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界,太古神山。
一處幽靜的水潭,日光下徹,影布石上,一顆老樹扎根水潭的青石上。
老樹盤根,彎曲曲折如盤龍,綠葉盎然,九米到到頂,相較于周圍高聳入云的樹木,顯得格外的矮小。
他已經存在了將近10萬年,他開啟靈智之時,為了了解世間知識,會在樹干上結出一些果實,引來鳥兒吞服幫助其開啟靈智。隨后作為報酬鳥兒會飛遍天地,若能活到壽終便會回來講述自己的一生。
這種打聽消息的方式效率極低,放出上萬只鳥兒不一定能回來一只。但老樹卻樂此不疲,不斷的放飛鳥兒。
因為如此符合自然,也符合他的心意 鳥兒高飛,落葉歸根,皆為自然。
那時世上還聽聞道門,聽聞天下萬道至尊。老樹那時有想過,若有朝一日可拔地而起,必然去拜會道門,學那天地至尊之法。
當時他還年輕,道行淺薄,也曾羨慕過外邊的花花世界。
后來他聽聞龍鳳之戰,兩族大戰,天地幾乎要化為烏有,這一次回來的鳥兒非常多,因為需要逃難。
同時也帶回了許多生靈。
老樹此時已活了1萬年,有了些許道行,能夠免受龍鳳之劫。
他們說龍鳳之厲害,他們說龍族之強,鳳族之盛,但無人能說出龍鳳是為何開戰的?
大約是兩萬歲的時候,回來的鳥兒也不再提起道門,只聽聞只言片語的萬道歸一。
傳說有人把所有的道框定在一起,重開天地之理。
老樹不懂,那時的他太弱了。
雖活了兩萬年,可身為草木,沒有血肉天生便沒有自我。后天成靈多遲鈍,成日成夜渾渾濁濁,2萬年實際上也就200年清醒。
對此老樹不急,也不知何為著急。
繼續修行。
清醒時傾聽鳥兒,言說天地之變。而大多數誰又稱無敵,誰又霸天下,隨后青年又換一代人。
雖說當世頂尖強者都有動輒數千年的壽命,可他們登上頂峰也需要花掉大半的時間,余下還要對抗天人五衰。每一代至強者的頂峰,一般只持續500年。
老樹精聽說了很多名字,但基本都記不得了。
因為太常見了,對于他漫長的壽命而言,就像他樹根上的雜草,一代又一代更迭,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但天地的強者越來越弱。
不知不覺中,老樹精發覺自己已然成為天地最強者。根須伸入地面,神識掃遍天地萬物,最高不過入道。
甚至入道之人不一定純正,完全靠自身對道的理解入道。
一種惆悵涌上心頭。
老樹精自我封閉,打算再等幾千年,或許那時天地會更有趣一點。
直到有一天,一聲劍鳴響徹天際。
那是一種熟悉的劍意,一種太古年間曾出現過。在他還弱小之時,貫穿龍鳳大戰的劍意。
太上無極劍意。
并非以前那些小輩拿著前人的福澤,照葫蘆畫瓢出來的劍意。
老樹精醒來,看到了一個白衣女子,以元嬰之修為,一人一劍斬妖圣。
驚才絕艷,舉世無雙。
老樹精問鳥兒:“她是誰?”
“劍仙,劍宗千年來天賦最高者,年僅十歲便可掌握天劍。”
“十歲?還不夠我落一次葉,天賦確實難得可貴。”
老樹五百年為春,五百年為秋。那名為劍仙的女子只花了幾十年,便走完了自己千年的路。
放眼太古年間,500歲入道,舉世罕見。
更何況她是人族,生而為凡的生靈。相較于飛禽走獸有了靈智,可相較于龍族這等血脈又如同淤泥。
“幫我去看看劍仙的時代。”
老樹精多了一些興趣,或許是太久沒有聽聞外邊的世界,也可能是再一次見到那舉世無雙的劍意。
又過了無數個春秋,回來講述的不是鳥兒,而是一個人類。
一個同樣擁有太上無極劍意的人類。
劍仙死了。
小石潭外。
一頭圓頭圓腦的虎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身后跟著一個人類。
男子容貌平平無奇,一雙眼眸如劍鋒般冰冷,身上穿著淡紅色的衣袍,那抹紅色又暗又沉,仿佛是洗了無數遍未能洗去的污漬。
懷中抱著一把樸實無華的鐵劍。
有些肥胖的老虎絲毫沒有往日虎嘯山林的山君威風,小心翼翼的陪同著男子,輕手輕腳的模樣倒多了幾分憨厚。
而它哪里敢威風,身后這位爺比當年劍仙還要可怕。
劍仙好歹有說要求,也只是警告臨近九州的那幾個山頭妖王。其他人該吃吃該喝喝,要說聯合起來幫忙出頭就甭想了。
非親非故的,你算老幾?
太古神山內部與人類有仇的一般都是外圈的妖王,內圈的妖怪許多一輩子都沒見過人類。因為天下太大了,太古神山窮極一生都不一定能走遍,更何況是修行界。
可這個男人突然間沖進太古神山,把所有有名的妖王妖圣都打了一遍,最后才提要求。
他需要一種寶藥,一種能夠逆轉一位無限接近妖圣的人類大能生死。
當時虎妖也在場,他能看出那些妖圣妖王一臉為難的模樣,哪怕把劍架在脖子上也沒有人點頭。
顯然妖圣們是真拿不出來這種寶物。
你要說找延年益壽的寶藥他們拿得出來,太古神山最不缺的就是靈藥。可要說能救活大限將至,并且根基嚴重受損的妖圣,干脆把他們宰了算了。
有這種好東西,大家伙都是自個吃了,哪里會留著?
后來,有妖圣提到了這里。
小石潭,太古神山千百年來一直存在的地方,沒有任何的靈山靈脈,卻由于存在時間過于悠久逐漸被人熟知。
如今已經成為了禁地。
除了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妖怪,妖圣妖王們平日都不太敢靠近這里。
因為那里有一顆老樹精,至少存在了幾萬年。
于是妖圣們選了虎妖來帶路,它區區一個連妖王都沒到的金丹大妖,可謂是受寵若驚。
差點嚇得他當場昏過去 “尊…尊者,往里走就到了小石潭。”
胖虎妖兩個肉墊子交疊,學著人類的禮節拱手。他屬于內圈的妖怪,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人類,但終歸是讀過一些書。
幾百上千年的壽命,接觸的東西多了,許多東西是自然而然懂的。
“里邊的就是神樹。”
李長生神識一探,感知到了水潭中有一棵樹,平平無奇,毫無靈性。
只是那些妖圣如此確定,又跑不了自家的山頭,不至于欺瞞自己。
我看不穿。
李長生如此評價著,枯死的眸光中燃起了一分色彩。
“走吧。”
“小的在外邊等候即可,萬萬不敢進入。”
虎妖連連搖頭。
小石潭不是什么兇險絕地,但既然妖圣們都不敢進,他這個金丹小妖怪更不敢進。
李長生踏入小石潭,一股涼風吹拂而來,入眼并不是什么圣地,只是一個能一眼看到頭的小水潭。
“前輩,晚輩李長生來尋起死回生之藥。”
他拱手彎腰,恭敬的行了一禮,如此等待了一日,潭中的那棵老樹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李長生又重復了一遍,又等了一日,依舊沒有回復。
仿佛這只是一棵普通的樹,至少在他的感知中確實沒有看出什么出奇之處。
李長生第三次重復道:“晚輩李長生來尋可起死回生之藥。”
小石潭幽靜,清風拂過,一如既往。
錚!!!
沖霄的劍光劃開黑夜,太古神山方圓千里猶如白晝。
天劍砍在了潭中的老樹樹干上,其后三座數百米高的山峰一分為二,而平平無奇的老樹毫發無損。
李長生又一劍斬出,足以斷海開山的劍光卻無法在枯老的樹皮上留下痕跡。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老樹越是不可思議,越有可能存在起死回生之藥。
李長生砍了一個春夏,揮了百萬劍,依舊無法動搖老樹分毫。一直到立秋,鳥兒歸巢,一只小鳥無視他的劍光落在樹俏上。
老樹終于動了。
樹葉微微的晃動,一個古老的意志逐漸蘇醒。
“后生,你叫何名?”
“姓李名長生,無道號。”李長生回答道。
那個古老的意志沉寂數息,聲音就像一個年邁的老大爺一般,緩慢而遲鈍。
“長生為名,眾生之長,天地之生,永永遠遠存在之意,不錯,不錯。古往今來不知多少能人強者,所求也不過伱長生二字。”
“求長生,終不得矣。”
“你又求何物?”
“求圓滿。”李長生回答道,語氣平靜而堅決:“不知從何時起晚輩一生頗為缺憾。”
“哦?”
老樹輕輕的搖晃,一種區別于肉眼的目光落下,仿佛要將面前的青年看透。
轟隆隆!
天空忽然傳來些許雷聲,被砍了百萬劍的樹皮崩掉了一塊。
這一幕讓李長生眼中多了幾分疑惑,但還未等他詢問,那種帶有審視無法抗拒的目光消失。
老樹精先一步詢問道:“你已然站在天地之頂峰,又怎會有缺憾?”
“或許是凡人時自命不凡最終卻弄得家宅不寧,或許是自以為修行入道柳暗花明,最終卻又一頭扎進了泥潭。”
李長生微微低頭看著滿是老繭與血跡的雙手,不知其中血痕有多少是敵人的,有多少是自己的,又有多少是故人的。
“我想救很多人,最后竭盡全力卻好像連一個都救不了。”
老樹來了些許興趣,道:“你之念想老朽已懂,而老朽也確實有起死回生之法。那便是我的果實,它可以讓生靈延壽千載。”
“沒有任何限制,沒有任何桎梏,無論何種修為。”
“此為長生果。”
樹干微微的晃動,一顆青色的果實出現,其中孕育著奪天地之造化生機。
李長生下意識伸手,而老樹也未曾抗拒,甚至微微彎下樹干,讓對方更好的觸摸到。
延壽千載,然未成形。
他們這種境界,許多事情都無需言語來明說。僅僅是觸碰李長生就明白這顆果實救不了何昆,也彌補不了自己的缺憾。
并不是這顆老樹精騙自己,果實有逆天改命之能,但需要許多年的時間孕育。這個許多時間暫不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何長老等不到那個時候。
就像曾經的故人等不到自己擁有如今這身修為。
子欲養而親不待,他欲護而親不在。
故他缺憾頗多。
老樹精繼續說道:“你可以拿走它,條件便是給我講述一番外邊的世界。老朽會給鳥兒靈果,如今給你這個后生也無差別。”
李長生點頭,隨后問道:“我是否可以提前拿走?”
“自然可以,只是老朽不保證效果。”
老樹隨風晃動,他對于面前這個后生晚輩提起了巨大的興趣。
一是天道,二是凡人。
他說自己是從凡人修行到如今這個地步,而老樹也看到了李長生的“非同尋常”。
太平庸了,相比起那個女子簡直就是地上的淤泥。
老樹無血肉之軀,但見過的人多了,自然能夠看出李長生煉氣天賦之低,凡胎俗體不入靈氣。
可他卻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老朽上一次蘇醒時曾見到過一個與你一般劍意女子,我又聽聞天劍只選一主,是你殺了她嗎?”
李長生先是搖頭,隨后又不明所以地點頭。
“可惜了,她本可為圣。”老樹有些恍然,他這次復出的間隔如此短本就是為了劍仙。
想看看這個在歷史長河中都顯得有些特殊的強者,她的時代是何種風采,又有何種故事?
如今也不差,來了個李長生。
“你為凡胎,又如何修到如今這一步。”
“八十歲練氣入道,天資愚笨。”
“多少?!”
一個月之后,李長生給老樹精講遍了外邊的時代變遷,山川大澤,王朝更迭。內容之精彩,過程之曲奇,是少數經聞所未聞的。
天地依舊是那個天地,但為他講故事的人卻不是鳥獸。而是一個行走于紅塵千年,閱歷極其豐富的強者。
李長生起身行禮,道:“晚輩得去給一位故人送行,告辭。”
“小友慢走,以后有空常來。”老樹頗為親切送別。
來時還是后生晚輩,走的時候已經是小友。
如此迅速的關系拉近并非因為李長生故事講得好,而是對方是一個“天資愚笨”的八十歲入道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