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眼前這人的相貌,牛勐的第一反應就是叫親兵進來將這人給抓起來。
可不等牛勐開口,這人就坐到了牛勐對面,笑著說:「牛都統英雄蓋世,莫非怕與小可吃上兩碗水酒?」
牛勐會怕?
這可是牛爺爺的地盤?
牛爺爺叫你三更死,閻王不敢留你到五更!
念及至此,牛勐大聲道:「酒家,與牛爺爺再上一壺酒,那壺臭了。」
牛勐話音一落,就上來了一個仿佛是水做成的俏婦人。
——她便是牛勐這幾日常來這家酒館喝酒的原因。
等俏婦人為牛勐斟了一碗酒之后,牛勐一飲而盡,然后重重的砸下酒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牛爺爺還等馬大使的頭做酒碗。」
話說,目前朗讀聽書最好用的,
出來一個屁的球貨一般無二,而且現在就連蘇東那個小輩都能統制五萬大軍,比他都多統制一萬,這讓牛勐心里很不舒服。
事實上,一直以來,牛勐都希望李存能下一道命令,讓他來總管整個北方戰區,讓他來統制趙憨兒、蘇東、梁振等人,而不是讓他與趙憨兒、蘇東、梁振等人級別和地位相同。
就像馬擴所說的那樣,牛勐覺得,當初李存起義時,是他為李存拉來了一半的人馬,李存才能有今日。
那件事就不說了。
從李存開始打天下,哪戰不是他牛勐沖在最前面?
怎么混到現在,他牛勐還能不如蘇東?
行,你李存為了威懾方臘義軍,為了給我江寧府安排一支援軍,可以擴大蘇東部的編制,可你為什么就不能下一道命令,讓我牛勐來統制蘇東,搞得現在就連韓別那個統了三千人馬的家伙都敢跟我牛勐叫老牛,老你大爺,牛爺爺在虎賁軍統制所有馬軍的時候,你個球貨還是韓家莊里的教頭!
這件事,牛勐其實一直耿耿于懷,只不過李存積威太重,讓牛勐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馬擴看人非常準。
上次來虎賁軍的時候,馬擴就覺得牛勐這個人跟虎賁軍的其他將領不同。
怎么形容呢,馬擴覺得,牛勐這個人沒有虎賁軍將士身上普遍都有的那種和陽光。
所以馬擴就特意打聽了一下牛勐的出身。
當馬擴得知,牛勐曾經是地主方有常家的武裝頭子,以前過得并不差,甚至很風光,他只是因為被李存給捉了,為了活命,才不得不投李存的之后,馬擴就覺得牛勐這個人是能被策反的。
后來,馬擴曾暗中觀察過牛勐幾次,見牛勐喜歡穿金戴銀腰系玉帶,別人以親熱昵稱稱呼牛勐時,牛勐就不高興,別人夸耀牛勐的功績時,牛勐就喜笑顏開,而且牛勐從不像別的虎賁軍將士那樣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向往。
當時,馬擴就斷定了,牛勐這個人貪財戀權,并不是堅定的造反派,只是一個迫不得已又隨波逐流的投機者。
所以馬擴才敢在趙宋的局勢逆轉了之后來策反牛勐。
如今,見牛勐被自己說動了,馬擴又說:「我聽聞令弟已為虎賁軍戰死?」….
牛勐聽言,皺著眉頭說:「莫要吞吞吐吐,有話直言便是。」
「好。」
馬擴直接了當的說:「你僅三女無子,令弟戰死無后,若都統一并戰死,牛家絕戶也。」
「你!」
牛勐一聽馬擴接開了他最大的痛處,也就是沒有兒子,頓時就怒了。
馬擴雙手下按,示意牛勐稍安勿躁,接著說:「你等率眾驟起,所為功名富貴耳,今好事已成,見好收也,都統若受朝廷招安,助朝廷大軍過江,朝廷封都統兩浙都總管,世代鎮守兩浙,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一世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任地時,都統效彷李存,納百余妾侍,何愁子嗣不昌,牛家后繼無人?」
頓了頓,馬擴的聲音轉為嚴厲:「如若不然,待老種經略相公、小種經略相公打來,與童宣撫前后夾擊,都統命尚且難保,何況牛家門戶?」
誘之以利又軟硬兼施過后,馬擴很坦蕩說道:「我話講完,都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見馬擴一幅視死如歸的架勢,牛勐不禁有些猶豫了。
馬擴所說的這些,其實處處說到了牛勐的心坎里。
當初,賀適、呂怡等人勸李存接受朝廷的招安時,牛勐其實是同意的,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上次牛威戰死的時候,牛勐就在想,若是李存同意接受朝廷的招安,那牛威就不會戰死了。
關鍵,宋軍已經進入兩浙,長江天險已經不在了。
古往今來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沒能做到,以南敗北,統一天下,李存就能做到嗎?
而且,讓牛勐犯滴咕的是,那風怎么就突然停了,那難道是老天給他的警示嗎?
本來以南打北就不可能成功,現在他們又失去了賴以安身立命的長江天險,老天又不幫他們,虎賁軍怕不會要由盛轉衰了吧?
見牛勐已經開始在那算計得失了,馬擴微笑道:「若都統眼下尚未下定決心,可歸家細細思量,馬擴之頭就在這酒館中,都統隨時可來取之。」
接著,馬擴又提醒道:「然而,都統宜快不宜慢也,不然叫旁人獻了江寧城,都統錯失良機也。」
「還有旁人要獻城?!」
牛勐猶豫再三,并沒有選擇殺掉馬擴,他對自己說,反正馬擴就在他手上,他想什么時候殺就什么時候殺,不急,先想清楚到底投不投宋再說。
回家以后,牛勐把他自己關在房中權衡利弊。
牛勐覺得李存這個人特別厲害,真有可能會做到別人所做不到的事。
可牛勐又覺得馬擴說得那些很有道理。
這使得牛勐猶豫不決。
偏偏在這個時候傳來,方臘率領上百萬大軍迎戰宋軍都被宋軍給擊敗了,方臘手下大將鄭魔王、裘道人戰死,方五相公被生擒活捉,方臘等人率領十幾萬殘兵敗將退回青溪,方臘義軍大勢已去。….
這件事給牛勐的震撼非常大,他覺得起義完了,下一個被宋軍擊敗的肯定就是虎賁軍了。
猶豫再三,牛勐又去了酒館。
見此,馬擴心知,策反牛勐的事成了,然后又給牛勐許諾了不少好處,包括牛勐一直惦記的酒館老板娘。
牛勐于是叛變了。
李存不喜歡那些油滑的城市兵,也就是那些市井無賴什么的。
但牛勐卻跟這些城市兵挺臭味相投的,他尤其喜歡那些武藝高強又講義氣的「好漢」。
在虎賁軍草創期,規章制度還不太全面的時候,牛勐曾跟張世要了不少「好漢」組建了一營親衛軍。
將領擁有親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只牛勐,別的將領也都有親衛。
而親衛往往都是將領的嫡系,像李存提拔將領的時候,就很喜歡從自己的親衛中提拔。
無它,親近也。
張世當時也沒有多想,甚至牛勐也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就是他比較喜歡這樣的兵。
后來,牛勐的這營親衛,跟著牛勐也立下了不少功勞。
牛勐外粗內細,知道親衛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線,所以他對這營親衛特別好。
比如,有一次有人孝敬給了牛勐一個金盆,牛勐就把那個金盆撕碎了分給了他的一眾親衛,說有他牛勐的,就有兄弟們的。
牛勐的做法,很對這些「好漢」的胃口。
這使得牛勐和他的親衛非常親近,程度可以參考李存跟孔愣子、張狗蛋他們那些人。
而且,這些親衛,也真給牛勐效力,其中一個還發現了牛勐身邊的一個小廝一直暗中盯著牛勐的一舉一動。
牛勐于是把這個小廝給捉了。
嚴刑拷打過后,牛勐才知道,這個小廝是武德司的密探,專門負責盯著牛勐的。
這事讓牛勐很不舒服,覺得武德司,甚至是武德司背后的李存不相信他。
可牛勐又不敢表現出來。
于是,牛勐就賄賂了這個武德司的密探,讓他別把這件事上報,以后也留點嘴德,「報喜不報憂」。
一來二去,這個武德司的密探就被牛 勐給買通了,后來干脆也就不怎么盯著牛勐了。
因為這件小事,牛勐對他的親衛就更好了,而且不管調到哪里,都會帶著這營親衛。
作為虎賁軍曾經的三號人物,這點面子,大家肯定是要給牛勐的,甚至,這件事就是到了李存這里,李存也會放行的。
牛勐如今要投宋,肯定得先跟自己的親衛營的這群好漢商量。
親衛營的這群「好漢」一聽,全都胸脯拍得梆梆響,表示大帥去哪我們就去哪。
他們還把要想通風報信的幾個監軍給殺了。
次日,牛勐矯詔說李存有大事要宣布,要求江寧府守軍包括水軍在內的所有隊將以上的將領和監軍都來他這里聽「圣旨」,然后牛勐的親衛營就將這些將領和監軍全都給捉了。….
隨后,牛勐以親信去代替這些將領去統領他們的軍隊,想要借此徹底控制江寧府守軍。
可牛勐派去的親信,有的在暴露目的以后,被虎賁軍的低等將士給誅殺了,有的軍隊則見牛勐叛變了,或是拉著軍隊,或是開著船跑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牛勐的親信能仗著有些軍隊或大船上的將領不在奪軍成功。
甚至于,還有一個叫「董助」的副隊將,組織起來了一千多人馬,想要攻入江寧府解救被牛勐捉起來的將領和監軍。
只可惜,由于牛勐毀了江寧府守軍的指揮系統,讓江寧府守軍只能各自為戰再也無法抵擋宋軍水軍再運送宋軍人馬過江。
宋軍每一批運過來的人馬就是劉光世部。
此軍全軍上下都是馬軍,行軍速度非常快,沒過多久便殺到了江寧城下。
還在想辦法進城的董助見此,只能拉著那一千多人匆匆的逃去了廣德軍,給蘇東報信去了。
離江寧府最近的韓別部,反應很快,加上他們是馬軍機動能力強,以至于連一個時辰都沒到,韓別就率領親衛馬軍趕到了江寧府。
韓別部迎面撞上了劉光世部。
兩支馬軍就在這江寧城下拼死血戰,不到半個時辰,雙方就各死傷了數百人馬。
就在韓別部準備跟劉光世部血戰到底之際,黃迪部宋軍也殺到了江寧城下。
韓別見此,心知大勢已去,長嘆一聲,率軍逃往廣德軍,與蘇東部匯合去了。
直到有人跑到鎮江府,趙憨兒才知道,牛勐投敵,宋軍過江了,趙憨兒趕緊堅壁清野,準備死守鎮江城,同時派遣其部虎賁水軍去救援江寧府。
可這已然晚了,因為這時宋軍已經有十幾萬過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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