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嘛。
他們想快快樂樂的體驗鄉村生活。
這鄉村生活是體驗到了。
但快樂嘛,卻是一點也不沾邊。
別看都過了八月十五中秋了,但是白天有太陽的時候鉆進玉米地,照樣不好受。
那是又熱又扎又癢,身上都刺撓壞了。
跟早晨去山里采蘑菇完全不是一回事。
采蘑菇多快樂啊。
山里又好玩。
掰玉米剛開始還好,他們就跟猴子進了玉米地似的,噼里啪啦掰的可起勁了。
但一干活一出汗,玉米地不透風,再這么一悶。
得了,渾身黏糊糊的,還又扎又癢,跟衣服里鉆進了很多小蟲子似的。
他們就都快樂不起來了。
陳小二進來前還嚷嚷,怪陳凌自己偷偷摸摸干活呢。
這會兒哪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嘛,他們這幫人或是說了大話顧及面子,或是骨子里比較要強吧。
包括那有病未愈的沈佳宜在內,有一個算一個,陳凌沒去歇著,他們也不肯吭聲說這農活太痛苦,不想干了,想休息。
只不過趁陳凌不注意,婦女們倒是在小聲嘀咕,說夏天這邊農忙收小麥的時候,天氣更熱,人家水滸劇組的咋玩得那么歡樂呢。
他們在陳凌家里看了照片,連演潘金蓮的女演員都下地干活來著,還戴著墨鏡開拖拉機,酷得很,老拉風了。
陳小二就說應該是玉米太高了,小麥矮,看照片上收麥的時候,麥田里也沒啥草,干活干著清爽一點。
玉米地里這么高的秸稈,草也這么高,掰玉米的時候,玉米秸稈還會晃來晃去,秸稈上方干枯的玉米穗,或者其上落的蟲子有時候就在不知不覺間掉到人身上。
很是難受。
其余人一想也是。
但是吧,轉眼去看陳凌的時候,又覺得郁悶。
陳凌也是白白凈凈,細皮嫩肉的,不大像是莊稼人。
而且年紀又輕。
按理說這類人不大愿意干活的。
沒想到干起活來,還挺猛。
哼著小曲兒,身后跟著一幫子大狗小狗,在玉米地進進出出的。
不一會兒就是一車玉米棒子。
一點也沒有他們那種又扎又癢特難受的樣子。
讓他們十分想不明白。
他們三家子人雖然沒玩高興,這農忙也跟他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但咬著牙干下去,也能挺得住。
雖然有時候除了身上刺撓,被蚊蟲搞得也心煩意亂。
但是嘛,陳凌給準備的果汁很好喝。
干活干累了出來喝上兩杯,渾身舒爽通透。
尤其是那個女明星沈佳宜,干完一天活,又開朗了不少。
晚上帶著睿睿跟陳小二家的小孩子又是唱兒歌,又是去大魚缸前守著魚缸喂魚的。
按她自己跟沈父沈母的話來說,就是這農活干起來這么苦這么累,老百姓們也沒誰叫苦連天的,她這點挫折不算什么。
讓沈父沈母很是欣慰。
不過,他們雖然咬著牙堅持了一天。
但歸根結底,還是沒干過什么農活。
所以三家子人,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
除了陳小二家里兩歲多的娃娃之外,其余有一個算一個,身上都過敏了。
這也正常。
農忙的時候,不管夏收還是秋收。
不管玉米小麥,還是水稻和大豆,過敏是常有的事情。
尤其是干農活少的人,進農田一趟,身上就容易出現過敏情況。
起成片的小紅疙瘩,出疹子之類的。
解決方法也很簡單。
拿點糧食酒抹一抹,不出半小時就會消退。
“哇,真神奇,說不出半個小時,還真是不到半個小時就消了。”
沈佳宜露著白嫩細長的胳膊跟她父母看,然后眼睛亮晶晶的望向陳凌,眼神帶著探尋:“陳大哥,你和素素姐姐怎么都這樣厲害?都是手到病除。”
“這算什么厲害,說穿了就那樣。”
陳凌呵呵笑道:“這莊稼地里過敏的,就得用糧食釀的酒才對癥,它是怎么來的,你就怎么對付它就得了。”
“我知道。”
陳小二立馬舉手,“這叫原湯化原食,吃完蟹黃包子就得喝螃蟹粥,富貴你說呢。”
陳凌不理他,對他兩歲半的兒子道:“大續,你看你爹,還螃蟹呢,昨天干完活,吃螃蟹吃得在地上疼得打滾,今天又開始造了。”
陳小二也很有意思,自己叫小二,給兒子起名大續。
大續看著長相很隨他爹,但沒他爹的機靈古怪,小娃子虎了吧唧的,大口炫著蟹黃包子,嗚嗚道:“我媽說我爸是傻子,傻子傻吃,吃死活該。”
“嘿,你這死孩子,當著這么多人面就罵你爸我,成天跟你媽一塊對付我,是吧。”
陳小二頓時擠眉瞪眼,奪過兒子手里的包子,吭哧吭哧兩口吃掉。
惹得大家都笑,睿睿也咯咯笑。
只有大續這孩子起身用巴掌打他爹。
吳飛說:“這孩子不錯,兩歲半有這伶牙俐齒。”
陳小二擺擺手:“嗨,不行,比起睿睿來,那是王先生碰見了玉先生,還差了一點。”
睿睿現在跟大續這兩歲多的孩子比起來,也看不出啥區別。
壯壯實實,能跑能說話的,機靈得很。
小腦瓜子聰明的,三四歲的娃娃也比不過他。
早飯后。
大人們收拾飯桌。
大續覺得混熟了,就拿他自己帶來的玩具,跟睿睿換那個小白象玩具。
睿睿對這個小白象那是寶貝得很。
怎么可能跟他換呢,只愿意把小烏龜拿給他玩。
大續這娃虎得很,上去就要奪。
結果被睿睿一把推倒在地,哇哇哭了起來。
陳小二媳婦見了想過去。
陳小二急忙攔住,也不讓陳凌他們過去。
“別管別管,搶個玩具,又沒啥大事,這孩子讓他媽媽帶壞了,欠教育。”
眾人就都沒管。
不管其實也是對的。
有時候小娃子之間鬧別扭,來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打架呢,下一秒可能就玩得高高興興了。
倒是大人有時候會當真,一摻和進去,事情就變味兒了。
容易把事情鬧大。
果然。
大續看到沒人管自己,他自己又想玩睿睿的玩具。
就抹著眼淚,爬到睿睿身邊,討好的喊睿睿哥哥,想讓睿睿給他玩。
睿睿是和村里的兩三歲小娃子玩慣了。
村里的小娃子沒這樣的,玩著玩著哭唧唧。
哭完了還喊他哥哥。
他哪里知道啥是哥哥,就有點懵。
不知道怎么應對了。
只好掏出小白象給大續玩了兩次。
大續高興的鼻涕泡都冒出來了,嘿嘿笑著道:“謝謝睿睿哥哥。”
眾人見此為之絕倒。
陳小二氣得夠嗆:“媽的,這傻小子,大小不分,睿睿比他還小那么多,還管睿睿叫哥哥,真給老子丟人。”
陳凌說:“你還嫌丟人呢,都把我家睿睿喊懵了,村里還沒誰喊過他哥哥呢,輩分小的也得叫他叔叔。”
吳飛聞言笑瞇瞇說:“沒事,就當提前適應了,反正等不了多久,睿睿就真的當哥哥了。”
陳凌一想也是,于是哈哈大笑,高興得不行。
陳小二的媳婦和吳飛家的媳婦看了會兒兩個小娃子玩鬧,這會兒倒是覺得有趣了。
說:“小二啊,我發現我以前太關注大續了,注意力全放他身上,生怕他磕到碰到,這不管兒子了,還會有這么有意思的事。
你看咱兒子,玩得多好,都會自己拉屎了,還會幫著睿睿擦屁股呢。”
陳小二無語,心想這娘倆沒一點我的聰明勁兒,盡給我丟人了。
陳凌把馬牽出來:“掰玉米難受的話,你們今天就歇歇吧,等人來全了,我帶你們去刨花生、挖紅薯去,那個比掰玉米有意思。”
“嘿這個好,不過我們之前說好了的,幫你秋收,這掰玉米我們還是得每天少干一會兒,不然這二十畝地呢,你們一家子也不好收啊。”
“行。不過今天不掰玉米了,我得去城里一趟,看看那誰來了沒有,你們三家就剩他一家沒到了。”
“那我們…”
“你們可以去看看以后得房子建在哪里,也可以去山上撿撿蘑菇,打打茅草,蓋趙老師那種茅草屋,得用茅草披子做屋頂。”
“哎呀對對對,還是讓慶忠帶我們去山上吧。”
還剩一個筆友沒來。
陳凌之前電話里跟他們說好,來了就在縣政府和縣醫院兩個地方等。
結果去縣城轉了一圈,沒看到人。
就順帶把家里的點心和自己鮮榨的果汁送到了醫院,給王素素他們吃。
出來后,回到小院子里又替老丈人和丈母娘做了頓午飯。
他們中午回來就能吃。
陳凌自己也對付了一口。
然后把竹籠的小兔子帶上,出門騎上馬,準備回去。
這時有結伴而行的幾名小學生經過,小心翼翼的看著小青馬,遠遠繞著他走。
他便一笑,看了下懷表顯示的時間,提醒說:“你們幾個,還不快點,馬上遲到了。”
幾個小娃子一聽,顧不得害怕這匹大壞馬,撒腿就跑,沉甸甸的書包在背后上下跳躍。
一串笑鬧聲飄出好遠。
陳凌嘿嘿笑了兩聲:“一幫熊娃子,還騙不到你們?”
這群小學生比王真真小得多,六七歲剛上學的年紀。
經常從此路過。
被小青馬嚇唬過好幾次。
這陣子陳凌不常來縣里,他們才敢走這條大路。
不然平常都是繞著走。
而且過了八月十五,天氣轉冷,河里水淺了,走魚特別多。
這幫小學生呢,趁中午時間天暖和,吃了午飯早早地就出門逮魚摸蝦玩去了,也不咋看時間。
等他們氣喘吁吁小臉蛋紅撲撲的跑到學校,學校的高年級教室有鐘表,上面顯示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多分鐘呢。
“他騙俺。”
“不要老是俺俺的,土了吧唧,一點也不洋氣,你沒看到那些城里人,人家都是說我。”
“哦,那個人騙我。”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我娘說那個人是陳富貴,他家的大壞馬老嚇唬咱們這樣的小娃子,你以前不跟我們一塊走,我們被嚇唬過好幾次了,三年級的小浩哥剛學會騎車子,就被大壞馬嚇得摔倒了。
不過陳富貴這個人挺好的,馬嚇到了咱們,他就會給吃的。
他家的東西可好吃了。”
“啊?是嗎?俺咋覺得陳富貴跟他家的馬一樣壞,騙咱們,害的咱們擔心被老師罵,跑了一路,俺都出了這么多汗。”
“噓,你可別罵他,他家不只有大壞馬,還有大壞狗,吃人的大壞老虎哩…”
“啊?”
跟幾個鼻涕娃開了個玩笑,陳凌心情好極了。
提著一籠小兔子,縱馬回村。
如此又過了兩天。
那筆友還是沒趕過來。
陳凌他們不知道去哪里找,瞎擔心也沒用,索性就先不管了。
沒想到,兩天后,這天的黃昏,太陽快落山的時候。
村口起了一場爭執。
“別讓她再跟著俺們了,再跟著,俺們就要打人了!”
“對,再跟著我們,我們就不客氣了。”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再跟著,俺們就去縣里找公安。”
村里三個騎著大杠的小年輕,正對著一個穿著西服的男子叫嚷著,語氣里充滿了憤怒。
只見那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身后是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女子,胸前還掛著照相機,長得是眉目清秀,臉上薄施脂粉,笑容如春風般和煦,眉目中透出謙恭而又自信的神色,給人很特別的感覺。
正在這時候,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來,后面還跟著一條胸口有月牙形白毛,其余全身漆黑的大黑狗。
“小超,你們干啥呢?”
“咦?是真真啊,天黑還不回家,你姐夫該罵你了。”
王文超他們三個一看到王真真,就眉開眼笑的,他們三個輩分小,喊陳凌叔叔呢,按理說王真真也是長輩。
但是嘛,這個就是小姨子了,他們叫不出口。
不過王真真對他們直呼其名,他們也不敢有意見。
“嘿嘿,剛去給聚勝哥家送罐頭,正要回去呢,你們這是在干嘛?”
王真真好奇的眨眨眼,她聽姐夫一直說還有一個筆友沒來,看這兩人打扮不像是村里人,就走過來多問了一句。
“他們在打聽富貴叔,從水庫那一邊跟著俺們過來一路打聽,不過這女的不會說咱們中國話,這男的人模狗樣的,俺估計是漢奸。
來咱們這兒肯定不懷好意。”
王真真一聽,眼珠子轉了轉,脆聲道:“我知道陳富貴家在哪兒,你們找他干嘛的?”
聽到王真真沒說陳凌姐夫,王文超三人一愣,隨后也明白過來,互相看了看沒吭聲。
“啊?我們是陳凌的筆友,小朋友,你愿意帶我們去嗎?”
那西裝男子頓時驚喜道,掏出兩塊糖遞給王真真。
王真真接過糖看了看,剝開皮丟給身旁的大黑狗。
“這…”
一男一女頓時傻眼,鄉下孩子不是嘴里窮嘛,咋還舍得拿糖喂狗呢?
只見那大黑狗聞了聞糖塊,沒吭聲,叼起來吃了。
王真真一看沒事,就說:“行,你是他們筆友,那就不是外人,我可以帶你們去…
對了,我叫王真真,你們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跟個小大人一樣,和他們握手。
“我叫李忠義,她叫千島美代子,是外國友人。”
李忠義很是自豪的介紹道。
“是的,小妹妹,你可以叫我美代子姐姐。”
千島美代子自認為很俏皮的眨眨眼,她覺得這個和她們主動握手的小姑娘很給人好感。
比那些不懂禮貌的鄉下人好多了。
“啊?”
王真真頓時驚呆了,“我的娘哎,你是小鬼子啊?”
千島美代子表情一滯。
她的漢語雖然不標準,但她也知道小鬼子這個名字,是對他們小日子不懷好意的蔑稱。
李忠義趕忙再掏了兩塊糖,說道:“小妹妹,這話不能這么說,現在不是以前打仗的時候了,世界和平,這些都是咱的朋友,是國際友人。”
王真真接過奶糖,剝開一塊,再次喂給二黑,仰著腦袋天真無邪的問道:“李忠義哥哥,你名字叫忠義,怎么當漢奸啊?”
“呃…”
這回換成李忠義僵住了。
王文超他們在旁邊哈哈大笑。
李忠義有點面紅耳赤:“真真妹妹啊,你不知道情況…算了不說了,天快要黑了,你能帶我們去陳凌兄弟家嗎?我們書信往來,是很要好的朋友。”
“好,我帶你們過去。”
王真真點點頭,對著大黑狗一招手:“二黑,走。”
李忠義和千島美代子很少來鄉下,尤其是國內的鄉下。
他們心里挺害怕鄉下這些狗的。
何況是這么大的狗,那眼神太可怕了,跟一頭狼似的。
跟著王真真也不敢走太近了。
不時的瞟兩眼大黑狗。
他看到前面那條大黑狗走路的時候,步伐特別穩健,東張西望,反而有些位高權重者下鄉視察的領導范兒。
一戶村民家門前,家里兩三歲的小娃子正在爬墻外的水缸。
那條狗看到后跑上去咬住娃娃的衣襟,二話不說就扯了下來,直接把那小娃子扯了個屁股蹲,摔在地上。
那小娃也不哭,看到這大黑狗也不害怕,反而眼睛一亮,興奮的叫著‘二黑’‘二黑’,還坐在地上呢就伸手去抓大黑狗的耳朵。
大黑狗嫌棄的甩開他,沖村民家門口汪汪的叫了起來。
等吸引到村民出來,出門將小娃子抱起來后,大黑狗又沖村民叫了幾聲。
雖然聽不懂這狗叫喚是啥意思。
但李忠義兩人好像理解了它要表達的意思。
它是在埋怨這戶人家不看好自己的孩子。
那村民也見怪不怪,還笑瞇瞇的去摸大黑狗的腦袋,給它拿了些鹿類的內臟吃。
一路上,這條愛管閑事的大黑狗管天管地,制止小娃子爬水缸,吼開了兩個為了搶套子上的野雞扭打在一起的孩子,撿了兩次垃圾,還幫兩個老頭子把不聽話的羊趕回了坡上。
而那小丫頭同樣跟在后面大呼小叫,嘰嘰喳喳,一路上村民給啥她就要啥,懷里抱著一堆吃的,同樣不消停。
看了又看,李忠義和千島美代子交頭接耳低聲說了兩句話之后。
就對王真真說:“小妹妹,這狗很聰明啊,是你們家養的嗎?你回去跟家里大人說一下,我想出錢買它。”
二黑瞬間回頭,兇狠的盯著他。
“汪汪汪…”
王真真頓時咯咯笑:“二黑不要罵人。”
李忠義瞬間臉又黑了。
媽的,這狗成精了吧。
那日本婆娘卻眼神更亮了,對李忠義說了一句日語,大意是:“這地方不愧是出了千年巨黿的寶地,狗都這么有靈性,這趟絕對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