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烏云過后,傍晚的天空更清澈了些,并不陰暗,反而有一種澄澈的藍色。
處太玄京以外的群山,在夕陽的映照下,染上一層薄薄的微光。
陸景便望著那些微光回了陸府。
今日傍晚中的陸府西門大有不同。
平日里,門前不過兩個守衛。
今日卻多出了四個。
而且這四人明顯不是陸府那些老卒,他們雖然身穿便裝,一襲黑衣,但是身后卻都背著一把斬馬刀。
即便隔了數丈的距離,陸景也能感知到那些斬馬刀上散發出來的森森寒氣。
而那四個新侍衛,便只是遠遠看了陸景一眼,陸景也只覺元神生寒。
“這些都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悍勇,武道修為也絕不俗,每一位都是極強的勇猛之士。”
陸景知道,這幾個守衛來自于重安三州,是重安王的麾下。
這些守衛來了,那便可證明那重安王妃也已經來了。
陸景倒是并不在乎這些。
他照例進了西門,那些守衛目光逼視,陸景卻無絲毫膽怯,照例進了西門。
門口另兩位侍衛自然是認得陸景的,也出聲為陸景開道。
陸景回了小院,便看到青玥已經在側屋中忙碌,因為今日陸景離去前,曾告訴她,傍晚日落時分自己便會歸來。
“青玥,只下一碗面便是,其它吃食我從書樓中帶了。”
進了院門,青玥打了熱水讓他洗手,陸景便笑道:“往后你也少辛苦些,書樓里吃食的樣式極多,我每日帶幾樣,我們吃一個輪回,只怕也需要許久,不許再那般操勞了。”
青玥倔強搖頭道:“每日都從書樓帶,豈不是要花許多銀兩?”
陸景笑著回答:“你忘了?我是書樓的先生,書樓照顧先生們,這些吃食并不貴的。”
青玥懵懂點頭,卻又固執道:“往日里,院中沒有銀兩,做不得許多菜,如今稍寬裕了些,少爺,我總是要學著做幾樣好菜的,否則往后若是院中來了人,又如何招待?豈不是要落了你的面子?”
陸景聽到青玥的話,也并不反駁。
兩人坐在桌前,擺上許多吃食,又有青玥之前便準備好的兩道菜肴。
一邊吃著,青玥又在瑣碎開口:“少爺,今日我們去迎接那重安王妃,她好生氣派,來到府前便是轎子都沒下來,那轎子一路抬到了觀古松院門口。”
陸景隨口道:“重安王妃自然氣派,太玄京中許多將軍,許多武勛世界對于重安王都敬重有加。
而且他的身份本就尊貴,圣君與他同母,如今分了王,王妃回京沒有回他們在京中的府邸,卻來了陸府,這對陸府來說是莫大的恩澤。”
青玥似懂非懂,又道:“不過今日我撞見了烽少爺的丫鬟襲香,她竟主動與我攀談,說府中原定了侍奉王妃的是我,后來薔小姐去與老太君說了,又換成了雪柳和大姑娘錦葵。”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才道:“雖說王妃身邊不缺丫鬟,可來了陸府,陸府總是要派一個領路的。
幸虧不曾讓我去,否則…”
青玥臉上露怯,陸景仔細聽著她說話,臉上帶笑。
青玥并不知,為了這件看似極小的事,陸景究竟悄無聲息的做了些什么。
“不過,今日我去府外采買,遇到幾個別山院的,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兇惡的很,我也未曾去詢問,可真是奇怪。”
此時天已黑了。
從敞開的房門看去,天上墜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秋日的夜空只要無云,便總是能看到星星的。
這些星星像是細碎的流沙,鋪陳出一片燦爛的銀河,謝謝流向天穹。
極美。
陸景和青玥望著夜空,青玥又道:“少爺,這次老太君未曾請我們。
據說重安王妃來陸府,并非是空手來的,還帶了許多禮來,陸府中有名有姓的,大大小小的都有。
老太君也在觀古松院中做了東道,今夜陸姓的人,大約都聚在那里了。”
陸景聽到這里,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些,點頭道:“看來,我做這許多事情還有好處,這老太君和鐘夫人如今大約是心煩,不愿見我,這樣一來,我們倒也圖了一個親近。”
青玥疑惑問道:“少爺,你做了什么?”
此時,觀古松院那偌大的宴客廳中,已然做了許多人。
“漪兒,你去問了?你父親真不愿來?”
寧老太君坐在上首,皺著眉頭,眼神里還帶著許多無奈。
衣著華貴的鐘夫人,也不由嘆了口氣。
今日晚宴有貴客來,陸重山卻仍然不愿出那霧林坡。
“老太君,重山老爺不來其實也無妨,想來王妃也是聽過他的事的,知道重山老爺有心疾,并非是故意慢待他。”
鐘夫人仔細思慮,又覺得事已至此,便主動出聲安慰老太君。
“王妃正在休息,現在將開宴了,到時候王妃便會來臨,沒有個男兒迎接總歸不是什么興盛氣象。”
老太君嘆了一口氣:“可已然如此,便只能你我迎接了,幸好今日王妃臨府的時候,我好說歹說,讓重山下了一回霧林坡。”
她說到這里,又抬頭望了望這偌大宴客廳中,端坐的許多陸姓。
“人已到齊了?今日說是我做東道,實際上卻是王妃借我之名做這東道,是她親善的恩澤,府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不能慢待了。”
寧老太君發問,在旁侍立的劉管事彎腰道:“老太君,除了重山老爺、二府周夫人、二府五爺和大府三爺之外,其余人都已來了。”
寧老太君下意識問道:“三爺?誰是三爺?”
劉管事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說什么。
一旁的鐘夫人解釋道:“說的是陸景,我照您吩咐的,并不曾請陸景前來。”
寧老太君冷哼一聲:“請他做甚?那陸江如今還躺在別山院中,周夫人找我哭了兩回,俱都被我罵了回去。
若非是當下的關口,他能討了這般的好?讓他先在他那破落的院子里待著,等王妃走了,此事總要有些定奪。”
鐘夫人雍容而笑:“往日里,陸江這件事情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如今王妃來了府里,自是陸府的恩澤,此事之后,其它勛貴那里,陸府也能更好些。”
寧老太君臉上露出笑容,緊接著卻又嘆了一口氣:“王妃此行,還不知結果,若是個好結果,王妃高興,陸府也自有好處。
若結果差了,那些同貴者,不愿幫她,這件事只怕難了。”
鐘夫人沉默了幾息,也搖頭道:“若是重安王親來,這件事倒也好說,他開口了,想來圣君也不會計較貴女的罪責。
只是重安王盛怒之下,已經斷絕了和貴女的關系,便只有王妃千里迢迢回京奔波,想救一救貴女。”
“母親慈女,天經地義,王妃前來,無人能指摘出什么來。”
鐘夫人話語剛落。
寧老太君許是想到了自己那橫遭妖禍的女兒,又看向下首寧薔所在,眼中浸出淚水來。
鐘夫人連忙提醒道:“老太君,貴客將要來了。”
寧老太君擦了擦眼角,有些無奈道:“便是王妃這樣的人物,都要受親緣折磨,你說那貴女入了什么道?好好的郡主不做,卻要上那邪道宗,與那妖魔為伍,做一個什么大圣,據說還攪動了北闕海,屠光了一座龍宮,惹得圣君大怒。”
鐘夫人也皺眉不解。
只是勸慰寧老太君道:“方才我去王妃院里請安,她與我說了,她明日便要去見首輔大臣姜白石,只是不知姜白石在這樣的檔口下,會不會見她。”
寧老太君人雖蒼老,卻又有幾分精明,她連忙說道:“平白去見姜首輔,首輔大人知道王妃為那等事而來,想來會找理由推辭。
我聽說首輔大人便與天下的讀書人一樣,極好詩詞,若是能找兩闕好詞,也許還能見她一糟。”
鐘夫人笑道:“老太君倒是想的極好,王妃也早已想到了,只是天下極有名的詩人多是些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日御劍千百里的人物,平日里尋他們不得。
王妃也找了兩闕詞,卻不知能不能入首輔大人的眼。”
兩人正在交談。
方才被寧老太君叫上來問話的陸漪,就在旁邊。
她聽到鐘夫人的話語,微微撇了撇嘴,悄聲道:“沒有好詩詞?找三堂哥就是了,詩詞他那里多得是,便是連鐘于柏大家、我父親也道一聲驚艷。”
寧老太君、鐘夫人都未曾聽清楚陸漪的嘟囔。
恰在此時,門口有人通傳,寧老太君和鐘夫人匆忙站起身來,廳中又行來一駕行帳。
那行帳乃是極細膩的薄紗,四角都有下人用鍍黃嵌珠的高杖支撐著。
而那薄紗中,一位華貴女子緩緩走來。
隔著薄紗,女子身影若隱若現,她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風姿綽約,穿白色長裙,袖口繡著淡藍色的蓮花,銀色的絲線在他長裙上勾出幾片云朵,胸前是寬片錦緞裹胸。
這女子楊柳細腰,
雪膩酥香,華容婀娜,羅衣遮掩下,許多凹凸處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看一眼便覺得乃是世間少有的妖嬈!
重案王妃,乃是天下有名的美人。
她便在那輕紗下,款款走入廳中,宴客廳中所有人都站起身來,迎她進來。
寧老太君、鐘夫人也側過身,讓出主位。
王妃踏著蓮步而來,上了玉臺。
老太君和鐘夫人正要與她說話。
卻見那王妃竟直去陸漪前。
“你說…誰有能令鐘于柏大家驚艷的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