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下意識地往左挪了幾步,躲在一棵大樹的影子底下,粗壯的白樺樹樹干截斷了視線,女孩呆呆地在那兒愣了兩秒,恐懼、驚惶和茫然才像海潮一樣從心底卷上來,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立刻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BG,我看到它了。”
“它在樓頂上。”
“但我不知道它有沒有發現我。”
白楊的冷汗也“唰”地一下就出來了。
“緊急情況,發生一類接觸!全體注意,發生一類接觸!”老趙在頻道里告警,“行動取消,啟動應急預案。”
大概過了幾秒,半夏躲在大樹后頭緩過神來,她悄悄地探頭,往新百大樓樓頂上張望。
那顆暗紅色的眼睛已經不見了。
女孩心里咯噔一下。
“BG…我覺得它可能發現我了…”
“那還傻愣著干什么?躲啊!快躲起來——!”白楊幾乎是對著手咪吼了出來,他摘下耳機往桌上一扔,扭頭大喊:“爸——!來接替我!”
喊完他抓起外套推開椅子就往外跑,靠在門框上的連翹動作比他更快,后者在白楊喊話的時候已經出門了。
老白沖進臥室,接替白楊的位置。
“BG4MSR注意,這里是老爹,從現在起接管通信,OVER.”
“全體注意,發生一類接觸,啟動一號應急預案。”趙博文扭頭看了白楊一眼,按住對講機,“我們正派人前往現場,所有單位注意,拉紅色警報!”
“一組收到,轉入一號應急預案,拐兩洞進入三次變軌程序,進入假同步軌道,中天高度81°,紫金山通信中心數據分發,貴州北京雙重冗余備份,完畢!”
“二組收到,轉入一號應急預案,刀客行為預估模型正在同步,相對坐標建立完畢,盲區路線篩選中,完畢!”
“三組收到,轉入一號應急預案,應急保障團隊全員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完畢。”
“這里是六合馬鞍機場空中指揮中心,直升機熱車完畢,預備起飛。”
短短一分鐘內,東方紅計劃團隊就把行動目的從抵達第一基地轉換成了把女孩安全帶回來。
此起彼伏的回復聲中白楊匆匆穿過客廳,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踩著拖鞋騰騰騰地下樓,一出單元門就被對面射過來的刺眼大燈晃得睜不開眼睛。
夜幕下響起三缸引擎的沉悶咆哮,仿佛有野獸蟄伏在綠化帶里。
白楊都看得一愣。
那頭野獸慢慢顯露出真容,仿佛一團火在燃起,路燈的光沿著平滑的曲線流瀉,透明擋風玻璃下兩只兇悍的大燈,好一輛深紅色的…三輪馬自達。
馬自達在白楊面前停下,連翹坐在駕駛座上,頭上戴著深紅色的頭盔,防風鏡后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她把一只黑色的頭盔扔給白楊,然后一豎大拇指:
上車!
“你…這哪兒搞來的?”
“你是說這輛蹦蹦?找好心人借的。”
連翹載著白楊出了梅花山莊小區大門,拐過彎就把油門擰到底,白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突如其來的加速頂了個趔趄,馬自達在苜蓿園大街上狂飆突進,那叫一個風馳電掣,一輛電動三輪車給她開出了超級跑車的架勢,白楊戴著黑色頭盔坐在后座上,不得不用手緊緊抓著座椅固定自己。
“指揮部!能不能定位我們?”
連翹大喊。
“這里是指揮部,可以定位你們。”耳機里傳出指揮部的回復,“你們距離南圖還有四公里,預計十分鐘后可以抵達,不過要注意,在明故宮路的兩個路口處有交通擁堵,它可能會耽誤你們四分鐘的時間。”
“收到!我盡量把時間縮短到十分鐘以內!”
連翹雙目直視前方,苜蓿園大街已經到了盡頭,她一腳剎車一手油門,車頭左拐!一聲尖銳的刺響,三輪車傾斜著離地起飛。
“我靠——!”
白楊大吼。
馬自達一個神龍擺尾,從苜蓿園大街飛上中山門大街,輪胎在瀝青路面上摩擦冒煙,白楊都能聞到焦糊味。
路人大概也沒見過如此亡命狂奔的馬自達,不知道是屁股著火了,還是要去某處救火,一邊狂奔還在狂按喇叭。
很快連翹看到了堵在路上的車隊,現在的時間不到晚上八點,正是下班高峰期,市里交通擁堵的時候,明故宮兩邊的路口有紅綠燈和斑馬線,開車從那兒過多少都得等上一陣,但連翹可等不了。
“車!注意車!”
白楊在后面提醒,前面有車停著,連翹一點不減速。
連翹這架勢是要一頭撞上前面轎車的屁股。
“放寬心,你姐姐我是世界電動三輪和電動輪椅越野拉力賽的雙料冠軍!”
連翹一拐車頭,馬自達徑直躥上人行道,馬路牙子上磕一下差點把白楊尾椎骨震裂,后者嚎叫一聲,還沒來得及罵街,又見前方的綠化帶、路燈桿、臺階和行人直沖自己鋪面而來,對尾椎骨的痛惜立馬轉化成對自己小命的擔憂,他們在人行道上豬突猛進,風格比老頭樂還要狂野,大道上堵著不能動彈的車主們只能目送一輛紅色馬自達從人行道上一路超過去,開著大燈還打著雙閃,喇叭嚎得震天響。
一路火花帶閃電,這姐姐開車風格真叫人目瞪口呆。
“紅燈!”
白楊又提醒。
“放心,這車沒車牌!”
連翹咬著牙說話。
馬自達從紅燈底下躥過去,那叫一個大搖大擺。
“我們到哪兒了?”
“熊貓大廈!”驚鴻一瞥,白楊就捕捉到了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兩棟大樓,“我們過了逸仙橋!”
“還有多遠?”
“不到一公里!”白楊回答,“兩分鐘!”
連翹再次將油門擰到底,引擎在屁股底下咆哮。
低沉的轟鳴聲中,直升機在低空掠過城市,腳下是璀璨的萬家燈火,每一條道路都是發光的河流,而那輛深紅色的馬自達跑得是那樣快,它像火焰一樣穿過重重的車流與人流,仿佛在南圖真有一個女孩等著它去拯救。
半夏正藏在南圖對面的新世紀廣場A棟大樓里,在發現大眼睛后她第一時間鉆進了建筑物內,不過她并不清楚大眼睛此時在什么地方,大眼睛有可能從任何地方、任意方向出現,敵暗我明,指揮部建議她不要輕舉妄動,先藏好自己,再靜觀其變。
她認為大眼睛發現了自己,沒有證據,這是直覺告訴她的,看到大眼睛的那一刻她那種被盯住的感覺又出現了,全身僵硬,大腦空白。
四周一片寂靜,鴉雀無聲,也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沒有風聲,安靜得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能聽見,半夏暫時關閉了手臺,保持無線電靜默。
指揮部叮囑她無論如何不能冒失,寧可多藏一兩個小時,甚至藏到明天早上,藏到明天晚上,也絕不可妄動。
根據目前觀察總結的大眼睛活動規律來看,它不會在同一個位置長待,如果在南圖這一帶找不到目標,它就會逡巡到其他地方。
于是半夏就安心藏在大樓里,蜷縮在柜臺底下,關閉手臺慢慢等。
忽然有細細的灰塵落在臉上。
女孩睜開眼睛,她知道有什么東西在這里,那東西引起了不可察覺的震動。
很快震動連她也能察覺到了,細微的震動沿著地面傳遞過來,女孩貼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聽到了“嘎嗒、嘎嗒”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后半夏不需要貼在地上也能聽到動靜。
她仰面朝上,透過頭頂上的木質柜臺、層層磚瓦、玻璃、鋼筋混凝土,透過黑暗的虛空,半夏能看到那東西就趴在自己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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