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風起寒葉(13)
凄風苦雨，澆灑著決戰的落幕，還有那一句對少年名字嘹亮又近乎悲凄的呼喊。
當決戰的兩人身影從城垛后消失，當無力挽救的素手向城垛奔赴…
卻另有一團龐大的影子，不知何時已經隱藏在陰雨里，突然在這一霎飛掠下城頭，閃電一樣地將風雨劃破！
那是什么？
沒有人能看清，城頭上的幾個人，只覺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周圍的聲音都窒息般消沒，雨滴凝固在落地前的姿態，天地間只剩下那靜靜的一聲：
“哧！”
顧峰撐起上身，尹長棋爬起殘軀，百城霜跑向城垛——
“哧！”
這聲音鏗鏘有力，拍打著，鼓動著，來自一雙最有力的臂膀，升上了城頭——
“哧！”
雪白的羽毛，在城頭上升起——
“哧！”
——雪雕白河！
尖銳的爪子，抓緊了銀色的盔甲，將盔甲中的人，一起帶了上來！
而另一個人，早已“砰”的一聲，落進了大地。
白河努力撲扇著翅膀，將葉子啟帶上城頭，過重的鎧甲讓它也倍覺吃力，因此一飛上來，就把葉子啟往城頭上甩去，讓葉子啟在地上翻滾過七八圈才停下，白河歡快呼鳴一聲，振翅劃掠戰場。
顧峰見狀大喜，含著血的嗓子喊一聲：“葉子啟！”就撐著身子要爬過去，可一道修長的人影，從他身旁飛掠而過，先一步奔到葉子啟旁邊，銀色的盔甲幾乎是撲在葉子啟身上，將他抱了起來。
寒力入體，探查體內的傷勢，冰封開裂的傷口，等確定葉子啟已經沒有性命之憂，百城霜半跪著緊攬住葉子啟的脖頸，清麗面容搭在他肩膀上淚水長流。
顧峰看傻了眼，第一次覺得百城霜也是個女人。
棋老一瘸一拐走過來，把無衣劍放到顧峰手上，又引導劍中靈力護主療傷，眼睛也看著百城霜和葉子啟那邊，輕嘆口氣。
只有葉子啟這時目中無神，像是失了魂一樣。
“渾小子，你要是還想見到更多的血，接下來，這么干。”
妖魔在心中低語。
葉子啟重瞳中再次放出紅芒。
他突然站起來，離開百城霜，掃視地面，從棋老傀儡留下的雜七雜八的滿地兵器里，拿起了一把漆黑重劍，然后走到巴布的尸體旁邊，一劍穿身，把尸體提了起來。
百城霜諸人都面露驚訝，不明其意，而葉子啟做完這些，就一躍而起，直接跳到了蠻族升起來的石崖上！
這下子，眾人都大驚失色，生怕葉子啟是殺性發作，要就這么沖進城外敵人的大軍里去。
可葉子啟跳上石崖后，就只是站定在石崖的最頂端，一動不動。
石崖下面傳上來無數驚恐的喧嘩聲，烈風部的士兵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族長，因為潘谷拉本就傷口崩裂，又從城上掉到地面，五臟六腑都摔了出來，死狀慘不忍睹，蠻兵們一辨認出族長身份，就爆發了混亂，噩耗像瘟疫一樣在軍中傳播。
葉子啟心想趁這時候沖殺下去也不錯，可老妖頭讓他就這么站著。忽然，從他全身盔甲所有的縫隙里，都向外冒出了火焰。
綠色的火。
葉子啟心中恍然，饕餮妖獸曾利用幽冥鬼火復活，所以內丹中也蘊含了鬼火之力，他不懂怎么用這股力量，倒是讓老妖頭放了出來，所以——
老妖頭這是想燒死自己么？
火焰逐漸盛大，竄起兩丈高。
葉子啟置身于火焰中，卻并不覺得灼熱，也不疼痛，一絲痛感都沒有。
反而有一些寒冷，可與心里的冷比起來，這鬼火和暴雨，都顯得輕薄。
城墻上的尹長棋卻突然恍悟，蹣跚踱步，走到城垛邊，朝著城下大喝一聲：
“轟！”
雷吼功。
雖然隨著身體老去，尹長棋這門功夫早已是有形無實，但他知道，有這一嗓子有夠了。
他知道葉子啟要干什么了，在葉子啟剛登上城門的時候，他就差點把葉子啟認成另一個人，而雷吼功正是那個人的絕技。
城墻下，還在撞擊城門的蠻兵們聽到這么一聲雷吼，自然都把頭抬了起來，就看見了在石崖上暴漲的幽冥鬼火，還有在鬼火映照中，那早已刻入他們心底的人影、大劍和鎧甲——
廉洪野！
在城內也有望見這一幕的人，一下子跪了下來。
“啊…啊…是他，他回來了！”
絕望的吼聲在蠻軍中此起彼伏地炸響，那整個草原的噩夢，那屬于北國的戰神，只是站在那里，就令整支蠻軍心生恐懼。
蠻兵們當然都知道，廉洪野已經在萬目河邊戰死了，可是他們更知道，廉洪野在死前，曾拉了一支亡靈的大軍和他們一決死戰！他是能夠打破陰陽之門的人，現在，為了守護家鄉，亡靈的將軍從地獄趕回來了，這是多么順理成章的事啊！
若不然，還有誰能夠殺死族長大人？世上又怎么可能出現如此龐大的鬼火？那雷吼功，那副身姿，又怎么會有第二種解釋？
葉子啟看到蠻軍出現了混亂，不知道怎么回事，內海中，老妖頭再次喊道：“是時候了，扔下去！”
葉子啟向前揮劍，那掛在劍上的巴布尸體，便被一下子甩了出去，順著傾斜的石坡，一路翻滾下去，一直滾到石崖下蠻族兵的腳邊。
“這個人是——是巴布！是巴布首領！巴布首領死了！”
驟然響起的驚呼，令整支蠻軍徹底軍心大亂，恐懼從每個蠻兵的心中生發到臉上——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將族長打下城墻，又把巴布首領霸氣無雙地掛在劍上，能做到這種事的，除了廉洪野還能是誰呢？難怪攻進城去的弟兄們都死了，他們到底在與什么東西作戰啊？那只亡靈的軍隊也回來了嗎？
“啊——”
第一聲失控的驚叫響起，一個蠻兵脫下了甲胄，轉身逃走。
接著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潰逃的苗頭一旦出現，便如同雪崩般迅速擴散，雖有基層的軍官大聲呼喝阻止，可潘谷拉和“十橙牛”都已死了，連薩滿和風影衛都沒有活下來一個，根本就沒有人還能夠統御全軍，阻止這崩潰的態勢了！
還固執地要處死逃兵的軍官，被反過來一刀捅死；而大多數軍官看到首領、精銳竟在城中死絕，都感到此戰前景灰暗，再不敢攻入城中，率先騎馬奪路逃走。
百城霜在城上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轉身便來到內墻這邊，長槍北指，朝著城中大聲喊道：
“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