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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獠牙

  錢不錢的陳凌確實沒太放在心上。

  倒是和韓闖喝酒的時候,說起原來那個老大哥‘石猛’的事情,讓陳凌忽然心里有些恍惚之感。

  石猛、陳凌、韓闖,原先是號稱縣城游戲廳的三劍客。

  三人不僅人長得高大,而且名字也都很霸道,帶著點鋒芒畢露的感覺。

  韓闖這兩年和陳凌走得近。

  石猛卻是消失了兩年。

  韓闖找過他好幾次,家里早沒人了。

  陳凌之前趕著牛車在縣城繞著圈子賣雞蛋的時候,也多次從他家門口路過。

  偶爾能見到他的老父母在,并不見他回來。

  這人比陳凌他們倆大了七八歲,曾在聯防隊干過,后來在供電局也待過。

  之后不知道犯了啥事,好端端的差事沒有了。

  整天跟陳凌兩個在游戲廳泡著,混吃等死。

  這次聽韓闖說起,陳凌才知道。

  石猛是跟一個領導的女兒搞在了一塊,還有了孩子。

  聽著有點狗血。

  但在這個年代,未婚先孕肯定是大大的丑聞,那家人就逼著女兒把孩子送人。

  那女兒受不了,就偷偷找到石猛,一塊跑了。

  “泡領導的女兒,還玩私奔,嘖嘖,也就這年月還會有這么‘浪漫’的事了。”

  早晨,陳凌站在院子里,啃著酸甜可口的西紅柿,心里還在想這事兒呢。

  在后世,這么狗血的事,傳到網上,恐怕要被人不屑大罵的。

  覺得領導女兒會看上一個窮小子?這不欺騙大家智商嗎?

  但這時候還就是有。

  往后十來年也還會有。

  比如網絡聊天室剛興起那幾年,最流行的就是網友見面和男女私奔了。

  縱然有騙人的慘劇,但不乏有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

  窮小子泡到白富美,農村女娃追到白馬王子,很多。

  也不知道這時候的人比較單純、純真還是咋回事。

  連那些各路領導和大老板家里的兒子和女兒也更好騙的樣子。

  甚至有的小孩兒在學校還會因為家里太有錢而被孤立。

  這在后世看來或許十分魔幻。

  當然了,越到后邊人家就越跟普通人玩不到一起了。

  仿佛大家智商普遍高了一樣。

  “嗨,當年的猛子哥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是搞大了領導女兒的肚子…就是讓我去說和這件事,實在是找錯人了。”

  陳凌啃完一個西紅柿,把剩下的西紅柿屁股往小青馬跟前一丟,拍拍手去廚房燒火做飯。

  他現在也算是當地名人了。

  還上電視,上報紙什么的。

  石猛在外面看到后,就動了心思,偷偷回來找韓闖,想拜托陳凌出面去和他那‘老丈人’一家說和。

  估計不是外面的日子不好過,就是他那婆娘見孩子大了就想回家了。

  可惜…

  清官難斷家務事,別說他一個小老百姓了。

  何況石猛有事兒還不直接說,找韓闖問他,也挺不地道的。

  其實陳凌也理解。

  這還是多年不打交道不來往,生疏了,再加上他現在在別人眼里屬于混得好的,之前也屬于心高氣傲的人,農活不干,就一門心思進采沙場,石猛知道他脾氣,就不大好意思直接求上門來。

  前幾天梁金科和凌中的門衛換班的時候還說呢。

  說趙紅波他們同學聚會想叫陳凌也不敢叫,怕陳凌看不上不去。

  讓陳凌聽了不知道說啥好。

  后來有一天,趙紅波他們下工晚了,從縣城經過的時候自行車的車胎又扎了,老是跑氣,天色已晚實在沒辦法了,來家找陳凌借打氣筒。

  陳凌逮著他開了幾句玩笑,他們才知道陳凌還是那個陳凌,沒變。

  便重新熱切了起來。

  得知陳凌家即將又添二胎,還主動要求擺滿月酒的時候通知他們。

  正好多年沒見,一塊聚聚。

  陳凌自是滿口答應。

  “富貴,富貴在家沒?”

  “在呢,在呢,是春生哥啊,快進家。”

  卻是王春元的大哥王春生,住在縣城不回村那個。

  “俺不進了,俺那木材廠出了點事兒,聽說你認識咱們縣公安的大隊長?”

  得,這就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吧,陳凌無奈。

  但他也知道,他經常窩在山里,從不主動和人攀附結交,眼下這樣已經算很好的了。

  去王春生的小木材廠走了一趟。

  回來的時候路過縣里的游戲廳,陳凌多看了兩眼。

  明明才兩年時間過去,仿佛已經過去了好多年。

  再回想之前的事,好似回顧一場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

  陳凌默默感慨道:“這當爹了,心態就是老得快,看來以后我得多玩玩,保持一顆童心才行。”

  陳王莊又熱鬧起來了,擺攤的小販又聞風而來。

  但這次的攤位稀稀拉拉的,并不擁擠。

  這自然是因為老鱉出現的不再是陳王莊這一個地方。

  縣城周圍也有過蹤跡。

  所以這次擺攤的,除了賣香燭、賣紅布的,也多了賣老鱉相關飾品與平安符的。

  后者多是陳王莊村里人弄的最受歡迎。

  比如陳大志、陳三桂等人,弄得既好看,又實用。

  還是鱉王爺最開始出現的村子,都很認可。

  “富貴,菜園子種的早苞谷能吃了,給娃帶回去幾個吧。”

  陳凌父子倆騎著馬回到村里的時候,秀英嫂子背著筐子攔住他們,是剛從菜園子掰苞谷回來。

  早苞谷也就是早玉米,比正經的玉米要早熟一個月,大多數人家是種在菜園子里,當成蔬菜看待。

  “哎喲呵,這敢情好,我最近饞得很,正愁沒玉米棒子吃呢。”

  陳凌笑哈哈的從馬上跳下來,也不客氣,從秀英嫂子的筐里撿了幾個,丟進小青馬身側的挎兜里。

  “再拿幾個啊,筐里還多。”

  “不拿了,這就夠了,嫂子啊,我看大志哥生意挺好啊,做的那些小玩意兒人都搶著買。”

  “唉,你大志哥別的本事沒有,除了跟你們打打獵,就屬擺弄點竹子上癮,這連著兩天沒咋合眼,眼珠子都是紅的,說他也不聽。”

  “哈哈哈,這還不為了給伱們賺錢嘛,小文過兩年十八了也該說媳婦了。”

  “他還早…睿睿,嘴里吃啥嘞,分給大娘一點,行不?”

  “嘿,你個臭小子,大娘問你話呢,你不是可大方呢嘛。”

  正和秀英嫂子說著話,西邊的坡上,有一對老夫婦走過來,老頭兒瘦高,打著頭巾,背著手,老太太長著一張倭瓜臉,滿頭銀發,臉不胖,身子挺胖,挎著籃子走過來。

  兩人離得遠遠的,就都是一臉新奇的瞧著陳凌。

  正是王春元的父母。

  “秀英,和你說話這是富貴啊。”

  “多少年不見了,以前就記得像是個小猴子一樣,瘦瘦小小,跟著俊才身邊,眼睛很亮。

  現在一轉眼,娃都有了,還這么有出息。”

  兩個老家伙你一言我一語的,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誰說不是呢,富貴就是有出息。”

  秀英嫂子是個老好人,她脾氣溫和性子軟,這會兒就應了幾聲。

  陳凌則不咸不淡的笑著。

  眼神也不去看向他們。

  見睿睿哼哼唧唧要回家,就和秀英嫂子打了聲招呼,牽著馬往家走。

  留下兩個老家伙訕訕的笑,也不知道害臊。

  還和王秀英說:“現在村里就是不一樣了啊,來了鱉王爺,十里八鄉都來行好。”

  有村民看著不樂意,就喊道:“秀英,還在外頭扯閑話,你閨女回來看你了還不回去給做頓好飯去。”

  陳大志的大女兒嫁得近,隔三差五回來,沒必要很隆重的接待。

  這就是看秀英嫂子和兩個老家伙說話,故意這樣說的。

  不然以她那老好人的脾氣,能被兩個不要臉的纏著半天。

  人和人確實很不一樣。

  有的人雞毛蒜皮的事記一輩子。

  而有的人老了之后,會變得寬容很多,甚至竟能做到放下所有仇恨似的。

  與多年前看不起的、或者是有仇怨的人,笑臉相迎。

  這并不是說他們是以德報怨的好人。

  而是因為作惡的是他們。

  受欺壓、受傷害是別人。

  所以他們放下容易。

  但沒誰會真正那么大度去原諒他們。

  就比如這兩個老不死的。

  哪怕是在村里,再怎么和人主動說話,也鮮少真的有人搭理他們。

  更多的是當著面就把臉轉過去,當做沒聽見,一點情面也不給。

  “富貴回來了,玉強不在家,你有力氣,幫忙把豬圈的石槽弄出去吧,年頭久了,沉得很,俺和英強倆人還險些弄不動哩。”

  回到家,在院子里喂鴿子喂鳥,陳國平和陳英強從前院走過來,在院門外喊道。

  “好嘞,搬石槽是吧,等我換個雨鞋,這就來了。”

  進豬圈么,不穿個長筒膠制的雨鞋肯定不行。

  “不用不用,家里有,你過來穿上就是了,省得給你弄臟了你還得刷。”

  陳國平說道。

  “那也行。”

  陳凌就帶著睿睿過去。

  睿睿也不嫌臭,扶著豬圈圍墻就往里頭瞧:“爸爸,小豬,嘻嘻”

  陳凌瞪他一眼:“還敢爬高,別把你掉進來。”

  玉強媳婦趕緊過來:“富貴叔你忙著,俺看著睿睿。”

  給臭小子玩的和吃的。

  換好鞋,進了豬圈,陳英強笑著說:“豬價便宜了,這是按你說的,俺們兩家一塊買的小豬崽子,后來又加上俺達俺娘,三家合養三頭豬得了,過年殺一頭,剩下的就弄成臘肉啥的。”

  豬肉明年大跌是真的。

  但做成臘肉賣給外地人,不會賠錢,反而能賺。

  像周衛軍和余啟安他們,就十分喜歡。

  回去送禮也大受稱贊。

  “現在咱們村不一樣了,倒是我考慮不周了。”

  陳凌笑笑,看著豬圈角落,三頭小黑豬后邊斷成兩截子的青色大石頭槽:“這豬槽咋能斷成這樣了?”

  陳國平搖搖頭:“不知道咋弄的,文莉說后半夜的時候就聽轟隆一聲,大石頭落地一樣,小豬崽子就一直叫,狗也叫了兩聲,沒啥別的動靜,起來看看吧,豬槽壞了。”

  陳英強說道:“狗也沒亂叫,不是有東西進家,那就是這小豬崽子睡槽里了。富貴叔你說呢?”

  陳凌沒吭聲,走上前踹了一腳,也沒踹斷,挺結實的。

  他這力氣都踹不斷,證明石頭沒朽壞,小豬崽子自然更不可能弄斷了。

  “誰知道咋回事,先弄出去得了,咱們這兒缺啥也不缺石頭。”

  陳凌也不是逞能和愛顯擺自己的人,也沒自己動手,和陳英強一塊,輕輕松松的把兩塊石頭槽抬了出去。

  “別扔,就丟外邊吧,風吹日曬沒味道了,我拿水泥一抹,用來養龜養魚好了。”

  “哎呀,要這干啥,俺家有新的石槽,你要養龜,俺給你拉過去。”

  “不用不用,我就是要的這舊的,舊的更有感覺。”

  “…啊?就要舊的?也行吧,你娃這,就是跟別人不太一樣…”

  他們不懂。

  陳凌現在就是喜歡往家里搬一些舊的、有年頭的石頭缸石槽啥的。

  不是為了撿漏撿古董賺錢的。

  他就喜歡這些老物件上面那股斑駁的歲月氣息,隨便養點什么花草蟲魚,就極為美觀動人。

  “還是富貴跟咱們親,那么能賺錢也一點不翹尾巴。不像王老臭那些個老不死的,一個個有點本事,就鼻子朝天,折磨同村的鄉親,看他家春元,過得那像人過的日子嗎?

  不積德,斷子絕孫吧。”

  陳凌走后,陳國平在小兒子家收拾著豬圈開始念叨。

  “也就春生了,人老實,事兒少,也不沾王老臭的光,不咋管他們的破事,你看人家就比春元過得好。”

  這是村民們所認同的樸素的道理。

  陳凌父子倆喂好鴿子和鳥,就牽著馬慢悠悠回農莊去了。

  至于院子他是不打掃的。

  院里的土地上很多葡萄樹和棗樹新芽長出,到處都是,像野草一樣,隔半米遠、一米遠就有從土層下,拱出來的小苗。

  他也不清理,懶散的先任它們生長著。

  只想著過兩天把羊趕過來的時候,統一吃掉。

  給自己找的理由是,想在發表文章,提前研究研究山羊的習性,它們最愛吃的是啥。

  回到農莊,大門外人很多。

  在圍繞著野豬王的骨架拍照合影。

  趙玉寶和鐘老頭坐在最前方戴著眼鏡賣票,陳凌看了眼豎著的牌子,大概是由于人多,取號排隊,一個號五毛錢,不貴,就是為了不把這里弄得嘈雜擾人。

  大舅哥也把陳凌在春天時寫的那些規定和注意事項擺了出來,讓人遵守。

  比如不能隨便爬樹掏鳥窩,不能隨便從水渠打撈魚兒等等。

  二黑等小公狗見此,便自發的維持秩序。

  “喲,富貴來了,正好,我們這個小朋友今天也來了,想問你野豬王的獠牙賣不賣呢。”

  趙玉寶看到陳凌,趕緊招手,向他介紹一位戴黑框眼鏡、留著分頭的年輕人。

  “獠牙?這上頭的獠牙是假的,真獠牙我還打算弄成匕首啥的呢。”

  陳凌看了這年輕人一眼,說道。

  “你先別忙著拒絕,我這小朋友就是來給你做動畫的那位了,他們家可不差錢,你兩根獠牙呢,總不能都做成匕首吧?”

  趙玉寶嘿嘿笑道,沖他擠眉弄眼。

  意思是想讓他賣錢呢,這個機會難得,人傻錢多的不好找。

  鐘老頭也說:“這是小韓,跟你韓叔算是一家的親戚,你要是肯賣,就帶他看看吧,報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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