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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頭皮發麻

  噼里啪啦——

  暴雨砸在船篷上,發出密集脆響,小船在江濤中隨波而下,朝著下游東湖灣飄去。

  夜驚堂頂著暴雨把錨繩收起,而后鉆入烏篷船內,從腰后摸出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打量一眼見蠟封完整沒進水,才把手擦干打開,用火鐮點燃。

  刺啦啦…

  昏黃火光出現在船篷里,照亮了角角落落。

  女帝裹著黑袍靠在船篷里,大戰過后泄了一口氣,氣色肉眼可見的虛了下來,不過大抵上還好,只是大白腿從袍子里漏了出來。

  等到光線亮起,女帝把腿縮了縮,又把衣襟合攏幾分,見夜驚堂臉色冰冷很是惱火的模樣,先行開口:

  “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

  夜驚堂坐在跟前,握住手腕號脈:

  “那可是薛白錦,反賊頭子,你親自出馬跑去單挑,真不怕被打死?要是靖王還有朝廷知道,你這輩子還想單獨出門?”

  女帝知道夜驚堂驚的不輕,柔聲道:

  “薛白錦背后上萬條人命,我把腦袋伸過去讓她砍,她都不敢下刀。我只是想招攬罷了,剛才伱不來,她贏不了…”

  夜驚堂半點不信這鬼話:“你身體什么情況我不清楚?你能撐多久?打了半天,薛白錦還活蹦亂跳,我要不來,就最后堪比左賢王的氣勢,你自己說你能頂幾下?”

  女帝眨了眨眸子:“我至少能抗十幾下,她一下都扛不住,只要能中要害…”

  夜驚堂微微抬手:“她一下都扛不住,剛才打那么久為什么沒躺下?是你故意放水,還是全被她架住,要害一下沒碰著?前面都這樣,你賭她后面一定會露破綻?十幾招接完,薛白錦半點機會不給,你能耗死她?”

  女帝其實知道局勢,她練了六張鳴龍圖,但明神、長青兩張是假貨,瑕疵會逐漸拖垮身體,打久了便是不戰自潰。

  而薛白錦就算沒有鳴龍圖,持久性也沒她這么短,哪怕劣勢,只要不被打死,最后都能把她拖死。

  為此她其實也就是十招的機會,十招薛白錦不露破綻,她就該跑了。

  勝負全壓在薛白錦會不會失誤上,對尋常武人來說等同于十零開,畢竟巔峰武魁交手出現失誤的幾率,比走路摔一跤都小。

  但女帝并不認為自己會輸,畢竟她不是尋常武人,十招之內抓到機會的自信還是有。

  而且她優勢在鳴龍圖,缺陷也在鳴龍圖;如果沒有十年前的解燃眉之急,她現在是無傷之軀,純靠天賦穩扎穩打,她同樣有自信按住薛白錦。

  但這些顯然都是自我琢磨,今天沒打出結果,說什么都毫無意義,孰強孰弱只能下次見分曉。女帝復盤片刻,開口道:

  “薛白錦年紀和我差不多,單憑肉體凡胎能和我打成這種局面,確實不辱沒奉官城的評價,我認可她是同水平的對手。不過武藝很好,武德不行,打急眼了竟然和潑婦一樣撕衣裳…”

  夜驚堂聽到撕衣服,腦子里便有些頭疼。他上次在西海諸部,見過平天大教主打架,那身衣裳看起來就不便宜,和他一樣帶護腕,雙锏硬撼左賢王的馬槊,袖子都沒見破的。

  今天衣服稀巴爛,只可能是剛才洗完澡后,回去剛換了身輕便常服,就被鈺虎找上門了,然后吃了個悶虧。

  念及此處,夜驚堂又看向鈺虎:

  “女人家打那么狠作甚?荒郊野外沒人也得講點武德,見人家衣服破了就該停手。還有你,你穿這樣像是出門打架的?小裙子一撕屁股蛋都…嘶!”

  女帝抬起右手,擰著夜驚堂的腰眼,嚴肅道:

  “我看她是女人,才沒欺負她,穿著便裝和她來荒郊野外打。若是男的,我就把麒麟金甲穿上了,刀槍不入加金鱗玉骨,站著讓她打她都贏不了。

  “你都知道褲子穿結實點,免得打架的時候破了甩來摔去,以為女人行走江湖都沒腦子,明明走外家路數,還不知道注意防護?

  “她那么猛的膝撞,褲子都沒見破,如果不是交手中頓悟了點東西,突破了瓶頸,導致沒掌控好氣勁,裹胸都不會壞。打成光溜溜,只能說是她自己的問題,技不如人還反過來扒我裙子,沒武德的是她才對。”

  夜驚堂以前褲子也壞過不少次,后來發現軒轅朝上半身坦胸露背、下半身全甲的奇葩造型,才頓悟武魁穿軟甲毫無意義,衣袍盡碎只剩軟甲,說不定更丟人,穿條好褲子才能無論輸贏都保住體面,從那往后他基本上就是袍子隨便穿,褲子一定要結實了。

  雖然知道兩人平時交手,不可能和今天這樣奔放,但夜驚堂還是心有余悸,開口道:

  “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女人打架,能打到衣不遮體,都是有身份的人…”

  女帝湊近幾分:“山下無敵的絕世女俠,外加本姑娘,讓你看了個飽你還有意見?你別以為我剛才沒看見,薛白錦飛出去,你猴急猴急上前把人接住,我飛出去,你閉著眼看都不看,任由我栽水里,你什么意思?嫌棄?”

  夜驚堂肯定有意見,平天教主最后那句‘你給我等著’,顯然是對他說的,待會會不會過來把他打死真說不準,誰沒事想撞這桃花劫?

  “你們倆莫名其妙打起來,稍有不慎就死人,我自然得沖過來拉架;拉住發現你們倆光著膀子較勁兒,我還敢再接?你是覺得我抱她沒抱你,吃醋不成,要不現在我還你?”

  說著便要抬手抱住。

  女帝發現夜驚堂情緒不太穩定,怕真被抱著長個大記性,也不敢再開玩笑了,老實靠在船篷上,閉目凝神。

  夜驚堂不清楚平天教主有沒有被打傷,心里同樣有點操心,往外看了看后,又抬手把鈺虎衣領合攏。

  鈺虎發現夜驚堂在胸口動手動腳,睜開眼眸:

  “你做什么?我還沒暈,你就準備脫衣服?”

  “我幫你穿好,脫什么衣服。”

  夜驚堂抬手整理衣袍,結果發現黑色外袍濕透了,貼在鈺虎身上,雖然看不見肉色,但半圓輪廓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到頂端有小凸。

  夜驚堂下意識往下瞄去,果然看到了白玉老虎的輪廓…

  女帝眼睜睜看著夜驚堂亂瞄,抬手下巴挑起,蹙眉道:

  “你看什么?”

  “唉…”

  夜驚堂閉上眼睛,幫忙把腰帶系好后,一言不發把鈺虎橫抱起來,沖出了雨幕。

  女帝本來用手遮住衣襟,見外面瓢潑大雨,夜驚堂飛馳間還不忘替她擋雨,又抬手坐涼棚,給夜驚堂遮住額頭:

  “你這么著急跑過來,是怕我打死那薛女俠,還是怕我被打死?”

  夜驚堂低頭看了眼:“你說呢?”

  女帝其實看出夜驚堂這么火急火燎情緒激動,九成都是怕她出事兒,剩下一成或許是擔心薛白錦把她打死了惹禍上身。她凝望夜驚堂側臉幾眼后,輕聲道:

  “好啦,我知錯啦,以后再也不這樣了,行了吧?”

  夜驚堂聽見這服軟的話語,有再多心神不寧也不好多言了,輕輕嘆了口氣,抱著鈺虎快步飛馳過江岸,來到了國公府,不過瞬息之間就回到了客院。

  客院之中人比較少,梵青禾已經從回來了,獨自坐在桌前,雙手捧著下巴看著雨幕愣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嘩啦——

  夜驚堂快若奔雷,從窗口一躍而入,落在了房間之中。

  梵青禾轉眼瞧見夜驚堂闖進來,著實驚了下,本能雙手捂住胸口,以免被這登徒子用強;但瞧見懷里的女皇帝,又是臉色微變,站起身來:

  “她怎么了?”

  女帝就是虛,具體也沒啥,此時閉著眼眸沒有說話。

  夜驚堂快步跑到床前,把鈺虎放在枕頭上靠著,又拉起被褥蓋住:

  “她身體老毛病又犯了,梵姑娘快給她看看,好好照顧,千萬別讓她亂跑。”

  老毛病犯了?

  梵青禾見女皇帝穿著夜驚堂的衣裳,里面顯然只有薄如蟬翼的小衣,眼底明顯狐疑,暗道:

  莫不是馬上風了…

  這種事情,她一個山大王也不敢多問,只是來到床邊坐下,給女帝號脈。

  夜驚堂把幔帳放下來,而后就打開衣柜,詢問道:

  “梵姑娘,你衣服放哪里的?”

  梵青禾蹙眉認真號脈,以為要給女帝找衣裳,也沒細想:

  “就在衣柜下面的箱子里。”

  夜驚堂半蹲下來打開箱子,看到花花綠綠的衣裳,隨意拿起兩件兒,就準備起身出門。

  女帝見此睜開眼眸,轉頭看著幔帳:

  “你做什么?”

  夜驚堂倒也坦誠,回過頭來:

  “想辦法招安,就算不成,我也得賠個禮不是,不然明天準被打死,你總不能讓我在家里等著人家來算賬吧?”

  女帝看到夜驚堂抱著平天教主,還捏人家那兒,知道這事情不好善了;而且她確實欣賞薛白錦的能力,如果能把人勸降,今天不講武德的事兒她倒也可以既往不咎,便點頭道:

  “用點心,承諾只要不過火,朝廷都能答應,你看著辦。”

  夜驚堂見此也不多說,拿著衣服就沖出了窗戶,消失在雨幕中。

  梵青禾有點莫名其妙,本來還想發問來著,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對,迅速起身跑到衣柜前看了看,而后臉色微變,起身跑到窗口:

  “誒?夜驚堂…”

  窗外風雨瀟瀟,哪里還有人影…

  嘩啦啦——

  時間過去不久,暴雨也沒小幾分。

  夜驚堂怕衣裙打濕,直接抱在了懷里,在雨幕中沿江飛馳,往著上游摸進。

  薛白錦衣服碎了,撕的裙子也成了布片,跑的方向還是逐漸遠離江州城的上游,時間也過去沒多久。

  夜驚堂估摸薛白錦衣不遮體偷偷繞回城里的可能性不大,現在應該在往上游摸索,尋找村落或者無人船只。

  而事實也不出他所料,夜驚堂剛沖過兩人交手的地帶不過片刻,就發現江畔飄著艘廢棄烏篷船,里面沒任何動靜,但從吃水情況來看,尾重頭輕,看起來是有人在其中。

  夜驚堂距離尚有數十丈,就停下了腳步,開口呼喊:

  “薛教主?”

  噼里啪啦…

  烏篷船中,薛白錦長發披散在背上,以紅包為裹胸纏在胸口,香肩腰腹皆露著;腿上穿著白色薄褲,在烏篷船里手掐子午訣認真打坐,清冷臉頰上依舊帶著淡淡怒色和紅暈。

  搏殺永遠是武人最好的老師,方才和女皇帝一戰,薛白錦感受到了奉官城之后從未有過的壓力,但又不像奉官城那樣讓人絕望到無計可施,她持雙锏都碰不到衣角;三拳兩腳被女帝逼入下風后,她忽然就抓住了一絲契機,摸到了這些年枯坐山巔一直未曾摸到的東西。

  薛白錦不像夜驚堂那樣,雖然在搏殺中迅速成長摸到了契機,但底蘊不夠撐不起來,還在半山腰涉獵百家積累。

  她對俗世武學早已經融會貫通,只是江湖無敵太早,奉官城過后沒人當她對手,缺乏同水平的搏殺壓力,距離武圣也就只缺一個契機而已。

  在抓到這種感覺后,連她被夜驚堂看光都暫且放去一遍,脫離戰場后就在這里獨自參悟,認真把那種洞悉天地本質的感覺融入骨血。

  一步之差,天壤之別,只要在這一步站穩,大魏就變成了一仙三圣七大魁,她可能是武圣中的墊底門神,但最次也和左賢王站在了同一水平線,也是幾朝以來最年輕的女武圣,女皇帝在她眼里…

  好像還是打不動…

  薛白錦以前不知道女帝有多強,直到今天才發現,正常武夫是一人壓一國,而女帝則是一國壓一人,先不論天賦,那底子完全是集一國之力堆出來的怪物。

  先不說只有皇帝能私藏的鳴龍圖,雪湖花這種武魁都難求三錢的神藥,估計被女皇帝當飯吃,打不動不是她實力不行,而是誰來都一樣。

  不過薛白錦知道女皇帝肯定有暗疾,因為真長青圖在她手上,女皇帝不可能內外無暇同時練六張。

  自行推演鳴龍圖必然是死路,因為個人對武道乃至天地大道的理解,遠沒有到創造鳴龍圖哪位先輩的高度。

  按照鳴龍圖來走,確實能跟著先輩的指引,順風順水走到本不屬于自身的高度。

  但照貓畫虎自行推演,就是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去創造一件自己尚未理解的東西。

  天賦超凡者可以蒙對大部分,但不可能九張全蒙對;能全蒙對,說明自身對天地的理解,已經到了鳴龍圖創造者的高度,那就不是蒙了,而是自身悟出了那條通天之路。

  為此歷史上沒法湊齊九張圖的武道至圣,對鳴龍圖的看法都是隨緣,有就用,沒有也不強求,慢慢摸索武道真諦;自行推演鳴龍圖,完全是飲鴆止渴的行為。

  薛白錦知道女帝自行推演鳴龍圖,是為了當年逼宮奪權,敢同時推演這么多張,她也佩服女帝的悟性和膽識;但為了俗世皇權斷自身武道,弄成如今這幅表面無敵,卻不知還能夠活幾天的模樣,她同樣也為之可惜。

  畢竟世上高人很多,但能和她爭鋒的女子,世上又有幾個?

  薛白錦腰背筆直盤坐,閉目凝神練功的同時,腦子里也在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用以壓下心底的那一抹難言回憶。

  但還沒坐多久,薛白錦就聽到了江岸傳來飛馳腳步,繼而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響起:

  “薛教主?”

  薛白錦聽到夜驚堂的聲音,臉頰肉眼可見的紅了幾分,眼角也抽了抽,雙手微動看起來是想出去教育下座下護法。但她這樣,顯然出不去,便不悅開口:

  “你還敢過來?”

  聲音冷傲威嚴,不沾絲毫人間煙火氣。

  夜驚堂站在江邊,用手遮住雨水,開口道:

  “我真不知道她會過來,薛教主沒受傷吧?”

  薛白錦握緊雙手,平靜回應:

  “我沒事,她死了沒?”

  夜驚堂見薛白錦氣息正常,稍稍松了口氣,而后便不悅道:

  “薛教主也算江湖高人,難道不明事理?你打她能有什么好處?萬一真出事兒…”

  “她主動上門找茬,難不成我就該站著挨打?”

  夜驚堂想想也是,便點頭道:

  “沒事就好。我給教主拿了衣裳,放在船頭,我閉著眼不亂看。”

  薛白錦滿頭黑發無風自動,看起來是快壓不住體內氣息了,她想了想,盡力心平氣和道:

  “夜驚堂,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夜驚堂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聽見這話了,閉著眼睛道:

  “我是怕你們倆打出事,急急沖過來阻攔。如果你或者她真重傷瀕死,難不成因為衣不遮體,我就閉眼背上保持距離?況且我也不知道薛教主能把衣服打爛”

  “你以為我想?”

  薛白錦哪怕盡力維持山巔梟雄的氣態,語氣中還是多了幾分女子的惱火:

  “今天你莫名其妙在街上打架,我出來阻攔,衣袍全被雨淋濕了。回去換了身便裝,剛在客棧外面喝了半杯茶,她就打上了門,我難不成還能說一句‘你等等,我先回去換身結實衣裳’?”

  夜驚堂把衣袍放在烏篷下,又退開距離,點了點頭;

  “錯在我,沒把人看好,剛才情況危急,我其實也沒注意太多,還望薛教主別往心里去。”

  薛白錦知道那種情況下,誰都避免不了,想想壓下雜念,看了下放在外面的衣裙,伸手接過來,轉開了話題:

  “上次請你幫忙打聽的事,可有線索?”

  “御史館和六扇門,都沒找到有用東西。不過在北梁一個學生口中,倒是得知龍正青,有可能和蕭山堡有關系;花翎死前,也說過棋子、幕后棋手之類的話,還說龍正青知道實情…”

  夜驚堂站在江畔,說著亂七八糟的消息,本想問問平天教主知不知道些內情。

  但剛說不過幾句,就發現氣氛不對。

  江畔風雨大作,從天而降的雨線,似乎被無形之力擾動,變得有些混亂,一股駭人殺氣,也在烏篷船里逐漸浮現。

  夜驚堂心頭一緊下意識握住腰間佩刀,眼神也化為了凝重:

  “薛教主?”

  轟——

  話語剛落,靠在江邊的烏篷船便四分五裂化為碎屑。

  一道高挑身影,從江面上沖天而起,滿頭長發隨風飄舞,冷冽雙眸配上冰山般的容顏,就好似被觸怒的江河水神,現身便震開了雨幕,如果能懸停于空,那場面就是真神現世。

  不過船內女子顯然還沒到那一步,沖天而起后,便當空落下,徑直朝江岸砸來。

  唰——

  夜驚堂感覺這真是殺氣,反應相當迅捷,不過剎那之間,已經閃身數十丈,半途抬起手來:

  “女俠且慢!”

  薛白錦眨眼以至身前,按回了猶豫要不要拔出的佩刀,繼而扣住手腕,盯著夜驚堂:

  “你什么意思?”

  薛白錦個子很高,和笨笨相仿,但面對面看夜驚堂還是稍微抬眼,不過氣勢上確實居高臨下。

  夜驚堂看出了薛大教主眼底的隱怒,心底滿是茫然:

  “我怎么了?我站這么遠,沒偷看,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

  薛白錦把左手抬起,手里拿著如云似霧的紅色紗衣,胸口處還繡著兩朵牡丹花,不說穿身上,看著都讓人浮想聯翩…

  我草?!

  夜驚堂都愣了,看了看鏤空紗衣,又看了看面前的大冰坨子女教主,發現她穿著紅黃相間的華美裙子,還有點短,才想起這些衣服是從梵姑娘箱子里隨手一把抓的。

  梵姑娘怎么能把這東西放衣柜…

  不對,這不放衣柜放哪里…

  平天教主為人向來直來直去,冷冷注視夜驚堂,發現他眼底陸續閃過‘震驚、茫然、無辜、無措’等情緒,就知道夜驚堂并非故意,心底的翻江倒海稍微壓下來些,松開手道:

  “你從哪兒拿的?”

  “在隨行女大夫那里,我著急出來,當時真沒注意里面還有這衣裳…”

  平天教主聽見這話,再度把穿了比不穿還騷的薄紗小衣舉起來:

  “你管這叫衣裳?這能遮體還是能御寒?”

  夜驚堂知道都做不到,只能挑逗男人,他抬手小心翼翼把紗衣拿回來:

  “誤會誤會,疏忽了。”

  平天教主其實挺欣賞夜驚堂,心底也為閨蜜凝兒找了個好歸宿高興,如今碰上這些亂七八糟的,哪怕不太想多嘴,為了凝兒幸福考慮,還是認真說了句:

  “夜驚堂,你既是俠客也是君子,私下里也當表里如一。凝兒是江湖女子性格保守貞烈,你若是敢強迫她穿這些,讓我知曉…”

  夜驚堂已經讓凝兒穿了,凝兒還挺喜歡那戰袍,見薛教主說起這些,搖頭道:

  “教主多慮,我怎么可能強迫凝兒。”

  薛白錦剛站了片刻,衣裙便又被雨水打濕了,當下也不多說,轉身道:

  “我先回去了。蕭山堡是江州豪門,和天南離得近,若是與其交惡,教內想買兵器鎧甲都找不到地方。你是白道身份,有時間幫忙查查,那里面有個高人坐鎮,如果你消息無誤,我猜測可能就是龍正青。”

  夜驚堂來江州,目的就是找龍正青問問情況,當下自然點頭:

  “行。”

  薛白錦腰背挺直走向江州城,想想又回頭道:

  “那女人剛才過來,拿了兩把金锏,還放在碼頭,我拿走會不會出事?”

  夜驚堂走在了跟前,蹙眉道:

  “拿人家手軟,教主要是肯當大魏的侯爺,拿了估計沒問題,若是暫時不樂意,還是不要貪一把兵器。”

  薛白錦不是貪兵器,而是雙锏為大燕傳承之物,她想帶回去放著。

  薛白錦以前都不想屈居人下,如今被女帝找茬,她還把女帝裙子撕了,讓座下護法看了個爽,女帝肯定不會饒過她,她再歸降不是找罪受。

  見夜驚堂這么說,她也不再掛念:

  “你給她帶回去,和她說一聲,我只忌憚她座下那張椅子,論武藝,她練滿九張鳴龍圖,也…也不是沒可能打過我,若是想切磋,我隨時奉陪,下次讓她穿好衣裳,我可不會再讓她半分。”

  “切磋還是算了,打贏不敢往外宣揚,打輸吃大虧。嗯…不知道薛教主文采怎么樣?你們可以文斗…”

  薛白錦快步行走,聽見此言腳步微動,回過雙眸,昂首挺胸:

  “你覺得我像是愛讀書的人?”

  夜驚堂倒是被這話問住了,說不像肯定不合適,便模棱兩可道:

  “像吧?薛教主一看就是文武雙全的奇女子…”

  薛白錦衣服尺寸有點緊,身子太挺怕把衣襟崩開,又稍微收了些,繼續行走:

  “云璃是我嫡傳徒弟,她什么性子我便是什么性子,江湖中人,和人切磋文采,不是自取其辱?不過你除外,那幾首對聯挺好。”

  夜驚堂笑了下,聽見薛教主說和云璃一個性子,他倒是半點不信;畢竟云璃撩起來比水水都嚇人,而薛教主一看就是不通情趣的冰坨坨,兩人唯一相同的地方,估計只有不愛抄書了。

  這些家長里短的,夜驚堂也不好多說,相伴回到江州城附近,目送薛大教主回了客棧后,又按照指引,來到了碼頭集市的茶肆里。

  距離兩人交手,其實也沒過去太久,夜色還不是很深。

  夜驚堂頂著大雨來到茶棚下取回兵器,卻見茶棚里坐了個老頭,發現他過來還往外看了看,而后詢問道:

  “誰贏了?”

  夜驚堂把黑布包裹的雙锏拿起來,本想隨口應付一句,但轉念回想方才的戰局——鈺虎被扒了裙子,還沒收服部下,顯然沒討著好;薛教主就不用說了,虧吃的他都滿心慚愧。

  而他…

  夜驚堂卸下了心底壓力,難免回想起些不該回想的東西,比如兩個絕色美人扯衣服掐架什么的,想想如實回應:

  “倆都輸了,我占了點便宜。”

  老掌柜看出夜驚堂不是一般人,當下若有所思點頭:

  “后生可畏。”

  夜驚堂短短兩刻鐘時間,摸摸看看了六個西瓜,現在滿腦子都是大又白,確實有點穩不住心神,便在茶桌前坐下,翻開茶杯倒了碗茶:

  “過獎。掌柜的看起來也是有故事的人,可否給晚輩講講,長個見識?”

  能在碼頭開茶館的,多半都是健談之人,老掌柜也是如此,提著開水給茶壺換上新茶:

  “唉,也沒啥可說的。當年在江州一畝三分地闖過江湖,混出點名氣,年輕時和令狐觀止還在望海樓打過幾架…”

  夜驚堂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想了想道:

  “令狐觀止…聽起來耳熟,好像是個厲害人物,不過記不太清了…”

  老掌柜回到鋪子里坐下,眼底帶著三分感嘆:

  “一代新人換舊人江湖人再厲害,風光也不過短短幾十年,你這年輕人不知道也正常。在三十年前,令狐觀止可是名震南北,江州第一豪俠,座次也就在軒轅朝后面。”

  夜驚堂剛端起茶碗,動作便是一頓,眼神凝重起來:

  “上代八大魁?”

  老掌柜靠在躺椅上,點了點頭:

  “八魁老末,也就比柳千笙厲害點,但也是八大魁。后來燕州的陸截云出了山,以三十四歲高齡打武魁擂,雖然年歲有點大,但令狐觀止玩鞭子,打陸截云那翻天蛾子,當真是鞭長莫及,在望江樓抽了半個時辰,最后力竭被陸截云一招制敵。

  “其他武魁都是‘某圣、某魁’,唯獨陸截云被戲稱為‘陸跑跑’,就是因為武藝贏了,但太惡心,當時滿場都在罵娘,陸截云依舊面不改色滿天飛,那臉皮是真厚…”

  夜驚堂知道陸截云的‘跑魁’名聲,因為死者為大,還是他打死的,也沒嘲諷,只是搖頭一笑,詢問道:

  “老掌柜能和八大魁交手,這往年名聲想來不小。”

  老掌柜搖頭道:“算有點名聲見燕州人贏得太難看,不服氣跑去找場子。結果發現,八大魁還是八大魁,陸截云只是打其他武魁滿天飛,打我們這些個‘高手’,腳都懶得離地。

  “當年我撐了兩拳一掌,就躺截云宮山門外了,傷了根基,也散了心氣,就此退隱,這時間一晃,便是三十年,武藝早就荒廢了,如今的江湖,都是后輩了,也不知能不能親眼看到山上那三個老頭子,被人拉下來…”

  夜驚堂看得出這江州老游俠,年事已高早以沒了當年風采,即便有雪湖散治好暗傷,也不過是個尋常老頭,當下也有點唏噓,又閑聊良久,直至雨勢減小,才付了茶錢,告辭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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