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四年,時任大內總管的楊戩,因為皇宮督造得好,被趙佶任命為彰化軍節度使,他當時的權勢幾乎與梁師成和童貫相等,就是稍微差那么一點,也不遑多讓太多。
楊戩當時的權勢之大,甚至都到了想要換太子的地步。
——楊戩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主要也是因為趙佶更喜歡跟趙佶很像的三子鄆王趙楷。
是梁師成一直護著太子趙桓,才沒有被楊戩等人廢掉趙桓。
幾年前,趙佶缺錢了。
楊戩便想給趙佶弄點錢,以博取趙佶的寵愛。
有一個叫杜公才的胥吏聽說了此事以后,輾轉找到楊戩,然后向楊戩獻計,制定法令求取平民百姓的田契。
具體就是,從甲到乙,從乙到丙,輾轉追究,直到沒有證據,就推測土地的產量,增加租賦。
此事從汝州開始,慢慢地擴展到京東、京西、淮西、淮北,搜求廢堤、棄堰、荒山、退灘及大河淤塞的地方,都勒令百姓租佃。
租額確定后,土地哪怕是被洪水淹過,不能耕種時,租額也不減免。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城所」。
筑山濼(也叫梁山濼,梁山泊),是古時的鉅野澤,綿亙數百里,濟、鄆等數州百姓,在這里依靠捕魚為生。
楊戩將這里也按船定租稅,規定凡入湖捕魚、采藕、割蒲之人,都要依船只大小課以重稅,若有違規犯禁者,則以盜賊論處。
如此一來,一縣一般在常賦之外,又增加了十多萬緡租錢。
貧苦的農民與漁民交不起重稅,長期積壓在胸中的對社會現實的不滿終于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這些人在宋江等三十六人的領導下,武裝據險,憑借著梁山濼易守難攻的地形,阻殺前來鎮壓的官兵。
宋江一伙正式宣布起義后不久,就離開了梁山濼,轉戰于京東東路、京東西路以及河北一帶。
直到前不久被張叔夜給剿滅招安。
去時三十六,來時十八雙。若是少一人,誓死不還鄉。
當初起義時的豪言壯語,現在看來,只剩一句騙人騙己的空話,甚至是笑話。
兩年多時間里,轉戰三路數十州縣,當初起義時的三十六個老兄弟,如今,死得死,散得散,只剩不到十人。
而僅剩的這不到十人還離心離德,被趙宋朝廷所分化。
「唉!大勢去矣!」
宋江在心里不是滋味的想。
這時,關勝來到宋江身邊,一指滿臉諂媚的跟在辛興宗身后的楊志,說道:「哥哥,看那小人,又在阿諛奉承辛相公,好不知羞,今我等同為朝廷之將,當以手中刀槍博取功名,何必行這小人行徑?」
宋江看了楊志一眼,澹澹一笑:「人各有志,且隨他去罷。」
不久,史斌偷偷來到宋江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哥哥,我已打探清楚,對岸虎賁軍李大都督,乃真豪杰,據數州之地,擁百萬之兵,阻五十萬宋軍半年過不得江去,不若我等找個機會,逃過江去投李大都督,以哥哥威名,李大都督與哥哥必定英雄惜英雄,不會只給哥哥這芝麻綠豆官兒。」….
說完,史斌還拿出小拇指比劃了一下。
宋江有些心動,但嘴上卻道:「休要胡言亂語,且去,我自有計較。」
稍后,張順、彭玘等人也來見宋江。
吳用道出原委:「我等來此陌生之地,寄人籬下,眾弟兄皆不安耳。」
宋江又何嘗不知,趙宋雖然招安了他們,但卻不信任他們,尤其是主將辛興宗。
——宋江率領手下三千多 人馬來到揚州后,童貫將宋江部劃到了辛興宗所率領的左路大軍,讓宋江等人跟隨辛興宗鎮壓李存和方臘的暴亂。
可辛興宗卻連正眼都不愿意瞧宋江等人一眼。
宋江派吳用賄賂辛興宗身邊的人后得知,辛興宗曾對左右言:「宋江乃大盜,不可盡信也。」
得知此事之后,本就不是真心投效趙宋的宋江,就更不愿意為趙宋效力了。
而且,宋江聽聞:將梁山濼收為國有的大宦官楊戩雖死,可趙宋依舊沒有撤銷那害人活不下去的西城所,不僅如此,接替楊戩的大宦官李彥,竟然比楊戩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彥將楊戩生前收括的土地全部并入了西城所,三萬四千多頃的土地從此間接的劃入了李彥的勢力范圍內。李彥的做法讓平民百姓從此流離失所,破產的人不計其數,甚至有的人早上的時候還是富豪的人家,可是到了晚上就成了街上乞討的乞丐,更因為這些土地李彥狠決毒辣的殺了上千個無辜的平民百姓,讓平民百姓恨得牙癢癢。
李彥這種天怒人怨的做法,也讓宋江暗恨不已,他覺得他和他那些戰死的兄弟們這兩年的努力白費了,這趙宋還是那個鳥趙宋,沒有發生半點改變,不,應該說是變得更差了。
至于李存,宋江其實也聽說了,而且宋江了解到的比史斌更多,只不過宋江現在還不能聲張,因為宋江手下的人中有不少已經靠不住了。
事實上,跟史斌的看法差不多,宋江也覺得,李存這個人是個豪杰,不僅做出了很多他想做卻沒有做成的事,還帶著一群農民起義軍將五十萬宋軍擋在江北數月,一籌莫展。
對那些農民起義軍的真實戰力有過切身體會的宋江,深刻的知道,這到底有多難。
宋江不無感慨:「若我宋江有李大都督這般手段,何必至此焉?!」
感慨過后,宋江暗下決心:「我必會一會這李大都督,看看此人可值得我宋江效忠乎?」
宋江這伙小毛賊的到來,哪里能引起最近頭發都愁白了的童貫的注意,哪怕童貫已經得知這是王黼在給他上眼藥。
五十萬大軍啊!
每日消耗的錢糧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這其實也沒什么,打仗嘛,肯定要有所消耗的。
可問題是,這仗根本就進行不下去,五十萬大軍就只能這樣傻傻的望江興嘆!….
童貫打了一輩子的仗,沒有一次像這么窩囊!
這種情況下,哪怕童貫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樞密使之位已經被王黼那個陰險小人運作給了鄭居中那個老匹夫,他也顧及不上找王黼、梁師成、鄭居中報仇了。
——童貫沒有這個時間,他十分清楚,自己要是再拿不出來成績,別說報仇了,自己都得像蔡京一樣致仕,回家養老去。
可這仗到底該怎么打?
就在這時,有人沖進來,報:「大捷!小種經略相公一戰而下洪州,全殲蟻賊洪載軍四十萬,俘虜十七萬,賊首洪載率眾投降!」
童貫一聽,「騰」得就站了起來,看他矯捷的動作,哪里像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
童貫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報信之人身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捷報和種師道的親筆信。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之后,童貫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
聽見童貫這聲長笑,宋軍將領、宣撫司的官員全都跑過來看童貫為何放聲狂笑?
——也有不少將領是一路追著送捷報的馬隊來看到底是哪來的捷報?
大將楊可世,平時最是心急口快,又是童貫的心腹愛將,所以他第一個開口問:「宣相,何事狂喜,言之,叫我等同喜也。」
童貫聽言,環視一圈,將氣氛拉滿后,才道:「我早前所布奇兵,今已奪下洪州,并全殲四十萬蟻賊,俘虜近二十萬蟻賊,算算時日,現今老種、小種二人應已率偏師入浙矣!」
一眾宋將和宣撫司的官員一聽,也全都一掃之前的頹然,全都狂喜不已。
當然,也有那不懂軍事的,比如蔡攸,就不知道童貫他們喜個什么勁,打敗了四十萬蟻賊固然是一件好事,可這樣大宋就能過江了,就能剿滅朝廷的心腹大患李存收復江南了嗎?還有這個洪載是誰,怎么沒聽說過?
譚稹看了已經失態的童貫一眼,他理解童貫為什么這么高興,若是將他和童貫易位而處,他肯定會比童貫更高興,畢竟,他們這些人已經讓李存給虐了這么久了,可以說是,自打跟李存交手以后,他們這些人就處處吃癟,一點便宜都沒有占過,現在終于可以報仇了,誰能不狂喜?
可譚稹卻高興不起來。
——童貫上岸了,他譚稹就有可能會淹死。
「我得奪些戰功,不然大軍凱旋之日,便是我譚稹致仕之時。」
念及至此,譚稹對身邊的蔡攸說:「此勝關鍵不在那四十萬蟻賊而在洪州也,洪州乃兩浙門戶,奪之,便可經浙贛走廊入浙。」
蔡攸恍然大悟:「任地時,宜喜也。」
譚稹笑道:「大學士可愿立些戰功,回京好叫官家刮目相看,再升賞大學士?」
蔡攸不解的看向譚稹:「置制何意?」
譚稹循循善誘道:「自古南兵皆不如北兵善戰,而西軍又久經戰陣搏殺,乃精銳中精銳,況且老種、小種皆當世名將…」….
說到這里,譚稹大有深意的看了蔡攸一眼,示意:「這回你懂了罷?」
蔡攸有點明白了,但又沒有完全明白。
譚稹見此,暗中搖搖頭:「此輩竟亦從軍也,唉!」
雖然心中十分看不起蔡攸,可要是離開趙佶最寵信的蔡攸的幫助,譚稹肯定不能從童貫的碗里分一勺羹。
所以譚稹干脆直白的跟蔡攸說:「我軍被困于江北,皆因有大江所阻,若無大江,蟻賊必敗于西軍之手,今老種、小種大開兩浙之門,大學士若去洪州運籌帷幄,此戰首功大學士自爭不過童宣撫,但得二三功,卻絕非難事矣。」
蔡攸眼前一亮。
譚稹又說:「官家派大學士來此,想必也有叫大學士立功回京升賞之意,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也。」
如果沒有點功勞,文不成武不就的蔡攸,這官也差不多真就算是當到頭了。
按說,一直當一個陪皇帝玩的弄臣,其實也挺好的,吃不愁,穿不愁,玩不愁,還到哪都有面子。
可偏偏,蔡攸沒有當大官的能力,卻有當大官的野心,甚至于,他都想像他父親蔡京一樣,當一當宰相。
所以譚稹的提議算是說到了蔡攸的心坎里去了。
不過蔡攸也知道他自己是個什么水平,因此,譚稹的提議好是好,可問題是他不行啊。
譚稹看出來了蔡攸的擔心,笑道:「大學士若有此意,一切皆包在譚稹身上,譚稹必叫大學士得償所愿!」
蔡攸這要是還聽不明白,譚稹讓他只管去洪州游山玩水一遭,然后就可以大量收獲戰功,那蔡攸這個弄臣可就當得太不合格了。
蔡攸微微一笑:「那便先謝過置制了。」
二人達成攻守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