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天下需一個凡間夫子,掃清人間污穢 夜晚的書樓一如既往的靜謐。
書樓修身塔第五層。
九先生盤膝坐在棋盤前,左手正仔細布局,他似乎不擅用左手拿捏棋子,擺的歪歪扭扭,并不好看。
觀棋先生則跪坐在棋盤前,雙眸就此落于棋盤之上,眼中似乎就只有這享譽天下的“落仙殘局”。
“姜首輔想要以殘局落仙…那天闕仙已入甕中,只是不知最終結果將會如何。”
九先生這般說著,眼中若有所思,話語里透露著一樁驚天的大隱秘。
觀棋先生此時的神色,也不如尋常那般溫煦。
反而好像醞釀著些疾風暴雨,過不了多久就要傾瀉而下。
他望著棋盤,一語不發。
正如他名諱,觀棋而不語。
可正在這時。
九先生眉頭倏忽一皺,望向修身塔第五層的塔窗外。
夜色幽深,光影斑駁朦朧。
今日無月,無星辰,書樓中也寂靜無聲。
九先生又看向觀棋先生。
觀棋先生神色也有變化,眉頭間竟閃過些許擔憂了。
九先生正要起身。
觀棋良久的觀棋先生,突然捻起一顆白子,落于棋盤中心,河圖上二處!
瞬息間,原本黑白爭執不下的殘局棋譜突然有個大變化。
白棋奄奄一息。
而黑棋…
氣盡棋終!
“這些厄難還需要他獨自倘過。”
觀棋先生神念流轉,語氣悠長:“他還不足以入四層樓,也不足以扛起書樓重擔。
所以即便書樓外滿是泥濘苦海,滿是風暴旋渦,他也只能掙扎承受。
你今日去幫他,便是逼崇天帝殺他。”
原本已然半起身的九先生很是看重觀棋先生的話。
觀棋先生開口,他眼神流轉之間,卻冷哼了一聲,就此坐下。
“人間多難,夫子登天,要為人間辨一個清正世道。
可這天下卻還需要有一個凡間夫子,掃清人間迂腐、污穢、妖孽魔障…
大伏中山侯、禹星島、燭星山、平等鄉、北闕龍王三太子等等諸英杰…還有你看重的陸景!
不知誰能堪此重任?”
觀棋先生神色不變,緩緩道:“皆難。”
陸景抬眼望著天空。
只覺得周遭虛空都有些扭曲,整個空山巷都被包裹在那鏡中散發出來的奇異元氣中。
他仔細打量,卻見那鏡中,隱隱約約正有一雙眼眸在注視著他。
“這鏡子在擾亂虛空,遮掩空山巷中的動靜、元氣。”
“他們想要以這等寶物擾空,想要無聲無息殺我…”
陸景元神出竅,飛入玄檀木劍中。
劍光閃爍間。
玄檀木劍再度騰飛而起,日月光芒暴漲,朝著天上的擾空鏡而去。
擾空鏡中也落下一道暗淡光芒。
那光芒隱隱閃爍,決然殺意落于天地間。
與此同時,那一面不凡的寶鏡竟然開始燃燒火焰,并且墜落下來。
陰詭大哭!
一陣陣哭聲,也在此時傳入陸景元神耳中。
陸景霎時間便覺得元神不穩,迷離之間卻又看到周遭空山巷中。
——不知有多少陰暗鬼怪正朝他走來。
這是鬼怪無面,卻滿布陰氣,渾身上下俱都被陰影籠罩,卻又從陰影中張開大嘴、伸出舌頭。
嘴中獠牙陰寒,仿佛要徹底將陸景吞噬。
陰暗之氣、殺戮之氣朝著陸景元神席卷而來。
陰厲威能讓玄檀木劍也搖搖晃晃!
“這擾空鏡中藏著一尊化真修士的神念,如今,這神念燃燒擾空鏡,以這不凡寶物為代價,繼續擾亂空域,落下神念,以此悄無聲息的殺我。”
陸景勉強已經反應過來 可那些陰詭的哭聲不斷傳入他的腦海里,好似要奪取他的心智!
而天上的鏡子已然徹底墜落在地上,散發著陣陣黑氣。
玄檀木劍中陸景元神面色輕變。
斗星之芒捋清他的思緒。
與此同時,那一日,在首輔府邸中,因首輔看陸景之勢,而獲得的赤紅命格守心,悄然被觸發。
守心者,恪守精神,抱元神而守心竅,不為亂神所惑!
陸景獲得這一命格,已經過了好幾日。
可這卻也是第一次觸發。
哪怕這守心僅僅只是一道赤紅色命格。
可此時此刻,守心與斗星之芒疊加,陸景的心神卻已然變得如若磐石一般!
任憑那陰詭哭聲連連襲來,陸景心神也絲毫不亂。
也許正是因為這命格守心的原因。
陸景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竟然隱隱約約間,領悟日月劍光二三分真意。
“日月二光高照,可養育萬物,卻也可殺萬物!”
陸景心思震動,神明感應篇中的日照篇不斷流轉,吸引周遭元氣,落在了玄檀木劍上。
元氣降臨,養成了熾盛日光,也養成了清寒月光!
兩種光芒不斷交織,元氣叢生,卻又透露出殺伐氣。
“日月劍光…通玄!”
陸景守住本心,玄檀木劍夾雜日月劍光激射而出,落在地上的擾空鏡上。
“既然已經通玄,玄檀木劍中還有兩道四先生殘存的微弱劍氣!”
陸景面色晦暗,日月通玄劍光一閃即逝,又溝通玄檀木劍中那浩大劍氣。
“想要殺我,起初卻摳摳搜搜,連一件擾空鏡都舍不得,既如此…君子以直報怨,我又如何能讓你全身而退?”
陸景元神劇痛。
可在他元神催發,玄檀木劍中浩浩蕩蕩的劍氣閃爍光輝,在那奇異元氣籠罩下的空山巷,璀璨萬分的劍氣直沖而下,斬落那鏡中!
劍氣生輝,飛入寶鏡落華光!
鏡中神念消散,陰氣叢生!
“不夠!”
陸景元神端坐玄檀木劍中,那四先生劍氣,連帶日月通玄劍氣不僅剿滅了那一縷神念,一縷鋒銳氣沿著那細碎神念,越過長長距離,侵入化真修士的大腦神宮、元神中!
四先生劍氣何其強大,當劍光閃過…
空山巷中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歸于平常。
而那一面鏡子,也漆黑一片,又被陸景劍光斬成兩段。
這空山巷中空置的房屋極多,但這深巷里,卻也住著幾戶人家。
可是巷中激斗,動靜這般大,這幾戶人家卻無絲毫察覺。
“這擾空鏡必然是一件極不凡的寶物。
一位化真修士、一位日照巔峰修士,一同駕馭此寶,又讓那武夫偷襲殺我…”
“若是他們一開始便燃燒此寶,舍棄鏡子,換來短暫擾空,然后一同出手,我只怕在劫難逃。”
“以為我這小小四境修士,不值得一件擾空鏡?”
陸景元神歸于肉體,強烈的暈眩讓他癱坐在地上。
元神黯淡無光。
因那陰詭神通來襲,因為梵日法身、強橫劍氣等等原因,這時的陸景元神幾乎要枯竭,虧空到了極限。
陸景此刻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道路。
他面色蒼白,根本無法站起身來。
這場爭斗,他虧空元神動用梵日法身,方才又駕馭四先生劍氣,斬那化真,起初又被陰詭之氣襲入元神,現在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還要回去。”
陸景強忍著元神刺痛,正要站起身來,又有一陣陣暈眩襲來,思緒根本無法清明。
恰在此時。
陸景目光朦朧之間,卻看到眼前似乎多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就站在空山巷中,遠遠注視著他。
陸景元神劇痛傳來,暈倒過去。
次日,盛府中。
盛如舟正修剪著院中的花花草草。
他額上鐫刻著散碎皺紋,兩邊也夾雜著些許銀絲,可臉上卻也并無多少疲乏之色,眼中也顯得神采奕奕。
“西北道之事,還要有勞伱了。”
他一邊修剪花草,一邊對身后露天椅子上的黑衣中年人開口。
一位身穿玄色鑲紋法衣的中年人正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望著盛如舟。
許白焰則正站在這中年人旁邊,為他倒茶。
不需有多少疑問。
眼前的中年人便是那享譽天下的元神修士楚神愁。
楚神愁鼻梁高挺,卻有一對薄薄的唇,那一雙漆黑眼眸中時不時閃過深邃之色。
身上的氣魄也冰冷無比。
許白焰恭恭敬敬為他倒茶。
楚神愁拿過桌上的杯盞,一飲而盡,道:“西北道那幾只大妖沒有明處作亂的膽子,但是暗地里是包藏禍心,總想著吞人弒運,以此得超脫。
等我料理完手頭的事,便趕去西北道。
這諸多妖孽,總要震懾一番才是。”
盛如舟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大剪,一邊彎下腰仔細收拾著地上散去的落葉,一邊道:“你愿意出手,對于西北道百姓來說,確實是一件幸事。
如今天下煩擾事多不勝數,大伏朝中諸多強者也疲于奔命…這世道啊,越來越艱辛了。”
楚神愁卻微皺眉頭:“這天下自然有奔流大勢,圣君乃是明君,也許這樣的世道,很快便能結束了。”
盛如舟并不答話,只是看了楚神愁一眼,心道:“天下晦暗,非此甲子之罪。”
楚神愁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皺眉看了看天色,詢問盛如舟道:“那陸景一事…”
許白焰面色絲毫不變,就連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只是低頭站在楚神愁身后。
若是陸景在此,也許還會驚異于這許白焰在他面前偶露冰寒,在楚神愁和盛如舟面前,為何卻能夠這般從容,不流出絲毫真意?
盛如舟微微搖頭,只說道:“我今日清早已然送去請帖了。
只是他家侍女說,昨日陸景因為書樓學問的事,不曾回院里。
既然是因為學問的事,我便也不曾去書樓打擾。”
楚神愁抬起手來,輕輕轉動手腕上的一枚銀色手鐲。
仔細看去,那銀色手鐲上篆刻了許許多多神秘紋路,充斥一種難言的神秘。
“此事,還要麻煩盛次輔。”
楚神愁眼中露出鄭重之色。
盛如舟臉上露出些笑容來:“誰又能想到,鎮妖三十載,元神映九星的楚神愁也會因收徒一事,這般局促。”
楚神愁道:“那一日我搬山歸來,就看到這少年站在獬豸頭顱上,一身清貴氣令我難忘。
而且最難得的是他年僅十七歲,少年立志求學,身處惡地不忘修行,一身天資也令我十分歡喜。
又聽說盛小姐曾經為這少年奔走,便想著叨擾你一番,讓次輔引薦一二。”
盛如舟微微點頭,笑道:“此事我已經和小女提過,昨日我不在時,陸景也曾來府中拜會小女,她也已經與陸景提過。
這幾日,等你們有暇,便由我做東道,請你這位北方元神名士,和那清貴少年郎見上一見。”
“當然,還請楚兄見面時莫要直接提及收徒拜師一事,且先見一見心性,也要給那少年心緒思忖的時日才是。
否則反倒顯得我各個引薦的人,以身份、輩分強加了。”
盛如舟說到這里,又轉頭看向許白焰:“若他真的可以入楚兄門下,白焰倒是多了一位師弟。”
許白焰抬起頭來,臉上真摯、謙和笑容:“那陸景是難得的修行天才,我能與他同門,倒也值得我慶幸許多。”
他笑容中點滴不漏,就算陸景當面,若無之前的印象,只怕也看不出分毫異色來。
楚神愁忽然嘆了一口氣,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銀色手鐲。
“白焰心性不俗,為人良善,心中也惦念著許多凡人。
他的天資也殊為不凡,可比起陸景卻還要差上許多。
現在陸景沒有什么背景,我收他入門,也可讓他見一見這天下眾生,不讓他被世俗所染。
到時候再承我這獨一無二的‘玄輪都虎’,等我亡故,也可以代我照拂天下蕓蕓眾生不被妖孽所欺。”
楚神愁這般說著,口中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語氣中多了些感慨:“元神照星已是不易,元神映照九星更是天下強者,可卻不比純陽,終有元神衰竭,神宮崩塌之日。
我也無法始終相伴‘都虎’,需要為它找一個合適的主人。”
盛如舟的目光也落在那銀色的手鐲上。
這玄輪都虎,是一品傳天下的寶物…
放到太玄京之外,只怕會引動天下不知多少強者覬覦。
與此同時,這玄輪都虎也代表著楚神愁一生所修的秘法。
很明顯,眼前這位元神大修極為看重陸景,如今再看一看陸景的良善心性,便打算仔細培育,傾囊而授。
盛如舟想到這里,心中又想起之前與楚神愁的交流。
原本楚神愁是想要將這件傳天下的寶物傳于許白焰,當時楚神愁還擔憂許白焰不一定能夠駕馭此寶,不一定能受他一生所學。
沒想到楚神愁這次剛剛回京,就發現了陸景這么一位璞玉。
“仔細想起來,盛姿的眼光倒是不錯,那陸景還為陸家庶子,不曾展露鋒芒時,盛姿竟然已經與他交好。”
盛如舟這般想著,楚神愁還在低頭看著玄輪。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一個時辰。
盛府的小聚已然散了。
楚神愁化作一道長虹,離了太玄京,只說自己明日清早回來。
許白焰臉上始終風輕云淡,先是去了太常寺當班,譜出一曲音律,等過了酉時,才回了自家的府邸。
此時許白焰已經不住在草屋中,他的宅子在城中麒麟街上,宅子不大,但也十分華貴。
宅子里只有幾個下人丫鬟,并無旁人。
許白焰便一如往常般走入房間,關上房門。
下人、丫鬟都以為他在例行修行,并不打擾。
可剛剛踏入房間的一剎那,許白焰的目光,卻瞬間變化。
那個陰沉還有陰郁,又似乎隱藏著暴怒之色!
他深吸一口氣,來到東墻處,元神飛起沒入東墻。
東墻之后的地下,竟然是一條長長的走道,那走道上符文密布,以元氣作為掩飾,不知通往哪里。
許白焰元神飛在走道上,飛了許久,終于來到一處地宮。
地宮中,一位年輕男子正背負雙手,等待著他。
這男子面容尋常,并無絲毫出奇之處,身材也并不高大,反而顯得有些矮小,唯獨不一樣的,便是他眉心中有一枚紅痣。
便是這樣一副身材樣貌,卻帶給人許多壓迫感。
“兄長。”
許白焰元神,望向那尋常男子,眼中隱隱帶著希冀之色。
那男子轉過頭來,神色冷漠道:“你三哥死了。”
許白焰面色霎變。
“這不是黑石堂要的結果。”
男子轉過頭來,道:“你自小入我黑石堂,一路走來,我與你三位哥哥始終都以你為核,希望你們在這槐幫中、能在這太玄京闖出一番天地。
照拂天下槐葉,你三哥最為疼你,今日他卻死了。”
許白焰深吸一口氣,此時,他心中只想問陸景生死。
可他卻強行按捺下心中的沖動,眼中流露出悲意來。
元神震動之間,竟然隱隱有渙散之色:“三哥是元神化真,修成真宮的元神修士,就連我也無法輕易殺他。
那陸景…”
男子搖頭道:“共計一位雪山,一位日照持擾空鏡前去殺他,你三哥元神神念坐鎮其中。
如今,堂中那兩個四境巔峰修士都被斬于當場。”
“三哥元神不曾親自前去?那他又如何會…”
“是一道劍氣。”
那男子眼中閃過驚疑之色:“劍氣入鏡中,鎖神念而來…
斬了你三哥的元神真宮!”
許白焰咬牙,低下頭來。
那男子思索一番,搖頭說道:“那陸景元神強行運轉不凡神通,又駕馭那等恐怖劍氣。
元神也已然瀕臨死,即便不曾死在當場,只怕也熬不了幾日了。
若能僥幸存活,天賦枯竭不可逆,他資質也必將大不如前。
我昨日派兩位槐葉前去清掃戰場,去搜尋陸景的蹤跡,奇怪的是,陸景已經消失不見,兩個槐葉也消失無蹤。
也許還有人在背后護持著他…”
“總而言之,陸景即便不死,也承不住那玄輪都虎了,沒了那等天賦,自此也無甚依仗,你也不必再擔憂。
至于你三哥…”
那男子眼中似有悲痛閃過:“等此事事了,若是陸景活著,你便要為他報仇。
若是陸景死了,那也算你三哥為槐幫黑石堂做下的貢獻。”
許白焰默默點頭,眼中仍有悲痛。
二人便這般站在地宮中,待了許久。
許白焰才再度從那布滿符文的地道中,回歸麒麟街上的宅子。
元神入竅。
許白焰臉上的悲痛卻消失不見,反而緩緩露出些笑容來。
他本來便是如若謫仙的少年郎,這等笑容明媚清爽,似乎還綻放著光彩。
“玄輪都虎…楚神愁真傳。”
許白焰站起身來,轉頭看去,眼見月色已深。
他端坐在這并不算太過豪奢,卻隱隱有幾分華貴的宅邸之中,徐徐閉上眼眸。
當他再度睜眼,卻覺得這宅邸,仍然不足以襯出他的不凡來。
“協律郎…八品…不夠。”
“元神化真,也還不夠。”
許白焰不由想到昔日的茅草屋,又想起盛府、安慶王府的高門大院。
“想要與我搶玄輪都虎,便是奇才又如何?在這亂世中,奇才也會死,也會泯然眾人!”
也正值此時。
方才地宮中。
那尋常男子眼見許白焰已然離去,卻又走入地宮中一間房舍里。
那房舍中,一位翩翩貴公子用手持象牙扇,用這碧玉象牙扇輕輕逗弄著桌上一只螞蟻。
這只螞蟻似乎已然被這貴公子逗弄的筋疲力盡,卻依然無法逃離他的象牙扇。
尋常男子進來,向著貴公子行禮:“雨師公子。”
“堂主都辦妥了?”李雨師嘴角含笑,眼中閃過銳利光芒:“我正愁如何做得干凈些,許白焰倒是幫了我的大忙,這樣一來,你黑石堂倒也算師出有名。”
黑石堂堂主面無表情道:“便如雨師公子吩咐,借著許白焰之名,行了圍殺之事,結果也如雨師公子所想,陸景未死,卻元神大損,將要枯死。”
“只是…元神損傷卻不是因為我麾下的修士…”
“不理這些”李雨師滿意的點頭:“目的達到就好,元神枯死對于其他人而言,確實是一件大難事。
可我之所以要籌謀讓他元神枯死,是因為七皇子那里還有一株九神蓮,乃是圣君賜下,可解此厄!
手握這一株九神蓮,不怕那陸景不歸心。”
槐幫黑石堂堂主點了點頭,旋即又皺眉問道:“雨師公子你讓我黑石堂出手,若是那陸景真就死在這一夜,豈不是…”
“死便死了。”
李雨師毫不在乎的用象牙扇攆死桌上的螞蟻,道:“這少年想要獨善其身,可差就差在他天賦卓絕。
有這等卓絕天賦,又是這般年輕清白的少年,又如何能不被卷入亂流?
便是強如七皇子,都只能落于漩渦中,陸景又是什么身份?又如何能夠特立獨行?”
“所以今日他死便死了,太玄京許多人只會當從來沒有這么個少年存在,死掉的天才,又算得上什么天才?又有誰會在乎?”
黑石堂堂主似乎明白過來,緩緩點頭。
李雨師看向他,輕聲道:“你死了幾個兄弟,失了一件寶鏡,我都會補償你。”
黑石堂堂主向李雨師恭敬行禮:“還請公子,向七皇子言明此事,讓七皇子知我黑石堂效死之人的名姓。”
李雨師笑了笑,眼神越發深邃了起來:“等到七皇子出閣開府,自然會論功行賞。
而我也會為他送上陸景這么一份大禮!”
黑石堂主沉默不語。
看來七皇子還不知此事,他未曾開府,這李家的李雨師已然開始為他籌謀。
陸景頭顱劇痛,隱隱約約間,只覺得自己元神上的光芒越發暗淡。
原本凝實到已然有些許由虛轉實之象的元神,此刻卻渙散非常,仿佛將要維持不住,消散而去。
強烈的劇痛,從元神中迸發出來。
不同于肉體疼痛元神疼痛直入腦海,直入思緒,讓陸景的精神都要散去了。
“元神大虧,神采暗淡無光。”
朦朧間,陸景只覺得原本他強盛的元神,已經羸弱不堪,其中閃爍的金光也悄然消散,不知去了哪里。
“這樣下去,我的元神只怕要完全沉寂,再也無法復蘇。”
陸景沉住心神,開始觀想大明王焱天大圣。
身穿道袍、手捏佛印的大明王焱天大圣緩緩被構筑而出。
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大明王焱天大圣額頭第三只眼眸,竟然緩緩睜開。
那眼眸里光明萬丈,仿佛蘊含著世界之真。
種種道妙從中流轉出來,灑然而下。
陸景腦海神宮中,剎那之間光彩萬丈。
而眉心中,原本黯淡無光的元神竟仿佛被某種珍貴神光照耀,逐漸復蘇,再度變得凝實。
原本將要枯竭的元神,也好像得到了神光注入,變得充盈萬分。
“怪不得大明王焱天大圣是藍色機緣,元神大虧,將要枯死,沒想到還能因為觀想大明王而復蘇過來。”
陸景神采越發清明,元神疼痛也逐漸消退,神志也就此歸于軀體。
于是,陸景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處陌生之所。
“這是哪里?”
陸景眉頭微皺,腦海里還有些許隱痛傳來,他起身打量著。
只見這一處陌生所在,并無什么出彩之處,只是尋常房舍。
里面的陳設也死板、普通,好像沒有任何趣味與光彩可言。
“你醒了?”
隨著一句帶著些驚喜的聲音傳來,一位身穿綠蘿衣的姑娘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手中還端著些清粥,似乎是為陸景準備的。
陸景眉眼中還帶著虛弱之色,望著那個姑娘。
那姑娘近前,上下看了一眼陸景,有些疑惑道:“昨日我家小姐說你元神大虧,沒想到今天你就活過來了,這倒是有些奇怪。”
綠衣姑娘一邊說著,一邊坐在床沿上,就要為陸景喂粥,嘴里還念叨著。
“你運氣倒好,碰上了我家小姐,若無我家小姐救你,只怕你被空山巷中的野狗拖去吃了。”
“這里…是在空山巷?”
大明王焱天大圣效力越發強盛,陸景腦海中的疼痛越來越輕。
目前也回過神來,詢問那綠衣姑娘。
小姑娘圓臉上露出笑容,點頭說道:“我家小姐說你也住在空山巷里。
只是你昨日看起來太慘了些,便不曾將你送回去。
你可得好好謝謝小姐,若沒有她為你凝聚元神,你怕是兇多吉少了。”
陸景面色蒼白,但是眉眼中,已然多出許多靈動之色,不再如之前那般僵硬麻木。
“謝謝姑娘,我恢復得差不多了,便不勞姑娘喂我。”
陸景撩開被子,見身上衣袍不曾換過,這才下床。
“我叫含采。”
綠衣姑娘看到陸景起身,眼神中越發多出些驚嘆來。
眼前的少年樣貌不凡,身姿玉立,是難得的俊美少年郎。
而這些在綠衣姑娘看來還都是其次。
關鍵是她們這位鄰居昨日還元神大虧,可今日竟然已經能夠下床,眉目間的痛苦之色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未免…太過神奇了些。
“我家小姐出了遠門,她讓我提醒你兩件事。
第一件事…那一面碎去的鏡子來自西域,以前是迦葉宗有名的寶物。
后來迦葉宗被大伏朝廷派軍剿滅,擾空鏡也就流入了大伏。
第二件事…則是你半睡半醒間擔憂的‘青玥’無事,她照你說的,送去了信件,讓她不至于太過擔憂。”
那含采姑娘說到這里,抬起頭道:“我家小姐替你守了一夜。”23sK
“不知你家小姐是…”
陸景正要詢問。
含采姑娘搖頭說道:“我家小姐也說了,不過萍水相逢,公子也算是善有善報,你不必惦念什么,等你醒了,回自家院子便是,自此之后,也不需有其它什么交集。”
正要詢問的陸景,聽到這含采姑娘這番話語,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他想了想,又看上門外。
從墻外許多建筑來看,這里確確實實還是空山巷。
“既如此陸景便告退了,還請含采姑娘替我謝過你家小姐,往后陸景必有所報。”
陸景向來無功不受祿,卻也極重恩德。
這位神秘的小姐不在意這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可陸景又如何能不在意?
“只要是在這空山巷中,以后還能遇到,等親自見了這位小姐,再行謝過就是。”
陸景這般想著。
含采姑娘一路順陸景出門,臉上依然掛著開朗的笑容。
陸景出了門,又轉過頭來鄭重向含采姑娘行禮。
這空山巷中,寂靜無聲,只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吠。
“也要謝過含采姑娘的照料。”
含采連忙擺手:“公子不必謝我,我家小姐性子清淡,她能夠救你回來,肯定有其原因。
我不過是當丫鬟的,又何須謝我?”
陸景卻鄭重搖頭:“恩情有大有小,那位小姐的恩情固然極重,含采姑娘這兩日照料于我,卻也是恩情。
丫鬟的恩情,難道便不是恩情了?”
含采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眼前這好看的公子,為何這般認真。
陸景出了這一處院落。
卻發現自家的小院,距離方才這個院子,僅僅隔著一處宅邸。
“能夠一眼看穿我元神大虧,這位小姐屬實不俗。
可她又為何要救我?”
陸景眼神閃爍:“而且更重要的是,又是誰要殺我?”
“我與誰又有殺身之仇?”
陸景最先想到的是南國公府和陸府。
這兩處豪門大府因為他顏面受損,成為了京中笑柄。
豪府中人,所思所想往往不可被揣摩。
為顏面殺人的事,也常有。
而陸府,陸景卻覺得可能性相對南府而言更小許多。
“寧老太君、鐘夫人若有當街派人殺我的膽子,這陸府也不至于衰弱至此。
至于周夫人,她指使得動一位化真,兩位四境,共計三位修士?”
他思緒醞釀,一步步走向空山巷口。
卻見昨夜因為陸景與幾位刺殺者的爭斗,而變得混亂不堪的空山巷,這時卻一如往常,沒有絲毫變化。
很明顯,就空山巷口也被人修整過,大約是為了防止巷中僅有的幾戶人家報官。
“還有那一面擾空鏡,是為了防止被京中值守的元神修士看到。
而且來人知我修為,特意派遣兩位四境修士前來,甚至還有一位化真修士操控擾空鏡。
萬不得已時,還要犧牲如此珍貴的寶物,顯化神念殺我。”
陸景的臉色一如既往的沉靜。
可眼神中,卻又變得冰寒許多。
“除了南府和陸府,我還曾得罪過誰?”
“李雨師…”
陸景皺起眉頭,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拒絕李雨師相邀,李雨師就要殺我?這些貴人們何至于這般看輕人命?”
他心中懷疑間站在空山巷口,又轉過頭去。
元神出竅。
陸景遠遠不如之前那般凝實的元神飛上虛空,低頭看向自家的院落。
卻見院落中,青玥正高高興興地打理院子里的花卉。
她不知又從哪里弄來了一套棉衣,布料普通,也并不算好看。
可穿在青玥身上,卻讓青玥越發可愛。
陸景低頭看著青玥打理花卉,青玥卻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看向天空。
她直直望著陸景元神所在的方向,看得入神。
陸景甚至以為青玥是看到了他。
可正在這時,青玥卻搖頭,喃喃自語:“少爺一日不回來,這天過得就這般慢。”
“書里怎么說來著?一日不見,如同隔了三個秋天。”
青玥說到這里,也許是極滿意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臉上又露出溫柔笑容。
陸景看向青玥的眼神也十分溫柔。
他元神歸于軀體,眼神卻也更加堅定了幾分。
“這世間太過紛擾,我不過每日往返于書樓,想著和青玥安安穩穩過日子,想著做一做受人敬重的書樓先生。”
“可是…還是有人要殺我!”
陸景走在養鹿街上。
“也許那一日李雨師說得對。
身在太玄京中,自然要被漩渦席卷,無人能逃脫。
既然如此…”
“那不妨讓我,也成為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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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還是過了十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