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漢山不管京城里因為傅玉媖被退婚引起了多大轟動,一直窩在奶奶的白壽園里不肯出來。
倒不是怕京城里那些風言風語,是怕老爹胡惟庸拿著藤條實施家法,打的他屁股開花。
這幾天,胡惟庸放衙以后不在丞相衙門里熬著處理政務,每天都準時回家,從祠堂里拿走藤條在白壽園進出口的圓形垂花拱門等著。
胡惟庸為了能和傅友德聯姻,除了舍了一張老臉的人情以外,還犧牲了幾名胡黨重要黨羽的升遷。
許若傅友德把他嫡長子以外的兒子,以及侄兒扶持到六部清吏司重要官位。
這里面的門道,哪里是京城里傳的那樣,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與京城四貴女也是金陵第一美人傅玉媖定了姻親。
涉及了朝堂里不少的官場內幕,那一頂頂實權官帽子可是讓左丞相胡惟庸都感覺到了割肉為鷹的心疼。
付出了那么一大堆官場銀利,好不容易把事情辦妥了,結果卻被胡漢山這個混賬東西把婚約給退了。
胡惟庸說話一直都是一諾千金,也是他能夠成為文臣之首的為官之道之一,退了婚約那些官帽子可不會退回來。
潁川侯傅友德賺翻了。
胡漢山通過胡二的稟報,知道老爹不僅自己放衙后會在白壽園門口守等著,還安排了大總管在白壽園門口守著。
大總管可不是胡二,只會聽從胡惟庸的安排,帶著一幫五大三粗的護院等著捉拿少爺。
胡漢山只能在奶奶的園子里窩著,不敢走出白壽園一步。
這可把老夫人樂壞了,終于能夠一天到晚的見到孫兒了,胡漢山過去喜歡在金陵城里廝混,每天也就晨昏定省的時候見上一面。
胡漢山這幾天經常被強塞各種山珍海味,感覺自己的腮幫子都快被撐大了,腦袋里想著怎么才能盡快出去。
距離全家抄斬還剩下不到兩年的時間。
得抓緊時間出去擺爛啊。
就在傅玉媖被退婚那事的第三天,有幾名讀書人的到來,解決了胡漢山的出門問題。
白壽園有一片龜背竹。
就像白壽園的名字,寓意著長壽。
龜背竹在小寒時節,依舊是郁郁蔥蔥,一片翠綠。
胡漢山在龜背竹竹林的一處四角攢尖亭子里,帶著綠禾紅柳兩名美婢,賞著冬日里的竹景。
一名身穿玉色絹布襕袍,頭戴軟巾,腰系垂帶,手里還拿著一把宮式泥金花鳥扇的生員,來到了亭子前,拱手道:“在下劉文泰,見過漢山兄。”
胡漢山轉過臉來,居高臨下的掃了劉文泰一眼,瞧見他身上的玉色絹布襕袍,尤其還拿著一把宮式泥金花鳥扇,心道這人還真是騷包。
卻也知道劉文泰有騷包的才學,他是江南有名的才子,相貌更是風度翩翩,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達官顯貴家的小姐想嫁給他。
更重要的是,劉文泰背景足夠深厚。
大明朝堂一共有兩大勢力,一個是淮西勛貴,另一個是浙東文官。
劉文泰的爺爺便是浙東文官里的顯赫成員,他爺爺在洪武初年就擔任了翰林學士,負責起草詔書,是洪武皇帝身邊重要近臣之一。
淮西勛貴和浙東文官這些年來在朝堂勾心斗角的是你死我活,尤其是在楊憲死后,黨爭越發激烈了。
吉安侯陸仲亨都敢光明正大的提走浙東文官的圓領,當著那么多官員的面侮辱浙東文官。
可見黨爭激烈。
更不要說小一輩了,基本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要說共同點,只有一點。
浙東文官的小一輩,同樣是從小到大喜歡著傅玉媖。
胡漢山擺了擺手,示意胡二等狗腿子準備動手,劉文泰帶了一群生員來顯然是來者不善。
明顯是為傅玉媖來的,想為傅玉媖出口氣。
要是弓馬嫻熟的勛貴子弟,胡漢山二話不說直接就躺在地上碰瓷,這群手無縛雞之力只知道讀書的生員,可就不怕他們了。
劉文泰看到胡漢山的手勢,又看到竹林亭子四周虎視眈眈的狗腿子們,知道胡漢山理解錯了。
卻也沒錯。
風華絕代的傅玉媖確實在他們這些浙東文官子弟的心里,是月宮嫦娥那般冰清玉潔的仙子,是從小喜歡到大的心中搖光。
劉文泰等讀書人在聽說了傅玉媖被退婚這件事以后,再也沒了往日的風度,一個個破口大罵胡漢山焚琴煮鶴。
不識風雅,眼睛不要可以喂狗。
不少讀書人甚至覺的心里最冰清玉潔的仙子遭到了玷污,喝了一個酩酊大醉,扶著集賢院的雕欄痛哭流涕。
劉文泰也是沒少喝酒,一連好幾天都喝的酩酊大醉。
在心里沒少痛罵胡漢山,罵他不知好歹。
直到今天早上。
胡漢山寫的那篇退婚詞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流傳了出來,金陵文壇的讀書人很快扭轉了看法,改觀了對胡漢山的印象。
一首詩詞再是怎么文采斐然,想要出名需要一定時間的醞釀,更需要文官名士和各地才子們的鼓吹。
詩詞的文采甚至都是次要,鼓吹才是最為緊要。
詩圣杜甫的文采幾乎可以說是冠絕盛唐了,但他活的時候寫出的千古詩作并不出名,窮困潦倒的活不下去。
要不是有一位好友替他編寫詩集,詩圣杜甫的千古詩作幾乎要失傳了。
名士才子們鼓吹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金陵城的名士才子們甘愿遭受凌遲的酷刑,也不會替淮西勛貴鼓吹,更不要說玷污了傅玉媖的草包胡漢山了。
短短半天的時間。
整個金陵城的名士才子們對于胡漢山的風評,一邊倒的產生了翻天覆地改變。
只有一個原因。
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實在是太過于出彩了,簡直是字字如珠。
甚至達到了足夠媲美千古第一詞人蘇東坡了。
劉文泰把金陵城里名士才子對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贊嘆,以及對胡漢山的風評說了一遍。
本以為胡漢山會咧嘴傻笑,這可是祖墳冒青煙都修不來的才氣。
胡漢山臉色突然變的凄苦,腳下一踉蹌,一屁股坐在涼亭長椅上。
腦袋向后一仰,身體癱在雕欄上。
嘴里念念有詞。
“這不完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