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武舉(3)
接下來的兩天里，徐靖晝夜不停，又向葉子啟和顧峰教授了“君子八技”里剩下的七式：
“落千鈞”，意在手腕受制時，通過身體的抬壓進退，反抓敵人手背，再把身體讓到一側落肩，用全身猛勁砸壓敵肘。
“逆海濤”，意在雙手受制時，通過轉身甩臂砸向敵臉，形成虛攻，實攻則是另一臂向上搬推敵肘，迫使敵肘彎上去，然后身體后仰，膝蓋前跪，借一前一后互相拉扯之力，直接將敵臂掰斷。
還有單手被縛時的“轉長弓”、咽喉受制時的“壓海橋”、對面互搏時的“鐵人山”、利用敵人手指上的破綻，將敵人斷指以求勝的“剪雙魚”和腰部被抱住時的“翻滾石”。
一共八式，每一式都是非常簡潔有效的招式。徐靖將把八式傳授給葉顧兩人以后，就手把手地教著他們習練，并指出其中的動作要領。
葉子啟和顧峰初步掌握以后，馬上就開始相互喂招練習，因為他們從小一起學劍，一直就以對打的方式鍛煉，配合默契，因此這時共同學起新東西來，也進步極快。
對練到了第三天，兩人仍舊不知疲憊地練習，徐靖看著他們，突然贊許道：“果然，修行還是要有搭檔，才更能掌握要領。”
兩人趕忙應道：“多虧徐大哥教得好！”
徐靖笑笑，又向葉子啟問道：“葉兄弟，現在你對這套武功有什么自己的領悟了么？”
葉子啟點點頭，答道：“這套武術，似乎主要針對的是自身受壓制的情況。是一種旨在防守中進行絕地反擊的武術。
通過同時運轉多個關節，在極短的時間內，突然爆發出全身的力量，集中攻擊敵人一處軟肋，達到一擊制敵的效果。”
徐靖頓時欣慰地笑了，說道：“不錯，葉兄弟果然有慧根，這么快就領悟到了精髓。實際上，這些武技并非真的都要在自己受壓制的情況下，才能使用。而是重在敵人露出空門時，就集中力量，一擊制敵。
只是，當敵人自以為優勢得手的時候，也是最容易露出空門的時候，這套武技才在此基礎上進行設計，但在實戰中，可以有更多變化。”
徐靖又轉頭向顧峰問道：“顧兄弟，這些你是否也有感受？”
顧峰點了點頭。
“好！那你們就可以重回雪龍坡了！”徐靖笑道：
“只是去了以后，我勸你們還不要急著打擂，最好先看一天別人的比試，看看別人是怎么打的，在頭腦中思考模擬，如何靈活使用‘君子八技’來制敵。畢竟要在實戰里發揮這套武功的作用，光把招式生搬硬套可不行，要動腦子！”
“一切都聽徐大哥的！”葉子啟和顧峰立刻抱拳說道。
徐靖笑著頷首。既然計議已定，三人馬上就收拾行李，啟程出發。
臨走前，三人所借住的戶主老農家又送了他們些許干糧，因為老農聽說他們是當兵去的，說：“當兵好啊，當兵的多啦，馬賊就不欺負我們啦。”
葉子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就算當了兵，軍隊也只會戍衛寒葉，不會管這些小鎮的死活，這話他說不出口。終究是盛情難卻。三人道謝之后，又踏上前往雪龍坡的山路。
這一次走到坡頂上，軍營外排著隊伍的流民更多了。
他們三人按之前商定的，沒有去報名，而是先去到擂臺底下觀戰。這一下子，就像進了螞蟻窩，這里是整個雪龍坡上最熱鬧的地方，人群嗡嗡央央的。
擂臺是用一個廢棄的、郊祭用的祭臺改建而成的石臺，比周圍高出五六個臺階的高度。在四周都插上了旗幟，確定了邊界。
擂臺四周圍了大量的百姓，其中有失去家園的流民，也有慕名而來、想要趁機從軍的人，甚至有很多生活在附近村鎮、只是來看熱鬧的人，成分復雜，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基本都是漢子。
即使是上臺比武失敗以后，也有很多流民繼續留在了這里，或許是輸得不甘心，繼續等待機會，又或許是想要看熱鬧，活一天算一天。這就讓這里的人積攢得越來越多，遠勝于葉顧等三人第一次來的時候。
流民雖多，但在外圍還圍著一圈鐵甲兵士，流民中間也穿插著幾只軍人隊伍，布置得就像是軍隊中的某種陣法，因此鎮住了場子，維持住了基本的秩序。而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坐在擂臺上的那一位。
就在擂臺上北側，幾個精悍士兵，圍守著一張虎皮大椅，椅子上面坐著位中年軍官。一打聽才知道，那是廉洪野將軍的副將，也是主持這場大會的人——
薛義。
三人正往前鉆著身子，忽然有個胖臉漢子朝葉子啟扭過頭來，胡茬濃密的臉上，小眼睛使勁朝葉子啟瞅了瞅，緊接著一張大嘴咧了起來，一聲大喊道：“嘿！九將軍！”
葉子啟一下子愣住了。
他本以為過去這么多天，前幾天的事就像一朵小浪花，早翻過去了。
可人群卻為這聲呼喊停滯了一霎。
然后四周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葉子啟緊盯了過來。
“哎喲，這就是‘九將軍’吶！”
“真是真人！他居然還沒走啊？還是又回來啦？”
“你說什么呢？人家這是回來視察軍營呢，是吧，九將軍？”
一張張被凍得緊皺的面孔，忽然都綻出了戲弄的笑容，朝葉子啟一行人嘲笑。
葉子啟哪里能想到，自從他走后，當初嘲笑他的那伙人雖然走了幾波，但“九將軍”這個名號，卻變成了一個笑料，在整個軍營里廣泛流傳了下來。
甚至演變出了多個版本，有的說是他自稱殺了九十個馬賊，還有的說是九百個。
這和“武舉”期間其他的一些奇事一樣，成為了所有流民，甚至一些兵士的談資，當然還是所有談資里最愚蠢可笑的一個，人們口口相傳、手舞足蹈、演繹得繪聲繪色。
所以，葉子啟現在，其實已經成為了整個“武舉”期間最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作為一個笑話。
大多數人當然沒見過葉子啟的真容，可那個胖漢恰巧就在那天軍營門口排隊的隊伍里，這一打眼，就把葉子啟給認出來了，立馬就像大禹發現了新大州一樣，興奮地指給別人看。顯擺他是這件事的第一個發現者。
無數張好奇、嘲笑的臉涌了上來，爭著看葉子啟這個有名的丑角。不少流民還伸手抓捏他的身體，胳膊和腿，就像發現個奇異的動物，要來摸一摸、碰一碰。
葉子啟心中頓時羞惱無比，大吼道：“讓開！”這樣吼叫著往回走，可是流民哪里會讓路給他？反倒擁得越來越擠了。
一層金邊浮上了他的眼球。
顧峰敏銳地發現了這個變化，連忙握起葉子啟手腕，說道：“抓緊我。”就拉著葉子啟的手在人海里費勁往外擠。葉子啟看到顧峰的后背，略微回了神。
但顧峰的力氣也遠遠不夠。所幸，他們還有徐靖這個大哥。徐靖就像個開路先鋒，走在最前面，一邊把人往兩邊撥開，一邊前進。帶著他們從人海里游出來。
“立馬去報名，我要打幾個人出氣。”葉子啟惡狠狠道。
“不行！”徐靖馬上教訓道：“你忘了我武學的要義了么？”
“君子戰雖有陳，而勇為本。”顧峰在一旁說道。
“顧兄弟記得好！葉兄弟，你現在心頭大亂，打架哪還能有章法？”徐靖又力勸道。
葉子啟彎下身子，朝地上大喘了幾口氣，說道：“好，我聽你的。”
然后，葉子啟三人就跑到了一個只能勉強能看到擂臺的冷清角落。因為他們畢竟是沒擂臺好看，來找他們麻煩的人就少了，就算有，顧峰也冷冷地把來人兇走。
徐靖就結合擂臺上出現的情形，開始給他們講解起武技的實際應用。顧峰聽得很認真。而葉子啟，則一直都雙眼直直地盯著擂臺，數個時辰目光不動，徐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自己講的話聽進去。
但徐靖也沒有再去勸他。因為這會兒，就連徐靖也發覺了葉子啟的眼光有些不對，他說不出這雙眼睛到底是有哪里不正常，但他有種強烈的感覺，在這個少年的眼底深處，就好像是藏著一團火焰，一團馬上要燃燒起來的、仿佛要把這座雪龍坡都給燒盡的燎原之火。
第二天，葉子啟一早就要去軍營前報名。
徐靖同意了，因為葉子啟看上去已經恢復了清醒，再拖下去也害怕徒生事端。
軍營前，葉子啟默默忍受著數不盡的嘲笑，終于排到了隊首。
“吆？你給署上‘九將軍’吧？”負責署名的主簿這樣嘲笑他。
“我的名字叫葉子啟！”葉子啟響聲道，然后一把奪過筆，就在錄名冊上寫上自己名字，接著把筆擲到桌上。
主簿大怒，喊道：“你——”正欲起身喝罵，忽聽“劈叉”一聲，他身前桌案竟斷為兩截，向著中間塌倒下去！主簿立時色變聲啞，周圍圍著的若干流民，一片嘩然。
葉子啟再不停留，轉過身，向著擂臺處大步離去。
徐靖的感覺沒有錯。
這時的葉子啟，的確雙眼金光燦燦，就像點著了一團熊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