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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此時只恐君歸去

  下午,燕京十二所的衙門附近。

  天空陰沉沉的,春雨不知不覺又下了起來,把原本的街道渲染成了黑青色。

  夜驚堂身著護衛衣袍,手上撐著油紙傘,站在小街屋檐外。

  而屋檐之下,則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腿上放著籃子,正在慢條斯理編著花繩,彼此還在閑聊:

  “年紀輕輕的,怎么不去外面闖蕩?”

  “以前在外面走過鏢,每天風吹日曬吃不飽穿不暖,一年忙到頭也攢不下多少銀錢,還是在城里謀個活計舒服…”

  “倒也是。今年多大了?有媳婦沒有啊?”

  “快二十了,有相好的姑娘,還沒成婚。”

  “喲,那得趕緊,我家老頭子像你這歲數,娃兒都滿地跑了…”

  “呵呵…”

  彼此閑談不過片刻,小街外面的十二所衙門,就有一隊人行出,為首的是身著官差袍子的曹阿寧,后面還有兩個小跟班隨行。

  夜驚堂瞧見此景后,摸出五枚銅錢,從擺攤的老婆婆手里接過編好的五色繩,緩步來到了小街轉角,略微掃了曹阿寧一眼,便走到街邊的一個告示牌旁,打量起上面的內容。

  曹阿寧武藝雖然談不上高,但放在普通人之間也不是泛泛之輩,察覺有人打量,就偏頭看了眼,發現夜大閻王竟然在衙門外等著后,不動聲色走出一段距離,才吩咐手下:

  “對了,你們回去把外使館仆役的名錄取來,免得待會義父問起來一問三不知。”

  “是。”

  跟著的兩名差人,見此連忙轉身,又跑回來十二所。

  曹阿寧持著傘在路邊等待,確定周圍無人注意后,才自然而然走到了街對面的告示牌前,負手而立仔細查看。

  告示是今早上剛貼上去的,為首的便是大魔頭夜驚堂,畫的濃眉大眼、劍眉星目,看起來十分俊氣,旁邊還寫著各種特征、隨身兵刃等等。

  而另一人,則是平天教主薛白錦,因為沒幾個人見過平天教主長啥樣,畫的是個戴面具的男子,信息并不是很詳細。

  曹阿寧打量幾眼后,不動聲色低語:

  “這畫像,是我親口描述,指揮衙門的畫師畫的,寅公公看了都挑不出毛病。怎么樣?俊不俊?”

  夜驚堂撐著傘站在旁邊,看著和他只有三分形似的畫像,若有似無點頭:

  “不愧是暗衛出來的,辦事果真面面俱到。”

  “唉,大人過獎,分內之事罷了。”

  曹阿寧客氣一句后,做出查看通緝要犯的模樣,又道:

  “明神圖丟了,牽連比較大,我一直跟著寅公公,雖然沒被懷疑,但寅公公失職之責逃不掉,梁帝回宮前,若是找不到合理說辭推掉責任,我往后恐怕很難再往上走了…”

  夜驚堂對此道:“昨天潛入皇宮的,是雪原那邊的花面狐,以面首之身混到了太后跟前,打探清楚皇城的守備情況后,趁著梁帝不在潛入了明樂宮,打開了密室…”

  曹阿寧聽見這話,微微一愣,而后便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說今天事發,太后娘娘怎么忽然跑來了明樂宮,還安慰寅公公,暗示會向梁帝求情保他,原來是想讓寅公公攬下失職的責任…

  “這事兒肯定得點明,不光是寅公公,許天應也被牽連了,他昨晚啥事沒干,就因為輕功超凡有作案機會,今早上事發直接被軟禁了,子良公公剛回來,正準備審問,要是真問出什么東西,就麻煩了…”

  “子良公公已經回來了?”

  “嗯,梁帝本來也該回來了,但城里鬧了賊寇尚未查明,為安全考慮,臨時轉道去城外的軍營視察去了。”

  曹阿寧說到這里,又道:“仲孫錦知道大人的目的,接下來肯定待在碧水林穩如老狗,不會給大人半點下手機會。要我來看,大人還是先脫身為上,項寒師恐怕很快就回來了。”

  夜驚堂過來打聽的就是這個,此時詢問道:

  “可打探到項寒師具體什么時候回來?”

  曹阿寧搖了搖頭:“我這幾天向寅公公問過,據寅公公說,西北王庭的天瑯珠,是自幼淬煉筋骨適應藥性,等到成年服藥時,雖然也是破而后立重塑筋骨,但反應不算太大,可以承受。

  “而朝廷新研究的方子,借鑒了天瑯珠的藥理,也是破而后立重塑筋骨,但省去了自幼打底子的一環,什么人都能用。

  “天瑯珠用的都是烈藥,哪怕是藥性微乎其微的大良珠,官玉甲吃了也是當場爆體而亡。

  “北梁朝廷研究的新藥,藥性比天瑯珠還強,沒有自幼適應藥性的人,直接一口吃的話,哪怕有雪湖花等護經續脈的神物,也來不及對沖毒性,當場就得爆體,所以只能慢慢吸收藥性,先讓人適應,再循序漸進脫胎換骨。

  “這個脫胎換骨的時間,寅公公也說不準,但肯定是體魄越強的人越快,項寒師已經去仙隱峰快半個月了,只要沒爆體那怎么也快出來了…”

  夜驚堂第一次吃天瑯珠,哪怕自幼泡藥水適應,淬筋鍛骨的藥性也折騰了他一晚上。沒自幼適應過的人,半個月就能走完所有流程,確實算神速了。他想了想道:

  “北梁弄的丹藥真這么霸道的話,要是不搗亂,個把月之后,仲孫錦、項寒師就能全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甚至把北云邊也拉來,到時候再想搶奪丹方,難度比現在大數倍,只能趕在項寒師出來前,再嘗試一次。”

  曹阿寧想想也是,點頭道:

  “那就盡快。梁帝安危比一枚丹藥重,項寒師回來之前,大部分人力都會集中在梁帝身邊。大人只要有把握撼動碧水林,可以盡快再去嘗試一次,若不成那也沒辦法了,只能日后再議。”

  “我練了明神圖,現在應該能在霧障中找到仲孫錦的位置,對付的把握還是有…”

  夜驚堂和曹阿寧商量了片刻,回去取東西的差人,就抱著案卷從衙門里跑出來了,他見此便不再多說,撐著傘往小巷行去。

  曹阿寧繼續看著告示牌,等待手下差人跑過來,才轉身往皇城行去…

  從十二所回到國子監,距離散學還有片刻時間。

  夜驚堂沿途勾思著接下來的計劃,來到國子監外的街道上,見還有點時間,便走向了青石小街,想著去兔頭鋪子買點五香兔頭,獎勵勤勤懇懇幫他晚上放風的鳥鳥。

  因為尚未散學,青石小街上空蕩蕩的,并沒有什么太多人影。

  夜驚堂剛轉入街角,便看到小街深處的兔頭鋪子外,已經站了個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穿著一襲白裙,手里撐著油紙傘,臂彎還環著只大鳥鳥,以袖袍遮擋,只從胳膊上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正探頭猴急看著櫥窗里的案板。

  而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聲,也透過細雨傳來:

  “姑娘不是國子監的學生吧?”

  “不是,住在東城,聽說這兔頭味道不錯,順道過來看看…”

  “是嗎…這雪鷹品相是真好,我記得鐘樓街趙侍郎家的公子,也養了一只雪鷹,以前還帶過來遛過,沒姑娘這只好看,不過也沒這么貪嘴,別人遞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

  “嘰?”

  本來迫不及待的鳥鳥,聽見這話,頓時收斂直勾勾的目光,擺出了乖乖鳥的討喜模樣。

  夜驚堂瞧見薛白錦和鳥鳥在這里,自然愣了下,因為兔頭鋪子老板見過他,他并未直接上前搭訕,而是在了屋檐下收起了雨傘。

  薛白錦在兔頭鋪子門口等待,余光自然也發現了夜驚堂,等鋪子掌柜把兔頭包好遞給她后,她才撐著傘轉身,來到了同一個屋檐下:

  “它一醒過來就撒潑打滾,非帶著我往外跑,我還以為是去什么地方,沒想到就是想吃兔頭。你剛才去哪兒了?”

  夜驚堂很了解鳥鳥的性子,對此絲毫不意外,回應道:

  “剛去城里打探了下消息,現在局勢還挺緊迫,得想辦法盡快動手,再去碧水林嘗試一次。昨天仲孫錦一撒大霧,就摸不準位置,很難近身,現在練了明神圖,應該有機會。”

  薛白錦知道此地沒法久留,心底打算也是速戰速決,她想了想道:

  “凝兒她們幫不上忙,先送她們出城,和軒轅天罡夫婦一起在承天府等我們。我們倆一起去碧水林,不管得手與否,都立刻遁走。”

  夜驚堂感覺在沒有后顧之憂的情況下,和冰坨坨一起橫沖直撞,得手的可能性不小,當下點了點頭。

  “嘰嘰嘰…”

  鳥鳥剛才被鋪子老板說了句貪吃,少見的含蓄了些,蹲在兩人腳邊,也沒有自己拆油紙包,而是用腦袋磨蹭冰坨坨姐姐的小腿,提醒她該喂飯了。

  薛白錦見此,把雨傘放下,打開油紙包,放在了后面的窗臺上,讓鳥鳥自己吃兔頭,還抬手撫著白色羽毛。

  夜驚堂瞧著鳥鳥搖頭晃腦的吃相,心底暗暗搖頭,又把目光轉向了旁邊的冰坨坨。

  薛白錦裝扮向來樸素,不說耳環手鐲,連根發簪都沒有,只是用發帶把頭發束在腦后,也不施粉黛。但其本身長得天生麗質,睫毛修長鼻梁高挺,皮膚也嫩的出奇…

  夜驚堂剛觀察一瞬,站在面前的冰坨坨,余光就瞥向了這邊,本就比較有攻擊性的狐貍眼,閃過一抹危險氣息。

  “咳…”

  夜驚堂只是隨意打量,發現冰坨坨察覺了,迅速把目光移向別處,做出觀察周邊動靜的模樣。

  薛白錦也沒計較這小細節,摸了兩下鳥鳥后,見夜驚堂手腕上多了根五彩繩,詢問道:

  “這又是哪位紅顏知己送的?”

  夜驚堂低頭看了看,展顏一笑,把手腕抬起來,取下五彩繩:

  “剛才在街上打探消息,五文錢隨手買的,忘記摘下來了,我哪兒來那么多紅顏知己。”

  薛白錦半點不信:“連這異國他鄉都有個能包庇伱的紅顏知己,私底下的相好恐怕數都數不清,和我解釋有什么用?你該去和凝兒解釋。”

  “唉…”

  夜驚堂無奈搖頭,正琢磨怎么解釋自己不是花心大蘿卜,忽然聽到國子監內傳來鐘聲:

  夜驚堂知道散學了,當下也不再瞎扯,順手把五彩繩遞給薛白錦,拿起了油紙傘:

  “我過去了,你先回去安排,讓凝兒她們收拾準備。”

  薛白錦還沒來得及回應,夜驚堂就已經跑向了大牌坊。

  她看了看手里的五彩繩,覺得這是夜驚堂隨手送她的,本想丟去一邊。

  但萬一夜驚堂只是讓她幫忙拿著,待會又回來要,她丟了多不合適,略微振作,最終還是先行收進袖子里,帶著鳥鳥離開了小街…

咕嚕咕嚕  隨著鐘聲響起,無數學子陸續走出學舍,撐著油紙傘返回宿舍或者城里的住處。

  華青芷昨晚上沒睡好,今天上課的時候破天荒的打盹兒了,雖然沒被夫子責罵,但心頭很是不好意思,被綠珠推著走向大門,沿途都低著頭,不好意思和同窗打招呼。

  在輪椅推到半途時,后面的綠珠便看到夜驚堂撐著傘快步走來,連忙抬招呼。

  而華青芷毫不意外的眼神一慌,又開始左右四顧,看模樣是找東西把自己擋著。

  夜驚堂撐著傘來到跟前,就接過了輪椅,推著往大牌坊行去待走到僻靜處,才開口道:

  “我過兩天可能真得走了,提前和你打聲招呼。”

  “嗯?”

  華青芷本來窘迫難言的,聽見這話,眸子便是一動,囁嚅嘴唇,回頭看了眼夜驚堂,又把臉頰轉回去:

  “你…你昨天就該走的。”

  “唉,昨天是事情沒忙完。你不用擔心,我過不了多久肯定還會過來…”

  “我擔心什么,你來不來,和我又沒關系…”

  華青芷因為昨晚發瘋親了夜驚堂一口,窘迫之下,說話都有點距離感了。

  但把天聊死后,彼此無言走出幾步后,和昨晚一樣的那股空落落,就涌上了心頭。

  華青芷見夜驚堂不知道說什么了,稍作遲疑,又道:

  “昨天是意外,你別往心里去。不過爹爹把你視為知己,以后有機會,還是多登門拜訪,不然爹爹恐怕會失落好多年…”

  夜驚堂笑了下:“這是自然,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還得接華伯父去南朝逛逛,看能不能拜訪下孫無極老劍圣,華伯父肯定高興。”

  華青芷自然知道爹爹會高興,但等到天下太平,估計就是北梁被滅國了,她恐怕就和綠珠說的那般,不得不委身敵國主帥從而保得一家老小太平…

  感覺思緒有點跑偏,華青芷連忙掃開了雜念,又詢問道:

  “準備什么時候走?”

  “云璃她們今晚上就得先行脫身,先去承天府落腳。我得等一天,照流程請假回鄉探親,以免給華府惹上麻煩…”

  華青芷聽到去承天府,眸子倒是動了動,回頭道:

  “我今天聽課的時候睡著了,夫子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說有點。要不我讓爹爹告個假,說我身體不好沒法復學,得回承天府再休養一段時間,這樣剛好能名正言順帶著護衛丫鬟回去。爹爹留在京城沒走,也不會惹來朝廷猜疑…”

  夜驚堂知道這要離開最合情合理,但還是道:

  “云璃她們武藝好,偷偷出城很簡單,都已經麻煩你這么久了…”

  “這有什么麻煩的有始有終嗎,不然府上忽然少了倆丫鬟護衛,還不好和其他下人解釋。”

  夜驚堂見此,倒也不好再多說了,微笑道:

  “那謝了。”

  “唉,舉手之勞罷了,有什么好謝的…”

  華青芷坐在輪椅上,心底其實更多是覺得往后夜驚堂走了,待在京城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回老家好好養身子。

  這樣過一兩個月,要是夜驚堂再過來,她不久又能帶著護衛進京求學了。

  不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華青芷自己都理不清,自然不好表現出來,只是坐在輪椅上緩行,望著傘沿外的瀟瀟雨幕,眼底神色,恐怕只能用一句‘此時只恐君歸去,又隔千山萬水長’來形容…

  這倆天劇情沒捋順,寫得有點慢,請假那章過幾天會補上的or2!

  (本章完)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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