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依舊皎潔,窗簾依舊招展,那個男人依舊飄蕩。
和之前唯一的區別便是…
他睜開了眼睛。
如果是在看電影,你要說這場面有多恐怖吧,那倒也不至于。
有些不愛看恐怖片的接受不了,愛看的可能會看得津津有味。
但是發生在現實里,而且最開始大家只以為是一場手到擒來的茬架…
什么基霸陰間發展啊?!
離得遠遠的黃威、小成、海濤他們幾個都快嚇尿了,“啊啊啊啊”的好一陣尖叫。
忽然,窗外鼓起一陣大風。
404和正對著的405前后貫通,對流十分強烈,窗簾猛的揚起,發出噼里啪啦的巨響,像是蝙蝠的翅膀,烈烈招展。
與此同時,詐尸烈不受控制的被吹得往前一蕩…
周慈腦門上頂著一個大包,一時間倒是沒感覺到疼,只是腦子暈暈的,眼前直冒金星。
他好不容易才爬起來,下意識一抬頭…
剛好看到詐尸烈飄在半空中向自己猛撲過來。
“媽呀!”
周慈嚇得膽囊都要裂開了,連滾帶爬的起身,轉身再跑。
又踏馬撞到門邊子上了!
這下磕到的是鼻子,酸歸酸,但是沒有影響他爬出404,然后撒丫子就跑。
嗖的一下,小帥哥就沒影了。
“啊啊啊啊啊…”
405的小哥幾個叫得停不下來,然后眼看著周慈腦門上頂著個大包、鼻子哇哇躥血,連滾帶爬的從走廊里跑掉了。
緊接著,砰!
一聲巨響之后,對流把405的房門卷上了。
小哥幾個松了口大氣,小成第一個沖出去,咔嚓把門反鎖,然后馬上躥回兄弟們身旁。
大家互相摟著,終于不再叫了,但是依然哆嗦了好半天。
而且,對面每傳來一聲慘叫,大家就集體一哆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黃威喃喃自語著,目光呆愣愣的,誰都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啥。
405的房門一關,對流不再那么強烈,被風往前卷著的韓烈又蕩回了原位。
啪嗒!
慣性這玩意不太好控制,詐尸烈右腳上的拖鞋被甩了出去。
啪嗒一聲,剛好砸在撅著屁股跪趴在前面的小虎面前。
小虎上墳上得好好的,正在那胡亂許愿安撫太爺爺呢,眼皮子底下忽然掉下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玩意,當場嘎一聲。
渾身的汗毛有一根算一根,全踏馬炸了。
“媽媽呀!”
手肘和膝蓋并用,咔嚓咔嚓幾聲脆響之后,小虎保持著跪趴的姿勢,往后縮出去至少一米。
然后連滾帶爬的往門外燈光強烈的地方躥。
我可去你媽的吧!
這還不跑還想啥呢?
跑得快的去吃席,跑慢了掛在靈堂上等別人來隨禮…
然而想法很好,實行的時候出了點岔子。
小虎剛爬到單梓豪身旁,撐在地上正要起身,結果一手杵在一灘液體里,然后手一滑,噗呲一下趴了上去。
草踏馬的,什么玩意?!
有點黃有點滑,有點騷又有點膻,糊得滿嘴都是。
小虎瞪大眼睛,瞳孔劇烈收縮,順著單梓豪的腳往上一瞅…嘔!
單梓豪我草你大爺!
小虎算是狠死單梓豪了,要不是他非得找事,今天能撞這種邪?
mlgbd,去陪我太爺爺吧!
小虎從單梓豪身邊擠過去的時候,拽著門把手,狠狠一拉…
哐當!
一聲巨響之后,404的房門被關得嚴嚴實實,小虎那顆被太爺爺死死壓住的心頓時一松。
呼,得救了…
附近好幾個寢室都有人探頭探腦的出來看,小虎忽然感覺大家都好親切。
正要沖大家咧嘴笑笑,結果有幾滴不明液體順著嘴角沾上了舌頭。
草,味兒真沖!
小虎扶著墻,一低頭,華麗麗的yue了出來。
至于404…重新陷入黑暗。
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兩個,實在是跑不動。
單梓豪是尿得太爽了,大腦一片空白。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干甚么?
不知道。
孔奕澤是不敢動。
下午吃的麻辣小海鮮,賊爽賊刺激,之后吹牛嗶的時候又喝了好幾罐小啤酒,更爽更刺激了。
現在,膀胱肌和括約肌都有那么一咻咻緊張。
他雖然不像單梓豪那樣,恐懼得大腦一片空白,但是,面對的情況更尷尬。
橫掛在床欄桿上的姿勢十分不雅,可是不夾著又實在不行。
躥意一波又一波的上涌,他只能咬著牙堅持。
我他媽寧可死!
死在這兒都比被人嚇拉了強!
是的,孔奕澤已經確認了,韓烈絕對不是什么詐尸。
雖然還想不明白這逼人為什么把自己掛在空無一人的寢室里拿命蕩秋千,但是,對面是個活人,這是肯定的。
孔奕澤死死咬著牙,惡狠狠的發誓——
今天老子認栽了,你等我肚子好了的…ohno!
孔奕澤又是用力一夾,刺激得頭皮發麻。
最開始韓烈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明白之后氣得肺都要炸了。
多損啊?
大半夜的不睡覺,掐著熄燈的點來偷襲?
我他媽弄死你們都不解恨!
嚇跑了兩個,嚇尿了一個,掛樹上一個,差不多也就這樣了。
烈哥不無遺憾的把自己從白綾中解了下來,輕輕落地。
走到自己床頭,踮起腳,伸手往枕頭下面一掏。
然后,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
左手佛經,右手羊角錘,終極形態上線!
韓烈慢慢走向孔奕澤,錘頭一路剌著金屬床沿,發出“滋啦滋啦”的刺耳響聲。
恐怖感愈發濃厚。
一直走到孔奕澤面前,韓烈忽然猛的揮下羊角錘。
錘頭擦著孔奕澤的臉皮,呼嘯著砸在金屬欄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下來!”
韓烈的聲音并不重,亦不憤怒,卻帶著一股子強烈的堅定平靜。
孔奕澤渾身一激靈,死死咬著牙,翻起了白眼。
我草你媽,好…刺…激…
等到終于緩過來之后,他鼓起余勇,瞪向韓烈,正對上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甚至都不知道看向哪里的眼睛。
黑暗的寢室里,只有零星細碎的月光。
其實有些細節是看不清楚的,但是,因為距離足夠近,孔奕澤感受到了一種空洞和虛無。
面前這個男人,他好像站在那里,歪著頭,看著你。
但是實際上,他只是站在那里,歪著頭,看著什么,但絕對不是你。
孔奕澤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只有虛無。
“唰”的一下,孔奕澤渾身又一激靈,汗毛全豎起來了。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大家都說這逼人是精神病了。
精神病好牛逼啊?!
孔奕澤罵罵咧咧但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時刻夾緊臀大肌,不敢有任何疏忽。
罰站似的在韓烈面前站好。
反抗?
下次吧,下次一定…
韓烈目光悠悠的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強盜。
要說像僵尸,他倆比韓烈更像。
渾身僵硬,蠢兮兮的。
到此為止?
那怎么可能!
雖然烈哥心胸寬廣,但是不錘你們就已經是絕頂的善良了,不付出足夠的代價,怎么可能放你們走?
“蹲下。”
韓烈用錘子敲了一下上床的扶梯,發出一聲脆響。
動作不重,卻像敲在兩人的腦干上,在大腦最深處反復震蕩。
單梓豪嗖的一下,靠著墻乖乖蹲好。
孔奕澤卻死死咬著牙,丑臉皺成一顆疙疙瘩瘩的苦瓜。
“烈哥,我告訴你是誰的主意…”
韓烈又敲了一下金屬扶梯,打斷孔奕澤的辯解,然后平靜開口。
“不需要,我不關心。蹲下。”
孔奕澤憤怒的瞪大眼睛,突然攥緊拳頭。
我他媽的要是蹲得下去,還他媽的慣著你?!
說不蹲,就不蹲!
然后,他大步走到墻邊,咔嚓一下跪了下去…
直挺挺的一跪,之后慢慢往下坐,慢慢往下坐,終于…成功繃住!
孔奕澤臉上露出一抹放松。
打架,我不怕。
錘子,我也不慌。
哥只是害怕打起來夾不住,懂嗎?
單梓豪已經緩過來一丟丟了——還是很恐懼,但是大腦恢復了些許理智。
所以,奇怪的看了一眼孔奕澤,眼神帶著強烈的憤怒。
吹牛嗶的時候你最狂,舔起來的時候你最徹底,操,不要個逼臉!
然后毫不猶豫的從蹲姿變成了跪姿。
那么能打的孔奕澤都慫了,咱就別硬頂了吧…
小哥倆齊刷刷靠墻跪下之后,韓烈都懵了。
你們介樣子,讓我很沒有成就感啊…
不過該辦的事兒還得辦,于是烈哥拖過來一張椅子,大馬金刀的往倆人面前一坐。
相隔兩米,右手邊就是黃威上鋪的爬梯。
單手擺弄著錘子,一下一下,很有節奏的敲在梯子上。
當,當,當…
三秒一下,絕不多也絕不少,節奏感拉滿。
韓烈背著光,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中,也不說話,一言不發的敲著扶梯,比黑老大還黑老大,比屠夫還像屠夫。
每敲一下,單梓豪和孔奕澤的眼皮就一哆嗦。
豪豪的心態都快被敲崩了。
哥,要不然你還是罵我吧?!
單梓豪難受極了,不僅僅是褲襠里濕漉漉的難受,心理層面的壓力更是巨大,而且,越來越巨大。
那群小哥們都說韓烈是變態,以前他不信,現在他信得徹徹底底。
大半夜的把自己掛在天上飄著玩,是人干的事兒?
寢室里一個人都沒有,一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怎么辦?
是真不拿人命當回事兒啊…
現在又一聲不吭…
哥,你到底琢磨什么呢?能給條活路不?
豪豪越想越害怕,忍著眼淚,哆哆嗦嗦的道歉:“對不起啊烈哥,你大人有大量,放我倆一馬…我給錢!”
韓烈并不回應,只是以奇怪的眼神看著單梓豪。
開口要錢可不行。
那叫非法拘禁勒索,刑法上寫著呢。
只要我不開口恐嚇,那就是你們自己不想走,告到哪兒都判不了非法拘禁。
于是,韓烈露出一抹歪嘴龍王式邪笑——由于背著光,單梓豪和孔奕澤只能看到韓烈好像笑了笑,那感覺愈發恐怖了。
再一開口,全是驚嚇。
“你們影響我修煉了…”
干巴巴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語速又慢又飄,實在有點陰間。
孔奕澤感覺又要夾不住了,急忙扔下臉皮,苦苦求饒:“哥,我知道錯了,您讓我去上個廁所,回來隨便打…”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輕的敲擊。
三秒一次,堅決準確,話都沒讓他說完。
韓烈沉默的端坐著,只用目光就把他倆死死壓在原地。
又過去了兩聲敲擊的時間,終于干巴巴的開口。
“來都來了,陪我把功課做完吧。”
功課?
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
單梓豪和孔奕澤就感覺快瘋了,思路根本跟不上!
正懵著,就看到對面的精神病翻開左手的書,伴隨著敲木魚似的敲擊聲,輕聲念誦起來。
“南無香云蓋菩薩摩訶薩。”
重復三遍。
然后開始念凈口業真言。
“唵,修利修利,摩訶修利,修修利,薩婆訶。”
哥倆瞪大眼珠子,瞳孔收縮成針尖般大小。
駭然的看著在陰影中一板一眼念經的那位“羅漢”,只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沖天而起,渾身毛骨悚然。
周慈跌跌撞撞的沖到自家寢室門口,哆哆嗦嗦的掏出鑰匙,打開門,趕緊再關上,終于敢大聲喘氣了。
順著門一屁股坐到地板磚上,劇烈喘息了一陣,驚魂甫定。
一抬頭,果然,寢室里一個人都沒有。
草塌媽的,寢室怎么陰森森的啊?
一群大傻嗶,天天在外面浪,浪你麻皮!
不對!
小虎沒出去,他還陷在那個墓穴里!
剛剛想到小虎,大門突然被用力撞開,周慈哧溜一下被推出去好遠,以臉搶地。
剛剛有點止血跡象的鼻子,又踏馬開始滋滋冒血。
“你媽了個…小虎?”
周慈臉上突然綻放出驚喜,經歷了剛才那樣的驚魂場面,再看到好兄弟,安全感頓時從尾巴根往上涌。
“你沒事吧?!”
小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斷斷續續的回道:“我呼呼…沒事呼呼…太踏馬呼呼…嚇人了呼呼…”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周慈差點喜極而泣,沖過去就想給好朋友一個愛的抱抱。
不是感情有多好,實在是一個人不敢在寢室里面待下去。
剛摟過去,突然一皺眉頭。
“不是,你身上什么味兒啊?”
小虎哭喪著臉,干yue了兩聲:“媽的,單梓豪那傻嗶尿我一臉,給我干吐了…”
周慈傻眼了。
霎時間,血腥氣、尿騷味兒、食物殘渣的發酵味道齊齊向鼻腔里沖刺,周慈頓時感覺好上頭。
哥倆對著yue了一陣,開始琢磨怎么辦。
“周哥,現在咋整啊?”
“你還敢不敢干他?”
周慈剛問完,小虎急忙擺手。
“別!哥,我是真不想再看到那逼…那大哥了,那不是純純的變態嗎?我一想到他都腿哆嗦!”
不出意料。
實話講,周慈一想到韓烈也特么腿哆嗦。
什么陰間畫風啊?
怪不得黃威、丁丁、小東北都不敢回寢室睡!
“別干了。”
小虎苦著臉嘀咕:“就這種人,靠三四個人群毆一頓就能把他打服?哥,別天真了…”
周慈點點頭,也覺得是這么回事。
現在喊兩個人再過去,打贏是能打贏的,死不死人難說。
而且,肯定是咱們這邊出人命。
周慈的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肘,去找大哥們講和!”
二樓204寢室,劉英俊懶洋洋的叼著煙,怒噴了老胡兩句。
方同致笑瞇瞇的看著,不插口也不勸架。
老胡自然是要反駁的。
“我自己的錢,我愛怎么玩就怎么玩!”
正鬧哄著,寢室門忽然噗通一下被推開,大家齊刷刷的回頭。
全特么驚呆了。
“小周,你倆…”
周慈一點時間都沒敢耽誤,臉都來不及擦,血呼撕拉的就沖下來了。
“快,快上去救人!”
老胡第一個站起來,拉開書桌下面的鍵盤格,抽出一根鋼管。
“怎么回事?!誰干的?不想活了吧?草!”
“那個,韓、韓烈…”
周慈吞吞吐吐的把事情講個差不多的時候,臉都臊紅了。
四個人沖進去群毆一個,被人家嚇跑倆、嚇尿一個、嚇吐一個,還有兩個至今沒動靜…
真尼瑪丟人!
大二這幫學生面面相覷著,感覺…十分難以言喻。
“這…”
表面大哥劉英俊和隱藏大哥方同致都覺得蛋疼極了。
老胡硬著頭皮問:“那你想讓我們怎么幫忙?”
老王急忙定下調子:“幫你拉偏架是絕對不可能的,韓少也是朋友。”
大二這幫人已經得知了韓烈常年包著總統套房的事兒,聞言沒有任何異議。
幫小老弟欺負人可以,但得看對上的是誰。
人家韓烈雖然是外地人,可是誰敢比劃那個級別的闊少?
真當錢的力量是假的啊?
周慈雖然不知道總統套房的事兒,但也不準備再杠下去了。
反正吃虧的是單梓豪和孔奕澤,關我周慈什么事!
“不用不用,不打了,大哥們幫忙把梓豪救出來就行,我怕韓少一沖動,再整出點什么大事…”
這忙得幫。
包括方同致在內,誰都不希望寢室里發生什么惡性事件。
“英俊跟我走,還有老王,剩下的人就別下去了。”
方同致拿定了主意,第一個起身出門。
劉英俊、王曉天、周慈、小虎,四個人跟在后面。
拉個架而已,足夠用了。
等他們匆匆的下樓,呼哧帶喘的沖到404寢室門口時,頓時有點迷糊。
房間里怎么沒動靜啊?
倒也不是完全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但是沒有打架的動靜。
只聽到一個人在開口,聲音模模糊糊的聽不清。
奇葩的是,隔幾秒就會聽到dang的一聲。
奇了怪了…
老王忐忑的抓住門把手,輕輕往下一壓,再一推,門開了。
然后,所有人瞪大了眼珠子,集體懵嗶。
寢室正中央,擺著一張椅子。
性格大氣又謙虛的小韓,盤腿坐在椅子上,一手經書,一手錘子。
深垂廣目,口誦真經。
“愿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其身下劣,諸根不具,丑陋頑愚,盲聾喑啞,攣躄背僂,白癩顛狂,種種病苦;聞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諸根完具,無諸疾苦…”
走廊的燈光潑灑在他的臉上,寶相莊嚴,恍如佛子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