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路向東

　　與西線宋軍決戰大敗了之后，方臘率領十幾萬殘兵敗將先是撤到了歙州。

　　后來，得知西線宋軍向歙州挺進了之后，方臘義軍又不得不撤出歙州回到睦洲。

　　這時，方臘做事不干凈的后果就體現了出來。

　　宋軍收復了歙州以后，浙西的地主豪紳對西線宋軍夾道歡迎，殺豬宰羊犒賞三軍。

　　大量的地主豪紳還主動拿出錢糧招募敢勇拉起隊伍，自發的幫西線宋軍圍剿方臘義軍。

　　這其中有幾股較大的地主武裝，如江山縣土豪鄧昌時、鄧熹父子的武裝，遂昌縣土豪徐仲的武裝，張憲的武裝，每股都有萬余人。

　　至于其他小股的地主武裝，不可計數。

　　這些地主武裝都依附西線宋軍聽從種師道的調遣，前往睦洲參加對方臘義軍的圍剿。

　　這就是階級斗爭。

　　這些地主豪紳十分清楚，他們要是不全力以赴的支持趙宋剿滅方臘義軍，他們就還得像之前那樣，被方臘義軍大肆勒索，充當方臘義軍的提款機。

　　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最糟糕的情況是，浙西被李存占領。

　　要知道，方臘最多也就是搶他們點錢、搶他們點糧食，而李存可是會將他們手上那龐大的土地全都搶走分給那些低賤的平民，更為可怕的是，李存還會將他們的嬌妻、美妾、女兒甚至是母親搶走分給李存手下那些粗鄙的農夫。

　　所以，哪怕是傾家蕩產，這些地主豪紳也必須要武裝起來，幫宋軍打敗方臘，打敗李存。

　　——錢糧沒了，只要他們手上還有田地，用不了幾年他們的財富就會統統回來，再者說，只要他們立下戰功，趙宋朝廷也會升賞他們，那樣他們失去的就會回來得更快。

　　總之，浙西的地主豪紳拼了，甚至頗有點破釜沉舟之意。

　　這些地主豪紳家里的人，很多都有練武甚至是讀兵書的習俗。

　　加上他們是為了自家的利益而戰。

　　以至于這些地主武裝的戰斗力著實不弱，有些甚至都不輸京畿禁軍。

　　有了這些熟悉睦洲地形的地主武裝幫助宋軍，方臘義軍很快就陷入到了西線宋軍和地主武裝的大包圍圈中。

　　數十萬大軍從四面八方向睦洲壓來。

　　睦洲因此也很難堅守。

　　經過數場激戰過后，方臘率領方臘義軍向青溪轉移。

　　后來，西線宋軍和地主武裝又壓縮包圍圈。

　　被逼無奈之下，方臘不得不率領方臘義軍退入他們起義最開始的地方——幫源洞。

　　幫源洞山巒疊嶂，道路迂回曲折，兩旁多是峭壁懸崖，地勢十分險要。

　　借著幫源洞附近復雜險要的地形，方臘義軍已經跟西線宋軍和一眾地主武裝周旋了月余時間。

　　而且，就在這段時間，方臘連收斂以前的潰兵，再加上裹挾民眾，使其部曲又恢復到了二十多萬。

　　有一樣，童貫沒有判斷錯誤，那就是，只要趙宋給方臘留一口氣，那用不了多長時間，方臘就能卷土重來，而且變得更強。

　　到那時，方臘絕對不會再對那些地主豪紳心慈手軟，他會像李存一樣，不，他會比李存更狠，他一定會殺光這些地主豪紳。

　　——方臘最后悔的就是，當初他貪圖省事、貪圖快速擴張、貪圖李存的浙水和吳地，否則他也像李存一樣，穩扎穩打的向西發展，然后將境內的地主武裝全部消滅，就像他起義時說得那樣“劫取大家財，散以募眾”，他絕對不會落到這么艱難的下場。

　　現在，方臘只希望老天能再給他一個重來的機會，到那時，他肯定能實現自己的夢想，推翻趙宋王朝的黑暗統治，自己當皇帝。

　　也就在這時，童貫催進軍的文書到了，種師道立下嚴令，一個月內必須剿滅方臘義軍。

　　在這個背景下，種師道親率十幾萬大軍駐扎在幫源洞的前面，辛興宗則率十幾萬大軍駐扎在幫源洞的后面。

　　待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后，辛興宗部首先向幫源洞的箭門嶺發起進攻。

　　箭門嶺是幫源洞的西側門戶，一旦被宋軍打開，方臘義軍被剿滅可能就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了。

　　因此，方臘親率幾萬摩尼教的精銳，在這里堵擊宋軍。

　　仗著箭門嶺這里易守難攻，方臘義軍在十余日內一連打退了宋軍的上百次進攻。

　　箭門嶺的南面山腰上隱蔽著一條小道，這是進出幫源的要道，名叫南山口。

　　南山口被茂竹叢林覆蓋著，十分隱蔽，不熟悉這里地形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

　　后來，宋軍捉了幾個從山上逃下去的方臘義軍的叛徒。

　　由于有這些叛徒作向導，辛興宗部從小道迂回進入南山口，連夜架起鐵火炮，發動了進攻。

　　鐵火炮一發接一發，只炸得南山口土飛石揚，煙霧彌漫。

　　在鐵火炮的掩護下，楊可世率領一支西軍勐撲過去。

　　方臘在部署兵力的時候，認為南山口隱蔽，宋軍不會從這里進攻，所以只派了少量的兵力把守。

　　在宋軍的鐵火炮轟擊的時候，方臘義軍的精銳毫不退縮，他們邊吟頌著圣歌，邊憑險抵抗，與宋軍展開了一場激戰。

　　雙方在這里一直激戰到了深夜，摩尼教的教主、方臘的軍師汪公老佛在這一戰中戰死了，方臘本人也殺得馬沒了寶劍也丟了。

　　方臘義軍的精銳在此戰當中死傷不計其數。

　　同樣的，宋軍在這一戰當中，也沒少死人。

　　雙方的鮮血將這箭門嶺都染成了血紅色。

　　后來，宋軍不斷增援，方臘義軍不得不放棄箭門嶺。

　　宋軍且戰且進，鳴鏑縱火，拼命的壓縮方臘義軍的生存空間。

　　與此同時，種師道也擊敗了包康、方七佛等人的防線，率大軍從幫源洞的東面攻入幫源洞。

　　被圍困在幫源洞中的方臘義軍，不得不困獸猶斗跟宋軍展開血戰。

　　宋軍見方臘義軍太過頑強，殺傷了他們大量的將士，便邊殺、邊漫山遍野的縱火焚燒，壓縮方臘義軍的戰略空間。

　　雙方從清早戰至黑夜，從黑夜又戰至天明。

　　經過數日苦戰，方臘義軍僅剩下七萬多人。

　　這七萬多人在包康、方七佛、管孫眾、方世宗等人的率領下，繼續跟宋軍且戰且退，尋找突圍的機會。

　　而方臘一家和少數方臘義軍則因為混亂與大部隊失去了聯系。

　　這一日，包康等人且戰且退來到了幫源洞的北側。

　　——這里有一條可以下山的小道。

　　誰想，包康他們剛到這里，就沖出來了一支由一兩千人組成的宋軍。

　　見此，包康他們哪里還能不知道，宋軍在這里也有埋伏？

　　方七佛長嘆：“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等，非戰之罪也！”，然后就準備與這支宋軍血戰。

　　可就在雙方要動手之際，宋軍中為首的那員四十多歲的將領突然開口：“且慢。”

　　正準備交手的兩方人全都愣住了，不明白這人要干什么？

　　這種要命的時候，這人也不可能賣關子，他開門見山的問：“你等之中可有方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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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此人要找方臘，包康他們全都沒有說話。

　　這人知道，包康他們不說話，是因為包康他們不信任自己，所以他自我介紹道：“小可濟州宋江，此前同方圣公相若，也曾率領一眾好漢于梁山濼起義，不久前因戰敗不得不暫且受趙宋招安避禍也。”

　　聽了宋江的自我介紹，包康的眼睛就是一亮：“你是宋公明？！”

　　很顯然，包康聽說過宋江這個人。

　　這就好辦了。

　　宋江舊事從提：“請問誰是方圣公？”

　　因為知道宋江的事跡，再說方臘真不在他們這些人當中，所以包康就如實答道：“方圣公與我等走散了，不在這里。”

　　誰想，一聽方臘不在這伙人當中，宋江竟然一喜。

　　但宋江并沒有表現出來，他不動聲色的又問：“今方圣公大敗，諸位有何打算？”

　　這種逃命的關鍵時刻，包康他們這些一心逃命的人能有什么打算？

　　宋江也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有些難為包康他們這些人了。

　　可這關系到宋江救包康他們這些人的目的，所以宋江必須得問。

　　見包康他們不說話，也怕夜長夢多的宋江，直截了當的說：“以小可看來，諸位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去浙東投虎賁軍李大都督，若諸位有此意，諸位下山一事，包在小可身上。”

　　“這…”

　　說老實話，包康很反感宋江趁火打劫。

　　可他們這些人的小命現在就捏在宋江手上，包康也只能是先忽略自身的感受，問道：“宋義士乃李大都督從屬？”

　　宋江搖搖頭：“小可雖與李大都督神交已久，但卻未曾見過李大都督其人。”

　　接著，宋江很光棍的說：“實不相瞞，我等欲以諸位當作覲見李大都督之資，故而，諸位若愿隨我等去投李大都督，我等便舍命救下諸位，諸位若不愿隨我等去投李大都督，我等亦不阻攔諸位去路，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它日江湖再見。”

　　頓了頓，宋江又說：“然小可有言在先，這一路之上皆埋伏了宋軍，你等稍有不慎，便插翅難逃。”

　　宋江說得如此直白，叫不少人都為了難。

　　不過，這只是不少人而已，大部分人，見有這個活命的機會，而且還有一個非常好的投效對象，立即就嚷嚷道：“我愿隨宋義士去投李大都督！”

　　有人帶頭了之后，立即就有數不清的人響應。

　　如此一來，包康他們這些還在猶豫的人反倒是成了少數。

　　包康用腳后跟都能猜到，要是他們依舊不愿意去投李存，宋江肯定會帶著愿意去投李存的人下山。

　　包康暗道：“好陰狠的小人，他這是算準了我等必會投鼠忌器。”

　　包康深深的看了一眼貌忠似奸的宋江，然后看向方七佛、管孫眾、方世宗等人。

　　方七佛長長一嘆：“唉今我等已如喪家之犬一般，若能得李大都督庇護，還有甚么好猶豫的，且諸位莫要忘了，我教佛母舍妹方百花乃李大都督正妻也。”

　　方七佛這話既是說給一眾部曲聽的，也是說給宋江聽的。

　　果然！

　　見方七佛是李存的舅哥，宋江的氣焰立即就收起來了一些。

　　宋江微笑道：“諸位給小可些許時間，小可處理一點家事。”

　　宋江話音一落，史斌、張順、彭玘等人便將楊志和關勝等人給圍上了。

　　而楊志和關勝等人也是一臉戒備之色。

　　見此，宋江落淚道：“去時三十六，來時十八雙。若是少一人，誓死不還鄉。當初，我等弟兄三十六個不忿朝廷與民爭利將梁山濼強占了去，不給漁民活路，率眾而起，揚言必推翻暴宋，換一個好皇帝，與民爭出一片青天。遙想當初我等那豪言壯語，猶在耳邊。然楊戩雖死，繼任者李彥變本加厲，皇帝還是那個不考慮民眾疾苦只知自己享樂的皇帝，這天下依舊姓趙，這天還是一樣黑暗，不曾因我等弟兄有過半點改變，我任地多兄弟白白戰死！”

　　說到這里，宋江把自己頭上的頭盔摘下，毫不留戀的扔到一旁：“我宋江人雖不才，卻也不會戴以我弟兄之血染就的趙宋烏紗。”

　　宋江話音一落，吳用、史斌、張順、彭玘等人或是將帽子摘下或是將頭盔摘下，然后全都學著宋江的樣子扔在地上。

　　聽了宋江這誅心的話，關勝的臉就已經臊得通紅，又見弟兄們全都將用已故弟兄們的鮮血染出來的“官帽”扔了，關勝也趕緊將頭盔摘下，扔到了地上。

　　只有楊志等少數人還戴著他們的帽子或是頭盔。

　　——這部分人是真心投宋的。

　　見楊志還舍不得他的官位，吳用勸道：“我等日前立下大功，弟兄傷亡過半，統制為我等請功，辛副總管卻托詞，我等乃大盜，雖破敵有功，不過抵了前罪，不升賞我等，只怕在彼輩眼中，我等一日為賊，終身是賊，必不會得其青眼也，而李大都督與我等同類，定不會輕視我等。”

　　想起前些日子發生的那個事，楊志也很火大，虧得他那么討好辛興宗，他一戰誅殺了上百個蟻賊，竟然都不升賞他。

　　再一想，吳用說得也很有道理，李存也是起義出身，應該不會像辛興宗他們那些人有功不賞。

　　又想到，李存如今勢力不小，沒準真能成大事，那樣他就是從龍之臣，前景更大。

　　再說，人非草木，熟能無情，他楊志難道就能忘了曾經的那些老弟兄？

　　嘆了口氣，楊志也將頭盔拿下，丟在地上。

　　有楊志帶頭，那些追隨楊志的人，也差不多都選擇投李存。

　　最后，只剩一百多個人，依舊舍不得他們好不容易才洗白的身份。

　　宋江見此，不著痕跡的看了史斌等親信一眼。

　　史斌等人二話不說，就帶著各自的親信突然出手，將這一百多個不愿意跟宋江去投李存的人給殺得一干二凈。

　　楊志不著痕跡的看了宋江一眼，心有余季的想：“我以為哥哥變了，不想，哥哥還是這般狠辣！”

　　包康等人也很震驚宋江他們的狠辣，心道：“這伙人還真是積年老賊，殺起自己人都不帶眨眼的！”

　　將自己的隊伍肅清了之后，宋江他們這一兩千人帶著包康他們這幾萬人，專挑宋軍防御薄弱的地方往山下殺。

　　不久，便被宋江、包康他們殺出了重圍，然后一路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