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小城市的人,過年過節都喜歡走親戚。
鄉鎮就更不用說了。
唯獨是大城市的人不怎么喜歡,這樣就顯得有些孤僻——這個年代還好,有不少的同事朋友可以走動,只不過想著未來,想著日本和美國的現在,虛洛覺得人情往來這種事情,恐怕會在大城市絕跡吧。
事實上虛洛更喜歡小城市的熱鬧和人情味兒。
你說是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互相比拼等等,但大體上來說,那種我有很多親戚、熱熱鬧鬧的感覺,應該是大部分人類都喜歡的。
畢竟人是社會性的動物,適合群居而不是獨居。
熱熱鬧鬧快快樂樂的人,總是幸福感高更加強烈一些的。
其實這從很多方面都可以詮釋出來。
比如說大城市的生育率,其實一直都是在下降的。
之所以你看到大城市人口不斷增加,城市不斷擴張,那是因為小城市的人不斷進入大城市,所以才增加人口。
回到眼前來。
早上吃過早飯之后,陳墻和妻子就帶著女兒姑爺一起,去親戚家里熘達了。
一上午都走了兩家人,然后在第三家吃午飯。
下午大家打打牌,玩玩游戲,嘮嘮嗑,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雖然還有親戚想要邀請他們去玩兒,招待晚飯,但是丈母娘卻堅持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為什么?
中午還不好灌酒,畢竟下午說不定有事兒。
但晚上這一頓,你把我姑爺給灌醉了,他怎么去澆灌我女兒這朵鮮花,讓她成功懷上孩子?
要知道,女兒可已經25歲了,這個年齡是最好懷孩子的階段,如果浪費掉了,以后你讓我女兒怎么辦?
姑爺家里的態度我不大知道,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一個比自己兒子大6歲的媳婦兒,恐怕遇到的困難比想象中的更多。
但如果是有了一個孩子,那就不一樣了。
聽說蜀川那邊非常喜歡女兒,和我們東北這邊不一樣,那就更好,男女都可以。
有了孩子后,我閨女的地位就徹底穩固了,再也不怕那些狐貍精去勾引我家姑爺了!
于是他們齊刷刷的回到了家里,然后晚飯之前的時候,陳筱旭又被叫到了廚房里面,和媽媽滴滴咕咕了好一陣子。
陳筱陽這種八卦小能手,也找著機會湊了進去,然后沒一會兒就覺得無聊的跑了出來。
虛洛則是在和老丈人陳墻喝酒。
都說東北人的酒量大,陳墻就是其中非常不錯的。
去年出去幾次喝酒,虛洛喝不了了,陳墻替未來女婿擋酒,一共有三天都喝了接近兩斤。
要是平日里這樣的喝,一定是被罵了。
但那幾次喝醉了,丈母娘不但沒有罵他,反而是好好的伺候他,給他端茶倒水,遞熱毛巾什么的。
東北人喝酒其實不講究,北大倉、老龍口、玉泉酒、凌塔白酒、老村長…等等,價格不算貴,味道也很濃厚。
可是在南方人看來,那就有點甘洌辣口了。
虛洛去年來就是被這些烈酒給坑了,不大適應,喝一點酒就醉了。
但是老丈人喝了一輩子的這種酒,當然不會害怕。
虛洛又不好意思對人家說,你們請客吃飯就好了,喝的酒我帶過來——他陸陸續續給陳家拿了二十來箱的茅臺和五糧液,差不多夠春節喝的了。
可你話這么說出去后,就是得罪人。
咋了?
我就這么窮,請你吃個飯都請不起酒?要喝你帶的酒?
我們東北的酒就這么不好,讓你下不了口?
你說說,這該怎么辦?
所以哪怕是心疼自家男人得不得了的陳筱旭都不敢說。
虛洛只能是硬著頭皮上啰!
不過在家里的時候,虛洛一般都是和老丈人喝五糧液。
濃香酒和醬香酒各自有什么優缺點,這就是見仁見智的。
虛洛見過黔州人只喜歡和濃香酒的,也見過蜀川人只喝醬香酒的。
只是虛洛覺得,五糧液要稍微清澹一點,所以比較喜歡。
一般來說,一頓飯兩人就喝半瓶酒,陳墻喝四兩,虛洛喝一兩——這是家里的太后和大公主規定的,違反了就要挨罵。
陳墻和虛洛在談京劇團的事情。
他本身就是京劇團的演員,只不過現在年齡大了一點,出場的機會也越來越少,漸漸的都只是打下手、做配角的,連開嗓的時候都少。
本來陳墻還有點失落感,可忽然之間女兒就崛起了,儼然成為了如今華國最紅的女演員,這就讓他放下了大部分的思想負擔。
如今陳墻只想著女兒能早點和虛洛結婚,多生兩個孩子,至少拿一個讓他們老兩口帶。
可惜的是,女兒一直沒有什么動靜,他原本以為是虛洛不愿意結婚,后來詢問了妻子才知道,這是女兒自有打算,還在等一個時機。
具體是什么時機,作為男人,陳墻就沒有問了。
無論什么結果,他都會去支持女兒。
不過如果有選擇的話,陳墻還是希望女兒能嫁給虛洛。
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像是虛洛這么天才的少年,也沒有見過虛洛這么優秀的男人。
甚至于陳墻還能感受到,虛洛比起女兒的前夫更加愛她,一點兒也不在意女兒曾經嫁過人,還比他大了6歲多。
吃飯喝酒的時候,陳墻不會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免得讓未來女婿也煩心。
他們聊的還是一些京劇的事情。
虛洛不懂京劇,不過他小時候聽過很多。
雖然少年覺得隨著以后娛樂文化的不斷升級,京劇這種表演形式可能會慢慢的消退,但是又覺得這種國粹如果徹底消失掉,那也是不好的。
陳墻說的就是京劇的衰退:“嘿,別的地方我看不出來,但是我們遼東這邊,衰退得厲害啊!十年之前,就我們這個安山京劇團,都有200多人,上臺表演的超過100人,有33個拿手的戲目,每天都要演四場!觀眾們不但是坐滿了,而且經常還站在四周看!
現在呢?現在我們一天才開一場,有時候位置都賣不完。所以團里的領導只能讓我們放下架子,去周邊的村鎮上面演出,每個星期跑三天,這才能保證大家的基本工資和福利。”
“那還行嘛!”
虛洛笑著道:“只要能拋開面子,深耕下面的市場,能吃飽飯就是第一原則,陳叔你們的領導非常優秀啊!”
陳墻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多虧了他們幾個,我們的工資才能全額發放,然后老人家們的醫院報銷發票才能按時核銷到帳…但我擔心這個事兒不長久啊!現在我們已經跑遍了所有的村鎮,如果去得頻繁了,老百姓的荷包也吃不消,一張票要1塊錢呢!”
“那么也不一定是在安山周邊嘛…我們不是可以去別的地方么?”虛洛提議道。
“原本是可以的,但現在大環境都不好,所以各地的京劇團都下鄉了。”陳墻苦笑道:“于是大家都劃定了自己的范圍,不能隨便去別人的地方的。”
“這也是沒辦法啊!”虛洛搖頭笑了起來。
也不是只有一個聰明人。
你既然做得不錯,我和你條件差不多、處境差不多,那自然而然我也要學你呀!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當一個京劇團處于生死關頭的時候,他們的第一目的都是能活下來。
“還有一個更大的隱憂。”陳墻繼續說道,“那就是我們后繼無人了。”
他這么一講,虛洛表示點頭明白,“還是出路的問題!整個行業如果蓬勃發展,那么根本不用去找,他們自己就會來。”
其實陳墻說的京劇的困境,在川劇上面同樣有。
最著名的、距離虛洛最近的,不就是渝州川劇院么?
劉得一這么優秀的川劇丑角演員,都沒辦法靠著本職工作來吸引戲迷們,而是只能靠演電視劇來掙錢,給川劇院修房子修門面,以便讓他們以后能旱澇保收,有一口飯吃。
一個川劇團都靠混房租吃飯了,還能有什么前途?
同樣的,京劇團也是這樣。
而安山京劇團,包括了奉天京劇團,都沒有劉得一,所以他們的路必然是更加難走。
戲曲后繼無人也是很正常的。
劉得一就曾經說過,現在的小孩子們,父母都愿意他們讀書,上個大學,有個好的工作,不愿意讓他們那么辛苦的從小就學習各種戲曲知識和本領。
其實以前幾千年的時間里,戲曲演員的主要來源,還是在于孤兒,或者是班主們買來的孩子們。
只有這些無牽無掛的小孩子,才能從小呆在戲班里面學習,才有那個耐心和時間。
如今大家都有飯吃,戲曲又看樣子沒有什么前途,自然來學的人就少了。
相反的,你要是把各大影視學院的名額給放開了,那么照樣是會被擠滿的。
所以陳墻聽了虛洛的話,那是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看看他們怎么辦吧!”
虛洛問他:“陳叔你以后是準備辦理內退,還是要繼續在京劇團工作?”
聽了半天的陳筱陽插話道:“我媽說,只要姐姐和姐夫有了孩子,就讓我爸馬上退休!帶孩子!”
陳墻聽著就笑,“對!只要你們生了孩子,那我也不上班了!但在此之前,我還是希望能繼續為團里做點貢獻,我不想我還在的時候,京劇團就散架了…”
說起這個,陳墻有點莫名的悲傷。
想來也是的。
他從年輕時候就進入了京劇團,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年了,所有的人生工作經歷記憶都在這里。
一旦要離開,還真舍不得。
但是這事兒虛洛也沒有很好的辦法,他總不可能直接給京劇團錢吧?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給了安山京劇團的錢,那么北京那邊呢?
不說北京,就說在蜀川,也有專門的川劇戲劇院啊。
這可是巴蜀大地上面的傳統藝術,你不拿點錢去支持一下?
然而這樣的支持有用嗎?
只拿錢,不給他們找一條真正的出路,那始終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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