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出去玩不?去散步去?”
“不去啦,你們去吧。”
老媽站在緊閉的房門外,聽到白楊的回答,給玄關處的老爹拋了個眼神:他不去!
然后兩人快樂地出門去了。
白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已經坐了兩個小時,他撐著腦袋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書桌上擺著時間膠囊,光滑的不銹鋼外殼把他的臉拉得老長,像是一面哈哈鏡。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白楊抿著嘴,沉默地和時間膠囊外殼上那個拉扁的自己對視。
自己原本已經認定BG4MSR是在扯淡,那個戲精姐姐在整蠱自己,根本不存在什么穿越時空的通聯——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這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愛因斯坦和麥克斯韋先生想必也一定會贊成這種說法,白楊都準備堅定不移持此看法一百年不動搖了,可今天王叔的拜訪又讓白楊遲疑了。
王寧說他聽不到BG4MSR的聲音。
這倒未必能證明BG4MSR真的生活在二十年后,但它說明這事沒有白楊想的那么簡單。
“小區花園”計劃是失敗了,對方沒有收到時間膠囊。
但它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把膠囊挖了出來。
也就是說,是自己一手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如果說白楊的嘗試是盲人摸象,那么此時的他才隱隱觸摸到時光慢遞這頭大象真正的模樣。
當天晚上,他關上燈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時間像紊亂的水流一樣從漆黑中無聲地奔涌而過,他像個溺水的小人,在寂靜的狂流中打轉。
白楊睡不著了。
爬起來接上電源,打開電臺。
這一刻的時間坐標是公元2019年10月5日晚22時33分43秒,距離人類誕生已經過去440萬年,距離第一只脊椎動物爬上陸地已經過去3.6億年,距離地球誕生過去了46億年,距離宇宙大爆炸過去了138億年。
這座電臺的空間坐標是東經118度49分53秒,北緯32度1分54秒,位于雙魚-鯨魚座超星系團復合體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本星系群銀河系獵戶座旋臂太陽系第三顆類地行星亞歐大陸中華人民共和國江蘇省南京市秦淮區804臥室的那臺舊書桌上。
如果存在一個超文明,超脫四維時空,它就能根據上述的坐標找到白楊手里的Icom725,但龐加萊回歸是這樣可怕的數學怪物,它讓宇宙像是一盤無限循環播放的錄影帶,在過去無限漫長的時間和未來無限漫長的時間中,此時此刻坐在桌前呼叫的白楊可能是第一個,也可能是第一萬億億億億億億億億億個。
當超文明停下來思考,無限往前追溯,它也找不到究竟是哪個白楊第一個做出了上述選擇。
當你凝望宇宙時,它已經在循環播放了,過去宇宙大爆炸發生了一萬億次,未來還要發生一萬億次。
在無限漫長的時間里,白楊還要再叫住那個女孩一萬億次,把同樣的話說一萬億遍:
BG4MSR,我要再試一次。
他要再試一次。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白楊學聰明了,已經踩過的坑不能再踩一遍,上次時光慢遞運送失敗是因為自己把它給挖出來了,這讓白楊意識到——在寄送時光慢遞的過程中,最大的干擾可能來自于他本人。
一看國慶節假期,還有兩天時間。
兩天時間,足夠他折騰這顆時間膠囊了。
白楊狠狠地瞪著桌上的不銹鋼膠囊:你給我等著!我不把這事搞清楚誓不罷休。
犟脾氣上來了,誰來都不好使,他一定要找到真相。
時間膠囊:怪我咯?
白楊決定再把時間膠囊埋回去——當然不可能是埋在原處了,因為BG4MSR說她沒有在長廊的地磚下挖到時間膠囊,假設她說的話屬實,那說明在接下來的二十年內,埋在那兒的時間膠囊一定會丟失,到不了對方手上,所以他得換個位置。
上次埋藏時間膠囊時,他選了四個預備地點。
這次埋時間膠囊,就在剩下的三個位置中隨機選一個。
這次,白楊效仿魯迅先生在桌上刻早字,先在紙上寫下“不準挖出來!”,然后貼在自己的書桌上。
他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準把時間膠囊挖出來,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準挖出來,被人用槍逼著都不準挖出來,白楊在心底賭咒發誓:如果我在未來把時間膠囊給挖出來了,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如果我把時間膠囊挖了出來,我以后吃的黃燜雞必都是生姜!硬幣掉地上必滾進下水道!手機沒電時必找不到充電寶!淘寶京東上買東西必被大數據殺熟!
這誓夠毒的。
先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確保自己一定不會再去碰時間膠囊,白楊再悄悄地背上膠囊和鏟子下樓。
這次選定的位置是小區廣場草坪石頭假山的底下。
夜深人靜,快凌晨兩點了,小區居民樓亮著燈的窗戶寥寥無幾,白楊像個做賊的,背著包穿過路燈的燈光。
他左右張望尋找監控攝像頭的死角,然后趁攝像頭不注意竄進茂盛的灌木叢里。
只要躲進灌木叢里,監控就拍不到他了。
白楊把背包放下來,躲在灌木叢的陰影里,跪坐在草坪上開始挖坑,他先把草皮小心翼翼地完整挖下來一塊,放到一邊,到會兒埋好時間膠囊之后還得把草皮蓋回去恢復原樣,再抄起鏟子開始挖坑,草坪下的土質初入較軟,但深入不到一拃就開始變硬,鏟子用力插進去,能清晰地感覺到堅硬的石頭。
要把二十厘米長的時間膠囊完全掩埋,且不被人輕易發現,這個坑起碼要四十厘米深,白楊用鏟子在地上先劃出一個直徑十多厘米的圓,再在圓內往下挖坑,挖到三十厘米的深度,最后把時間膠囊垂直塞進去試試是否合適。
白楊正干得熱火朝天呢,草坪外的小路上突然傳來粗重的嗓音:
“誰在那兒啊?”
這一嗓子把白楊的魂都嚇掉了。
“誰在那兒?干什么的?”
緊隨著響起腳步聲,白楊抬頭一望,手電筒明亮的光柱掃了過來。
我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白楊暴汗。
保安!
驚動保安了!
只顧著挖坑了,絲毫沒注意到附近有人!
腳步聲正在接近,夜巡的保安跨進草坪,一邊出聲質詢。
“有人在那兒嗎?出來出來!”
白楊來不及收拾了,手忙腳亂地把鏟子往包里一塞就往后退,遠離石頭假山,時間膠囊留在坑里都沒來得及取出來,這個時候他管不了那么多,要是被保安抓住他就社死了,半夜三更不睡覺在小區草坪上挖坑,明天都能上南京本地新聞了,先保狗命要緊。
白楊溜之大吉,扭頭望一眼,保安沒有追上來,他的手電光停在了假山邊上,顯然發現了地上的坑和時間膠囊。
此時此刻,白楊心里只有兩個字:
我操。
(審核別瞎刪我正文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