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啟和顧峰一聽,眼神放光,這不明擺著有事兒?頓時背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耳朵都挺直了,齊說:“將軍,這軍情關系重大,能不能細說這是怎么回事啊?”
“咳,年紀輕輕,好奇心倒挺重。”薛義咧嘴笑出來:“行,那就說道說道。這里面可有故事。咱廉將軍十五年前帶兵,從馬王手底下救了天水城,這都知道吧?”
“嗯,嗯!”葉子啟和顧峰使勁點頭。
“然后啊,這易國侯不得有表示嗎?那時候的易國侯是尹長琴仙師,他回國以后,盛筵邀請了咱們的廉將軍一次,咱廉將軍就去了。尹國主就在筵席上表示,為了表達感情嘛,想要把她妹妹尹長畫許配給咱將軍!”
“哦,哦!”葉子啟和顧峰又叫起來,這會兒,尹長畫在天囂一戰后對他們的種種表現,全都浮現腦海,贈送丹藥,詢問廉洪野近況,一下子別具深意。
“可咱廉將軍當時推脫掉了。而尹長畫掌教當時不在筵上,是后來才聽說了這事兒——那時候她還不是掌教——反正她就好奇啊,這個救了天水城,還差點成為自己丈夫的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就自己來到我們雎國,拜訪廉將軍。廉將軍肯定要招待嘛,盡地主之誼,介紹我們雎國風土人情…”
“然后就介紹到家里去了?”葉子啟兩眼放光。
“想什么呢!”薛義大聲批判:“咱廉將軍能是那種人?肯定是給人安排得好好的,再送回去了呀!可從此以后嘛,尹長畫掌教就對咱將軍芳心暗許,每年和咱們將軍都有書信來往,偶爾也會來雎國將軍府拜訪那么幾次…”
“你都知道了,這它娘的還能叫‘暗許’?”葉子啟心中暗自想,可當然不敢出口,而是與顧峰齊問道:“那為什么廉將軍到現在還沒有成立家室啊?”
“唉,這就要說到另外一個女人了。”薛義幽幽道:“那個女人,叫…”
夜晚的森林,追敘往事的言語三三兩兩飛向星天之外,點綴著風暴前最后的安寧。
雪山深處,劍器在劍鞘里發出不詳的吟鳴。
“怎么了,老伙計,又有人欠砍了么?”
廉洪野把手放在黑子劍上,過了良久,顫動的魔劍才被安撫下來。
“倒真是不肯讓我做完好夢啊。”
廉洪野嘆息,他經過連日的血戰,剛才小憩了一會,就被這把劍弄醒了。而且,即使夢中的景色,也和這把劍大有淵源。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把劍時的景象。
夢里是一座地下的劍冢,無數斷劍扎進地面,深藍色的洞窟,閃爍著亙古幽詭的光華。洞窟的最深處,一汪池水,環繞著豎立的黑色巨劍,牢牢扎進了一塊石頭里。
他和蒼云教的沐輕雪經過兩年尋索,終于找到了魔劍的蹤跡,而魔教也已經追殺而來。
前方斷劍滿地,后方殺聲滿天。
可是,十七歲的他并不害怕。
因為她走在他的前面。
黑色的巨劍上突然冒出污濁的黑水,流進劍池,進而不斷溢出,劍池中的池水一下子奔涌過來。
他馬上后退,跳到一塊高高的巨石上。
沐輕雪卻頂著水流,繼續前進,如同一把劍割破布帛。
水中蘊含著無窮的詛咒,攀爬上沐輕雪的身體,被魔教徒留下的傷口肆無忌憚地撕裂放大。女人的氣息漸弱,膚色越來越蒼白。
“回來啊!先逃走吧!回來啊!”他站在石頭上大喊。仿佛喊出了一生的力氣。
可是沐輕雪沒有回頭,步伐一步比一步緩慢,一步比一步短促,卻依然沒有一點兒后退的意思。全無血色的面孔永遠是那樣固執,瑰麗得如同一塊玉石。
“混蛋,混蛋啊!”他憤怒地大吼,他不明白,為什么女人總是這么死心眼,不聽他的話?有一身高超劍術,為什么不能去過好一點的人生?師門正道,就他媽比命更重要嗎?
“混蛋啊!”他大吼一聲,跳進了黑色的潭水里。
“去你娘的使命,去你娘的正道,去你娘的魔劍!”
他咒罵一切,咒水就為他開路。
他狠狠頂著水流向上跨步,一會兒就超越了女人。
沐輕雪滿臉驚愕地望向他,這次換他頭也不回,沖進了把無數武者腐蝕得只剩骨頭的劍池,又從池水中爬出來,攀上巨石,雙手合握向黑色的劍柄。
握向世上一切詛咒的集合,傳說中最恐怖的詛咒之劍,魔教神劍,大獄神淵劍!
“如果你這么喜歡詛咒這個世界的話,那就詛咒老子吧!”他雙目似惡鬼,血從嘴角不停流出,但依舊張開宛若要噬人的滿是血縫的嘴,向著魔劍大吼:
“不過老子也會詛咒你的,老子會詛咒你到死的,老子最后的遺言就是你要和老子一起去地獄的盡頭,帶著你的詛咒一起下地獄吧,魔劍!”
“咔。”石巖裂開裂縫。
女人驚愕低頭,無窮黑水逆流,統統匯入魔劍劍身消沒。死去的劍身重新煥發出斑斕的黑芒,石窟地震,不,是整個劍冢都開始震動。
“咔咔。”石巖碎裂,他拔劍而出!
石頂大裂,然后震動漸漸停止,無數魔教徒如潮水沖了進來!
看到石窟中已無黑水,所有名震一方的惡徒都抬起頭,看向干涸的劍池之中那個執劍的少年。然后,統統跪了下來!
這一天,魔教等了一百年。
魔劍認主!
廉洪野一步步走下來,如魔神降世,血目所過,皆是王恩。
狂熱的教徒此刻都相信,總有一天,他要君臨天下。
他走到女人的身邊,輕輕念誦咒語。
咒文詭異,如同是念誦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然后,女人身上的詛咒一個一個退了下來,流入了劍中。
他笑了,女人擁上,親吻了他。
值了!他想。
為了解救一個人的詛咒,他成為了天下詛咒的主人。
這是他這個青麒城出身的市井混混,這輩子做的最劃算的一筆買賣。
“輕雪。”廉洪野輕輕念誦女人的名字,在時隔二十多年后的雪嶺深山之中,又一次握住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