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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知心之人

  夜驚堂帶上房門后,腦子里依舊想著鳴龍圖的事情,行走間發現屋里開始‘窸窸窣窣’,應該是冰坨坨在穿內衣,他為了避嫌,自然沒有在過道逗留,快步下了樓梯。

  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客棧內外都悄聲無息,只能聽到細密雨聲。

  鳥鳥負責守夜,在客棧旁邊的馬廄里,踩著炭紅烈馬的脊背走來走去;烈馬雖然名為胭脂虎,形同獅虎看起來異常威武,但性情倒是很溫順,半點不嫌棄。

  夜驚堂來到后院,給兩匹馬喂了夜草,而后便來到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準備沖洗下大汗淋漓的身子,免得媳婦不讓上炕。

  剛把外袍解開,客棧二樓便出現動靜,一道頭戴斗笠的人影從房間飛了出來,半空發現他在后院洗澡,又輕點圍墻調轉方向,眨眼不見了蹤影。

  夜驚堂稍顯疑惑,因為只穿著薄褲,也不好追上去問東問西,目送冰坨坨遠去后,才開始梳洗。

  昨天在望海樓一戰,胸口受了外傷,此時還纏著繃帶,洗澡還比較麻煩。

  夜驚堂把繃帶解開,低頭看了看胸口,可見十幾條傷痕都已經結痂,恢復速度驚人,但完全恢復如初,顯然還得些時間,當先只是打濕毛巾,擦拭起沒有受傷的地方。

  正獨自忙活間,客棧二樓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輕響。

  夜驚堂抬眼望去,可見二樓的一扇窗戶打開,睡眼惺忪的梵姑娘,從里面探頭,低頭看了眼,發現他在洗澡,微微一愣,又迅速縮了回去。

  夜驚堂穿著薄褲,并未亮兵器,瞧見這模樣有點好笑。

  很快,梵青禾又小心翼翼探出頭,確定夜驚堂并非一絲不掛后,才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在了夜驚堂身邊,嚴肅道:

  “你胸口有傷,不能輕易見水,洗澡和我打聲招呼就行了,我讓妖女來幫你,自己瞎折騰什么?”

  說著偏頭檢查胸口的傷痕。

  夜驚堂道:“我知道分寸,一直注意著。凝兒她們睡了?”

  “那酒蒙子,下午喝到半夜,還把凝兒姑娘灌倒了,剛躺下不久。”

  梵青禾雖然一直陪著喝,但吃了兩次虧后,發誓戒酒,今天喝到并不多,只是有點飄。

  梵青禾說了兩句后,就把夜驚堂手里的毛巾拿過來,幫忙擦背。

  夜驚堂臂展再驚人,自己擦背顯然也不會很方便,并未拒絕,攤開雙臂站著,本想聊兩句閑話,但馬上就發現…

  嚓嚓嚓——

  梵青禾幫忙擦背,可不像水兒那樣連摸帶撩,站在身側單手裹著毛巾,架勢如同澡堂里的老師父…

  夜驚堂金鱗玉骨皮糙肉厚,倒是沒齜牙咧嘴,還挺舒服,稍微體驗,覺得比水兒專業多了。好奇詢問:

  “梵姑娘還會搓背?”

  “不會,這和刷馬的道理不都一樣的。”

  刷馬…?

  夜驚堂眨了眨眸子,略微琢磨,覺得梵姑娘應該是在夸他和駿馬一樣強壯…

  梵青禾用毛巾搓著腰背,可能是覺得不言不語氣氛有點曖昧,又開口道:

  “剛才你在人家屋里聊什么?聊到大半夜,還‘女俠且慢’…伱和平天教主,也不清不楚?”

  夜驚堂搖頭笑了下:“就是在探討武藝罷了,中間開玩笑嚇唬了一句,結果差點被打一頓。”

  梵青禾見夜驚堂心有余悸的樣子,忍不住輕哼道:

  “你就是欺軟怕硬。我對你無微不至,你卻恩將仇報放肆,遇上人家山下第一人,你怎么不敢放肆了?”

  我怎么不敢?

  這不差點被摁著打了嗎…

  夜驚堂心里這么想,卻沒有說出口,而是轉過身來面向梵青禾:

  “我除開上次是故意的,以前都是誤會…”

  梵青禾瞧見夜驚堂轉身,心底不免一慌,強撐氣勢道:

  “你站好,不許說話!”

  夜驚堂見此只得打住,張開胳膊老老實實站著,轉眼看向屋檐外的風雨。

  嚓嚓…

  梵青禾開始擦胸口,擦到傷口附近,動作就輕了很多,發覺夜驚堂很安分,心里也輕松了些,但擦著擦著,忽然有點不對勁兒了。

  三更半夜,屋檐下光線很暗,饒是近在咫尺,也只是看到輪廓,很難看清細節。

  梵青禾用毛巾擦拭胸口,發現夜驚堂胸肌上好像有個‘小疙瘩’,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新傷,就用手指摸了摸…

  夜驚堂本來怕冒犯溫柔體貼的梵姑娘,還沒胡思亂想,胸口比較敏感的地方,被輕輕挑逗了下,身子都酥了半邊,低頭難以置信看向近在咫尺的臉頰:

  梵青禾反應過來問題,身體微僵,手指不動聲色的縮回去,想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

  感覺到夜驚堂錯愕的眼神,她臉頰才化為了紅燒云,強自鎮定道:

  “你看什么?擦身子,有所觸碰在所難免…你介意,那你自己擦好了。”

  說著就把毛巾丟給夜驚堂,轉身就想跑。

  夜驚堂怎么可能介意,連忙抬手攔住去路:

  “怎么會,病不忌醫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梵姑娘大膽擦就是了。”

  梵青禾倒是不介意繼續幫忙,但再病不忌醫,就該解褲子往下擦了,她又不是妖女,還能連惡棍都一起擦不成?

  梵青禾當下還是做出生氣模樣,輕輕“哼”了聲,從夜驚堂胳膊底下鉆過去,跑進了客棧。

  夜驚堂眼底全是笑意,也沒再為難無地自容的梵姑娘,自己把身子擦的干干凈凈。

  因為袍子都被汗水浸透了,夜驚堂也沒穿外衣,赤著上半身回到了二樓,來到了凝兒的房間里。

  時值后半夜,房間中早已經熄了燈火,桌上放著幾個空酒壺。

  夜驚堂進入屋里,見沒有動靜,便到床榻前打量。

  幔帳之間,凝兒臉頰酡紅,躺在外側閉目熟睡,身上緊穿著淡青色的睡衣,睡相很是柔雅,眼珠微動應該在做夢。

  而璇璣真人酒量向來極好,并沒有醉倒,此時躺在里側,還側身摟著凝兒,發現夜驚堂進來,便睜開了眼眸,上下打量:

  “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覺,跑這里來作甚?”

  “呵呵…”

  夜驚堂眉眼彎彎笑了下,挑開幔帳坐進去,俯身輕點紅唇。

  璇璣真人眼神微冷,略微后仰,抬手蓋住夜驚堂的嘴唇:

  “為師看你有傷,才體貼了你幾次,你豈能越來越放肆?我給你,你才能要,不給你,你不能用強,明白嗎?”

  駱凝并未醉的不省人事,耳邊有了話語聲,就睫毛微動睜開了眼簾,瞧見近在咫尺的夜驚堂,微微愣了下,本想詢問是不是忙完了,聽見水兒的話語,又回過頭來:

  “什么為師?你羞不羞?”

  夜驚堂從凝兒上面翻過去,厚臉皮擠在了兩人中間,一手一個:

  “天都快亮了,早點睡覺吧,有話明天再說。”

  駱凝到也沒躲,只是蹙眉道:

  “小賊,你別亂來白錦還在客棧…”

  “薛教主出去散心了。”

  “嗯?”

  駱凝微微一愣,還想再問兩句,嘴就被堵住了,她稍顯不滿扭了兩下,但最終還是閉上眸子,做出不主動不拒絕的模樣。

  璇璣真人這幾天吃了不少苦頭,但并不妨礙她愛玩,眼見凝兒又開始裝模作樣,便擺出知心姐姐的模樣,把手探入兩人之間,硬把夜驚堂臉頰掰過來:

  “她不樂意就算了,何必為難她,讓她好好睡吧。”

  說著就主動湊上前,啵啵。

  駱凝睜開眼眸,看著從自己碗里夾走的肉,目光頓時變得五味雜陳。

  她本想說兩句,但爭風吃醋顯然不符合她平日里的作風,猶豫稍許后,便默默轉身,背對兩人不言不語:

  “哼…”

  夜驚堂嘴被堵著,根本說不出話,怕顧此失彼又把凝兒摟了過來…

  翌日,江州城國公府。

  黃昏時分,東湖畔一棟水榭之間,傳出空幽琴曲:

  “鐺鐺…”

  太后娘娘在寬大露臺上側坐,身前擺放著琴臺,以及吳國公送的‘琴相如蕉葉’,素手輕勾撩撥著琴弦,從跑調的琴音到神色都能看出三分心不在焉。

  不知不覺,回到娘家已經有好幾天。

  此行回江州,太后娘娘本以為能和大膽護衛再經歷一場終生難忘的旅途,結果可好,自從某個女帝湊進來后,一切都變了。

  她不說和護衛偷偷摸摸,想和小時候一樣到處撒歡都不行了,每天都得注意言談舉止,以免失了一國之母該有的儀態。

  而夜驚堂顯然也不敢再膽大妄為,除開前些天放肆掏團團嘬了半天,彼此連面都不好見。

  雖說要在江州待到年后,但天下間事情那么多,夜驚堂又是風口浪尖的人物,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發生什么大事,夜驚堂又臨危受命走了?

  太后娘娘勾著琴弦思索良久,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主動爭取下,于是便按住琴弦,起身來到水榭之中。

  水榭內是畫室,太后娘娘小時候便在這里學琴棋書畫,墻上還掛著不少‘著作’,比如——似鴨非鴨的天鵝、胖頭錦鯉…

  因為太后本就是掌上明珠,如今又是一國天后,這些墨寶自然成了國寶,趙夫人一件兒沒丟,全都裝裱的極為精美,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而臨湖的畫案前,女帝身著火紅長裙,手持畫筆勾勒著夕陽美景;雖然畫的普普通通,但有太后娘娘小時候的涂鴉承托,還是展現出了幾分大家風采。

  太后娘娘雙手疊在腰間,來到女帝身邊仔細觀摩片刻,微微頷首:

  “圣上的畫工,倒是又精進了。”

  女帝對別人夸她武藝,心里不會有半點波瀾,畢竟世上能看清她底蘊的人都沒幾個,又哪里能夸到點子上?

  而夸獎琴棋書畫就不一樣了,女帝最缺的就是這個,即便知道是拍馬屁,也總比沒人夸強不是。

  女帝聞聲抬起畫筆面帶笑意打量畫卷幾眼:

  “是嗎?何處精進了?”

  太后娘娘三腳貓的畫工,哪里看得出來什么地方精進了,不過常年在深宮陪著女帝二人轉,回應倒是自然而然,指向畫卷是的水波:

  “這幾處稱得上神來之筆,比往日在宮中所見,造詣高了很多…”

  之所以敢這么瞎扯,是因為女帝肯定也摸不準她說的是對是錯。

  事實不出太后所料,女帝看著畫卷上的水波,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然后就沒有再繼續菜雞互啄,轉而詢問:

  “太后娘娘怎么不繼續彈琴?可是乏了?”

  太后娘娘儀態端莊而穩重,幽幽嘆了一聲,看向夕陽西下的湖面:

  “本宮身為太后,雖然不理朝政,但有些該說的話,還是要盡本分說一句…”

  女帝雖然藝術天賦一般,但腦子顯然不笨,只是聽個話頭,就明白太后娘娘是想勸她別癡迷享樂,忘記了一國之君的身份。

  女帝稍微沉默了下,平靜回應:

  “太后無需擔心,我自有分寸。”

  太后娘娘過來,是想催女帝趕快回京城,但看到女帝眼底那少有的一瞬遲疑,又不忍心開口了。

  畢竟她在宮里待這么多年,時常龍床侍寢,已經算這世上最了解女帝姐妹的人了。

  女帝也只是個女人而已,十年之前,是大魏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反感帝王之家的無情之道,所求無非和妹妹開開心心的過日子,然后有朝一日,相中個才貌雙絕的駙馬爺,這輩子也就過去了。

  但有些人生來便是注定是風口浪尖的弄潮兒,即便想隨波逐流趨于平凡,老天爺也不會給這個機會。

  十年前先帝駕崩,皇長子登基,因為宮廷舊怨和外戚立場,毫不留情的把女帝姐妹往絕路上逼。

  王貴妃已經過世,離人什么都好,但扛不起大梁,能挽回她們姐妹命運的,也只有女帝自己。

  自從女帝坐上龍椅,接受萬人朝拜那天起,太后就發現女帝變了,和往日那個離人差不多的刁蠻公主徹底沒了關系,變成了坐在龍椅上的孤家寡人。

  雖然女帝所行之事毫無瑕疵,甚至能去追求‘千古一帝’。但太后娘娘常年累月陪在跟前,再未見她發自真心笑過,眼底永遠帶著深邃、睿智,再也瞧不見離人眼底的那種靈動與活潑。

  太后知道女帝是把這些情緒藏起來了,心底可能并不喜歡這種萬人之上的日子,只是迫于處境,不得不走下去而已。

  她是深宮里的金絲雀而女帝又何嘗不是?

  太后娘娘寡居深宮十年,知道孤苦無依的難熬,想到這些,便不忍心為了私情,再催著女帝趕快回去了,又轉而道:

  “心智再堅韌帝王,也沒法一個人抗下所有,若是閑下來能有個信得過的枕邊人,說說閑話聊些家長里短,心頭壓力會小上許多。圣上年紀也不小了,雖然礙于宗室,明面上不好婚嫁,私底下…嗯…”

  女帝轉過眼眸,笑道:

  “養個面首?”

  太后娘娘是這意思,但這么說未免太直接了,便委婉道:

  “也不是面首,是知心之人。本宮看艷后…看古書上記載,好像有寡居的太后太妃,讓心怡男子進宮當太監,在身邊日夜伺候,只要不大肆宣揚,朝野都挑不出毛病…”

  女帝走到畫案之前,雙臂環胸靠在畫案上,回應相當霸氣:

  “朕看上男子,何須如此遮遮掩掩,就算公開召美男入承安殿侍奉,只要不誕下皇子立儲,也不會引起動蕩。”

  太后娘娘也想學著女帝,臀兒枕著畫案靠著。

  但她海拔不夠,跳起來坐在桌子上雙腿懸空,又太孩子氣了,只能端莊穩重站直:

  “既如此,圣上為何不挑一個入眼的情郎?”

  因為離人私藏秀男…

  女帝不太好回應這話題,便眉眼彎彎反問道:

  “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了此類想法?”

  太后娘娘聽見這話,珠圓玉潤的臉蛋兒都白了下,連忙嚴肅道:

  “本宮身為太后,豈能…”

  女帝微微抬指,示意別這么緊張,輕嘆道:

  “朕以女兒身坐天下,本就掀翻了古禮綱常,又豈會和昔日帝王一樣死守教條。太后是朝廷與東南士族的紐帶,朕沒法讓你歸鄉,但私底下也不會太過刻薄,只要不鬧個滿城風雨,暗地里有個知心之人,朕和離人,反而不用擔憂太后整日郁郁寡歡了。”

  太后娘娘聽到這大逆不道的離譜話語,都感動壞了,嘴唇動了動,沒敢接話。

  女帝輕輕嘆了口氣,又繼續道:

  “西北一行后,太后娘娘似乎換了個人,比以前活潑開朗了很多。”

  太后娘娘心中一緊,感覺女帝似乎話里有話,在暗示什么。

  剛在說知心面首,現在忽然提起西北一行…

  太后娘娘臉頰不知不覺化為緋紅,又迅速壓了下去,疊在腰間的雙手緊扣,故作輕松道:

  “出去一趟散心,本宮心情確實好了些。嗯…圣上也不用太過憂慮天下局勢,本宮只要在,江州水師乃至東南士族,必然是圣上最有力的后盾,我爹要是老糊涂不聽話,我都讓大哥取而代之,大哥不行本宮自己上,其他人也是一樣的。”

  女帝見太后娘娘表這么大的忠心,也沒有再多說了,閑庭信步轉身,繼續勾勒起山水畫卷。

  太后娘娘不確定女帝有沒有看出端倪,心里慌的要死,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死丫頭紅玉忽然從湖邊跑來,遙遙就咋呼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夜公子回來啦!”

  太后娘娘心中一緊,迅速做出母儀天下的穩重模樣,蹙眉訓道:

  “回來就回來了,大呼小叫什么?沒看到圣上…誒?”

  太后娘娘話沒說完,余光發現不對,轉頭看去——畫案后空空如也,只剩一支滾向桌子邊緣的畫筆。

  “嘿?人呢?”

  太后娘娘眼神茫然,原地轉了一圈兒,還在桌子底下看了下,而后又掃視起了空蕩蕩的湖岸…

  沒后續劇情,確實寫得慢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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