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個父親給兒子的忠告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初一，一個噩耗傳來。
為大乾王朝鞠躬盡瘁了近二十七年的大乾王朝的宰相呂將，突然暴病而亡，享年五十九歲。
李存得知此事，痛哭失去伊尹、管仲，后下旨以國葬之禮葬送呂將，并追封呂將為廣德郡王，成為大乾王朝的第一個異姓王。
呂將死后，誰將接替呂將成為大乾王朝這個史上最大王朝的第二任宰相成了一個熱門話題。
一些有野心之人也開始四處奔走找關系，想要謀求更高的職位，甚至是謀求宰相之位。
可是，李存并沒有讓宰相之位懸掛太久，就任命東宮屬官、李標的頭號謀臣陳康伯暫代宰相一職。
緊接著，李存秘調陳遘回中央，接替張世擔任樞密使。
在這之后，李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大乾王朝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
經過這次調動，太子李標大獲全勝。
大乾王朝最新的領導班子，不說全都是東宮屬官及擁護李標統治的人，也被東宮屬官及擁護李標統治的人占了多位宰執之位。
當然，那些能臣，像李綱、趙鼎、李光、胡銓、虞允文、宇文黃中、韓企先、高慶裔、耶律履等，李存肯定沒動，全都給李標留著。
李存只是將一些危險的人、野心勃勃的人、喜歡搞黨爭的人調到了自己的行宮當中擔任自己的行宮屬官，美其名曰是自己用慣了他們離不開他們，實際上是不想讓這幫人攪亂了擁有大好前景的大乾王朝。
通過這次大換血，大乾王朝剛剛抬起頭的黨爭局面，也就是部分功勛集團和部分文人集團讓李存全都給捻滅了，只留下那些肯干實事的官員。
這時，所有人才明白，李存雖然已經十多年不怎么管理朝政了，只是忙于對外開疆拓土，但實際上，李存對于大乾王朝的一切，仍就了如指掌。
而且，李存隨便動動手，就將大乾王朝的所有隱患給拔除了，給太子李標留下了一個可以完全一展拳腳、不受任何掣肘的、鐵桶一般的王朝。
好多原本還在擔心黨爭會毀了大乾王朝的人，如今全都感慨：“陛下還是那位陛下，英謨睿略，算無遺策，兵無留行，底定大業，傳之子孫。鳴呼，雄哉！”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存將在秋高馬肥的時候御駕親征西域，繼續為大乾王朝消滅隱患、開疆拓土。
對此——
有些人覺得，大乾王朝的疆域已經這么大了，又已經強大到了沒有人敢招惹的地步，西域諸國還全都主動派遣使來向大乾王朝表示愿意稱藩納表，干嘛還要再對西域諸國用武？李存是不是太窮兵黷武了？
不過也有人表示，西域的突厥人、匈奴人、回鶻人歷來是只要強大了就必然會入侵中原王朝，如今大乾王朝前所未有的強大，當然要斬草除根，不給這些兇悍的胡人任何翻盤的機會。
還有一些人表示，勞民傷財的攻打西域諸國，根本沒必要，大乾王朝大可用政治手段、經濟手段、外交手段等解決西域諸國。
總之，說什么的都有。
可是這次李存沒有聽取任何不同的意見，執意御駕親征。
出發前，李存將李標叫來，對他進行最后的教導。
只有李存和李標父子兩人的養心殿中。
李存直截了當地說：“這次朕帶走五十萬以少數民族為主的軍隊，朕留下的軍隊，你就不要再裁了，以后我大乾本土就保持如此數量的軍隊即可。”
害怕一直惦記裁軍的李標，會在自己走后，再裁軍，惹出不好收拾的爛攤子，李存無比嚴肅地又說：“我兒切記，若是你一味地重文輕武，不重視國防，大乾王朝，至少是你本人，必將受到滅頂之災！”
李標一聽，瞳孔就是一縮，他心道：“有這么嚴重？”
李存好像能看穿李標的意思一般答道：“武力是甚么？武力就是我大乾的那把鎖。你光重視經濟、光重視發展？這不行。沒有武力這把鎖，小偷、強盜都會進入我大乾，巧取豪奪，你將經濟發展得越好，我大乾遭到侵略的可能性就越大。”
說到這里，李存悠悠地提醒李標：“趙宋就是前車之鑒！”
聽李存這么一說，李標的心頓時就是一凜。
李存直接點破李標的僥幸：“你別以為，朕將周圍全都打下來了，大乾就會永久和平，這是絕不可能的，別忘了，朕還會分封許多諸侯國，若是你沒有足夠的武力，難保你的兄弟不會打你，還有你別忘了朕是怎么起家的，堡壘往往會從內部被攻破，故而你一定要有能應對任何突發狀況的武力。”
直到這時，李標才意識到，他之前想差了，這軍隊絕不是越少越好，這天下只怕也不會一直和平無戰事，他險些釀成大錯。
見李標終于意識到了不重視軍隊建設的可怕，李存才稍稍收回自己的氣勢，然后邊撫摸著自己屁股下的龍椅、邊說：“你的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了，根本就不知道，這張椅子有多大的魔力，有太多太多太多的人渴望坐一坐這張代表至高無上權力的椅子了，為了能如愿，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弟殺兄、子弒父、臣叛君…”
李存看著李標皮笑肉不笑地說：“你信不信，如果你失去了絕對的武力，這樣的事情，將來沒準就會發生在你身上？”
李存的話讓李標汗流浹背！
熟讀史書的李標，知道他父皇的話，可絕不是危言聳聽。
古往今來，真的是有太多這樣的例子了。
遠的不說，就說被大乾王朝滅掉的趙宋王朝。
趙佶失去了武力保護，就被趙桓給軟禁起來。
趙桓失去了武力保護，趙構就手握十幾萬大軍，眼睜睜地看著東京汴梁城被乾軍攻破，趙佶、趙桓以及所有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被捉。
還有跟宋末情況相似的安史之亂時期。
李隆基失去了武力保護，李亨就將李隆基給軟禁起來，一直到李隆基死去。
這樣的例子，李標隨手就能抓到一大把。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李標下定決心，絕不能再縮減大乾王朝本土軍隊的數量了，擁有如此之大國土面積的大乾王朝本土養兩百萬軍隊，并不多，他完全沒有必要自作聰明擅改他父皇的部署，不，他還要在這個基礎之上積極發展軍隊的建設。
見李標完全明白了軍隊的重要性，李存又說：“朕給你留下的劉锜、吳璘、蘇東、楊沂中、李顯忠、王稟等皆是值得信任又能征善戰的大將，趙憨兒、孔愣子、二桿子等人能力雖差了些，但勝在忠心耿耿，不論甚么時候，都可以絕對信賴，你可記下了？”
李標知道，他父皇不放心的，這回全都被他皇父帶走了，留給他的，肯定全都是沒有問題的。
關鍵，他父皇一生看人從來都沒有不準過，一向以有識人之明而名滿天下。
所以，李標沒再自作聰明，就應道：“兒臣記下了，必重用他等。”
李存點點頭，然后又說：“將領還只是一方面，你還要切記，我乾軍之所以令行禁止、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皆因有監軍制，故而你一定要重視監軍系統，朕不妨直白的告訴你，只要有完善地、值得信賴地監軍系統指揮乾軍，乾軍便亂不了。”
這事，在乾軍中待過兩年，而且干得還是監軍工作的李標，可是非常清楚。
因此，李標二話沒說，就點頭應道：“此事兒臣必銘記于心。”
交代完最重要的也就是有關于軍隊的事了之后，李存說：“我兒要切記，不聾不瞎，不配當家。用人之長，天下無不用之人，用人之短，天下無可用之人，用人所長，必容人所短。故而你萬萬不可再像從前那般，容不下半點不是。”
如果是十年前，李標肯定會懷疑他父的這番見地，因為那時的他真的是別人的半點不是都容不下。
可是如今的李標卻不會了。
自從獲得了武德司以后，李標才知道，原來很多在他眼中完美無瑕的大臣，其實是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甚至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奸臣。
當然，也不能說，大乾王朝的官員中就沒有道德高尚的人。
但總得來說，還是有問題的人多。
關鍵，那些道德高尚的官員，并不意味著就是有能力的官員。
而且，有時候，一些官員想做事，就肯定會犯錯，只有不做事的官員，才不會犯錯。
所以，聰明的做法，就像他父皇這樣，什么都明白，但只要這些人做得不過分，對大乾王朝的發展也有利，就可以先留著，等到有需要的時候卸磨殺驢。
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人如果對人太苛刻了，可能就沒有人愿意為你效力了。
以前李標就有這個毛病。
反觀他父皇，無論是忠臣，還是奸臣，就沒有不念他父皇的好的，哪怕有一天那些貪官污吏被抄家問族，都不會怪罪他父皇，他們只會覺得是他們自己做得太過了，才落得這樣的下場，有些甚至臨死的時候還會因為他父皇網開一面赦免其家一二人而感激他父皇，甚至會主動表示是他們自己定力不夠做了很多錯事，辜負了他父皇的信任。
關鍵，收拾這些人的正是他父皇。
結果，這些人辛辛苦苦貪墨的錢財全都入了國庫和他父皇的口袋不說，他父皇還落得一個仁義和念舊的好名聲。
在這方面，李標覺得，他真可以好好學學他父皇。
所以，李標心悅誠服地說：“兒臣明白，難得糊涂。”
李存點點頭，又補充道：“但你還要切記，一旦動手，就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蛇打七寸，不要給這些人任何還手的機會，不然難保他們不會挺而走險。”
李標深以為然的重重點了點頭：“兒臣知曉其中厲害關系！”
李標如今已經二十七了，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了，而且他執掌了大乾王朝多年，李存相信他應該能處理好這些事，否則李存也不會放心離開。
但有些事，李存還是得再交代一下李標：
“我兒可知，為何劉備在時，蜀漢人才濟濟，而劉備死后，蜀漢卻淪落到‘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的地步了？”
“這…”
李標拜道：“請父皇明示。”
李存也沒有藏著掖著，就直言不諱地說：“論個人能力，不論是統兵打仗，還是治理國家，劉備皆不如諸葛亮，但恰恰因為如此，在事事皆不能的劉備治下，蜀漢的文臣武將皆有發揮自己才能之機，而在事事皆能的諸葛亮治下，蜀漢的文臣武將皆不能一展其抱負，不得已，那些有才能之士，只能遠走他國或是避世不出。”
說到這里，李存將自己真正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我大乾并非蜀漢彈丸小國，我兒若學諸葛亮，即便我兒累死，只怕亦難治理好我大乾，我兒當學劉備，使我大乾人才可人盡其才也。”
李標覺得他父皇的話說得很有道理，可讓他完全放手，他是真做不到。
李標心想：“我盡量在其間找平衡罷。”
而嘴上，李標則一如既往地一口答應下來：“兒臣知曉，定會給我大乾人才展示其政治抱負之機的。”
說完，李標又在心中補充了一句：“我親自監視他們干得好不好，這總該沒有問題罷？”
有了李標的保證，又有陳妙貞給李標的十全大補湯調養身體，李存估計李標應該不會像歷史上的雍正那樣把他自己給累死了。
這時，李存收回所有的氣勢說道：“之前那些皆是一位帝王交代一位儲君之事，下面我說一些一位父親叮囑兒子之事，我兒切記，定要從之。”
見他父皇連朕都不說了，李標就知道，他父皇接下來所說的話，到底有多重要。
李標趕緊應道：“父皇但請直說，兒臣必定遵從。”
“我兒切記，在平時千萬要小心周圍所有人，包括所有親信，甚至是妃嬪，你一個都不要盡信，要隨時隨地提防所有人。”
“你跟任何人密謀、談話，絕不能入旁人之耳，但要切記，密議之時，一定要提防其人暴起，不論他是誰，還有，親衛不能離開你十丈遠。”
“要時刻留意街市上的聲音，預先要有判斷，是否有危險之事發生了。”
“要時刻熟記至少三條逃生通道，若遇危急之時，自擇其一而逃之。”
“平時在宮中也要仔細判斷周圍安危，絕不可掉以輕心，要居安思危。”
“還有，在每個宮門處都要養幾匹快馬，在城門四周要多備幾套鞍槍，一旦判斷形勢不妙，要立即逃去安全之地，絕不可猶豫，猶豫間，你或將性命不保。”
“平時不要喝酒，午后要少吃飯…”
聽到自己父皇的肺腑忠告，李標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說皇帝是孤家寡人了。
與此同時，李標完全確認了，連這樣的話都跟他說了的父皇，真的是準備將大乾王朝這個史上最大的江山傳給他了，也真的是更關心他個人的安危，而不是更關心大乾王朝的江山社稷的安危。
這一刻，李標只覺，他有一個如此父皇，真是最大的幸運，進而感動得熱淚盈眶。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標才在心中暗暗發誓：“我一定要治理好父皇傳下的這萬里江山，然后幫父皇將這萬里江山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