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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比翼雙飛

  “鏘——”

  嘹亮鷹啼劃破夜空,一匹無雙烈馬從巍峨城墻下沖出,朝著西北大地飛馳而去。

  蹄噠蹄噠…

  夜驚堂馬側懸掛鳴龍、逐日,螭龍刀橫在腰后,黑色披風在夜風中招展,高頭大馬配上精壯身板,硬是讓體格不小的大笨笨,都顯出了幾分小鳥依人之感。

  東方離人黃昏時還在傷春悲秋,忽然就被拉出來踏上了遠行的路途,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不過準備的倒是很充分。

  東方離人出遠門,肯定不會和姐姐一樣,就套著條單裙,還不穿小褲褲,身上裹得很嚴實,胖頭龍蟒袍,換成了一身夜驚堂情侶款的修身黑衣,同樣水云錦質地,連花紋都一樣,裙擺兩側開叉方便騎馬。

  而原本束玉冠的發髻,僅以黑色發帶束起,干凈簡潔中透著股英姿颯爽,腰帶上掛著短刃飛刀,靴子里還插著匕首,護腕里應該也有兵器,還把收藏的名兵帶了兩把掛在馬側…

  雖然有點差生文具多的意思,但僅看扮相,確實像個深藏不露的絕世女高手。

  此時東方離人坐在馬鞍前面,腰背筆直也沒靠在夜驚堂身上,只是拿著刻著五雷符的寶劍,在手中仔細打量,若有所思說著:

  “劍鞘上刻著的符箓,是道門五雷符,有斬妖驅邪之效,如果本王沒看錯,這把劍應該和道門有淵源…”

  “這劍鞘是陸仙子后做的,原本就是根光禿禿的劍條。”

  東方離人眨了眨眼睛,用胳膊肘輕輕懟了夜驚堂一下,意思估摸是——你不早說?害的本王研究老半天…

  夜驚堂滿眼都是笑意,帶著大笨笨,自然不用再和帶鈺虎一樣拘謹了,見已經出了城,官道上沒了行人,便往前靠了些,雙手環住柳腰,下巴枕在了肩膀上。

  東方離人微微挺胸,臉蛋兒頓時出現了幾分變化,握住劍柄道:

  “夜驚堂,你又放肆是吧?”

  夜驚堂聽著冷冰冰的御姐音,心底是半點不怕,哄道:

  “路程遠,靠著我舒服點。”

  東方離人自然知道靠著舒服點,但她不靠這色胚都上手了,靠著還不得摸龍龍?

  她本想再警告兩句,不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偏頭:

  “夜驚堂,你和鈺虎回來,也是這么抱著她?”

  夜驚堂對這個倒是問心無愧,認真道:

  “怎么可能,我坐在后面動都不敢動,不信伱可以問鳥鳥。”

  東方離人知道姐姐的性子,要占便宜,也是姐姐輕薄妹夫,夜驚堂哪里欺負的了姐姐,當下也再多說,轉而詢問:

  “我過年的時候,去天水橋的新宅看了看,幫忙收拾下屋子,發現你床頭的抽屜里面,有條紅手絹…”

  夜驚堂稍微回想了下,才想起來,對此解釋道:

  “去年夏天的時候,我第一次進宮巡視,剛好遇到鈺虎,她讓我幫忙找塊雙魚佩,我就去了燦陽池,然后…”

  東方離人自然知道然后發生了什么——她被騙去燦陽池,脫光光一個猛子扎進水里,給夜驚堂來了個肉彈沖擊,最后還光溜溜壓在夜驚堂臉上…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但至今回想起來,東方離人依舊覺得面紅耳赤,用肩頭輕撞了下,示意夜驚堂不許往下說了,直入正題道:

  “這些和手絹有什么關系?”

  “我從浴池出來,和落湯雞似得,鈺虎就把手絹給我,讓我擦擦臉,然后她就走了,我想還又找不到人,就放在家里放忘了…”

  東方離人略微斟酌,倒也挑不出毛病,正想繼續聊,忽然發現被攆到空中運動減肥的鳥鳥,從夜空中落下來,停在了夜驚堂肩膀上,左右打量,意思應該是——什么雞湯?哪有雞湯…

  東方離人倒是能看明白意思,抬手在腦袋上揉了揉:

  “是落湯雞。你除了吃,還知道什么?”

  “嘰。”

  鳥鳥歪頭望向水囊,示意還知道喝。

  夜驚堂都被逗笑了,取出根肉干,讓鳥鳥叼著自己吃,而后就抱著笨笨,體會起夜風拂面溫香撲鼻的溫馨感。

  東方離人被迫靠在懷里,飛馳出片刻后,身體也漸漸放松下來,因為夜色已經深了,多年來規律作息已經成了習慣,慢慢又閉上了眸子。

  夜驚堂見笨笨睡著了,也沒有再動手動腳,只是用手托著負重,臉頰貼著發髻,讓她靠著舒服點。

  蹄噠、蹄噠…

  兩人一馬往西北疾馳,很快消失在云安城外的夜幕之間…

  從云安回紅河鎮,距離相當遠,上次帶著鏢師押車隊過來,足足走了二十多天。

  而胯下的烈馬確實無愧神駒之名,日行千里夜八百,關鍵恢復極快,中途歇息補給也不用停留太久。

  夜驚堂帶著笨笨飛馬疾馳,只用了短短幾天時間,便穿過了三河鎮、關口、荒原以及梁洲境內的荒骨灘。

  東方離人起初還保持著女王爺該有的從容,但她終究沒有鈺虎那樣的夸張體魄,在馬上顛簸久了,漸漸就疲憊起來,也不介意夜驚堂摟著了,中途偶爾還換個姿勢,跑到后面趴在夜驚堂背上休息,到了驛站停下吃飯洗漱,有時候甚至能趴在桌子上睡著。

  夜驚堂瞧見笨笨如此辛苦,心里很是心疼,但行走江湖就是如此,快意恩仇的場合極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路上吃土。

  好在笨笨也不是吃不了苦的嬌嬌公主,路上并沒有委屈抱怨,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的意思。

  每次在野外停留,笨笨就自告奮勇升篝火做飯等等,雖然偶爾做出的烤兔烤魚,看起來和剛從燃燒地獄爬出來似得,鳥鳥都不敢下嘴,但夜驚堂還是吃的挺開心。

  等到兩人穿過荒骨灘,便抵達了梁州邊塞,時間也來到了正月初十。

  眼見回到了熟悉的邊關不毛之地,夜驚堂也是松了口氣,低頭看去,笨笨又靠在懷里睡著了,便抬手搖了搖胖頭龍:

  “殿下?”

  “嗯…”

  東方離人長途奔波下來,確實有點困,被晃醒后,先捉住夜驚堂的手掐了下,而后才睡眼惺忪眺望周邊。

  此時已經到了紅河畔,正月時分,北方的冰雪尚未開化,周邊依舊是雪原,連原本的紅河,都被埋在了冰雪之下,只能看到古河道的輪廓。

  黃昏時分,夕陽灑在雪白大地之上,視野盡頭能看到一座小鎮升起了些許炊煙,似乎還有人影在鎮上行走。

  而腳下的道路,則滿是車輪馬蹄痕跡,看起來往返的人還不少。

  東方離人裹緊衣裳,左右略微打量后,蹙眉道:

  “上次過來,商隊都是從官道去黑石關,很少往鎮子拐;冬天大雪封路,應該沒多少人走動才對,怎么來往的人這么多?”

  夜驚堂自幼在紅河鎮長大,知道紅河鎮入冬后沒什么人出入,瞧見此景心底也有些疑惑,待走到鎮子附近后,便扶著笨笨下馬,把厚披風搭在了她肩膀上,相伴步行回鎮子:

  “先進去看看。”

  鳥鳥回到家鄉明顯興奮起來,飛在最前面,剛進入鎮子口,就落在了一顆光禿禿的樹杈上,和人打招呼,而一道洪亮嗓門,也從鎮子里響起:

  “喲呵?!你怎么飛回來了?是不是少東家來了?”

  “嘰嘰…”

  夜驚堂聽見聲音一愣,而后眼底便涌現出喜色,拉著笨笨快步往鎮子口行去,遙遙便呼喚道:

  “宋叔!”

  往年的紅河鎮,哪怕過年也沒太多人,夜驚堂帶著幾十號人走了后,基本上都快成鬼鎮了。

  而如今卻不一樣,鎮子中心的街道上,開了不少鋪面,四處可見來往行走的江湖人,某些屋檐下甚至還能瞧見地鋪。

  紅花樓的二當家宋馳,坐在原本的學塾外,旁邊放著火盆和個牌子,上面寫著‘招賢納士’,背后還有兩個身板不俗的徒弟,雙手負后站著撐場面。

  宋馳上次來梁州,見識過梁州好漢的沒下限后,氣的直接回了天南,叫了一波徒弟過來,重新在這里組建堂口,而暫時的根據地,自然就是水兒買回來的冰河鏢局。

  聽見夜驚堂的聲音宋馳連忙便起了身,快步來到鎮子口遙遙招手:

  “少東家不是在江州嗎?怎么忽然就過來了?元青呢?”

  “陳叔帶人坐船過來,走得慢,目前還在路上。”

  夜驚堂帶著笨笨進入鎮子,瞧見街面上這么多面生的江湖人,眼底很是意外,先和宋馳一道來到學塾外的火盆旁坐下,才詢問道:

  “鎮上怎么這么多人?”

  宋馳上次來紅河鎮,便見過靖王,認得出跟在旁邊的黑衣女俠是誰,連忙讓徒弟搬來椅子,請靖王就坐,而后提來熱水壺:

  “雪湖花不是開了嗎,這些都是去關外碰運氣的江湖人。黑石關附近的幾個鎮子都是人滿為患,江湖人在這些地方落腳,賣消息交易什么的…來來,先喝杯熱水暖和暖和…”

  東方離人在椅子上坐下,捧著熱水杯,在鎮上打量幾眼:

  “他們都去搶雪湖花?”

  宋馳在板凳上坐下,搖頭道:

  “就這群江湖雜魚,哪里搶得到雪湖花,都是來淘金的。天瑯湖周邊幾千里地,總有幾株野生的雪湖花,只要找到一株,都能賣出天價,我這幾天還收了一株,花了一千多兩銀子…彪子,去把東西取來。”

  夜驚堂和東方離人聽見這話,自然來了興致,抬眼看去,卻見兩個徒弟快步跑回去,不出片刻就牽過來一輛馬車。

  宋馳把簾子掀開,可見空蕩蕩車廂里,放著一個大缸。

  缸里面裝著草皮,正中心是一棵小灌木,也就兩尺高,長著稀稀拉拉幾片葉子,側面掛著朵牡丹似的小花。

  雖然灌木很不起眼,但花朵形似牡丹,十余片花瓣悄然綻放,看起來極為惹眼。

  “嚯…”

  東方離人哪怕身為親王,也只見過風干后儲存多年的雪湖花,第一次瞧見活的,眼底明顯閃過訝異,小心翼翼走到近前仔細打量:

  “這怎么弄回來的?”

  宋馳也不清楚那群淘金的江湖人,是怎么把這么大一缸泥巴,完好無損從雪原上帶回來的,對此只是道:

  “江湖上奇人多,運氣好找到了,弄一株回來不稀奇。

  “根據過往的江湖老人說,這應該是近一甲子剛長出來的雪湖花,根莖入藥效用不大,就開一朵花,也湊不出一副藥,所以賣的不貴。

  “話說這東西能不能帶回中原養?可以的話送少東家屋里當發財樹養也不錯…”

  能把雪湖花養家里當發財樹,皇帝看了都會覺得奢侈,但這東西顯然行不通。

  東方離人搖頭道:“雪湖花生長條件苛刻,可能和水土有關,只長在天瑯湖周邊;這還好是連泥巴一起挖回來的,不然已經死了,我估計放在花盆里,也活不了太久。”

  宋馳對花花草草研究不深,聽見這個自然皺眉:

  “那咋辦?送回去天瑯湖栽著?雪湖花三代人才長成,讓我養死了,不遭雷劈,怕是也得被后人戳脊梁骨。”

  “種回荒郊野外,遲早也得被其他江湖人糟蹋,先養幾天,等梵姑娘來了,讓她想辦法找地方養著吧…”

  夜驚堂仔細打量雪湖花幾眼后,便讓宋叔收起來,又回到火盆旁坐下,詢問道:

  “關外現在什么情況,宋叔可打聽過?”

  宋馳重新落座,回應道:

  “我聽見雪湖花開的消息,就知道你肯定過來,這些天都留意著。北梁應該正在采摘,把雪湖花往回運,天瑯湖那邊出了好幾次劫鏢的事情,據說還有人得手了一車…”

  東方離人眉頭一皺:“一車?”

  宋馳擺手道:“一朵雪湖花看起來半個巴掌大,風干了也就指甲蓋那么一點,聽說還不能悶壞了,只能在通風的地方把花瓣平放著,本就占地方。北梁也不敢把雞蛋放一個籃子里,一車能放個百十朵就不錯了。”

  東方離人想想也是:“百十朵也不是小數目,夠配幾服藥了…那這么說,現在還不好搶,得等雪湖花風干后,能拿箱子裝了,才能下手?”

  “對。”

  宋馳左右看了看,聲音壓低了幾分道:

  “這次來的江湖梟雄可不少,大部分都在雪原上找野株,還有些厲害的沒露頭,估計就是在等雪湖花風干,好拿麻袋裝,一次搶夠本。”

  夜驚堂略微斟酌了下,覺得情況也不是很著急,想想問道:

  “雪湖花在什么地方風干?”

  “現在西海都護府已經封了城,常人不許進出,根本打探不到消息。不過少東家也不用著急,江湖上厲害人物多的很,只要雪湖花能下手了,肯定有人當出頭鳥。等那些狠人背著麻袋殺出來,少東家再出面黑吃黑…不對,是依法收繳,上交國庫!”

  東方離人坐直幾分,嘴角明顯勾了下,顯然是覺得宋馳還挺上道。

  夜驚堂知道這是個法子,但黑吃黑太不要臉皮,而且蔣札虎來了,也不可能搶一麻袋走,能抓一把出來就不錯了,黑吃黑也只能得手點蚊子肉。

  夜驚堂這次的目標,是搶左賢王庫房,連鍋端走那種,肯定還是得親自過去。

  在和宋馳聊了片刻,大略確定關外情況后,夜驚堂覺得事態并不緊急,也松了口氣,起身道:

  “我先送離人去鏢局休息,去給義父燒點紙錢。麻煩宋叔安排兩個人手,幫我聯系下黑衙在這邊的探子…”

  宋馳起身道:“我年前趕過來,就是為了年三十給遠峰燒點紙,免得大過年的你在外奔波回不來,連個上墳的人都沒有。去吧去吧,這些事我親自去辦。”

  夜驚堂作為兒子,聽見這話著實心生慚愧,又拱手行了一禮,才牽著馬和笨笨一起回到了鏢局。

  房子如果不住人,用不了幾月就散了人氣荒廢了,為此上次離開后,三娘便留的有幫里的人代為打理。

  而宋叔過來后,過年還專門收拾了下,里里外外都煥然一新,門口還掛上了兩個紅燈籠。

  夜驚堂把馬放到鏢局的馬廄后,便想讓笨笨先休息會,他和鳥鳥去上柱香。

  但東方離人這次單獨跟過來,夜驚堂去祭奠父輩,她哪里能在屋里坐著,還是跟著出門,在街上買了些紙錢香火,而后相伴來到了鎮外的小土丘上。

  孤零零的小墳頭也打掃過,周邊雪面被清理的干干凈凈,墓碑前還有紙錢燒完的灰燼。

  鳥鳥一直跟著,到了墳前看起來很蔫,顯然也有點傷感。

  畢竟夜驚堂義父,就是鳥鳥的義父,和夜驚堂一樣被喂大,如今天人永隔,哪里能沒半點失落掛念。

  夜驚堂來到墳前后,把螭龍刀插在身側,在墓碑前跪下,心底有很多言語,想匯報這一年來的收獲和成長經歷。

  但看著森白墓碑,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腦子里只有當年和義父一起站在土丘上,眺望無邊荒原的點點滴滴。

  東方離人稍微猶豫后,在身側跪下,兩個人肩并肩,而后拿出火折子燒紙。

  夜驚堂見狀,輕輕呼了口氣,接過紙錢露出了一抹笑意:

  “爹,這是我紅顏知己,叫東方離人,當今圣上的親妹妹…”

  東方離人臉色明顯紅了幾分,但這時候也沒否認只是低著頭輕聲嘀咕了一句:

  “小女子東方離人,拜見裴前輩。”

  “嘰嘰…”

  夜色逐漸籠罩大地,微弱火光在土丘上時隱時現,徐徐青煙隨風飄入天際。

  身著黑衣的江湖兒女,并肩跪在墳前,鳥鳥蹲在身側,旁邊插著那把墓中人陪伴了一輩子的老刀。

  彼此雖無言語,場景也稍顯蒼涼,但刀還是那把刀,兒子已經成了器,還帶回來個懂事的兒媳。

  若是墓中人泉下有知瞧見此景,恐怕也只會為此欣慰吧…

  多謝心定心茫塵世浮降大佬的盟主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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