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慢慢地打開手,硬幣安靜地躺在手心里,是正面。
“好,是正面,說明接下來的工作會一切順利!”
只念咒作法已經不夠了,近日來的工作明顯出現抗咒性現象,為了增強念力效用,半夏開始在工作之前擲硬幣,如果硬幣投出去落地是正面,那就代表接下來的工作會一切順利,如果硬幣投出去是反面,那就代表再投一次。
她把硬幣穿上紅繩,重新戴在脖子上。
接著爬上樓頂,把一只小小的指南針放在腳下,待指針方向穩定,用一塊石頭在堅硬的水泥上畫出一個十字,分別指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活像個風水先生在看風水,接下來就是后天八卦天干地支了,跟白楊他們幾個古人混了這么久,半夏一點唯物主義思想沒學會,倒是混成了一個神棍,堅信萬物有靈,電腦主板內寄居著機神,開機前必念咒禱告,看風水這種事她干得出來。
確認了方位,半夏伏在樓頂上,手里拿著尺子和量角器,從正北開始測量角度,順時針數到196.29°——也就是正南偏西16.29°。
這是中繼衛星的方位角。
方位角已確定,半夏在十字的中心豎起一根木棍,她開始測量仰角,量到84.33°,定住。
這是中繼衛星的高度角。
方位角和高度角確定,半夏那柄方天畫戟似的八木天線才知道往哪個方向指,南京市畢竟不是在赤道上,中繼星的星下點不會正好落在半夏的頭上。
如果不出意外,哼哼星和哈哈星(半夏這么稱呼它們)在今天下午六點就要入軌,此刻它們正從遙遠的太空中歸來,在太陽系內游蕩漫漫二十年,今天下午它們就要重新進入地球軌道,在同步軌道上兩顆衛星將進行一次大動作變軌,同時兩顆衛星將分道揚鑣,中繼星留在距離赤道35786.03公里高的GEO上,而偵查星將繼續深入直搗黃龍,抵達近地軌道。
軌道設計極其復雜,為了讓兩顆衛星能成功入軌,工程師們薅禿了腦袋,他們制定了極其精細的定位系統,以東經118.798°、北緯32.011°的南京市秦淮區梅花山莊為核心,力求把位置誤差縮小到一米以內。
用某位總師的話來說,也不是他們想搞這么精細,而是二十年跨度實在太大,再牛逼的導航系統都要偏移,他們這邊錯一點,二十年后就錯一片,他們這邊差一公里,二十年后就要差到十萬八千里——衛星在同步軌道上時運行速度是每秒3.075公里,一秒鐘的誤差就飛出去3075米,要是入軌時間早個八小時晚個八小時,那中繼星就要掛到非洲或者美洲頭頂上去了。
半夏低頭看著自己畫下的方位和數字,還別說,真挺像某種神棍儀式。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和風水其實也沒啥區別,如果半夏無法理解中繼衛星和無線電通信的原理,那么對她來說這就是某種神秘儀軌——只要方位和仰角對了,法器就能溝通上冥冥之中的神明,接收到上天降下的神諭,無法理解的科技與魔法向來無異。
她又抬起頭,仰望陰沉的天空。
她似乎能看到它們的歸來。
他似乎能看到它們的離去。
“看什么呢?”連翹問。
“看衛星。”白楊說。
“看衛星?”連翹跟著一起抬頭,努力遠眺,“哪有什么衛星?”
“已經飛出大氣層了,它在地球另一邊發射,我們這里看不到呢。”白楊收回目光,“就我們說話這會兒,它正在脫離地球軌道,奔赴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的未來。”
“看不到那你還看。”
“但是我知道它在那兒。”白楊說,“只要你知道它在那兒,只要你的方向對了,你就一定能看到它。”
“可是我沒有看到啊。”連翹眨眨眼睛。
“你不知道自己看到了,翹姐,你想想,如果現在世界一片漆黑,宇宙也一片漆黑,只有那顆衛星在發光,你是不是很容易就能發現它?你之所以看不到它,只是因為周圍太亮,進入你眼睛的光線太多,而那顆衛星太小太遠,反射的光芒太微弱,即使進入了你的眼睛,也會被大腦忽略掉。”白楊說,“你其實已經看到了它,只是你不知道。”
連翹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你這么一說,我覺得還挺傷感的。”她說。
“為什么?”
“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但是所有人卻都忽略了它。”連翹說,“它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是我們拋棄了它,還是它拋棄了我們呢?”
兩人靠在秦淮河邊的石欄上,傍晚的風吹動了連翹的頭發。
他們今天下午跑了很遠的路,本來說是為了拍照,但最后白楊覺得自己其實是在陪連翹逛街,這姐姐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議,體力也好得不可思議,新街口、夫子廟、科舉博物館逛一大圈,全程步行,健步如飛,她還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秦淮河——當然連翹看到秦淮河之后第一句話是“就這?”
第二句話是“水怎么還綠的?”
給“天下文樞”那座大牌坊拍了個全身照之后(連翹念成了“天下文柜”,白楊說你文憑買來的吧?),連翹就拉著白楊去河里坐船。
白楊不情不愿地去了,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本地人不該當這個冤大頭,但翹姐是第一次來南京,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白楊建議到秦淮河上坐船應該晚上來,晚上有燈光,風景更好看。
坐在船上連翹說考考你的眼力,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排隊時往前數第五個,往后數第五個,都是便衣。
白楊問我身邊究竟有多少個便衣?
連翹聳聳肩,她說收手吧阿楊,船上全是便衣。
白楊知道自己受到了強大的保護和監控,但他現在很擔心,白楊不知道這監控究竟嚴密到了什么程度——當夜深人靜自己在做一些不適合公之于眾的手藝活時,不會在某個辦公室里全程直播吧?
“你現在可是萬千性命系于一身,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連翹拍拍他的肩膀,“這事畢竟非同小可,出了岔子誰都擔不起責呀。”
“那這不得給我配一個營的紅旗9防空導彈?出門99A主戰坦克開道,15式坦克殿后,一個武直10的陸航團隨時待命,小區旁邊駐扎一個旅的野戰部隊,旅長點名要滿廣志大校。”白楊撐著腦袋,“還有,把全世界一半國家的領導人都給叫來,統統住在梅花山莊,一切以指揮部的事務優先處理,要不然這像話嗎?人們能答應嗎?”
“誰不答應?”
“起點讀者們不答應。”
船靠岸了,兩人沿著馬路往回走,準備去坐地鐵。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四十,今晚七點將是東方紅行動正式啟動的時刻,屆時偵查星和中繼星都將入軌工作,BG4MSR將通過725電臺將數據傳送到自己手上,那么大的一個局,總算到了要收網的時候,是成是敗,在此一舉。
一場決定人類命運的戰役即將打響,可以想象趙叔老爹他們現在已經緊張得坐不住了。
白楊慶幸自己今天下午不在家,要不然指揮部那氣氛能待人?還是外面好,無論是新街口、夫子廟還是秦淮河,一切都照常運轉,按部就班,永遠都游人如織,平安喜樂。
連翹在前頭走得慢悠悠,她在慢悠悠地哼歌。
白楊仔細地聽。
只聽曲調就知道是老歌,她真是一個老歌愛好者。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他記不起歌名。
但白楊想起來這是鄧麗君的歌。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說即將要離去。
我會迷失我自己,走入無邊人海里。”
請: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