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
謝雨南將車停在山腳下,夜晚的涼風吹來,稻田已全部收割,田野里空蕩蕩的一片。在她超乎常人的五感中,可以清晰看到老鼠蟲子的身影,也能看到身邊站著的陰兵。
兩個陰兵一左一右,將近兩米高的魁梧身軀,靜靜的站在她左右兩側。
按照典籍中記載,理論上陰兵同樣是有功之人死后所化,用現代的語境就是烈士,或救人而死的人。
出于上頭的要求,謝雨南也問過李易:這些陰兵有沒有神智?
答案是有,但不多。
受到環境影響,很難自然誕生鬼怪這類存在。現在的有功之人可以成為陰兵,死后繼續庇護一方。但又由于城隍的缺失,沒有城隍接引他們,所以現在的陰兵都只是一具具傀儡。
至于他們的實力如何?
陰司誕生于民,享受香火庇護萬民,沒有境界一說。若是真的要給出一個標準,那么一座百萬人口城市的城隍,有筑基期的力量。千萬級別的城市是金丹期,類似帝京應天府城隍(未冊封)這種特殊位置是元嬰期。
具體戰力還需要實戰才知,但不會差太少。
而且這只是當前時期的香火,隨著官府的引導以及怪力亂神之事越發頻繁,可以預測城隍的香火會越發興盛,后面出一位化神城隍完全沒問題。
曾經人類凡俗王朝最鼎盛的時期,就有過化神期的城隍,可惜最后隨著王朝的更替也沒落了。
從中謝雨南得知城隍非常強大,依托于萬民的祂幾乎是不死不滅的存在,但限制也極大。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陰陽有別,只管死后事,莫管生前事。
哪怕一個人十惡不赦,城隍也要等他死后才捉拿問罪。
對此官府早已從一些典籍中得知,本身陰司就不是什么特別隱秘的存在,相反隨處可見。陰陽有別的規則可謂是喜憂參半,憂的是如此多的戰力只有在特殊情況能動用,喜的是陰司不會干涉現實。
當然不排除依舊有人對此念念不忘,想要掌控陰司。
“生前握權,死后也想握權,真是貪心。”
謝雨南看著兩個威武的陰兵,能感覺到他們與自己有模糊的聯系,或許是自己的錯覺。
忽然她念頭一動,面前的陰兵踏出了一步。
真的可以!?
謝雨南經歷完幾次冊封后,實際上就有這種微妙的感覺,只是一開始歸根為自己的錯覺。她一個小小的煉氣期,與陰司沒有任何聯系,怎么可能驅使得了陰兵。
真要說有什么聯系,大概就是這段時間給李易鞍前馬后,開車趕往各個城隍廟,然后準備畫符用的黃紙,最后旁觀。
純純看戲的。
可隨著冊封的城隍越來越多,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你能驅使他?”
平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謝雨南猛然轉過頭去,看到一個道人踏著月光而來。
“非常抱歉,我只是想試試,沒怎想…”謝雨南連忙低下頭來,少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些許慌張。
“陰司并非我的私有物,你能驅使是你的本事。”
李易擺擺手,并不在意對方能驅使陰兵。雖然自己由于冊封的緣故,理論上可以指揮天下城隍,但并未把陰司當成自己的所有物。
陰司是一種天地法則的具象,祂誕生于萬民,也屬于萬民。
不過謝雨南也能驅使陰兵,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了。
觀察片刻,李易明白其中的緣由。
謝雨南身上多了一抹陰司氣運,應該是冊封的時候沾染上的。如今沒有天道鎮住,許多法則飄蕩于天地間,很容易落到某樣事物上。
比如自己冊封的毛筆,陰司氣運匯聚,原本幾十塊的毛筆變成了一件法器,往后或許有機會成為一件至寶。
而謝雨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忙前忙后,或許也被認定為有功。沒有降下功德祥云的地步,但也獲得了陰司的認可。
李易問道:“伱可有去陰司任職的興趣?”
“!!!”謝雨南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后退半步,“先生,我還沒活夠。”
“非也。”李易解釋道,“此行陰司認可了你的功勞,死后應該可以入陰司任職。若是未來你快死了可以來找我,那時候我可以送你一場大機緣。”
“…”謝雨南無言以對,雖然說有大機緣自己很高興,但您這話多少有點不吉利了。
可轉頭一想,好像又沒有什么問題。
謝雨南明白自己的資質,能不能筑基還得看未來靈氣濃郁程度,金丹恐怕是沒希望了。相比起面前這個人,她的壽命或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李易繼續說道:“應天府那個位置,你感覺如何?”
“這…不是我能窺視的。”謝雨南連連搖頭,被嚇得面色有些發白。她往日的冷漠,在這里仿佛失靈一般,根本控制不住情緒。
實在是李易所述過于驚人,總是用這種平淡的語氣說出驚天動地的事情。
應天府那個位置,單論位格來說那可是城隍之主,陰司之王。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那個位置,根本不是自己能夠窺視的。
可李易的語氣,讓她想起了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是有親戚問自己對某個崗位有沒有興趣。
“也是,你現在確實還不夠格。但那是幾十年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李易也不再想這件事情,陰司氣運只是登上那個位置的硬性條件之一,并非得者可得天下。應天府城隍過于重要,鎮不住場坐不穩。
“也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這是報酬。”
李易揮手間一縷祥云飛出,鉆入謝雨南體內,大概是他此行所獲功德的千分之一。
天地不認為謝雨南有功,但李易認為她有,如此便足以獲得功德。
“雖然你現在有陰司氣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驅使陰兵。但我建議你只用來自保,而不要頻繁使用。特別是不要用陰兵干涉陽間事,否則氣運極有可能流失,切記切記…”
李易的身影消失不見,只留下聲音在虛空中回蕩。
謝雨南愣了許久,回到車上后久久不能平靜,雙手握著方向盤始終沒有啟動車輛,而是陷入了激動與心虛的情緒之間。
激動是明白自己得了天大的好處,自己有陰司氣運,好像能坐上應天府的位置。
這樣想或許有些異想天開,那可是應天府,位于天下城隍之上。
心虛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擔不起那么大的責任。不是人人都心比天高,自命不凡。
而且自己也沒提供多大幫助,就是開車將李易送到地點,期間滿足他的所有要求,這些要求也都是類似吃飯這種日常瑣事。
想了許久,謝雨南忽然有點想通了。
他認為我有功德,我就有功德。
有世界之脊稱的山脈,位于五千多米的一處山坡,狂風夾帶著細雪,不斷擊打何宇臉上。
他望著神州的方向,靜靜的觀望了許久。身后數十道人影同樣如此,他們都在等待結果,等待消息傳來。
早在幾天之前,他們就已經跑出了神州,在這里觀望情況。而現在他們由衷的慶幸幾天前的決定,不然可能就和那些沒跑的人一樣灰飛煙滅。
“城隍已定,天心魔尊應該是失敗。”
“不好說,天心魔尊曾經好歹也是叱咤一方的霸主,在他的時代力壓所有人。神魂一道本就神秘莫測,說不準他能夠絕地反擊。”
“拿什么絕地反擊?人在家中坐,一道天雷下來你就死了,人影都看不到。況且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那個神秘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就坐著車在市區逛一圈,所有人都死了!”
“劍仙都沒辦法這么搞。”
四天前,有兩名位于青州的成員忽然暴斃,在他們眾目睽睽之下當場魂飛魄散。隨后不到一天時間,接連不斷的有青州成員失聯,兩天時間全滅。
從始至終他們沒有收到任何求救信號,死者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白蓮俱樂部也是通過網絡確認這些人被雷劈死了。很快有人又通過入侵公共交通網絡,確認了一輛黑色轎車。
并且查證出,每次冊封城隍都有這輛轎車的痕跡。
最終拍到了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有他的身影,毫無疑問他就是罪魁禍首。
對于如何對付這個神秘人,白蓮俱樂部內部進行了激烈的討論,大半人直接出走神州,也就是在場的人。
雖然天心魔尊說的很好,造反等招安,轉正當城隍,但問題是突然冒出個人開始冊封城隍,所有的計謀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于是魔頭們當機立斷直接逃跑,有少部分人還不甘心,想藏起來等待時機,現在都已經灰飛煙。順帶一提,入侵網絡查轎車的那個人,也被一道天雷轟死了。
何宇撇了一眼爭吵的眾人,看出他們的心虛,安慰道:“其實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大家不用那么心虛。”
“用網絡上的話來說,我們算個幾吧。”
雖然話很難聽,但沒有一人反駁。
忽然有人說道:“對了,圣母呢?”
距離上一次冒頭,還是將天心魔尊從牢獄中弄出來,至那一次以后就沒影了。
眾人轉頭,看向了那名白發少女,她不是圣母,但是能夠溝通圣母的本我。
白發少女搖搖頭,道:“圣母自從救出天心魔尊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淦!跑得比我們還快!
眾人隱約明白了什么,這白蓮圣母就是拿他們去躺雷,她極有可能知道了那個神秘人的存在。
“那以后我們還回不回去?”
這個問題沒人回答,但答案已經不約而同出現在眾人心中。
回錘子!以后絕對不踏入這個鬼地方。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陽至東邊升起,第一縷陽光照在眾人臉上。
至今未有消息傳來,天心魔尊可能已經死了。
“走吧。”
何宇轉身離開,其余的人也紛紛朝著神州外的世界走去。不知為何,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而他們總感覺身后仿佛始終籠罩著一層雷云。
那是他們的陰影,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
齊,天闕山。
高山入云,白云渺渺。
太陽才剛剛升起,無數劍宗弟子排成整齊的隊列,一絲不茍的揮舞著手中的鐵劍。
一個衣著飄飄,御劍飛行的筑基修士從他們頭頂滑過,朝著山峰走去。
穿過厚厚的云層,山頂上有一顆青松,松樹下雪夜劍仙盤坐于此。
劍宗修士落到地上,拱手彎腰恭敬的說道:“掌教,周地有人冊封城隍,一連就冊封了幾十個,官府那邊想問問您對我們有沒有影響。”
東云舒睜開眼睛,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疑惑。
“為何對我們有影響?冊封城隍彌補缺陷,這不是好事嗎?”
修士猶豫片刻,回答道:“回掌教,有人想坐城隍,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修行的資質。凡人的壽命是有極限的,哪怕吃再多的丹藥一般都活不過百五十。”
“生前榮華富貴,死后焉想握權?告訴他們,城隍有德者上,無德者退。”
說完,東云舒再次閉上眼睛,下一秒忽然又睜開眼睛。
“周地的事情?”
“是的。”
“冊封城隍牽扯重大,確實該調查調查,我且去查看一二。”
東云舒起身踏空離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天邊,只留下一臉懵逼的劍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