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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海角港

  黃昏時分,牝安府海邊的一座小鎮上。

  叮叮當當…

  海邊碼頭刀光劍影不斷,數道身著黑衣的人影,提著刀兵在船只上穿行,追殺著鈞天府在碼頭上的人手。

  鎮子上有不少商客和江湖人,但對此卻視若無睹,只是老實待在客棧茶肆里,等著碼頭恢復秩序。

  天牝道地廣人稀,又山高皇帝遠,江湖環境和梁州區別不大,二十多年前在此稱霸的是雷公島,而陰士成上位后,此地江湖的霸主自然換成了鈞天府。

  不過整個北梁江湖都沒想到,本來已經墜海的田無量,蟄伏十幾年后竟然能東山再起,還傍上了南朝夜大魔頭的大腿。

  雖然朔風城一戰,陰士成是先被夜驚堂打成重傷,才被田無量復仇成功,硬算起來,田無量并沒有陰士成厲害,但其背景實在太大,為此從雪原歸來后,還是重新坐上了天牝道霸主的位置。

  此時在碼頭上的交鋒,便是雷公島的人,在絞殺鈞天府的殘余勢力;鈞天府沒了陰士成便大勢已去,江湖人沒落井下石已經算講道義,自然沒人會去插手。

  而就在碼頭上刀光劍影不斷之時,鎮子中心位置的一家客棧里,身著錦袍的田無量,在太師椅上就坐,背后還站著抱有兵器的徒弟。

  客棧門窗都關著,掌柜伙計也被請了出去,大堂里坐著的八人,是牝安府船行、鏢局的東家,此時皆顫顫巍巍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田無量年少成名,三十多歲就坐上了海幫老大的位置,結果中年失勢,幾乎滿門被滅,茍延殘喘流浪了十余年。

  如今再度坐上天牝道話事人的寶座,田無量心頭感慨萬千,甚至已經沒了年輕時的棱角鋒芒,說話都是慢條斯理、不怒而自威:

  “田某當年,和諸位都打過交道,巔峰時諸位比誰都殷勤,田某也沒少照拂,結果落魄時卻無一人掛念,著實讓人心寒。”

  幾個東家大氣都不敢出,連忙回應:

  “田幫主言重了,我等人微言輕,陰士成那狗賊勢力又太大,實在是不敢施以援手…”

  田無量輕輕擺手:

  “何必說這些違心話,田某此行過來,也不是和諸位算舊賬,諸位的生意一切照舊,不過從今往后,貢錢得翻一番。

  “田某并非貪財之人,但如今天下大亂,兩朝一統的大義之事,我輩武人還是得想辦法盡點微薄之力。

  “田某的為人你們清楚,拿了銀子,就會保你們太平,而保不保的住,你們心里應該有數。”

  在座八個東家,聽到貢錢翻番,臉都綠了。不過對于這保護費交的值不值,他們確實心里有數。

  船行鏢局給幫會交貢錢,都是為了出門買平安,交給鈞天府,只能保證在天牝道通行無阻,而去了湖東道、雪原等地,還是得給擂鼓臺、朔風城交過路費,畢竟這些地方鈞天府罩不住。

  而田無量如今什么背景,整個江湖無人不知,他罩著的人,哪怕跑到南朝,只要報名字,恐怕也沒人敢做太絕,這雙份貢錢,另一份說是交給田無量背后的保護傘,倒也想得通。

  為此八個東家目光交流后,還是賠笑道:

  “這是自然,以田幫主如今的威名,只要您不讓我等跪下,整個江湖便沒人能讓我等卑躬屈膝,這貢錢相當合適,要是給少了,我們心里還過意不去。”

  田無量此生過來就是收回產業,讓這些小勢力拜碼頭,如今事情談好了,他自然也不多說,微微頷首后,便帶著徒弟起身,走向了客棧大門。

  在座八個東家,見此都是暗暗松了口氣,因為外面的刀光劍影還沒停下,也不敢起身去外面亂看,只是老實坐著,想等秩序恢復再出門。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腳步聲到了門口,把客棧大門打開后,忽然傳來一聲:

  雙膝跪地的悶響。

  在座八人一愣,小心回頭打量,卻見方才還不怒自威的田大幫主,直挺挺跪在了客棧門口,把兩個跟著的門徒都搞蒙了,站在背后有點不知所措。

  幾個東家面露茫然,為首者小心翼翼開口:

  “田幫主?”

  田無量雙膝跪地,看著客棧對面的茶肆,眼神明顯有點震驚,不過聽到聲音后,反應還是極快,轉而仰望星空,雙手抱拳,聲音悲戚:

  “兄弟們的仇,我田無量今天給伱們報啦!兄弟們若在天有靈,還請安息,我田無量沒有愧對你們…”

  八個東家見狀恍然,連忙起身,跟著跪在了背后,抬手行禮,祭奠雷公島死去了上千弟兄。

  背后的兩個門徒,在朔風城的時候就跟著幫主祭拜過一次,忽然又來,心頭難免茫然,不過還是跟著跪下,滿眼悲壯,跟著對天地磕了三個響頭。

咚咚咚  而與此同時,客棧對面的茶肆里。

  夜驚堂頭戴斗笠在窗口就坐,左右是云璃和青芷,而大坨坨則做男裝打扮坐在對面。

  海船航行幾天后,今天中午時分,幾人便抵達了被譽為‘大地之根’的海角港。

  仇天合等人此行是意外碰上,跟在一起并沒有什么目的,如今熱鬧都看過了,自然得繼續游歷江湖,等上岸后,便和幾人道別,朝北荒行去。

  夜驚堂抵達海角港,先行得跑去了陽官廟看看,但泥巴小廟里,供著的就是塊形似大雀雀的石頭,身邊三個姑娘都不好意思進去,就他跑去上了炷香,為此過程也沒太多可說的。

  等上完香后,夜驚堂便打聽到了田無量的下落,趕到了牝安府。

  薛白錦這幾天在船上情緒都比較低落,而上了岸心情也并未好轉,沿途都是悶不吭聲,此時也只是坐在桌子上喝茶,對外面的動靜充耳未聞。

  折云璃向來喜歡熱鬧,此時則抱著鳥鳥,從窗口打量兩撥人打架的場景。

  等發現田無量從對面客棧出來,干凈利落跪在門口,開始帶著眾人拜天地,折云璃眼底閃過幾分茫然,偏頭低聲道:

  “驚堂哥,你這小弟,腦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夜驚堂知道田無量是看到了他側臉,反應機敏才如此,對此道:

  “這才叫老江湖,逢場作戲行云流水,換成一般人,還真圓不回來。”

  折云璃總覺得的這田大幫主沒武魁該有的沉穩,不過夜驚堂名聲都大到這一步了,武魁還真不算啥,反應過激也正常,當下還是沒說什么。

咚咚咚  等客棧里十來號人,齊刷刷磕完頭后,田無量才保持悲戚神色起身,抬手讓門徒去碼頭上幫忙,做出傷春悲秋的模樣,走入對面的巷子。

  夜驚堂見此,把茶杯放下,起身來到了茶肆的后院等待。

  不過片刻,田無量就從圍墻后翻進來,落地便再度雙膝跪地:

  “夜大俠大恩大德,田某無以為報…”

  “誒。”

  夜驚堂抬手虛扶,讓田無量起來:

  “舉手之勞罷了,不必行此大禮。”

  田無量若沒有夜驚堂的提攜,這輩子都很難報仇雪恨,此時感激半點不作假,起身后便關切道:

  “夜大俠和北云邊一戰,似乎受了傷,現在可還有影響?我這里還剩了點雪湖花…”

  夜驚堂搖頭道:“傷勢無礙。北云邊已經死了,如今北梁什么情況?”

  田無量從雪原趕回來,沿途都在打聽夜驚堂和北云邊的下落,對當前局勢自然清楚,回應道:

  “陰士成暴斃、北云邊落敗后,江湖上人心惶惶,都不敢給朝廷賣命了,連已經被招募的高手,都有連酬勞都不要請辭的,稱得上樹倒猢猻散。

  “不過朝廷那邊倒是很安靜,并沒有氣急敗壞的跡象。我估摸是朝廷主力軍隊尚在,又有項寒師壓陣的緣故…”

  夜驚堂微微頷首,覺得和自己預料的大差不差。

  田無量說了幾句后又想起了什么,皺眉道:

  “另外,還有個不好的消息。我聽燕京過來的人說,朝廷最近抓了些南朝暗樁,其中有南朝曹千歲的徒弟…”

  夜驚堂眉頭一皺,沒想到機靈過人的曹阿寧,竟然被逮住了,當即詢問道:

  “北梁怎么處理的?”

  “聽說關進了死牢并沒有斬首示眾。”

  田無量也算老江湖,略微斟酌了下,又道:

  “夜大俠得小心對待此事。您縱橫江湖這么久,行事風格人盡皆知,只要和您扯上關系,天王老子您都得上門會會。人只要沒死,我估計您十有八九會過去撈人。

  “我都能看出來,國師府不可能看不出來。現在朝廷可是快被您逼上絕路了,必須得把你處理掉,這若是請君入甕之計…”

  夜驚堂并不笨,能猜到這種可能,但他用了曹阿寧這么久,總不能因為忌憚,就坐視不理讓手下人被北梁處理了,對此道:

  “若是請君入甕,那就把甕砸了,我倒要看看北梁如今還能拿出多大的甕,來捉我這只,咳…這條大龍。”

  田無量聽出夜大閻王差點說成甕中捉鱉,但肯定不敢笑,只是道:

  “我也覺得北梁困不住您這條真龍,不過凡事還是小心為上。青龍會手眼通天,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要不我想辦法幫您聯系下?”

  “青龍會最近的接頭點在哪兒?

  “他們勢力在湖東一帶,這邊接頭人在哪兒還真不清楚,夜大俠先在這里歇著,我去打聽打聽,明早之前肯定有消息。”

  夜驚堂也是第一次來天牝道,對這里并不清楚,自己去找還是得打聽,當下便點了點頭:

  “辛苦了。”

  “唉,夜大俠太客氣了,大恩無以為報,我要是有閨女,硬想送您府上端茶倒水答謝恩情…”

  交談幾句后,田無量便飛身離去。

  夜驚堂暗暗斟酌了下,才收起心思,來到了茶肆中,看向等待的三個姑娘:

  “還得打聽點消息,先去客棧歇息一晚。”

  三個女子奔波了好幾天,都有些困倦,見此站起了身,不過神色則各不相同。

  折云璃在船上,以房間少的名義和華青芷擠在一個屋,免得又當苦主,但如今到了小鎮上,顯然是沒借口了,眼神有點碎碎念。

  華青芷心心念念都想著造孩子,坐船的時候沒法行房,也沒法讓薛白錦當苦主,此時都開始著急了,起身后輕咬下唇,望向夜驚堂,眼神有點羞。

  而薛白錦顯然知道華青芷的心思,本來她這幾天就焦躁煩悶很難熬,晚上繼續當苦主,睹物思情之下,怕是得氣的神志不清。

  但她也沒理由阻攔夜驚堂和華青芷親熱,當下眉宇間自然有點不悅。

  夜驚堂能感覺出局面的復雜,想想含笑道:

  “走吧,先去吃點東西,好不容易平安歸來,咱們喝幾杯。”

  “嘰!”

  沒精打采的鳥鳥,當即從云璃懷里抬頭,開始搖頭晃腦…

  另一側,燕京。

  歲錦街是京城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達官顯貴齊聚,除開主街上的大店,偏街上有些許不少小館子,來此消遣的多是城內的普通人。

  入夜時分,處于歲錦街街尾的一條深巷內,一家招牌發黃的老酒館還在營著業,不過內部并沒有多少客人,只有一個年邁的掌柜和一個中年酒客。

  中年酒客身著尋常文袍,但眉宇間卻難掩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嚴,目光一直望著外面的巷子。

  在火爐旁煮酒的老掌柜,認識此人,因為酒館里沒其他客人,還在說著閑話:

  “這一晃得有幾十年了吧?以前客官過來,這酒館的掌柜還是我爹,我在后院打雜。如今頭發都白了,客官依風華正茂,著實讓人羨慕…我沒記錯的話,閣下應該還有幾個朋友,怎么沒過來?”

  坐在窗口的梁帝,上次來這種市井酒肆,還是當太子讀書的時候,因為身份特殊,跑去青樓廝混不方便,又厭倦宮里的生活,才偶爾和好友到這來消遣。

  至于陪著過來的人,自然是李逸良等同窗伴讀,不過左賢王李锏并不在其中。

  李锏是梁帝的兄長,但由妃子所出,并非嫡長子,和梁帝的關系,便如同當今的胖太子、三皇子。

  而李锏后來之所以能封左賢王,并非梁帝寬厚,而是李锏不爭皇位,本事也確實大。

  李锏自幼刻苦習武從軍,從伍長做起,硬靠軍功步步高升,成了征伐西海的大將,又在燎原悍不畏死圍剿天瑯王,打到親兵死完了都沒退,戰后‘西海王’的位置只能讓李锏來做,換成其他皇子根本沒法服眾。

  雖然受封左賢王,但李锏和梁帝的關系并不算很信任,這點從西海都護府的布局就能看出來——軍餉糧食全靠湖東道輸送,也不準造船,說是提防西海入侵北梁本土,但左賢王被關在門外面,同樣沒機會往回打,永遠都是背水一戰。

  不過如今李锏真戰死了,至死都在給北梁盡忠,梁帝難免是有點后悔。

  畢竟李锏用死證明了,他確實沒暗藏反心,唯一愿望就是證明自己比項寒師厲害。

  雪湖花開那次,梁帝如果優先保左賢王而非雪湖花,那只要李锏活著,西海諸部就沒人敢明面造反,夜驚堂也沒法輕而易舉整合西海諸部,當前局勢絕不會亂到這種地步。

  不過人死如燈滅,想這些顯然沒意義,聽見掌柜的詢問,梁帝只是平靜開口:

  “馬上到了,這次過來,便是給朋友接風洗塵。”

  “是嗎…”

  兩人閑談不過幾句,外面的巷子里就響起了腳步聲。

  踏踏…

  梁帝轉眼看去,可見暗巷之中,走過來一個似曾相識的中年人,身著粗布長袍頭戴斗笠,背著一把劍,標準的江湖客打扮。

  梁帝打量了一眼,便露出了笑容,抬手讓掌柜先行回避,和煦起身:

  “慕寒,多年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快進來吧。”

  江湖客走入酒肆后,先對著梁帝拱手一禮:

  “我本想入宮覲見,沒想到圣上在這里等著。在外面待了幾十年,名字都陌生了,還是叫我逸良吧。”

  梁帝示意李逸良在身側就坐,而后拿起酒壺倒酒:

  “知道你在官城潛心習武,我本不想送那封信打擾…”

  李逸良都回來了,自然知道梁帝的目的,抬手接過酒壺:

  “身為李氏兒郎,即便沒有家信,這個年紀也該回來看看。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國師是從何處得知了我的下落?”

  “綠匪的幕后之人,給項寒師送了封信,上面寫了你的下落。都是同族兄弟,我還把你娘叫三姨,風雨飄搖之際,是真不想把你叫回來。但時局如此,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就能不做,太后還為此訓了我幾句…”

  “太后如今可安好?”

  “唉…好的很。”

  李逸良的生母,和太后是表姐妹,為此太后時常掛念的話,真不是梁帝信上瞎扯。

  兩人如此敘舊片刻,梁帝又開口說起了正事:

  “逸良,你常伴奉老先生左右,對夜驚堂是何看法?”

  李逸良對此回應道:“天縱之才,不輸奉先生,恐怕再過幾年,就能走到先生面前了。”

  夜驚堂是梁帝的肉中釘,只要這根釘子拔掉,當前的危局便迎刃而解。

  聽到李逸良的話,梁帝斟酌了下,輕嘆道:

  “國師有把握對付夜驚堂,但無論成敗,事后必死無疑。朕把你叫回來,是想讓此事萬無一失,不要讓國師白白赴死。你一定要把命保住,否則呂太清這些人,就真無人能限制了,我也對不起你爹娘…”

  李逸良是奉官城的嫡傳徒弟,知道夜驚堂當前什么道行,也知道項寒師準備如何換命,對此道:

  “國師智勇雙全,若是要活一個,也該是他留著,繼續輔佐圣上。我無妻無子,這輩子也沒什么牽掛,把命留在燕京,也算盡了忠義。

  梁帝作為掌權者,肯定是想讓項寒師活下來,用李逸良把夜驚堂換掉。

  但此舉太過無情無義,梁帝得從大局出發來權衡利弊,又不得不當個小人,稍微沉默后,也只是一聲輕嘆,給李逸良倒了杯酒…

  多謝無言這世界大佬的盟主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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