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譚稹說他有破敵之計,童貫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哦?譚制置有何破敵之計?”
從童貫對譚稹的態度上,就不難看出,童貫討厭譚稹,不,應該說童貫恨譚稹才對。
這真不怪童貫。
要不是譚稹這個蠢貨把江南給丟了,宋軍這仗就好打太多了。
如果給童貫在江南留一個橋頭堡,讓這五十萬大軍過江。
童貫就可以兵分兩路,給那些蟻賊來個雙龍探珠,數月間就能將兩浙地區的這些蟻賊給剿滅得一干二凈。
江南你譚稹丟也就丟了,可揚州你譚稹別丟啊。
如果揚州不丟,童貫至少能在江北的水運樞紐揚州征集到一兩千只船,并且也不用為糧草發愁了,而且揚州的那些豪紳貴胄還能幫童貫剿滅蟻賊。
現在好了,揚州的船只、糧草以及豪紳貴胄被李存給一鍋端了。
不夸張的說,譚稹輸得這兩場仗,讓宋軍陷入到了極大的被動當中。
另外就是,譚稹的背后還是跟童貫不和的梁師成和王黼,這伙人天天惦記著用譚稹來頂替童貫,就像用王黼來頂替蔡京一樣。
你說,童貫該不該討厭譚稹,該不該恨譚稹?
這么說吧,也就是因為有梁師成和王黼護著譚稹,讓童貫不好動譚稹,否則童貫早就弄死譚稹這個豬隊友了。
譚稹也知道童貫討厭他、恨他。
說老實話,如果可以,譚稹也不想拿他的熱臉來貼童貫的冷屁股。
可譚稹先丟江南,再丟揚州,讓宋軍陷入極其不利的局面。
這場大戰拖得越久,譚稹的麻煩就越大。
現在的情況是,連梁師成和王黼對譚稹都有些愛搭不惜理了。
譚稹知道,人與人之間最可靠的關系永遠都是利益關系,如果他不能證明自己有取代童貫的價值,梁師成和王黼肯定會把他給拋棄的,到那時,他別說是飛黃騰達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很難說。
所以譚稹必須自救。
因此,這段時間,譚稹一直跟他的幾個謀士商量破敵之法。
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被譚稹他們想到了一個破敵之計。
譚稹現在已經顧不上童貫對他的態度了,他連忙說道:“自古南下之路便有三條。東線,走江淮平原到長江下游,直抵江南;中線,走南陽,襄陽,到長江中游,既可順江直接南下,亦可進入荊州后從浙贛走廊東進浙西地區;西線,走關中,漢中到蜀地,從長江上游順江而下,進入荊州后從浙贛走廊東進浙西地區。既然東線不通,我軍可繞道中線南下,雖走此路,需多花費些時日,然總比皆困在東線強也!”
接著譚稹就主動請纓:“此計既由我所出,便由我率兵繞道南陽,如何?”
說完,譚稹就一臉期待的看著童貫!
讓譚稹萬萬沒想到的是,童貫的臉上竟然沒有驚喜,反而全是戲謔。
譚稹心中頓時就浮現出來了一個很不好的預感,他連忙問童貫:“童樞密可是覺得此計不妥?”
童貫搖搖頭:“非也。”
譚稹皺眉:“那童樞密為何笑我?”
童貫收起笑容,直言不諱的說:“我笑你太過后知后覺矣。”
譚稹不悅道:“童樞密此言何意?”
童貫慢慢站起身,淡淡的說:“你真當我在南京白白滯留一二月?”
譚稹聽言,瞳孔就是一縮:“莫非…”
童貫接過譚稹的猜測說道:“我早已于月前,親自去了一趟京兆府,如今大軍或已發也…”
渭州不是商業城市,原來只有三五千居民,但它長期成為涇原路經略使和陜西諸路都統制的駐節所在地,這兩個衙門替它吸引來了大批軍民,使它逐漸成為陜西五路中最繁榮的城市。
如今,渭州城內房屋櫛比,店鋪林立,有幾處街坊市井幾乎可以與東京汴梁城比美。
渭州雖然是西軍的中心,但是作為軍事第一線的要塞城池,那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了。
雖然如此,根據西軍的老傳統“毋恃敵之不我攻,而恃我之不可攻”,經營這里的帥臣仍然把這座城池放在嚴密的軍事戒備之下。
城外密壘深溝,城廂內外巡邏頻繁,盤查緊嚴,特別在軍部附近,崗哨環衛,氣象十分森嚴。
這一套防衛制度還在種師道的祖輩種世衡、種諤等擔任西軍統帥時建立起來的,現在經過八九十年的戰爭,又不斷加以補充和充實,使得這座城池猶如鋼鑄鐵澆一般。
站在這座堅城的城墻上的種師道,遙望東南方向,為趙宋的安危擔憂不已!
種師道是西軍老將,也是名將,在抗擊西夏戰場上,他戰功顯赫,威名遠揚,人稱“老種經略相公”。
——他也是水滸傳中好漢花和尚魯智深的偶像。
種師道今年已經七十歲了,他比童貫還要大上三歲。
哪怕是在后世,這都已經是一個早該退休了的老人,更何況是在平均壽命不到四十的北宋時期。
可種師道不僅沒有退休,他還牢牢把控著西軍這輛使用已久的古老的戰車。
種師道如此,不是因為他戀權,而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接班人——他不放心將西軍交到朝廷為他選擇的接班人劉延慶的手上。
在種師道看來,劉延慶有一定的能力歸有一定的能力,但劉延慶的性子卻并不適合當三軍統帥——他太優柔寡斷了。
月余前,種師道接到童貫發出的御前金字牌,要種師道即刻調集十萬西軍準備出征江南。
御前金字牌只有在傳遞十萬火急軍報時,才能應用,一晝夜之間要走六百里,使人手捧金字硃紅牌,每過一個驛站,就要換匹好馬,疾馳而過,勢如電光。
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種師道心里是極為抗拒的。
因為西軍已經被童貫抽走了一半的精銳,如果再抽出十萬大軍,西北的防御肯定會出現嚴重的漏洞。
之前朝廷調走十五萬西軍之后,又調來了十萬河北禁軍。
可這些河北禁軍戰斗力極差,紀律又松弛,根本不堪重用,指望他們防守西北邊疆,西軍的老家都得丟光了。
可能正是因為清楚種師道會抗拒這個命令,童貫才不顧已經快七十歲的年紀親自騎快馬從應天府來了一趟京兆府,跟種師道、種師中和姚古這三個西軍的真正領袖開誠布公的長談了一次。
長談過后,種師道知道,這次西軍不冒一次險,大宋真就危險了,因為兩浙地區的方臘和李存已經成為可以毀了大宋的存在,必須要剿滅。
最后,童貫、種師道、種師中和姚古通過商議決定,再抽調四萬西軍和六萬河北禁軍,由種師道和種師中率領走中線和西線去兩浙地區剿滅蟻賊,而姚古則率領剩余西軍和河北禁軍防御西夏,防止西夏趁西北空虛反攻奪回至關重要的橫山地區。
這次調兵遣將,種師道極為謹慎,因為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對西北的防御造成致命的漏洞,進而把西軍的老家給丟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謹慎調集,兩支東征的宋軍分別在種師道腳下的渭州和種師中坐鎮的興元府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