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倒懸雙塔影,晚風吹散萬家煙。
虞七襄帶著徐無鬼、濯耀羅,一同游逛在街上。
這少女臉上帶著純粹的笑容,看著街道兩旁黃昏時的萬家燈火。
這家鋪子里,一家三口煮了魚,桂魚香氣飄散出來,一副闔家歡樂的景象。
另一處小院里,家中的父親正在管教今日逃了私塾的孩子,孩童哇哇大哭,虞七襄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不遠處,獨身的母親正在諸泰河旁洗衣服,傍晚并不是洗衣服的好時候,身旁還站著一個小女兒,裹著厚厚的棉衣,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明天是要去見你舅舅的,你這時候將衣服弄臟,明日如果不干,就不帶你去了。「
「娘,我不是故意的…「
萬家煙火,也如萬千道景象,落入虞七襄、徐無鬼的眼中。
徐無鬼雖然年幼,但是看到這濃濃的煙火氣,眼神都變得有些落寞起來,可是卻倔強的一言不發。
此時的濯耀羅只如拇指般大小,就坐在徐無鬼的肩頭,他并不在乎這些,只是瞪著雙腿,數著自己身上的石塊。
最喜歡看這些的還是虞七襄。
每日都拉著徐無鬼上街,玩耍之余,再吃一些太玄京的名小吃,偶爾還去看看玄都有名的風光。
她也分外喜歡徐無鬼和濯耀羅,每日都與他們一同玩鬧,這位曾經入龍宮,斬龍王,鬧出天大風波的燭星山大圣說到底,終歸只是一位十五歲的少女,心緒稱不上成熟,也喜歡玩鬧,偶爾也會想念遠方的親人,或者對這天地生出些不舍來。
正因如此。
半月以來都住在陸景小院中的虞七襄,也就更加貪戀著人間煙火了。
尤其是當她看到這市井街巷中的處處團圓,心里總會想著,如果她的父親不是天下武道魁首重安王,母親和兄長也如同的太玄京中殷實的百姓,家中有一處小院,或是有幾間瓦房,一家四口就這般守著年年月月,守著幸福安康,那該多好 天下紛爭也就與他們無關。
可虞七襄轉念一想,又想起北闕龍宮中的那些慘狀,心中又有些猶豫起來。
「如果我不是重安王之女,如果我沒有夢到姑射神人,那么老師的血仇也就不了了之了,死在北闕龍宮中的人們,終究也只能化作冤魂,溺亡在北闕海龍宮,生生世世也無人想起他們。」
就如同在重安三州,虞七襄也曾經背對其中的百姓,身上扛起郡主的職責,上陣殺敵一般。
虞七襄心中始終覺得既然做了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那般廣大的龍宮卻堆滿了人的頭顱,行惡的龍王從不曾保佑百姓們風調雨順,只會吃人,朝廷也不多加管束,那就總要有人出頭,來管一管。
而她是重安王之女,重安三州諸多將士們英勇奮戰,男兒犧牲無數,就是為了保住這大伏數不勝數的子民。
可如果…這些子民最終要落入龍肚,被尖銳的龍牙碾碎,那死在邊關以外的戰士們,死的也就沒有意義了。
「幸虧我是重安王的女兒,此生能殺一頭龍王,也算是賺到了。」
虞七襄撇撇嘴,帶著徐無鬼、濯耀羅一同回到了院里。
今日原本天氣大好,白日晴空,云霧也少,似乎是在迎接春的來臨。
只是臨近夜晚,卻不知哪里來的一大片烏云,烏泱泱蓋住一半太玄京,于是這個夜晚顯得越發黑暗了。
天上看不到星月,黑壓壓一片,顯得頗為壓抑。
虞七襄吃了青玥準備的晚飯,又與徐無鬼讀了一小會書,又和濯耀羅玩了許久的夜 明珠。
只是今日不同于以往,虞七襄臉上的笑容,似乎顯得有些牽強。
她時不時看向天空,只覺得厚重的烏云下,隱藏著一對滿布殺機的眼眸,那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似乎要將她輕易的挫骨揚灰。
但是虞七襄眼里卻沒有懼怕,她自始至終都不后悔當初所為。
只是….….
虞七襄看向院中十幾日之前,與青玥一同種下的一朵黃花,又看了看這溫馨的小院,心中越發覺得有些不舍。
這大半年以來的流離失所,都讓虞七襄分外想家。
直至來了這太玄京,入了陸景的院子里,每日與青玥、濯耀羅、徐無鬼、裴音歸、含采為伴,她心中才略微安穩了些。
長久的陰影卻依然壓在這少女的身上,令她喘不過氣來。
而今日之后烏云的到來,更是讓虞七襄心中有些擔憂起來。
她想了一陣,悄悄入了青玥的房中,為青玥留下了一支簪子。
那支簪子是兄長送給她的,原想著及笄時候,由母親親自為她挽起發髻,就可用上這枚簪子了。
「不知兄長身上的傷痛,可好些了沒。」
虞七襄心中這般想著,又給徐無鬼和濯耀羅各自留下了一枚玉佩,這才走出青玥的屋子。
她坐在院中等了許久,一直在書樓讀書修行的陸景終于回來了。
「今日怎么沒有出去看玄都的夜景」
陸景看到坐在院中發呆的虞七襄有些意外,笑道:「這幾日我都不曾見過你,每日早出晚歸,若是王妃在此,一定會督促你的課業。
小孩子玩耍歸玩耍,可是也不能太過于肆無忌憚。」
虞七襄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些不以為然來,道:「景先生,仔細算起來,你只比我我大兩歲罷了,說到底你其實也只能算比孩子稍大些。」
陸景笑看著虞七襄,道:「我雖然只比你大兩歲,可我是你母親的好友,若真要仔細算起來,你還要叫我一聲叔叔。「
虞七襄愣了愣,看著眼前這年輕的過分的「叔叔」,難耐心中的好奇,詢問道:「景先生,你為何能與我母親成為朋友你們的年歲其實差了上許多,我母親其實也不擅交際,這些年來也并無多少朋友。」
陸景看著院中盛開的百花,又看向正遠遠蹲在廚房中,似乎在研磨什么藥粉的青玥。
青玥看到陸景來了,眉毛也如彎月一般,正朝著陸景招手。
若是平日,陸景前來青玥一定會興沖沖跑出來。
可今日,青玥也察覺到了虞七襄的不對,如今虞七襄和陸景說話,她就只是遠遠看著,你不過來打擾。
陸景朝青玥一笑,這才回答虞七襄道:「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也有各種各樣的緣分,我與你母親其實是兩種人,之所以能成為朋友,也許是因為緣分,也許是因為我們本應該就是朋友。
其實這些…你倒也不必多想,只要記得我是你陸景叔叔就是了。「
虞七襄皺了皺鼻子道:「景先生,你想的未免太好了些,只大我兩歲,就想讓我叫你叔叔絕無可能。」
陸景渾不在意,道:「隨你,他日如果有機會,我們一同見了你母親,小心挨訓。」
虞七襄狠狠搖了搖頭,兩條辮子游蕩在空中,看起來極不愿意,但她眼里的緊張,以及心理對于前路的迷茫,都少了許多。
「也算好運,這太玄京中還有陸景先生這么一位母親的好友,只是…他恐怕無法與我一同見母親了。」
虞七襄心中這般想著,口中卻道:「景先生,今日我之所以在院中等你,其實是為了向你告別。」
虞七襄語氣中清晰的透露出些不舍之意。
原本在花圃泥土中游蕩的濯耀羅猛然探出頭來。
廚房中的青玥研磨藥粉的動作也微微一滯。
陸景皺眉,問道:「你要去哪里百里前輩尚且未曾出宮,你要自己回燭星山」
虞七襄道:「我不去燭星山,燭星山那些大圣中有好人,也有討人厭的人,我準備回家去。「
陸景不曾插話,只是看著虞七襄。虞七襄低著頭,道:「青玥姐姐做的飯菜好吃,比府里那些軍中老人做的更好吃,濯耀羅能夠變得和房子一樣大,可是平日里他就像是一只小貓一樣,溫順的很,還記得我早些時候,就想這樣這樣一只貓。
只是有一年重安三州缺糧草,方圓五百里以內的貓狗都被吃盡了,養貓的念想也就沒有了。
徐無鬼年齡雖然小,但是比我要懂事,每日用功讀書,這些日子以來也在修行一門養氣功法,捋順自身氣血,他總想著以后要像裴姐姐一般游走天下,亦或者像你一般,成為教書育人的先生。「
「裴姐姐和含采姐姐性格迥異,但是同樣善良......
虞七襄數著指頭,絮絮叨叨的說著。
直至最后,虞七襄看著廚房中的青玥,由衷說道:「景先生,等以后有了閑暇,你們也可來重安三州,那里雖然危險些,但是卻有許多美景可看,比如九重原中就長著一片油菜花。
每到開花的時節,就是一片黃燦燦的花海,一眼看不到盡頭,置身其中如同是被金色的云霧包裹,好看的很。「
陸景就站在花園旁,聽著虞七襄說話。
虞七襄低著頭,一直在介紹重安三州的美景。
從花海到云山,再到一片楊林,又有能長出甜瓜的山谷以及聽說有麒麟出沒的山洞....….
她似乎是在給陸景介紹重安三州,又似乎是在回憶著故鄉的美景。
她說了許久,只是滿眼淚光。
可這少女天性要強,因為眼中有淚,卻也不肯抬頭,最終在夜色掩蓋下回了屋子。
陸景望著虞七襄的背影:「這丫頭,確實是想家了。」
他心中這般想著。
天上那厚重而又漆黑的云霧正在不斷流動。
陸景抬眼看去,只覺得其中有一尊仿佛天生帶著某種威壓的生靈,當他游走于天穹,種種神通都應運而生,流轉在他的周遭。
陸景心中若有所思。
看來,是那傳說中的太初龍君入了玄都。
恰在此時,原本想要回主屋的陸景突然眉頭微挑,他與青玥說了幾句話,這才轉身出了門。
走出幽深寂靜的空山巷,養鹿街閃爍的燈火下,站著兩道人影。
這兩道人影并肩而立,正遠遠望向陸景。
其中一人陸景頗為熟悉,之前在蒔花閣時就已經見過,正是褚國公府的那位國子監博士褚野山。
這時的禇野山仍然一身灰袍,粗獷的面容再加上魁梧的軀體,讓人很難聯想到這是一位學有所成的讀書人。
他看到陸景前來,遠遠向陸景行禮。
陸景書樓先生的身份,能夠讓絕大多數的讀書人由衷從心中生出敬意。
即便禇國公府站在七皇子身后,褚野山也曾經向七皇子進言,褚國公府也派出強者想要強殺陸景,其中就有褚野山的身影。
可雖為對手,可褚野山仍舊對陸景心有敬意。
而褚野山身旁另外一位身著一身黑色錦衣,頭生兩只龍角,眼眸中自然蘊含一種威勢的人,卻看著緩緩走出空山巷的陸景,一語不發。
「陸景先生 褚野山看到陸景前來,臉上還頗有些豪邁的笑容,他上前一步,道:「野山今日前來,是受了七皇子所托,想要給先生遞上請帖,邀請先生前來數日后的開府之宴。
正月二十日.…
乃是七皇子開府之日。
在竹中闕中面壁思過整整九年光陰的七皇子,終于要走出太玄宮,開府建牙。
褚野山說話是,手里卻還拿著一張請帖。
陸景接過請帖,仔細打開,卻見那請帖上只寫了數字。
「請陸景先生于開府之日,前來府中一敘。」
「禹玄樓。」
這張請帖上的字雖然不多,可當這些字落入陸景眼里,陸景神色略有變化。
這區區二十余字,竟然都是由陸景草書寫成。
自從陸景名聲大噪,陸景草書已經風靡太玄京,不知有多少達官貴人尋陸景的書帖,日日臨墓,想要得幾分神韻。
于是陸景的草書,也被稱之為景體。
臨摹景體者數不勝數,但是能得其中神韻者卻很少。
但今日這請帖上的字,竟然真有劍意鋒銳、筆代橫勢、筆墨連綿的氣象,有陸景幾分真意。
而除去這些....
最后落款禹玄樓三字中,卻還隱含著澎湃的殺意,連綿殺意夾雜在每一處筆墨中,筆墨如刀如劍,仿佛要化作刀風劍雨刮去陸景的性命。
而這禹玄樓,正是七皇子的名諱。
「鋒銳筆墨里,仿佛夾雜著將發的雷霆,七皇子的字倒也不錯。「
陸景贊揚,話鋒一轉道:「雷霆中布滿殺機,卻又戛然而止,七皇子特意遞上這一請帖,是想要與我論一論元神殺伐之道」
禇野山倒也十分坦然應答道:「先生,七皇子久在竹中闕,半年以來先生聲名漸盛,他卻始終不曾見過你,正因如此…他才會親筆寫下這一請帖,想要請你前去府中,與你說說話。「
褚野山說到這里,停頓片刻,又道:「七皇子會在府中等你,如果先生能來自然最好,如果先生來不了了,七皇子會以酒敬你。」
陸景若有所思。
一旁另外一道長著龍角的人,目光卻越過陸景,直直落在空山巷中。
「虞七襄這許多日就住在你這里」
此人背負雙手,脖頸之間的龍鱗還閃著奇特的光彩。
他眼神冷漠,看向養鹿街,看向空山巷,就如同是在看著一處平凡的人間,而他則是高高在上的仙神。
一股天生的威勢夾雜在其中,還伴隨著能令萬物俯首的血脈威壓。
一旁的褚野山聽到此人開口,又見陸景并不答話就主動笑道:「陸景先生,這位乃是太沖海的玄微太子。
他正好在竹中闕沖做客,今日我來送請帖,他也想要看一看太玄京白衣魁首的風采,所以與我結伴而來。」
陸景正要說話。
那玄微太子卻皺了皺眉頭,對一旁的褚野山道:「這所謂太玄京少年魁首,我早已見過,小國公,我今日前來只是想要看一看….中央太沖龍君已然入玄都,天下龍屬之目光都落在太玄京的時候,這虞七襄又在哪里「
褚野山與玄微太子并肩而立,倒也并不在意這位中央太沖龍宮太子所言。陸景則是挑了挑眉,上下看了玄微太子一眼,道:「玄微太子十幾日之前,我們倒是見過一面。「
十幾天以前,陸景去尋南風眠飲酒,路途中就有風云變幻,又有風波涌動,一條龍隔著云霧注視著他。
那條龍正是玄微太子。
仔細想起來,玄微太子當時的目光中竟然還有些蕭索,就 好像陸景讓他失望了。
玄微太子看向陸景腰間呼風刀、喚雨劍,又看到陸景身上的白衣,卻是皺起眉頭,道:「先生,你乃是太玄京中天驕,又有執律權柄,可現在卻收留一位屠殺龍宮的要犯,你是否思慮過這并不太合適「
玄微太子站在燈火下,身軀顯得極為高大,他低頭注視著陸景,漠然的目光落在陸景身上似乎化作狂風,吹動陸景身上的白衣。
陸景聽到玄微太子的話,臉上露出些詫異了,問道:「玄微太子來自太沖海」玄微太子默不作聲。
陸景又問道:「太沖龍宮乃是五方龍宮之首,其余四方龍王為太沖龍君為尊,太沖龍宮可知曉北闕海龍王以凡俗生靈之命,練就血陣,想要以此延續壽命之事「
陸景不動聲色,眼神卻落在玄微太子身上,觀察這玄微太子臉上諸多細微的表情。
卻不曾想玄微太子卻坦然點頭,道:「北闕龍王曾經受到跋扈將軍一刀,身受重傷,苦苦熬了上百年,終究逃不過生機漸失,將要隕落的宿命。
正因如此,我太沖海大太子贈與他延壽之法,想要令他延續性命,維持北闕海不失,所以才有那血陣。」
一旁的褚野山都有些意外,不免轉過頭去,望向玄微太子。
玄微太子卻好像覺得這等事頗為正常,臉上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異色。原本還想要從玄微太子表情中,察覺此事真假的陸景,都不由瞇了瞇眼睛。
他面色如常,又問道:「凡俗的生靈也有性命,也有家人,也有牽扯在世間的諸多緣分感情。
若他們因此而死只為了給龍王延壽,只怕心中也并不太愿意吧「
玄微太子聽到陸景這般詢問,看了陸景一眼,道:「陸景,我來太玄京一幾日,也看過你的三千言。
卻覺得你這番言論,頗為可笑,雖有夫子頓目,卻也罔顧事實。」
「天下萬靈,人中自然有極貴者,那就是太玄京中諸多站在高處的大人們。
他們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偌大的大伏朝以他們自身意念而運行,自然貴不可言。
可是人里面,絕大多數卻都是低賤者,他們無法修行,只能終日勞作,庸庸碌碌一生,只為了換一個肚飽。「
「這些人活在人世上,又有何益入了北闕海龍宮,化為血陣的一部分,延續龍王之命,反而能夠起到極大的作用。」
「陸景,你三千言中有提及,人皆有命可是有貴命之人,也有賤命之人!賤命之人如同草芥,割去一茬,自然會又生出一茬來,他們的性命又怎能和龍屬的性命相提并論」
玄微太子說話并不遮遮掩掩,他側著頭注視著眼前的陸景,言語極為直接。
「陸景,你雖然出身尋常,又曾經被逐出太玄京大府,可你現在已經從卑賤的泥土中爬了出來,你自有你的高貴處。
你走到現在,就不該將自己與那些低賤的人劃為同類,否則你會成為許多同類者眼中的異類,也會為你帶來許多麻煩。」
玄微太子話語至此,聲音又冷了幾分,他望向空山巷:「既然北闕海龍王已經隕落,天下血脈高貴的龍屬卻不可這般白死,即便她是重安王之女,也要以血償還。
陸景…我聽說你與王妃有舊,我卻希望能夠在七皇子開府之宴上看到你,你不該淌這一處渾水。「
陸景始終安安穩穩的聽著,偶爾眼中還閃過些苦思冥想的神色。
直至玄微太子說完。
陸景終于開口問道:「卻不知,北闕海龍王想要延壽,究竟死了多少人」
玄微太子擺了擺手,似乎有些厭煩于陸景的問題:「死了便死了,誰又會去算他們的人數「
陸景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點頭道:「也對,高高在上的龍屬不過殺了幾萬小民,又如何會去算他們的數量這太過麻煩了。」
此時的褚野山也皺著眉頭,望著身旁的玄微太子。
隱約間,就連褚野山都覺得玄微太子對于凡人的態度,未免有些令人厭惡。
這等于毫不在意,就好像是人們行走在路上,不知自己踩死了幾只螞蟻的態度,令向來豪邁的褚野山,心中也生出些不適來。
陸景說完方才那句話,只是吐出一口濁氣,臉上依然帶笑,轉身向著空山巷走去。
玄微太子望著陸景的背影,不知為何在這短暫的瞬間,他竟然從陸景的背影中,覺察出了一些天下劍甲的神韻。
這讓玄微太子有了短暫的怔然。
既然他有微微搖頭,驅散腦海中的許多念想,自言自語道:相差極遠,絕不可相提并論。」
他還記得,當神術與白鹿橫空,南海的盡頭,一條沉睡的老龍睜開眼睛,拜服那位行走在虛空中的男子。
鐵血王座上的大燭王攤開雙手,道:「入我麾下,你可與我一同俯視天上人間。」
那早已登上天穹的夫子,也從天上落下筆墨,贊嘆道……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此時遠處的少年,也如天下劍甲一般身配白衣,可是在玄微太子心中,二人卻自有不同。
陸景就此回了空山巷,又入了自家的院中,卻又皺起眉頭。
「七襄呢」他詢問青玥。
青玥道:「方才才回屋去。」
陸景看了一眼廂房,并未多說什么,而是對青玥柔和一笑,道:「今日風眠兄請我前去飲酒,你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去十一先生處。」
他腦海中,還回蕩著諸多訊息。
大兇:惹怒天下龍屬…得尊青命格[斬龍士]。...…
這一夜,太玄京中將會發生許多事。
天上的云霧黑壓壓一片,越發厚重,仿佛在醞釀一場風暴。
太玄宮中,一位身著銀甲,眼眸開合間自含著天地威勢的中年人,正坐在一臉灑脫隨和的百里清風對面。
兩人相對而坐,那中年人閉口不語。
百里清風卻呵呵一笑,將腰間的紅色葫蘆遞給那中年人。
南雪虎身在南國公府中,卻有心中卻覺得有些煩憂,總覺得以陸景的性子,總會生出些風波來。
南風眠盤坐在小亭中,看了一眼南雪虎,笑道:「不必擔心,這一處風波中已有規則,既然有了規則,陸景就不至于專程前去送死。」
南雪虎嘆了口氣,道:「陸景先生性子直了些,眼中也容不得沙子,這樣的人自然值得敬佩,可終究要承受許多危險。」
南風眠卻鄭重的搖了搖頭,他認認真真看著南雪虎,道:「有時候,這世間會醫為少年人挺身而出,而變得更加瑰麗。」
「玄都中的人,有些要顧及天下大勢,有些則覺得那些百姓的命確實敵不過龍王的命,還有些人忙著匡扶天下,忙著抵御外敵,沒有時間出手。
就只有思緒單純的虞七襄覺得龍王不該殺人,她殺了龍王,亂了北闕海局勢,但卻是在為天下的凡人抱薪,若讓她孤身一人死在太玄京剛來的春風中…」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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