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橋的白墻青瓦,頗具江州水鄉的韻味,在微雨中看去,就好似一副朦朦朧朧的水墨畫。
駱凝撐著白色油紙傘,走過橫跨兩岸的石質拱橋,步伐不快,目光一直望著河畔的高門大院。
作為水鄉女子,駱凝幼年便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十一二歲時,趴在臨河的圍欄上,望著來往小船上的才子佳人,偶爾也會羞羞的幻想,長大后嫁人的問題。
那時候想著,她的相公,應該長得俊美無雙,又很有才學,不像爹爹那么嚴肅,會像寵小孩似的寵著她。
如今,幻想倒還真實現了,就是最后一條出現了些許偏差——寵小孩樣的寵著她,應該是要什么給什么的溺愛,而不是給小丫頭把尿似的…
駱凝腳步一頓,閉著美眸臉頰冰冷,深深吸了口氣,想要忘掉昨天在銅鏡中看到的那羞恥至極的場面。
但那場面,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駱凝銀牙暗咬,羞氣之下恨不得翻身從橋上跳下去,緩了片刻后,才掃開雜念,快步來到了王家醫館。
下著小雨,醫館里人不多,王夫人在寬大廳堂的柜臺后面,稱量著藥材,瞧見一襲青衣的絕色美人進來,和氣打招呼:
“凝兒姑娘來啦。”
駱凝看起來有點像進寶芝堂的白娘子,收起油紙傘后,文文靜靜來到柜臺前:
“王夫人,我過來抓點藥,驚堂他火氣還是比較重,能不能幫我開副清熱去火的方子…”
王夫人放下銅稱,來到面前,打量駱凝的氣色,小聲詢問:
“是不是相公太那什么,你吃不消?”
駱凝覺得這話題有點私密,但面對女大夫,隱瞞并非好事,想了想還是如實回應:
“有一點點,嗯…感覺他每次都沒盡興…”
王夫人滿眼理解,柔聲道:“習武之人,身強體壯、龍精虎猛太正常,夜公子又是萬里挑一的好苗子,你身子柔,硬抗肯定吃不消,吃了清熱祛火的藥,你照樣吃不消。”
駱凝眨了眨眸子:“他要龍精虎猛到多少歲?”
“這個難說,走外家路數的人,過勞傷身,四十歲過后身體就開始由盛轉衰。而內家路數則不一樣,越老越妖,八十歲還中氣十足的人也不少。”
駱凝練過駐顏圖,不出意外八十歲時,還是和現在一樣粉,而夜驚堂則不知道有沒有這福氣。
想到八十歲風采依舊的‘白發老賊’,還這么折騰她,駱凝心里怕怕的,又問道:
“女人走內家路數,是不是更能招架一些?”
王夫人搖了搖頭:“內家是養氣之道,能養身駐顏,對這個幫助不大;自幼錘煉筋骨皮的外家女子,要更吃勁兒一些,不怕男人折騰。”
外家路數…三娘?
駱凝想到三娘的外向性格,以及和她針鋒相對的關系,頓時感覺到了日后的壓力。
但這些是私事,駱凝波不好和王夫人聊,就想繼續抓點藥,回去嚇唬小賊。
結果王夫人沒給開方子,而是湊到耳邊,語重心長道:
“藥能治標,不能治本。姑娘身體受不了,可以想辦法…”
熱身。
駱凝一直都是小賊給她手口并用熱身,聽見此言,好奇詢問:
“該怎么弄?”
王夫人覺得這姑娘是有點純,小聲解釋:
“伱和男人說一聲,他自然會教你。”
說著在柜臺下,取了個小瓶,遞給駱凝:
“這是香妃露,可以養護皮膚。有些夫人比較干澀,輔以此物會舒服一些…”
駱凝大略明白意思,她雖然羞于回想和小賊的經歷,但還是覺得,她應該不需要這東西潤滑…
駱凝把白色瓷瓶接過來,眼神古怪:
“王夫人還賣這些東西?”
王夫人笑了下:“醫者仁心嗎,成天和官宦夫人打交道,她們有難言之隱不能和別人說,自然只能找我這大夫解決…對了,街口有個范家,是御用裁縫范九娘的宅邸,旁邊的裁縫鋪便是范九娘的閨女開的;姑娘要是真想讓相公早早交槍,可以去找范小姐,報我的名字,買幾件貼身衣裳,穿著試試。”
駱凝略顯茫然:“那里的衣服,很好看嗎?”
王夫人點頭:“范九娘就是裁縫界的奉官城,天子龍袍都是她操刀,如今民間常見的衣服款式,皆是她年輕時設計,就比如姑娘這件兒留仙裙,最初便是范九娘給當今圣上的生母王貴妃定做,先是豪門夫人效仿,而后才流傳到民間江湖…”
“是嗎?”
“我在京城長大,豈會不曉得這些。姑娘的身段兒實在好,是我見過穿這身裙子最好看的一個,江湖上那美名遠揚的‘蟾宮神女’,在姑娘面前估計都得失色三分。”
駱凝被人夸,還是有點高興的,微笑道:
“夫人過獎,待會我就過去看看。”
王夫人見駱凝非常文靜,很討人喜歡,就想繼續當過來人,取點潤腸蜜露之類的,教駱凝如何清潔,滿足男人的特殊癖好,還沒開口,就發現門口多了道人影,話語連忙停了下來。
駱凝同樣止住話語,轉頭看去,卻見一個身著黑袍的俊美公子,扛著鳥鳥朝鋪子里觀望:
“嘰?”
駱凝臉色一冷,回頭讓王夫人包了幾幅清熱去火的藥,快步出了大藥房。
夜驚堂撐著傘在門口等待,見狀撐著傘遮在了駱凝頭頂,抬手去接:
“開這么多藥?準備讓我喝半個月?”
駱凝在藥房里還是賢惠小媳婦,等走出門來到街上,表情就清冷了起來:
“這藥你先吃著,沒了我再過來抓藥。”
夜驚堂知道昨天端著駱女俠照鏡子很過分,微笑解釋:
“昨天純粹是腦子一抽,想看看我臉色有沒有什么問題,才起身照了下鏡子。我保證以后絕不會…’
駱凝淡淡哼了聲,沒搭理。
夜驚堂安慰不動,也只得轉開話題,拿起藥材包里的白色小瓷瓶:
“這是什么藥?”
駱凝表情微僵,把小瓷瓶搶過來,平淡解釋:
“潤膚露,給云璃買的。”
夜驚堂覺得小云璃那吹彈可破的膚色,完全沒必要潤,不過也沒多問,轉而道:
“剛才拜見的靖王,打聽到了鄔王世子的消息,我準備出城去看看,駱女俠要不要不一起?”
駱凝聽見正事兒,表情緩和了幾分:
“先把藥拿回去…”
“正事兒要緊,藥回來再開也無妨。”
夜驚堂抬手就想把藥丟河里。
駱凝頓時惱火,她厚著臉皮拉半天家常,才把藥開出來,被丟了怎么來開第二次?
“小賊!你再打歪主意,我直接帶著云璃回南霄山,你自己想辦法調理身體去。”
夜驚堂動作一頓,把藥好好提著:
“我只是覺得拿著藥不方便罷了。”
駱凝沒有搭理,走在夜驚堂身側,路過街邊掛著‘范巧手’招牌的大鋪子時,想起了什么,轉身進入其中:
“你等等,我去給云璃訂幾件衣裳。”
夜驚堂抬眼看了下,并未多問,在街邊等待片刻,就見駱女俠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巴掌大的絲綢布包,出門后便收進了懷里,臉色有點怪。
夜驚堂不明所以,詢問道:
“怎么了?”
“沒什么,這鋪子的東西好貴,一件兒小衣買百十兩銀子,還是人情價。”
夜驚堂聽見價值如此高昂的奢侈品小衣,表情明顯出現了變化:
“什么樣的?我看看,敢在京城宰客,當我好欺負不成…”
駱凝微微扭腰,沒讓夜驚堂掏衣兜:
“這是給王侯將相定做衣裳的裁縫鋪,賣這個價也不算宰客。走吧,先去忙正事兒。”
夜驚堂覺得駱女俠是要給他個驚喜,便也不問了,撐著傘一起走向了城東…
云安城占地龐大,但常駐人口也夸張,人多地少,城內的豪門,多半都會在城郊另置別院,些許超大型宅邸,也會修建在城外。
距離云安城十余里的鄔王府,本身是前朝皇族產業,大魏開國時賜給了皇子,分封諸王后閑置下來,廢帝登基后召諸王世子入京,鄔王世子東方便住在了這里,而后女帝上位,也沒把諸王世子放還故里,一直持續到了今天。
下午時分,夜驚堂和駱凝一起,來到了沿江而建的偌大王府附近,遙遙可見一棟三層觀景樓矗立在江畔,其他建筑都隱于林木之間,有諸多侍衛在周邊巡視。
過來的路上,夜驚堂也和周邊的百姓嘮嗑打聽過,得知鄔王世子確實會吃,但風評不錯,偶爾還會不計身份,跑到江邊的漁家里,和漁民一起釣魚,現殺現吃與民同樂。
雖然不重皇族風范、不務正業、沒真本事的差評一大堆,但夜驚堂以平民的角度來看,硬是沒找到半個污點;如果不是從平天教主那里得知鄔王有不軌之心,他怎么都不可能懷疑道這么個老實本分的世子身上。
夜驚堂在江畔矚目片刻后,詢問道:
“這事兒該怎么查?”
駱凝提著小藥包,如同陪著夫君欣賞江景的小媳婦:
“上次竹籍街的案子,死者是一名負責建造宮閣的工部小吏,被行刑逼供過,兇手要辦的事兒,大概率和建筑有關。此事由鄔王世子主導的話,書房、臥室暗格之中,可能有相關的圖紙。”
夜驚堂見此,把傘遞給了駱凝:
“王府布防很嚴密,兩個人進去動靜太大,我潛入進去看看,你在這兒望風。”
駱凝抬眼看了下天色:“白天辦事兒不方便,要不等晚上?”
“鄔王世子進宮赴宴,等晚上人回來,恐怕更不好查。”
“那你小心點,潛入要來去無蹤,別打草驚蛇。”
“明白。”
夜驚堂從懷里取出疊好的面巾,戴在了臉上,先讓鳥鳥飛進江畔樹齡,而后在平靜處一頭扎入江水,身若游龍,摸向江畔觀景樓。
藩王世子便是藩國的繼承人,分量之重不言自明,王府防衛頗為嚴密,哪怕是江畔,依舊有幾艘烏篷船巡邏,不時檢查江底。
夜驚堂憋著一口氣,先游到江心深水區,饒了個大圈兒,又回到江邊,在水底看向上空,見鳥鳥盤旋的姿態沒異常后,才從觀景樓外的石臺下悄然冒頭。
踏、踏 石臺上方,能聽見兩道腳步聲,在石質地面行走,隱約還能聽到對話:
“殿下去宮里赴宴,免不了又要被皇親國戚慫恿表演‘三口一頭豬’,堂堂藩王世子被如此折辱…”
“也算不得折辱,席間玩樂罷了,殿下也是為了取悅圣上和靖王才如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不把圣上哄開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鄔州…”
夜驚堂靠著石臺側耳聆聽,可以確定兩人是鄔王的親衛,自觀景樓繞過之后,就逐漸遠去。
“咕…”
樹林里響起鳥鳥的啼鳴。
夜驚堂確定無人后,無聲無息上了石臺,閃身來到了屋檐下,側耳傾聽——觀景樓里沒有任何動靜,看起來沒人。
他正想繼續潛入,但腳步一動,卻發現地面的白石磚上,有幾點顏色較深的痕跡。
痕跡看起來是搬東西時灑落,以腳尖觸碰,結果發現污跡部分挺脆,略微用力便‘咔’的一聲輕響,如同踩碎炭渣,竟是在污跡上踩出了裂紋。
夜驚堂心中微驚,在原地屏息凝氣片刻,確定沒任何異樣后,才低頭繼續觀察痕跡,覺得這石頭明顯被什么東西腐蝕過,他想了想,自門縫往內部打量——觀景樓看起來早已荒廢,空空蕩蕩,鋪著老舊木地板,并沒有可疑物體。
夜驚堂暫時想不通緣由,便把此事記下,繞過觀景樓,來到了王府的后方。
偌大王府只有世子東方一人居住,有些許侍女家仆,但不多;下著雨主人又離開了,家仆稍顯閑散,在僻靜處歇著。
夜驚堂倒掛在游廊下方,壁虎游墻般穿過游廊,很快落在了一棟大型房舍外。
房舍周邊環境極好,甚至搭著個小園子,里面養著幾只細狗。
這種犬類一般用來比賽,養在一位游手好閑的世子身邊并不奇怪,但狗就是狗,看家的本事還在,夜驚堂剛在墻角落地,就有兩條酣睡的狗抬起了腦袋,左右打量。
夜驚堂皺了皺眉,覺得這地方戒備相當森嚴,絕非尋常紈绔的居所,微微抬手示意。
鳥鳥作為鳥類,在宅子里穿行比夜驚堂簡單的多,當下落在庭院附近的一棵大榕樹上,打量幾條狗。
幾條狗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轉過頭去打量樹上的鳥鳥。
夜驚堂迅速移動身形,來到房舍窗前,發現窗戶沒鎖死,就打開無聲躍入其中。
窗戶內部是書房,和寢室相鄰,寬大而整潔,打眼看去并無特殊之處。
夜驚堂仔細傾聽片刻,才來到了書架前,打量上方擺放的書籍——《艷后秘史》《歡喜秘錄》《俠女淚續》…
稍等,還有一章正在精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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