過問就是不過問啊。”

  張安世卻是怒了,瞪著姚廣孝道:“我回去將燒舍利的爐子拆了,從此以后,一拍兩散,不,我明日去棲霞寺燒舍利出來,要燒得比雞鳴寺好十倍。”

  姚廣孝連忙道:“安南侯不要動怒嘛。“

  張安世氣咻咻地道:“我赤誠相待,你卻和我賣關子,你知道為了燒爐子,我給你撿煤,累得我腰都直不起來嗎?那爐子的火也是我吹的…我…我…”

  姚廣孝道:“其實陛下的意思很簡單…紀綱已經無用了。”

  張安世道:“陛下的意思…是紀綱要垮了?早說呀,那還賣什么關子,陛下下一道旨意,紀綱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嗎?”

  姚廣孝奇怪地看著張安世道:“誰說陛下要親自弄死紀綱?”

  張安世道:“可你方才說…”

  姚廣孝微笑道:“弄死了紀綱,錦衣衛怎么辦?沒有錦衣衛…陛下在宮中,就等于是沒有了眼睛和耳朵,一個人怎么能沒有眼睛和耳朵呢?紀綱就是陛下的耳目,雖說這耳有些背,視力也比較渾濁,可總比沒有的好。”

  張安世深思起來,口里下意識地道:“這樣說來…陛下是想弄死他,又不能弄死他。”

  “不!”姚廣孝道:“陛下只是想找一個新的耳目,將這紀綱,取而代之。”

  張安世恍然大悟,隨即就道:“找到了嗎?”

  姚廣孝嘆道:“陛下乃是雄主,他身邊的軍將,都是跟著他一道在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他不喜的是那些紙上談兵之輩,所以從錦衣衛而言,他不喜歡夸夸其談和紙上談兵之輩,要找這么一個人…可不容易。”

  張安世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姚廣孝道:“除非有一個人…可以證明自己可以執掌錦衣衛,徹底地將紀綱取而代之,將這南北鎮撫司,治得服服帖帖。”

  張安世驚詫地道:“我好像明白了。”

  姚廣孝道:“所以陛下才說,這是你自己的事,他不過問。你聽說過養蠱嗎?”

  他笑了笑道:“所謂養蠱,便是將所有的毒蟲裝在一起,讓他們自相殘殺,只剩下那最后一個毒蟲活下來!而活下來的那毒蟲,一定是天下最劇毒的蠱蟲!”

  “貧僧沒有消遣安南侯的意思…也沒說你是那蠱蟲,只是陛下的意思…大抵就是如此…他的意思是,在錦衣衛內部,那個徹底把持錦衣衛的力量的人,誰能整死紀綱,誰就是最后活下來的那一只蠱蟲…至于怎么解決…那是這個人的事,陛下不會過問,也不會幫襯,他只是旁觀者。”

  張安世樂了:“原來如此,害我想半天,嚇我一大跳。”

  姚廣孝微笑道:“我若是安南侯,只怕也要嚇得睡不著。”

  張安世訝異地道:“為啥”

  姚廣孝耐心地道:“紀綱不愚蠢,哪怕他沒有收到消息,也會嗅到一點什么。這天下,能瞞過他的事可不多。即便只是他猜疑上了陛下的心思…也絕不會再遲疑了。”

  “你的意思是?”張安世下意識地皺眉起來。

  姚廣孝搖頭,凝視著張安世道:“你了解紀綱嗎?你可知道,紀綱是如何發跡的嗎?”

  張安世面容認真起來,道:“愿聞其詳。”

  “那時,陛下還是燕王,行軍過程中,他突然竄到了陛下的馬前,冒死扣住了陛下的戰馬,請求追隨陛下。”

  張安世道:“他那時候不過是區區一個草民,居然敢這樣做?”

  姚廣孝道:“準確來說,那時候,他是一個讀書人。一個讀書人…不安心于讀書,冒險闖到陛下面前,扣下他的戰馬,這是十分危險的事!但凡陛下大怒,他便性命不保!“

  ”可他依舊敢于這樣做,這就說明兩件事,其一:此人極聰明。其二,這個人…膽子很大,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頓了頓,姚廣孝嘆道:“當初,他為了求取富貴,可以冒著殺頭的危險,而今…他大權在握,又怎么甘心將自己所得的一切,拱手送人呢?你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嗎?這種人…哪怕是到了窮途末路,也絕不會甘心失敗,不會束手就擒,哪怕是天大的風險,他也不會畏懼,誰若是敢擋在他的前頭,無論想誰…他也…敢于殺之而后快。”

  姚廣孝深深地看著張安世,笑吟吟地道:“安南侯是太子的妻弟,陛下對你又極寵幸,這南京城的文武,敢動你的人不多,可是若真有這樣的人,就一定會是紀綱。他一旦意識到你威脅到了他,就絕不會手下留情,也一定會干脆利落。哪怕即將面對的,可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他也在所不惜。”

  張安世禁不住喃喃道:“入他娘,所以姚師傅的意思是…”

  姚廣孝道:“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張安世道:“那該怎么解決他?”

  姚廣孝微笑道:“這…貧僧可不能說。”

  張安世大怒:“你的舍利…”

  姚廣孝嘆口氣:“別總拿舍利威脅貧僧,方才你威脅貧僧,貧僧愿意指點你,是因為你我終究還是有一些舊情的,貧僧愿意給你指一條明路,所以即便沒有舍利,貧僧也會說。可如何解決紀綱,即便有舍利,貧僧也依舊不能說。“

  ”有些事,不能說便不能說,這應該是安南侯該去思考的事,陛下要養你這一只蠱,自然有他的深謀遠慮,貧僧豈可胡言?”

  張安世苦著臉道:“難道就沒有一點東西傳授給我嗎?看在舍利的份上…”

  姚廣孝感覺自己有點給眼前的這家伙給逗笑了,隨即笑著道:“只一句忠言:盡力而為,絕不可心慈手軟。”

  張安世嘆了口氣道:“可惜我心善…”

  姚廣孝直接不鳥他。

  能問的都問完了,張安世最后怏怏地出了雞鳴寺,心里卻是沉甸甸的。

  另一頭,朱棣回宮,落座不久,亦失哈便奉茶上來。

  朱棣倒是奇怪地看了亦失哈一眼道:“今日你怎么寡言少語?”

  亦失哈干笑道:“陛下,奴婢…沒什么本事,自然不敢胡說。”

  朱棣道:“朕看你也憋了這么久,有些話不妨說了吧。”

  “陛下,紀綱若是…真有什么過錯,陛下下旨…”

  朱棣道:“他有過錯嗎?證據呢?”

  亦失哈道:“那就讓人去查證據。”

  “要查,當然是錦衣衛去查,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難道朕讓都察院,讓大理寺和刑部去查,若是真查出一點什么呢?”

  亦失哈連忙道:“是,是,錦衣衛去查。”

  朱棣接著道:“這錦衣衛上下,誰敢查他?”

  亦失哈眼眸一張,隨即皺眉道:“奴婢明白了,也只有安南侯去查了。奴婢只是擔心,這紀綱不是省油的燈,一旦察覺到了危險…只怕…”

  朱棣低頭,呷了口茶,才道:“是啊,這是一條狗,也是一條瘋狗,朕現在慢慢地回過味來了。朕既是讓張安世查辦這個案子,同時也想看看張安世,到底能否承這樣的重任!取代紀綱的人,必須得能鎮得住錦衣衛上下那些人。這些人,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除此之外,還要足夠果決。張安世什么都好,唯獨朕覺得…他有點貪生怕死!入他娘的,這八成是從太子身上學來的,哎…他們哪,打小就有人護著,終究還是不知人世間的險惡。一個真正的漢子,想要干點事,就要快,要準,要狠。”

  頓了一下,朱棣接著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有的人很明白這些道理,可有的人…縱是明白,終究還是沒有手段去干。”

  說著,朱棣嘆口氣:“朕信得過的人不多了,孤家寡人…駕馭這樣大的天下,還有太子…太子寬仁是好事,卻也是壞事。至于皇孫…皇孫年幼,這一次令朕很欣慰,等他年長,他遲早也會和朕一樣,會意識到…這底下的群臣會為了好處而奉承他,同樣也會為了好處而欺騙他,若是沒有信得過的人,可怎么成?”

  說到這里,朱棣顯得落寞:“大明江山…能延綿多久,朕看不到,不會去想,也不敢去想。可朕的孫兒…不能像朕這般…”

  亦失哈拜倒在地道:“陛下苦心,若是太子、皇孫和安南侯知道…”

  朱棣一揮手:“他們能知道個鳥,只怕張安世已在破口大罵朕要害他了。”

  “入他娘的。”張安世罵罵咧咧著:“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是人干的事嗎?”

  回到了棲霞的張安世,對著陳禮便是狂噴。

  陳禮一臉尷尬。

  張安世瞪著他道:“我罵的就是你,你這個混賬。”

  陳禮松了口氣,立即道:“對對對,侯爺罵的就是卑下,卑下…聽了很感動,差點還以為…”

  “還以為啥?”張安世怒視他。

  陳禮連忙道:“沒,沒啥。”

  張安世道:“這個案子,怎么說?”

  陳禮尷尬道:“這得看侯爺怎么干。”

  他死死地盯著張安世,而后道:“侯爺…敢干,卑下就敢干。若是侯爺…有所猶豫,卑下…卑下…”

  張安世卻道:“下頭的兄弟們呢?”

  陳禮遲疑了片刻,才道:“侯爺,弟兄們都愿意以侯爺您馬首是瞻,卑下說的是實在話…大家伙兒…在這內千戶所,是為了什么?往近了說,是侯爺您對咱們好。往遠了說,不就是想博一個出身嗎?咱們都曉得,只有侯爺您水漲船高了,弟兄們才有出頭之日,這錦衣衛里頭,咱們說來說去,也只是一個內千戶所,侯爺您都只是僉事,那么咱們下頭的,又算個屁?“

  ”紀綱這個人,要說弟兄們心里不怕他,那是假的,可入他娘的紀綱,他擋了咱們侯爺的路,便是擋了咱們的路,他若活著,弟兄們便不得好死,這還有啥說的?只要侯爺一聲令下…弟兄們誰敢皺眉頭,家法伺候。”

  錦衣衛崇尚家法。

  而且家法極為嚴厲,內千戶所沿用的也是北鎮撫司的家法系統,只是現在互不統屬罷了。

  見陳禮一副死心塌地的樣子。

  張安世道:“兵戎相見,拔刀相向,那北鎮撫司里頭可有不少你們從前的老兄弟。”

  陳禮毫不遲疑地道:“誰擋侯爺您的路,我等盡殺之。”

  張安世想了想,便道:“那就吩咐下去,給我徹查!當然,不要明火執仗,先暗中搜羅證據,詔獄那邊,有我們的人嗎?”

  陳禮道:“有幾個…”

  張安世道:“南北鎮撫司,還有宮里的大漢將軍,包括了詔獄,以及經歷司,這上上下下所有掌事之人的情況,都要摸清楚,是誰掌事,掌事的人是誰,我要一個不漏。現在開始…所有人,全部使用暗語,一切內千戶所的公文以及信件往來,都要照我的方法加密,還有,內千戶所,未必沒有這紀綱安插的人…給我挖出來…先放一點假消息出去,且看看動向…”

  陳禮認真地道:“卑下明白。”

  他顯得很激動。

  干紀綱,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說實話,他現在是無一日不想做掉紀綱。

  紀綱在一天,侯爺都是錦衣衛指揮使僉事,自己也永遠都是千戶。

  他紀綱不讓賢,自己一輩子做千戶嗎?

  “卑下這就去布置。”

  張安世道:“千戶所里的所有百戶和總旗,這兩日都要來見我,我一個個和他們談談。”

  陳禮恭謹地道:“是。”

  張安世微笑道:“去吧。”

  校場里。

  北鎮撫司里的校場并不大,此時…天氣寒冷,許多的樹木早已光禿禿了,卻只有沿著北鎮撫司的小何邊,幾棵垂柳依舊伸展著枝葉。

  射柳乃軍中的游戲。

  而紀綱將這規矩也延續到了南北鎮撫司內,每月月中,他都要召集錦衣衛官校,于此射柳。

  而這個時候,往往都是紀綱最后出場。

  其余的官校紛紛射了,紀綱才打馬出來。

  他一出場,眾官校紛紛拜下道:“見過都督。”

  紀綱坐在馬上,那柳樹下,站著一人,乃北鎮撫司鎮撫龐瑛。

  紀綱老神在在,打馬馳行。

  所有官校紛紛抬頭,死死地看著紀綱。

  紀綱已經斷了一只手,可此時,卻見馬上的紀綱舉起一只手,一氣呵成地彎弓搭箭。

  這弓箭引而不發。

  隨即,箭矢飛出。

  這箭矢顯然是射偏了,只飛出了幾丈便插在了地上。

  眾官校一看,臉上都露出了遺憾的樣子。

  可就在此時,那站在柳樹下的鎮撫龐瑛卻猛地晃動著柳樹的枝葉,口里驚喜地大呼:“恭喜都督,恭喜都督,都督射中柳枝,射中了,都督百步穿楊…”

  他高興得要跳起來。

  馬上的紀綱,則老神在在地收了弓箭,眼睛看也不看不遠處射偏的箭矢。

  官校們聽罷,紛紛道:“恭喜都督,都督百步穿楊,卑下人等…欽佩之至。”

  紀綱落馬,理所當然地走出了校場。

  眾人還在稱頌:“此次射柳,都督又得頭籌,都督威武。”

  “威武!”

  在稱頌和贊嘆聲中。

  紀綱徐步來到了自己的值房,無論外頭如何歡聲雷動,他的面上也沒有什么表情。

  那北鎮撫司鎮撫龐瑛則興沖沖地截了一條柳枝進來,跪在在地,將這柳枝托到了自己的頭頂:“請都督核驗。”

  紀綱只道:“知道了。”

  龐瑛便喜滋滋地道:“外頭歡聲雷動,都說都督您箭無虛發…不過…卑下看見,千戶張晉,百戶劉文武二人,面露不忿之色,卑下在想…他們是否對都督您有什么成見。”

  紀綱道:“這是養不熟的狼…”

  “對對對。”龐瑛道:“這狼崽子…不是東西,卑下以為…這樣的人…不可信…不如打發他們出京城去…免得他們在京城礙都督的眼睛。”

  紀綱道:“為何要打發出京城?”

  “啊…卑下…”

  紀綱平靜的道:“過幾日…有一個案子,讓他們去辦,而后…搜抄他們的家,現在這衛里頭,許多人手腳不干凈,該整肅一二了。”

  龐瑛聽罷,打了個冷顫,隨即道:“對。入他娘的,這群亂臣賊子,不行家法,他們不知死活!還有那個陳禮,這也是個吃里扒外的東西…若是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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