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約為父子之國

　　其實——

　　趙構之所以一味地逃跑，不主動做任何抵抗，是由幾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第一個原因，就是趙構那個最怕人觸碰的心結，擔心他的大臣們認為他的皇位來路不正。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西宋小朝廷主戰派的官員，比如宗澤，再比如歷史上的岳飛，最后都是以悲劇收場，而主和派的官員卻能夠受到趙構的重用。

　　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那些主和派的大臣弄明白了關鍵的一點，就是當今的天子是趙構，我們要效忠的是趙構，而不是都不知道被關在哪的趙佶和趙桓。

　　而主戰派的大臣們卻整天只顧著喊收復中原、迎回二圣，他們始終沒有把準趙構的脈。

　　且不說這個口號能不能實現，即便它只是一個口號，在趙構看來，這群主戰派的大臣也是不拿他當回事，所以他絕不會聽從主戰派大臣的意見。

　　第二個原因就是，趙構其實跟趙佶、趙桓也包括其他的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沒有多少感情。

　　這主要源于趙構的母親韋氏并不受趙佶寵愛，所以連累趙構在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當中地位并不高。

　　趙佶是書畫皇帝、風流天子，嬪妃非常多，他巔峰時期，宮中的女人比李存的還要多得多。

　　其中大小劉妃艷壓群芳，鄭皇后和喬貴妃也是貌美如花，婉轉多情，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還有千古第一名妓李師師，更是迷死人不償命的妖精。

　　而韋氏只是普通宮女出身，地位卑微不說，姿色也不是太出眾，還沒什么才藝，真要找出點過人之處，大概也就是比較溫柔、善解人意什么的。

　　但是，你想想看，跟皇帝在一起的女人，哪有敢不溫柔、不善解人意的？

　　所以在趙佶眼里，韋氏這點優點也并不算什么長處。

　　韋氏能夠生下趙構，也純粹是靠著喬貴妃幫忙和運氣好罷了。

　　關鍵，趙佶對韋氏，真沒什么性趣，他是拗不過喬貴妃，才隨便臨幸了一下韋氏，讓韋氏生下了趙構。

　　在那之后，趙佶和韋氏之間，就很少再有交集了。

　　在趙構很小的時候，有一幅畫面便定格在了他的腦海當中：每到夕陽西下掌燈時分，韋氏總會站在宮殿的庭院里賞花，目光看似盯著花，實際上是在望著宮墻的那一邊，面容憂傷，神色憂郁，直到青春不再，愁眉也未曾舒展過。長大之后趙構逐漸明白了，韋氏一年一年地等著的是趙佶，可韋氏卻始終也沒有等來趙佶。

　　趙佶的后宮中美女如云，皇子公主也有大幾十個，所以韋氏雖然生下了趙構，也并沒有因此得到趙佶的寵愛。

　　在趙佶后宮的嬪妃中，韋氏的地位是很低的。

　　這也導致趙構在皇室乃至在宗室當中的地位很低，別說是跟趙楷那樣受趙佶寵愛的皇子相比了，就是跟一般的皇子相比，都比不了。

　　趙構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他對趙佶以及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怎么可能有什么感情？

　　后來，李存伐宋，趙構又被趙桓送去跟大乾王朝議和，而當時的情況是，誰去見李存，李存就扣誰，所以說趙桓讓趙構去送死，都不為過。

　　結果，趙構因禍得福，沒有被乾軍俘虜，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皇帝的位置，他又怎么可能去將他沒有任何感情的趙佶和趙桓以及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給救回來，給他自己平添無數煩惱呢？

　　再者，趙構不想抵抗，只想逃跑，還有一個很實在的原因，那就是他其實控制不了太多軍方的大老。

　　別說宗澤這樣手握重兵的軍方大老，其實根本就不聽趙構的命令一直自顧自地拼命抵抗乾軍的進攻了，就是李彥仙這樣的小小的義軍頭領，都敢對趙構抗命不遵，根本就不聽趙構的，撤到潼關以西固守，非要堅守潼關外的陜州跟乾軍死磕，讓趙構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而且，宋軍當中敢于跟乾軍交戰的將士畢竟只是少數，更多的宋軍將士，在面對兇勐無比的乾軍打來時，選擇了開城投降，即使有與乾軍一戰的宋軍將士，也不是為了給趙構保住江山社稷，他們只是為了保證他們所謂的戰略空間和保護他們自己的家鄉罷了。

　　投降現在已經成了宋軍最大的趨勢，乾軍只要兵臨城下，很多宋軍將士立即就開城投降。

　　按說，對于這種投降的行為，趙構應該按軍法將他們全都處死。

　　但法不責眾，面對這種已是很普遍了的情況，趙構根本就追究不過來。

　　另一方面，趙構也怕把這些驕兵悍將全都逼反了，那樣他自己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說吧，在趙構的眼里，這些宋軍將士不但不會護駕，反而隨時都有可能威脅到他的生命安全。

　　所以，對于宋軍將領投降這種事，趙構就只好假裝不知道，不敢深究。

　　面對這樣一群讓趙宋放心不下的將帥，趙構當然不會率領他們去抗擊乾軍了。

　　因此，趙構只能選擇逃跑。

　　不過，已經跑到了蜀地的趙構，也清楚的知道，他接下來真的沒地方再跑了。

　　——這時，趙構其實也無比擔心，李存會給他來個甕中捉鱉，抓住他這只小王扒。

　　為了能夠茍延殘喘的活下去，趙構只能不管不顧的低三下四向李存乞和，希望李存能夠放他一條生路，饒他一條狗命。

　　趙構甚至恬不知恥地連他老娘都搬出來求放過的誠意，忠于打動了李存，李存竟然派使臣來見趙構了。

　　李存這次派來的使臣還是王倫。

　　上次，王倫出使還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府的西宋小朝廷時，曾經被趙構他們給扣留了一段時間。

　　可是很快，在乾軍的強大攻勢之下，趙構就親自去將王倫從軟禁的地方給請了出來，然后親自陪著笑將王倫給送回了大乾王朝，并且趙構還命人給王倫帶上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外加兩個美人，希望王倫能在李存面前給他美言幾句，讓李存放他一馬，饒恕了他這條小狗命。

　　如今，見來的使臣是他曾經賄賂過的王倫，趙構心中就是一喜，并立即上前滿臉堆笑道：“見過王大使。”

　　趙構好歹是一個皇帝，見敵方使臣，如此諂媚，難免會讓他的很多臣子對他心生輕視之心。

　　可話又說回來，如今西宋小朝廷已經被大乾王朝給打到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現在大乾王朝為刀俎西宋小朝廷為魚肉，趙構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其實也很正常。

　　見趙構演，王倫也只好陪著演道：“見過康王，康王別來無恙？”

　　對于已經被李存給廢掉的了趙宋王朝，大乾王朝肯定不可能承認，那么，繼承趙宋王朝的西宋小朝廷，大乾王朝肯定也不可能承認，甚至可以說，就連趙構這個康王，其實都已經不存在了，因為李存曾下旨將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全都廢掉，這當然也包括趙構的康王頭銜。

　　可對于趙構，你總得有個稱呼吧？

　　而且，王倫出使西宋小朝廷是要完成李存交代給他的政治任務的，不是找事的。

　　至于趙構，他本人都已經主動請求李存稱呼他為康王了，哪會對代表李存的王倫稱呼他為康王有意見？

　　趙構忙道：“無恙！無恙！”，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問：“大使此來，可有好消息帶來？”

　　王倫笑道：“康王料事如神也，本使此來，確實帶來了好消息。”

　　王倫此言一出，趙構立即大喜過望！

　　趙構連忙追問：“愿聞其詳！”

　　不想，王倫卻看了看跟在趙構身邊的一眾西宋小朝廷的大臣。

　　趙構立即會意，明白王倫這是不想讓閑雜人等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

　　趙構立即給新任宰相朱勝非使了個眼色。

　　——趙構在興元府安頓下來了之后，罷免了汪伯彥和黃潛善的宰相職務。趙構之所以罷免了汪伯彥和黃潛善，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無能，而且不知抵抗只會逃跑的他們名聲已經臭大街了，再用他們，可能會引起公憤；另一方面是，趙構也覺得汪伯彥和黃潛善誤國。當然，趙構不是因為汪伯彥和黃潛善巧言令色、善于諂媚而覺得他們誤國，趙構是覺得，汪伯彥和黃潛善在騙他，整天說只要他向李存乞和，李存就會放過他，結果這根本沒用，還造成乾軍兵臨城下，讓他從長安倉皇出逃的窘局。汪伯彥和黃潛善被趙構撤掉了之后，趙構任命朱勝非為宰相，王淵為樞密使兼御營都統制。

　　看到趙構給他使得眼色，朱勝非立即就遣散了文武百官，然后跟趙構一塊將王倫給請進行宮當中。

　　雙方分賓主落座了之后，趙構再一次追問：“敢問大使，這次帶來了甚么好消息？”

　　王倫這才說道：“陛下恩準康王所求，兩家可以議和。”

　　雖然已經猜到了這種可能，但親耳聽見王倫說出李存同意跟他議和一事，還是讓趙構不禁喜形于色，他甚至都有一種劫后余生的狂喜。

　　倒是朱勝非，不動聲色的問道：“敢問大使，貴國皇帝陛下有何議和條件？”

　　經朱勝非這么一提醒，趙構連忙收起喜悅。

　　這城下之盟，肯定不會讓他太過好受的，他還是先聽聽李存都有什么過分的條件，然后再高興也來得及。

王倫故意賣了一　　會關子，才說：“陛下欲叫民眾休養生息，又因韋婕妤懷上龍種甚喜，不想對康王趕盡殺絕，故而此次所賜議和條件極為寬厚。”

　　聽說他老娘懷上了李存的孩子，趙構無比尷尬，可他又不敢表現出來，結果可想而知，趙構的臉色就像是便秘一樣，同時他又不得不陪著笑臉，進而就導致趙構的笑容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好在——

　　王倫能夠理解趙構此時的心情，所以，王倫選擇對趙構此時的神情無視，并且還給了趙構點適應的時間。

　　其實王倫已經夠厚道的了，他要是對趙構說，趙構的皇后邢秉懿和兩個側室田春羅和姜醉媚也因為經常被李存臨幸而全都懷孕了，趙構可能想繃都繃不住了。

　　得說趙構真不愧是在歷史上吃了那么多王扒氣還能活到八十歲的無恥之徒，他很快就消化了這個消息，然后滿臉堆笑說：“小王感激陛下龍恩，只是…不知陛下所賜是甚么寬厚條件？”

　　見趙構這么能忍，王倫暗中點了點頭，心說：“難怪此人能繼承趙宋大寶，確實有非比尋常之處。”

　　同時，王倫說道：“陛下第一個條件是，不許你家與金夏兩國結盟。”

　　聽到王倫提出的這個條件，不論是趙構，還是朱勝非，都在心中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此時，金國不僅在燕云地區加強了叩關的力度，完顏宗翰還親率五萬精銳騎兵繞道西夏，同西夏出動的十萬大軍組成聯軍，自西夏直接借道還在西宋小朝廷控制的鄜延路東進，開始攻打大乾王朝控制的河東地區，甚至直指云地。

　　十五萬金夏聯軍，而且大部分還是騎兵。

　　這可是一股能夠滅國的強大軍事力量。

　　在這種情況下，西宋小朝廷若是不顧一切將乾軍的主力拖在陜西，那么絕對會夠大乾王朝喝上一壺的，至少會讓好不容易才從戰火當中走出來的河東和云地兩地再從新燃起戰火。

　　這種情況下，李存的選擇之一就是，暫時停止滅宋，將陜西的軍隊撤到河東去，與金夏兩國的十五萬大軍交戰。

　　當然，李存也可以選擇，繼續滅掉西宋小朝廷，然后再跟金夏兩國的十五萬大軍交戰。

　　不過，如果李存選擇后者，那么大乾王朝在河東和云地的民眾可能就免不了遭到胡虜的燒殺搶掠了。

　　老實說，李存如果選擇后者，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在很多人看來，大一統要高于一切，就算讓河東和云地的民眾遭到一些燒殺搶掠，又能如何，他們也不是沒有遭到過胡人的燒殺搶掠。

　　可現在看來，李存應該是選擇了先保護自己的子民。

　　無疑，李存這么選擇，是其治下子民的幸運。

　　然而，李存只要這么選擇了，那幸運的可就不只李存治下的子民了，西宋小朝廷也將會變得很幸運，因為這樣一來，肯定就會給形勢并不好的西宋小朝廷喘息之機。

　　趙構和朱勝非都很慶幸，李存更在乎自己治下子民的安危，而不是不顧一切完成大一統。

　　至于李存提出的不讓西宋小朝廷跟金、夏兩國結盟的這個條件。

　　別說西宋小朝廷現在根本就顧及不上跟金、夏兩國之間的盟約了，就是西宋小朝廷能顧及上，以趙構膽小懦弱又自私自利的性格，也不可能讓西宋小朝廷跟強大的大乾王朝死拼，讓金、夏兩國去坐收漁翁之利。

　　再者說了，只有讓大乾王朝跟金、夏兩國三敗具傷，西宋小朝廷才有復國的機會。

　　——別以為趙構他們不明白，金夏兩國也不是什么好鳥，此二國之所以幫他們西宋小朝廷，除了也是幫它們自己以外，也未嘗沒有吞并他們趙宋王朝疆土的想法，老實說，趙構他們清楚的明白，金夏這兩個番國也是狼子野心。

　　再者說了，趙構他們還完全可以，先答應下來，等到他們渡過這個難關了以后，再撕毀條約，繼續跟金夏兩國結盟。

　　換而言之，趙構他們也明白，盟約就是用來撕毀的這個簡單的道理。

　　所以趙構不動聲色的又問：“還有甚么條件？”，顯然趙構這算是初步同意了李存提出的第一個條件。

　　王倫這回沒有再賣關子，而是很痛快的就說道：“我家陛下將川陜之地特許給康王作為康王的封地，兩家今后北面以大河為界，南面以巫山為界，潼關以東歸我大乾所有，潼關以西陛下賜給你康王，兩家結為父子之國，我大乾為父，你家為子。”

雖然約為父子之國明顯對趙構有些侮辱，但大乾王朝提出的兩家邊界的劃分，卻是讓趙構極為滿意，畢竟，李存劃給西宋小朝廷的很多疆土，目前可是還在乾軍的控制之　　下，在這種情況下，說李存將那些疆土賞賜給趙構，都不為過。

　　如此一來，真讓趙構管李存叫聲爸爸，趙構都會咬著牙叫的，更何況還只是名義上的，古往今來，這種事實在是太多了，真不差西宋小朝廷這一個。

　　所以趙構并沒有露出憤怒之色，顯然也默認了這一條件，然后很有城府的又問：“請問大使，陛下還有條件嗎？”

　　王倫點點頭：“還有最后一條，這條最簡單，我家陛下只要兩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