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計劃的最后一步
科列夫不會知道，楊洺面對高空中的無畏艦時，到底想了些什么。
但楊洺很輕松就能知曉，自己身旁的老人現在到底是多慌亂。
那張老嘴一直叭叭叭地說個不停，瘋狂表達著他心底滋生出的混亂念頭。
“哦，可憐的漢頓，我們都逃不過去了！這是無畏艦，帝國的無畏艦，第二強大的艦船類型，他甚至可以直接轟碎這顆行星，他們真的可能會這么干。”
“不不不，不對，大象不會看到它腳邊的螞蟻，他們不會發現我們對嗎？”
“想想我這一生，如果我能死在帝國的無畏艦炮管下，那也是一種榮譽。”
“…我還是沒能看到我女兒結婚成家，生一堆小海盜的那天。”
“漢頓，我不能就這么死了，我還有很多錢沒花完，我…”
楊洺默默地關閉了維生系統，在座椅下的應急箱中拽出了一罐兒配方氧氣，然后用氧氣罐的呼吸口，狠狠地、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摁在了科列夫的嘴巴上。
這老頭為什么能這么吵！
楊洺低聲罵道：“安靜點！如果這艘無畏艦要轟擊我們，我會主動說我就是他們要找的實驗體！泡在罐子里吃排泄物的選項，肯定是在被干掉的選項前面！”
科列夫眨眨眼：“你的帝國，接受軍費捐贈嗎？”
楊洺：…
他繼續趴伏在前座上，閉上雙眼，做了幾個深呼吸。
強大的個體，在強的大勢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這個還沒完全成熟的次級古神生命體——就算是以后能完全發育成熟，面對帝國的強大戰艦時，他依然會如此無力。
強大的勢力、強橫的個體實力，這些都是自己要去奮斗的方向。
必須兩把抓起來！
當然，一切前提都是這次能逃出去。
“漢、漢頓！”
科列夫拽下氧氣面罩喊了句：“他們走了！”
楊洺猛地抬頭。
帝國無畏級戰列艦緩緩駛向了深空。
遠方的星空中出現了六七艘各型帝國戰艦，與該無畏艦形成了戰斗編隊，一同駛向能進行平穩躍遷的區域。
一艘無畏艦想要形成真正的戰斗力，身旁必須是有護衛艦、驅逐艦、綜合補給艦等等。
該無畏艦明顯是先一步強行躍遷到了奧爾海富行星。
最可能的情況就是，帝國得到了那艘拂曉級戰列艦的精準坐標，把炮管直接懟到了拂曉級輕型戰列艦的臉上。
各國之間的情報系統是互相滲透的，麗娜敗給了她背后的情報組織！
楊洺終于笑了出來。
這很帝國。
帝國艦隊消失在了隱身艇的雷達邊緣。
莫莉二號的嗓音響起：“船長，檢測到躍遷發生，帝國艦隊已經離開。”
“啟動！快啟動！”
楊洺低吼著，隱身艇的引擎噴發一圈藍色的光暈，與地表呈近乎九十度的夾角，向上沖破了云層！
“二號來接我們！”
“好的船長。”
楊洺的嗓音漸漸冷靜：“提前準備躍遷的能量，激活鍍膜機與偏振儀，打開尾艙。”
恢復了鎮定的科列夫，惡狠狠地罵了句：“加速加速！快點跑！老子一刻也不想待在這！”
飛南號在短時間內完成了兩次躍遷，將飛船藏在了一處小行星背面。
楊洺滿頭虛汗地癱坐在那，雙眼無神，默默地拽出座椅旁邊的針劑，給自己的手臂靜脈來了一管基因穩定液。
科列夫則突然笑了，笑的接不上氣。
他跑到楊洺身旁，用他那干癟且無力的拳頭，高頻率捶打著楊洺的肩頭。
“哈哈哈哈！傲慢的帝國根本就不去搜查這顆星球！哈哈哈！那個麗娜！該死的，她立刻就得到了報應！再讓她打我的船！”
“我們逃出來了！漢頓！這太刺激了！帝國的無畏艦就在我們的頭頂！”
“哦吼吼！我們是海盜，海盜海盜海盜！”
楊洺皺眉看著這個又笑又唱、手舞足蹈的小老頭，有點想給米米莉打個星際長途，提醒她關愛老年人的精神健康。
科列夫連開三瓶香檳，把艦橋搞的一片狼藉。
等興奮勁散去，這個老海盜又開始惆悵了起來。
“哦，就是我的損失有點慘重。”
科列夫嘆道：“聯盟竟然會用戰列艦欺負我那些可憐的海盜船！我們的計劃把海盜船都聚在一起了，天吶，那簡直就是五艘飛船形狀的靶子！”
楊洺心里有點發虛，這畢竟是他制定的計劃。
之前確實也沒考慮到這個小細節，只顧著推敲他們兩個人的處境了。
楊洺想岔開話題：“如果讓麗娜回過味來，或許她還會懷疑我還活著，然后進行復盤推演…還真要謝謝帝國。”
“謝謝帝國，”科列夫掐腰罵道，“我現在感覺氣順多了。”
老頭并沒有怪他的意思。
科列夫端來香檳，與楊洺碰了下杯，兩人喝了一口后，就再次沉默了下去。
楊洺看著星空。
科列夫恢復著被無畏艦嚇空的精神槽。
“計劃還有最后一步，”楊洺提醒道，“別泄氣，到我們的整容儀上場了。”
科列夫說：“不愧是前帝國軍人，紀律性和執行力一直在線。”
“這是對自由的渴望，”楊洺的笑容滿是輕松。
從基格羅夫的科研船到科爾港，到這里。
從幾個月前自己在麗娜的醫務室睜開雙眼，到現在。
他終于能說一句！
嗯，女武神還活著…好吧，也不是那么高枕無憂。
但危險系數絕對降低了一大截。
而且暫時不會有跟屁蟲了！
他還順利地搞到了一艘船，以及莫莉二號，接下來的計劃可以穩步推進！
離開艦橋，楊洺與科列夫一前一后走到不遠處那密閉的醫務艙，里面擺放著的那套整容儀器，就是他們涅槃的重生之門。
“嘿，漢頓，”科列夫道，“不想再聊聊嗎？”
楊洺扭頭看著科列夫。
科列夫靠在門框上，抱起了胳膊。
“你很強大，漢頓，而且我們是最好的搭檔，你有戰斗力，我有人脈和技術，”科列夫雙眼帶著光亮，“我們兩個可以一直合作下去，而且你需要源源不斷的基因穩定劑，這東西只有在黑市才能搞到，你注定要成為一個海盜。”
“黑市不只是海盜能去，”楊洺道，“一些固定的大型黑市中有匿名市場，雖然東西稍微貴一些，但隱秘性是有保證的。”
科列夫只能苦笑：“你竟然連這個都知道了。”
“伱教我的，”楊洺心底劃過了幾個念頭，緩聲問，“你有什么打算？進入這道門，我們就要換另一個身份，彼此也需要裝作互相不認識，開始各自的旅程。”
科列夫那雙老眼中露出了迷茫。
他道：“我其實一直想收回黑龍…選擇假死這個計劃后，我想的是把黑龍留給米米莉，我藏在她后面幫她。但現在，黑龍沒了，我留給米米莉的，只能是那些沒用的、骯臟的、本質只是一些數字的錢幣。”
楊洺道：“海盜總歸不是什么光明的職業，為什么不去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搞塊地、弄個莊園，做個富家翁？”
“哦，漢頓，那樣的生活簡直糟糕透了，”科列夫滿臉嫌棄。
“你已經七十多歲了，科列夫，你自己說過的，你的身體比你的實際年齡要更蒼老，你該退休安享晚年了。”
楊洺抬手拍了拍科列夫的肩膀。
“當然，這只是一個朋友給你的建議，我們都有自己選擇的路，并會一路堅定的走下去。這次合作很愉快，我欣賞你的能力，你是一個傳奇的大海盜。”
“我也是，特別愉快，”科列夫笑道，“真的不考慮繼續合作下去了嗎？我們換一個身份，喊上米米莉，一起去經營出史上最強大的海盜團。”
楊洺思考了幾秒。
他眼前浮現出了帝國無畏艦轟碎拂曉級戰列艦的畫面。
“科列夫，我有自己的理想，也有定好的目標，”楊洺認真地說著。
“那很不錯，哦，我知道是我啰嗦了，總之…嗯…好的漢頓。”
科列夫明顯有些失落。
楊洺道：“你先整容，我去把飛南號開去威娜港附近，稍后你在尾艙開一艘飛船離開就好。”
“好的，你新的身份我已經交給了莫莉二號，”科列夫道，“卡士聯邦的公民，你只需要把你新的面部信息提交給莫莉二號，她就能幫你生成一本護照，有卡士聯邦認可。”
“謝謝，”楊洺笑著說。
“該我謝謝你，漢頓，我一個老頭最近受了你太多關照，本來是我該關照你的。”
楊洺沒多說什么，只是笑著張開手臂。
科列夫皺眉道：“嘿，別搞這些肉麻的…你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直接勒死我吧？”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老人還是向前兩步，與楊洺用力擁抱了一下。
楊洺笑道：“放心，看在你漂亮女兒的份上我也不會傷害你，她可比你迷人多了，說不定我未來還有機會喊你一聲岳父，我親愛的大副。”
科列夫默默抄起了隨身攜帶的扳手。
老頭走了。
就像他們計劃中的那樣。
楊洺這個計劃的第三部分就是告別，各自整容后互不相見。
楊洺將飛南號開到預定的自由港口附近，就去睡了一大覺，醒來后就得到了莫莉二號的提醒。
他的老伙計開走了他尾艙中最貴的隱身艇。
這讓楊洺喝咖啡的時候，氣的多加了兩勺糖。
雖然那本來就是科列夫買的。
楊洺并沒有著急上路，他在這個自由港口附近休整了幾天，重新設定好了整容儀的參數，開始了自己的整容計劃。
他把面部設置成了與自己上輩子有七八分相似，調整來、調整去，有點像是他親爹年輕時的模樣。
接下來，就是全身麻醉、磨骨退皮、修復皮膚…哪怕沒有女武神那樣的韌性皮膚，楊洺也折騰了許多次，才一點點修補好自己的臉盤，容貌也與預期出現了一點點的偏差…
幾個小時后，楊洺走出整容室，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起碼還是帥的，就是看著清秀了一點。
還是這地球東方帥哥面孔看起來舒服嘛。
而楊洺不知道的是，角落中有個隱藏式的攝像頭，此刻拍走了他的面龐。
與此同時。
卡士聯邦，科列夫的秘密基地所在星球隔壁的行星，外太空站。
梳著中分發型，穿著得體西服，手里拄著一支文明棍的老紳士，哼著家鄉的小調，行走在琳瑯滿目的星際免稅區，打量著那些價格也不過如此的奢侈品。
他的手表突然連續震動。
老頭左右看了眼，低頭用手遮擋住表盤，打開了蹦出來的郵件。
這是他的一點小設計。
臨走前，老頭搞了個在莫莉二號控制之外的隱藏攝像裝置，此刻這裝置發揮了效果，送來了那張與漢頓截然不同的面孔。
“哦。”
老紳士贊嘆了一聲。
真的有人能做到主動降低自己顏值嗎？
從十分到八分，從剛猛堅毅到眉清目秀，順便還掩蓋住了一點鋒芒。
真是個干大事的年輕人！
老紳士盯著這張照片看了好一陣，雙眼露出幾分溫暖的笑意，隨后將照片刪除，順便讓那只攝像頭永久性停機。
‘祝你能在引力的海洋中肆意暢游，我的船長。’
老紳士拉下衣袖，淡定地走入了一旁的門戶。
他準備買一頂禮帽，稍后去買一塊海邊的地皮，搞個莊園，或者搞個酒店，又或者像米米莉昨晚通話時考慮的那樣，開一個美容院，這必然能賺不少錢。
差不多同一時刻。
“艦長抵達艦橋。”
“二號，修改設置為虛擬形象常駐。”
“好的船長。”
莫莉二號的身影出現在操控面板中間，三十公分高，格子裙與白襯衫的打扮，像極了電子手辦。
“好吧，這樣也不錯。”
楊洺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注視著深邃的星空，招出星圖開始隨手撥弄。
他準備去下一個港口，驗證一下自己剛搞定的新身份——卡士聯邦普通公民楊洺。
在那里，楊洺還要買一些可存儲幾年以上的食物，以防自己陷入星際迷航。
銀河系現有版圖中找不到明克斯港。
楊洺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這幾天讓莫莉二號搜索了所有近似太陽系的恒星系，以及近似地球的行星，卻找不到家鄉的蹤跡。
這有些詭異。
所以，楊洺決定直接前去智械暮光，試試能否在那位‘天選之子’撿到密匙的同一地點，提前三十多銀河年尋找到那個密匙，得到那里的財寶。
“二號，”楊洺問，“給我展示下科列夫整容后的形象。”
“好的船長。”
莫莉二號將兩張照片投影到了楊洺面前，楊洺頓時一臉嫌棄。
這個不要臉的老家伙，竟然搞了個風度翩翩的造型。
還年輕化了十幾歲！
“刪了吧，”楊洺擺擺手，“取消科列夫的權限，從現在開始，進入隱秘航行，不要留存任何記錄。”
“已設定。”
楊洺摁下前方一連串按鈕，飛南號輕輕震顫，外層裝甲涂裝漸漸改變了顏色，讓這艘艦船成了銀灰的基調。
“坐標確認。”
“坐標已確認。”
“自檢完成。”
“自檢完成。”
“下次見了，科列夫船長。”
楊洺喃喃著，右手握住了方形舵，向前平滑推動。
飛南號。
前進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