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鎮這邊別看它相對偏僻,但實際上每次逢集,人流比長樂鄉還要大,跑馬的、走船的,全都聚集在此,一到過節,就鬧哄哄成一片。
臨近中秋,集市上也是各種吃食。
陳凌他們在鎮上逗留的時間不長,吃了頓晌午飯,就帶著兩個小侄子挑挑小狗崽兒,在各個攤位買點小零食,各種玩去了。
對他來說,只要兩個小娃娃玩得高興,這就行。
當然了,說是挑小狗崽兒,其實也并不買,黑娃都跟狼配上了,哪還需要從外邊買小狗呢?
就是單純帶著孩子去玩的。
除了小狗小貓,集市上還有小馬駒、小驢駒,小羊羔…
一個個奶乎乎的叫著,活蹦亂跳,正是最惹人喜愛的時候。
這些小家伙們,光是在騾馬市逛兩圈,看一看,就足夠讓人心情愉悅的了。
兩個小娃娃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在大集上逛完之后,陳凌把汽車停到風雷鎮中學內,而后一家人就提著東西回了趟藥王寨。
這趟回去主要是老丈人和丈母娘好久沒回家了,回家來看看,同時快到中秋了,也趁此機會提點月餅、豬肉之類的東西,到親朋友鄰家坐上一坐,敘敘舊。
大半年不見了,二老見了誰都是親熱的不行。
去到家里,圍在一起說女兒,夸女婿,話外孫。
那熱鬧勁兒就別提了。
其實呢,高秀蘭本來是打算在過完中秋之后,去藥王寺上香的時候,再順路回來看望家里這些老伙伴的。
這次能提前回來,尤其兩人還能一塊回來,二老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高興,見到親朋都是親熱無比。
不過可惜的是,因為今天在天黑之前還要趕回去,不能久待。
也就喝了兩碗熱茶,簡單敘完家常,就得下山準備回去了。
到了山下,去風雷鎮中學開車的時候。
很意外的,陳凌又遇到了兩個熟人,把他攔下就是一陣熱聊。
這兩人也不是別人。
正是王素素一個高中同學向玉華,和她的結婚對象魏軍。
大集人多,往外開車本來就挺難的,還需要繞來繞去,找人流稀少的過道才能把車開出去。
結果這倆人說起來沒完,問了王素素情況后,又問家里情況的,好家伙,這熱乎勁兒,外人看了恐怕還以為這倆人是他的什么親戚呢。
“這是看見你開了汽車,掛的又是京牌,可不就貼上來了嗎?”
從風雷鎮出來后,過了橋,王慶文就說道:“這樣的人,就算不是素素的同學,見到你也會沒話找話的。”
高秀蘭也跟著點頭:“可不是嘛,鎮上那計生辦里沒幾個好東西,有了點小權,就缺德事做盡,一個個還勢利眼得不行,煩人得很。”
這話說的是那個叫魏軍的男的,正是在風雷鎮政府負責計生工作。
“嗨,啥人都有,又不是我的汽車,我也沒啥本事,跟我套近乎有啥用?真是搞不懂…”陳凌搖搖頭。
他這話一說出來,大家都笑了,要說陳凌懶散,熟悉他的人,肯定無比贊同。
但要說陳凌沒啥本事,他們第一個不同意,哪怕是陳凌自己嘴上說出來的,也是一樣。
這一點,王慶文是深有體會。
剛開始吧,他也就是覺得妹夫現在會賺錢,能賺錢了。
同時也能交些外邊有本事的朋友。
走上正道了。
除這個之外,也就如此了。
可當他聽說和陳凌有好幾個書信往來的筆友,都是什么教授,作家之后。一下子就給震得不輕,半晌回不過神。
能跟教授作家當筆友,這家伙可了不得啊。
在他看來,能賣給教授兩條魚不算啥,能和教授做筆友這才是真的了不起呢。
畢竟這身上要沒點真東西,給人家寫信,人家也不會回。
就是想搭話也搭不上話啊。
所以說,這妹夫還是太謙虛了。
或者是還沒認識到自己身上有啥優秀的地方吧。
總之妹夫這人,老是覺得他自己很普通,也挺怪的。
“姑父,你快看,前面有鷂子客。”
在車上看著沿途的風景,小東東突然指著前方叫道。
陳凌往前面一看,果然是鷂子客,牽著馬,扛著放鷂桿,比往常見到的鷂子客隊伍規模要大,竟然足有八個人之多。
“咦,這幾個鷂子客咋還往東邊來了?以前不是直接走山路下南方的嗎?”
“不知道,我下去看看。”
陳凌停下車,就推門往下走。
然后喊了兩聲,走過去把這一隊鷂子客叫住。
一般來說,普通人家是不太愿意跟這些鷂子客接近的。
尤其是在鷂子客的隊伍比較大,人比較多的時候。
在他們看來,鷂子客這類人野蠻。
走南闖北,四海為家,說不定身上藏著什么兇器呢。
他們要是盯上你身上的財物,說不定搖身一變,就從鷂子客變成了攔路劫道的。
要是盯上婦女小孩,就成了人販子。
這樣的人,王存業幾人自然也不愿意讓陳凌去招惹。
但陳凌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他們見陳凌二話不說就走下去了,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擔心驚動鷂子客,讓他們誤會。
就只是靜靜地在車上看著。
陳凌找這鷂子客說話,也沒啥特別的事。
就是看到他們在往東邊走,就心頭一動,冒出個想法,想跟他們做個交易。
什么藏紅花啦,蟲草啦,他還是有點眼饞的。
這些東西,對于鷂子客們來說,想搞到手不是什么難事。
當然,也不止是這些東西。
如果能往縣城那邊走的話,以后和這些鷂子客做點啥特殊的小買賣也是非常不錯的。
這些鷂子客見到陳凌從汽車上走下來叫住他們,本來就挺詫異的,一聽陳凌說的這些話,就更詫異了。
不過等陳凌仔細的、反復的,跟他們說了交易內容之后,他們倒是禁不住心動起來。
“下次吧,下次過來,就往你們那邊走呢。”
隊伍中最為年老的白胡子紅臉膛老頭說道。
“下次是什么時候?”陳凌問。
“來年春天。”
“好,來年春天我等你們來。”
陳凌點點頭,對這些鷂子客們一笑,然后回到車上,并沒有再多說什么。
至于明年春天來不來,就看他們自己了。
反正不行就找別的鷂子客嘛。
總之,能干這事的多得是。
“你咋還跟鷂子客說上話了?跟這些人有啥好說的?”
陳凌回到車上,老丈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有些責怪:“這些人身上有槍,有刀,都是狠人。”
“他們帶的刀那可都是藏刀,藏刀你知道不,彎彎的,從你肚子里扎進去,刀尖兒能捅到你心窩上。往外一抽,腸子都能給拽出來,老慘了。”
“爹,你別嚇唬人好不好,車上還帶著小娃子呢。”
陳凌翻翻眼皮,“再說了,藏刀不是彎的,你說的是蒙古刀吧。”
“是嗎?是蒙古刀才是彎的?”
“嗯吶,蒙古有名的三小寶:馬頭琴,奶酪,蒙古彎刀。”
“…去你的,你還一套一套的。我是說刀的事嗎?”
老丈人頓時吹胡子瞪眼。
高秀蘭這時也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注意點吧,這群人骨子里都帶著兇狠勁兒,你半路把人叫住,多危險吶,萬一看咱們開著汽車,把咱們劫了呢?以后可別這樣了。”
“知道了娘。”
既然丈母娘也說了,陳凌自然就應了。
丈母娘是很少說他的。
這個面子還是要給。
至于跟鷂子客做交易的事情,既然家人都很擔心,自然也就不拿出來往外說了。
實際上,這年頭不僅是鷂子客危險,車匪路霸照樣也危險。
出門在外,確實該注意點。
除了遇到鷂子客之外,一路上倒是再沒什么特別的事,回風雷鎮這趟也算是非常順利了。
來回一趟,一天過去。
當吉普車開回到陳王莊的時候,天色已擦黑,霞光漸散,純凈的天空掛著幾顆稀疏的星星,明晃晃的月亮露出腦袋,清風拂過,靜逸自然,秋天的傍晚最是舒坦不過。
回到農莊后,一家子人難得再相聚,大人們喜滋滋的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小娃子們在明亮的月色下跑來跑去,樂得咯咯直笑,當真是好不熱鬧。
知道他家待客,又將逢中秋,村里關系不錯的幾家就過來送這送那的。
今年王立獻家,陳玉強家的黃豆豐收。
從伏天里,就給過陳凌家不少,嫩黃豆煮成毛豆吃,也制過霉豆、醬豆,還時常用黃豆煲湯,冬瓜湯、苦瓜湯。
或者也會炒一碟鹽炒豆,給陳凌翁婿兩人下酒。
這次每家又給了一大袋子。
高秀蘭一看這黃豆挺好,粒粒飽滿,就說做一鍋豆腐吧。
陳凌愛吃豆腐,以及各類豆制品。
正好呢,王慶文一家三口也愛吃。
這沒說的。
高秀蘭當天晚上就把黃豆泡上了,等明天豆子發起來就做豆腐。
次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逢節做點豆腐,也好燒菜。
一夜無話。
八月十五這天。
大清早,天還沒亮,農莊后院就叮叮當當的響起來。
是老兩口從村里趕到農莊,開始做豆腐了。
聽到動靜,陳凌和大舅哥一家也起床出來幫忙。
磨豆子、過渣、回鍋煮沸、點鹵、壓制成塊。
一通忙活之后,白白胖胖的豆腐就出鍋了。
接著,拿出大菜板,用刀整整齊齊的劃出一塊塊豆腐來。
鍋里冒出的豆香熱氣,夾著山間晨風吹來的陣陣桂花香。
一家老小就端起碗,守著這剛出鍋的豆腐吃起來。
熱騰騰的豆腐,白而瓷實,吃到嘴里又香又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鮮美。
就豆腐還有些燙嘴,陳凌哈了一口熱氣:“嗯,好吃,不過我更喜歡吃涼的,等涼了又是一種滋味,什么料都不用蘸,就美得很。”
高秀蘭瞧他一眼:“你也別在這兒等豆腐涼了,趁著早上吃飯的這會兒工夫,去給村里那幾家送兩塊豆腐去吧。我把剩下的豆腐渣做成豆腐花,你回來咱們正好能吃。”
“行。”
陳凌點點頭,就從廚房拿出幾塊老白布,把竹籃子提熘出來,往里邊裝豆腐。
王素素也找出個籃子:“我跟你一塊去。”
于是小兩口就提著滿滿兩籃子豆腐,走到村里,從陳大志家開始,在村里繞了一圈,最后走到王聚勝家。
凡進一個門,小兩口就說一次,“嘗嘗我們家做的豆腐。”
尤其王素素,把“我們家豆腐”說得格外響。
對方更是高興,或拿著飯盆,或拿著缽子,又或者直接端著鍋出來,滿臉喜色的和他們小兩口說著話,拿東西盛豆腐。
“這豆腐做得真好,富貴你可以開豆腐坊啦。”
“哈哈,我可不行,這是我丈母娘做的。”
一大鍋豆腐送完一圈后,家里就只剩下一小半了。
不過誰都沒有不舍。
反而個個都是滿臉笑意,坐下來盛上豆腐花,或是澆上點臊子,或者撒點白糖,就坐在廚房外頭香噴噴的吃起來。
今年的中秋節,從早晨就有了過節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