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番敲打,老邱終于擺正了位置。
在附近隨便找了家茶室,泡上自帶的茶葉,開始聊真正的正經事。
韓烈深諳打一巴掌給顆舔棗的套路,主動提起市場:“咱們的基金算是趕上好時候了,剛好在底部建倉,吃到第一波反彈,下周把凈值做到1.2應該不成問題。邱總,恭喜發財啊!”
1.2的凈值等于盈利20,不多,但夠快,開了一個特別好的頭。
老邱聽到后馬上樂開了花。
“同喜同喜!多虧了韓老師運籌帷幄,來,我以茶代酒,恭賀你旗開得勝!”
接下來聊了一陣股票,老邱問的很仔細。
“貴公司的兩支基金打算什么時候公開凈值?”
“下月初吧,然后每個月披露一次。”
韓烈早有打算,解釋得很詳細。
“公司正在批量開立投資者定向查詢賬號,到時候我們的客服會把管理人登記編碼、投資者賬號、初始密碼以及登錄方式發給你們,你們可以根據提示,登錄私募基金信息披露備份系統進行各項查詢。”
老邱是業內人士,但是仍然被搞得腦袋發暈。
“韓老師,干嘛弄得那么麻煩?基金業協會沒有強制要求必須弄那個吧?”
現在確實沒有,但以后會的…
韓烈笑道:“這不是協會在探索監管新模式嗎?法律法規乃至平臺本身都不夠成熟,但是,正因為這樣,我作為協會的一份子才更應該提供支持,身體力行,幫助上級主管單位盡快摸索出一個普適的體系…”
老邱耐心的聽著韓烈打官腔,自己在那兒琢磨著。
最后冷不丁的問:“是不是老湯找你了?”
嚯?聰明啊!
韓烈沒有遮掩,但有點詫異:“怎么猜出來的?”
老邱撇撇嘴:“北邊那群同行想搞新金融聯盟的事兒,現在誰不知道?老湯愿意給他們站臺,到處拉攏咱們這邊的學界金融界力量,找上你倒是不奇怪…”
韓烈笑了笑,反問:“你不看好?”
“屌用!”
老邱十分不屑:“你看咱們魔都金融圈有人陪他們玩嗎?
什么致力打造成為推動金融互聯網、互聯網金融等金融創新方面的達沃斯論壇…去個屁的吧!
不就是逢迎上意,準備在互金領域發力,鼓吹金融創新嗎?
吳雨祁牽的頭,背后是中投的老謝,他們聯系過不少人了,但咱們這邊的金融集團根本沒人搭理,浦發的老黃和魔都行的金行沒跟你提過這茬吧?
我倒是聽說,平安、民生、阿貍金融和京東都打算給點面子…
噯,對了,老湯是怎么找到你的?”
這里面的東西也太復雜了…
韓烈隨口回道:“我們的規模也不小了,備案的時候人家邀請我成為基金業協會的會員,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不同意。
湯進囍不是協會的專職副會長嗎?正好負責我們的入會事宜,就這樣在一起吃過兩頓飯。”
老邱琢磨了又琢磨,最終還是決定提醒一下韓烈。
“韓老師,咱們這片江湖,水特別深。
基金業協會它是一個自律組織,是在證監會的監督管理下,自我管理的民間單位,您加入進去不是壞事,但也別太上心了。
有些人想借著這個平臺干點事兒,求個上進,那是人各有志。
您賺錢跟撿錢一樣,沒必要往體制里鉆營,更沒必要給任何人當梯子。
今天就咱們哥倆,我索性仔細跟您掰扯掰扯,當閑聊了。
以吳雨祁為首的那幫人呢,其實是眼紅金融圈來錢快,但又沒有真本事在市場里搏殺,于是最開始搞起了高端金融教育。
去年8月份,她的那家公司舉辦了第一期高級研修班,講師皆為當時金融科技領域的頂尖專家——
中投的老謝,中信銀行副行長曹總、支付寶總裁井總、寬帶資本基金董事長田團,德邦證券董事長兼德邦基金董事長姚總等等。
嗯,學員都是商業銀行、券商、基金、信托的部門總經理。
講出來什么真知灼見了咱不清楚,人家是五道口金融體系的,咱們這邊是復交上財為主,互相不摻和。
總之呢,很多人意識到,現在搞這種金融教育平臺能賺錢,如果再搞大點,整個智庫模式,那就不止是能賺錢了。
于是,這幫人就開始籌備什么新金融聯盟,本質上是一個民間學術組織,搭的是金融創新這輛快車。
現在是3月下旬了吧?
他們是計劃在6月份召開一個什么峰會,到處在拉人站臺。
以你的學術地位,肯定不夠資格上臺發言。
不過以你的實戰能力,拉攏過去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把關系搞近了,也有利于以后大家抱團不是?
但你需要嗎?
你開一場講座賺的錢可比他們搞培訓班多得多,市場實戰表現更是驚人,假以時日,你未必不能自成一派,何苦替別人搖旗吶喊?
老湯不一樣,重陽一直都是人大系的,跟那邊打斷骨頭連著筋,分不開。
反正我的看法是,沒意思,犯不著,除非你也惦記著在互金里面分一杯羹…”
接下來,老邱又仔細講了講其中的利益糾葛,聽得韓烈頭皮直發麻。
搞金融的到了一定高度,它必然涉及ZZ,不可能像低端實體產業、互聯網產品那樣單純。
與此同時,它還與學界緊密相連。
其間的種種麻煩,令人望而生畏。
聽到后來,韓烈心里有數了。
“算了算了,我的態度是嚴格自律,不違反任何法律法規,其它的事情我不參與,老老實實賺錢。”
他們能搞出什么成果來,咱在后面偷雞。
他們搞歪了、走錯了路,咱們躲的遠遠的。
以韓烈對后世整個環境的認知,問題不大,不需要親自犯險。
“對嘍!”
老邱豎起大拇指:“官面上的事兒全縮,找你去開會只帶耳朵,咱們先消消停停的把牛市吃到嘴里,回頭要搞投資的時候,離敏感行業遠點就完了。”
聊完了這堆破事,終于聊回了高叼毛那個項目。
“昨天高總請我喝酒,中信那個高豐波也在,他倆是徹底攪和到一起了,韓老師,您怎么白白把主動權讓出去了呢?”
老邱心里有所猜測,但韓烈不可能告訴他實情。
于是,隨口就是胡扯。
“哪里忙得過來?我出了個主意,白拿了高遠地產20的股份,他倆現在都是在給我打工,剩下那點雞零狗碎不賺也罷…”
老邱不知道信沒信,但是很狡猾的給自己要人情。
“韓老師,我是信任你才同意的,他們那個項目啊,風險太大,正常根本過不去審的…
你知道嗎?
以他們給出的那個利息,資金成本甚至會干到25!
明年魔都的房子要是不漲價,高遠地產估計會直接破產,你那20的股份,別到時候折在里面…”
“我知道。”
韓烈點點頭,笑了下。
“我還知道高邑軍有可能打著違約的主意,所以才讓你注意點,把自己摘出去。”
“臥槽!”
老邱故作驚訝,顯得很假:“真的啊?怪不得你不讓我收他們的東西…”
韓烈當然不會揭穿他,笑瞇瞇點頭:“很有可能。”
“那這個坑…”
“坑不到我,更坑不到你。”
韓烈悠然接口,又是一頓忽悠。
“我看好明年魔都房地產市場大爆發,回本不是問題。哪怕真的不如人意,那剛好,我可以幫高總再做第二輪融資,美滋滋的又是幾億。”
“你們玩金融的心真臟!”
老邱哈哈大笑:“是不是再不行,你就提前跳船,讓老高自己潤出國內?”
“看他嘍!”
韓烈輕松聳肩:“反正主導項目的不是我,法人更不是我,公司真要是被他搞破產了,還想指望我同舟共濟啊?”
“你都躲了,那我也不能碰。看來這個大坑…”老邱眨眨眼睛,壞笑挑眉,“只好讓衛長鳴去踩嘍?”
到戲肉了!
韓烈心里揣著算計,直白的問:“你穩得住他嗎?”
“哈哈!”
老邱笑得有點冷:“在我手下,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多深的城府多狠的心腸…都得按我的想法去做事!”
“行吧,我挺討厭這種人的。”
韓烈舉起茶杯:“那就穩住他,讓他把活兒干完…然后看他的命了。”
老邱撓撓頭皮,嘆了口氣:“唉,你說你這么狠、這么硬的心思,哪來的潔癖啊?
收下那個小人妻多好,我不用花任何心思,他就會自動自覺的把任務搞定,現在我還得想辦法給他吃定心丸、把自己往外摘…”
“或許不用那么麻煩。”
韓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以我對他性格的判斷,你說,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之,他有沒有可能徹底跟高邑軍攪到一起,賣力幫忙?”
“咦?!”
老邱頓時驚了個大呆:“你的意思是…”
韓烈冷聲開口:“給他權限做補償,穩住他,但是在他的項目提審書上簽署反對意見,他會不會鋌而走險,利用某些漏洞強行通過合同?”
“嘶…”
老邱忽然起身,夾著煙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眉頭緊皺,喃喃自語。
“理論上呢,我不同意的項目,是不可能執行下去的。
但是,如果我在某個時間請病假或者出去學習,常務副總就可以具備完整的項目批復權,原本他也有較高的權限,可以對非重大項目進行決策。
那家伙剛好和我不怎么對付,是另外一家大股東派來的攪屎棍…
可25億肯定算是重大項目了啊,而且是被我否掉的項目…
唔,除非我不提出明確的反對意見,而是要求重新調研,比如——茲項目具備較高風險,應細致調研后上會再議,請某某經仔細調查后出具完整風險報告,以待審查…
然后我躲出去,等著他們在風險報告書上簽字,并且在會上討論通過。
到時候我就可以讓辦公室主任替我蓋章了…
如此一來,第一責任人是常務副,第二責任人是風控部負責人,第三責任人是衛長鳴…
真要是發生了意外,我連檢討都不用做…
對!就這么辦!”
好家伙,什么叫老油條?什么叫黑心的蛆?
瞧瞧老邱!
狗烈堂而皇之的把自己摘了出去,悠哉悠哉的嘬著茶水,隨口提醒:“你得想辦法確保衛長鳴按照你想的去勾搭那位副總…”
“哈哈哈!”
老邱大步走回座位,自信滿滿的一笑。
“衛長鳴這個人吶,心機有,城府有,人也聰明,唯獨一點缺陷讓他從精英變成了可憐蟲——太急!”
老邱慢條斯理的喝茶、抽煙,一句一句的剝開衛長鳴的偽裝。
“可能是一直以來都太順利了吧?
小衛剛畢業就進到總部,而且是辦公室那種核心科室,那叫一個意氣風發、信心滿滿、顧盼生威,可不就把心氣培養出來了嘛。
然而正常人哪有不遇挫折的?
碰到坎了,蟄伏下去,再等機會就是了。
作為一個公認的有才之士,關注他的領導并不少,都想著看看這小子在逆境中能不能沉住氣,值不值得拉一把。
結果處處爭、事事急,叫人怎么放心?
你看看,我還沒怎么樣呢,他就急著把老婆送過來了,要不是為了招待你,又碰上這個特殊的項目,我敢用他嗎?
以我對他的了解,接下來他還是不會收斂,而是拼命把握住這次機會。
他總是把正常的考驗當成最后一根稻草,不擇手段的去抓,這是眼界和格局的問題,沒得改。
所以你看他情商很高,嘴巴又甜,城府狠勁兒都不缺,卻始終爬不起來——因為我們公司不是誰的一言堂,環境太復雜。
如果是在那種一哥手握大權、一言九鼎的簡單環境里,以他的狠勁兒,當個佞臣或許能夠混得風生水起。
威權極高的大家長不在乎他身上的危險性,自然可以隨意提拔安排。
但我不行,我不敢接受他的美意,其余的高層更不敢。
所以這家伙在我們公司被壓了整整5年,然后倒是把城府練出來了,可惜本質還是太急。
接下來,他肯定還會來找我,我呢,順其自然的給他提提權限、繼續讓他負責項目,作為封口的費用。
同時,我不會給他任何好臉色,并且拖著項目不簽字,讓他清楚的意識到,他不可能憑借這個項目翻身,我現在給他的權限只是短期的安撫,未來肯定會收回去。
如此一來,他一定會去轉投副總。
小衛的急躁,是根植在內心深處的病,沒得治!
如今他手上有一個25億的項目,終于算是有些籌碼了,不出意外的話,我那位副總一定會拿他當槍,和我斗上一斗。
接下來,我躲了…讓他們發揮去吧!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我現在反而期待高總會鋌而走險,把那個項目的風險充分釋放出來了…”
老邱笑得暢快極了,終于在這件事情上找到了錢以外的快樂。
他熱切的看著韓烈,主動問:“韓老師,既然你也反感衛長鳴,能不能想想辦法,讓高總…嗯哼?”
好家伙,居然因為這種情況而形成結實的同盟…
韓烈確實沒有意料到。
不過,他依然穩穩的隱藏住了謀算。
“那我沒辦法,決策只能由高總自己去做,不過呢…”
頓了頓,他悠然道:“高總本身也是一個急性子,高豐波眼睛里只有錢,再加上一個急于翻身不擇手段的衛長鳴…想來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但是,邱哥您得把重點搞清楚——您得給衛長鳴動手腳的機會,合同簽得越是有利于高遠地產,高總搞出妖蛾子的可能性才會越高。
您覺得呢?”
“對啊!”
老邱一拍大腿,徹底興奮了。
“我踏馬提前宣布,某天到某天要出門學習開會,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勾結醞釀,衛長鳴這小子不冒險才怪!”
韓烈聳聳肩:“反正我無所謂,高總玩得漂亮,我套現股權走人;高總玩劈叉了,我正好再替他做第二輪融資…賺錢嘛,不寒磣!”
“妥了,咱倆都有好處,那就這么干了!”
老邱舉起茶杯,和韓烈重重一碰,就此把計劃徹底定下。
韓烈笑瞇瞇的喝茶,眼神幽幽。
他真的特別需要一個衛長鳴式的人物。
魔再擔的增信,是高叼毛融資項目的重中之重。
缺了魔再擔的擔保,高叼毛的項目不可能賣出去,韭菜們只是貪心,又不是傻,沒有兜底的項目給再高的利息也不敢買太多。
賣不出去足夠的數量,項目中斷,韓烈白玩。
可是,假如魔再擔的擔保條件太嚴格,那么一旦項目破滅,質押物就會被擔保方收走。
到時候還有韓烈什么事?
所以,魔再擔要提供擔保,而且條件要很寬松。
然而太離譜的條件等于是把大部分風險轉嫁在老邱頭上,以老邱的精明滑頭,不可能替韓烈扛雷。
現在,有了衛長鳴做隔離,老邱把自己摘出去了,樂不得看到常務副一起吃癟。
于是,韓烈的所有目標都完美達成。
高叼毛的項目可以順利推進,并且有巨大的利益可圖。
高豐波跟高叼毛沆瀣一氣,極有可能利欲熏心,想辦法賺更多。
衛長鳴作為擔保方的一線審核,收錢是死,不收錢還是個死。
其實韓烈原本可以用更加和緩的手段去處理擔保環節,但是,誰叫他恰好碰到衛長鳴了呢?
這種親手把老婆往火坑里推的男人,不值得絲毫的憐憫。
他能ICU嚴霜,是因為嚴霜愛他、信任他。
嚴霜曾經也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公主,像潘歌、像小白給、像白玉秋、像很多很多無憂無慮的小白花。
曾經的她,很美好。
韓烈之所以一句話都懶得和她多說,是因為憤怒。
既憤怒于她的遭遇,也憤怒于衛長鳴的無恥惡毒。
媽的,不弄死你,我的心情都暢快不起來!
烈哥輕輕啜飲了一口清茶,用人渣衛扣上了行刑臺的最后一枚鏈條。
一切就緒,只待功成。
金融行業里面的各種操作還是太復雜了,不適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