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為人父的喜悅不足為外人道也。
陳凌不知道別人剛當爹的時候心情是咋樣的,反正他是看山山有色,聽水水有聲,連這別人都覺得煩悶的大熱天,他都覺得別有一番趣味。
總之他現在看啥都覺得是好的,連牽著牛回到家時,遇到在門外乘涼的王春元,也笑著點頭致意,把王春元搞得都有點受寵若驚。
想上前套套近乎吧,看到陳凌身后兩條吐著舌頭、虎視眈眈的大狗,又踟躕的不敢上前,只是推著他家的女兒讓小姑娘喊陳凌叔叔。
陳凌也樂呵呵的應著。
不過心情好是心情好,他并沒有與這人過多攀談的心思。便開門走進自己家中,然后從倉房拿出一盤塑料水管,走到壓水井前把水管接在壓水機的出水口上,再壓著水,一手捏住水管子,借助水壓像是滋水槍似的,讓水流嘩啦啦的噴的極其遠,就這樣在院中到處放水,夠不到的地方就讓黑娃叼著管子來回跑,給暴曬了一天的土地降降溫。
放完水后又給小白牛還有兩只狗洗澡,白天它們總喜歡到小河溝里玩,山腳下太陽是曬不到的,又有果林遮擋,水比較清涼,但是夏天水里蟲子比較多,還是洗洗比較好,另外就是現在家里有了孩子,家畜身上不注意衛生的話肯定是不行的。
“怎么樣?這樣舒服了吧?”
看到狗和牛都瞇著眼睛,仰著腦袋,在清涼的水流下面沖洗著,陳凌也用手往自己臉上和頭上撩水沖涼。
“來,過來,我再給你們刷刷毛,免得里面鉆蟲子。”
它們三個這時候聽話得很,排著隊讓陳凌給刷毛,清涼的水流,陳凌撓癢一般的刷著,連小金這個不咋愛撒嬌的,都舒服的直哼哼,黑娃和小白牛就更別提了,都想在地上躺著打滾了。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明天晚上再給你們洗。”
洗刷完成,陳凌喊了它們一聲,就起身收拾水管,又洗洗手,去喂鴿子。
最近他就是這樣,看著忙,但實際上就跟玩一樣。
每天樂滋滋的,干完這個,就去干那個,并不覺得天氣熱就啥都不想干了。
有了娃,他是干活都有勁。
雞蛋拉到集上賣了兩次,又把兩畝菜地收了收,胡亂的卷了一遍,也去早市上賣了賣。
最近天氣熱,縣城都是早市上人多,大集上的人反而不多了,不過陳凌倒是不用太過擔心這個,他是早市也去,大集也趕,他這幾個月以來賣東西還算是比較規律的,熟人都記得他。
很多人還去小院子那邊找,東西倒是不愁賣。
除此之外,農莊養在水渠里的魚苗也都長起來了,兩個月時間,不斷被鳥雀吃,它們變得異常機警,野性十足,吃起東西來也一天比一天厲害。
由于水質太好,水渠里的水草也極其豐茂,青蛙蟾蜍一大堆,夜里咕呱咕呱叫喚成一片,水渠里蝌蚪也是密密麻麻,一茬接一茬,比魚都多。
這樣以來,別說雜食性與肉食性的魚不缺吃的,連雞鴨每天也能吃個飽飽的。
王存業興致起來了,就拿著笊籬頭往外撈蝌蚪,專門給小雞小鴨加餐。
散養的家禽長得不快,三個來月,也就半大不大的個頭,但是食量非常驚人。
不管王存業喂它們多少,都能飛快的吃個精光,好在水渠里到處是蝌蚪,隨便用笊籬撈一下,都有小半斤的,完全供得上他們吃。
后來雞鴨都吃膩了,尤其是小鴨子,整天跟著小鵝屁股后面四處游水玩,從水渠游到河溝,又從河溝游到西山腳下的小溪,光顧著玩,也不吃東西了。
這也是天熱的緣故,王存業見此就懶得換了,每天牽著羊在果林轉悠著放羊,同時拎著彈弓趕鳥,到了飯點就回農莊幫陳凌打下手燒飯。
現在大外孫越來越認人,除了王素素和陳凌,連高秀蘭都不大愿意跟,他是想抱都抱不了了,每天也就只是去看幾眼而已。
就這也夠老頭樂呵的了。
他是一個老實但是喜歡嘴上鬧著開玩笑的人,年紀這么大了,為了逗樂外孫還時常咧著嘴角鼓著眼睛扮鬼臉呢,時常惹來高秀蘭嫌棄,說娃太小,哪知道他在干嘛,他卻樂此不疲。
一家子人不多,但每天也熱鬧得很。
天氣還是一天比一天熱,在太陽暴曬之下,熱得樹葉耷拉著,莊稼和蔬菜的葉子也都打了卷。
連續幾天后,或許這股熱勁兒終于積蓄夠了吧。
六月二十一的這天,晌午吃過飯不久,原本還是大熱天忽的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風,風里帶著幾許涼意。
地上的熱氣跟涼風混雜在一起,夾雜著略顯腥臊的土氣,吹拂到人面上,似涼又熱。
風越來越大,僅僅小半晌工夫,烏云滾滾而來,遮黑了半邊天。
站在空曠處抬頭看天,東邊的半個天空烏云如墨,而西邊的半個天空還是響晴的白日,組成一幅極為震撼的奇特景觀。
但是漸漸地,狂風吹著烏云席卷而來,西邊天空的太陽也很快被云彩遮住。
這時的天空只露出一點點的光,烏云層層疊疊,有的地方明亮,有的地方暗澹,并在狂風下出現一片旋渦,好像有什么大災大難要來臨一樣。
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昏暗下來,黑壓壓的云層中不時有悶雷翻滾,明亮的閃電穿梭。
很快,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開始往下掉,眨眼之間,就化作瓢潑大雨,嘩啦啦的下了起來。
夏天的雨只要能下成,那就沒一場是小雨的。
狂風吹著,密集的雨點斜斜地打在屋頂上,帶起一陣陣脆響,陳凌一家子站在竹樓上,望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勢。
“快一個月了,這雨可算是下起來了。”王存業滿臉喜色的墊著腳向外四處打望。
雞鴨鵝在瘋狂的往窩里跑,狗和牛在雨里撒歡,蓮池的荷葉與荷花在風雨中搖曳,池水濺起來密密麻麻的水泡。
焦灼的心,也終于在雨水的沖刷下,洗去了焦躁。
“嗯,多下幾天,不然熱得人心里煩。”高秀蘭把掛在外面晾曬的尿布收了收,拿回屋內。
陳凌則是興沖沖的去房間把兒子抱了出來,身后是張牙舞爪逗孩子的小姨子,一家子就這樣站在樓上看雨。
可惜小家伙還是太小了,睜著像是黑葡萄一樣烏熘熘的眼睛看了兩眼陳凌,就在逐漸暴躁的雨聲中打起哈欠,閉起眼睛在襁褓中繼續酣睡。
“臭小子又睡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走能玩。”陳凌期盼著自家兒子快快長大一些,不然他給小家伙準備的玩具都不能玩,也不能帶著他四處轉悠。
這多少讓他這個當爹的感到不得勁。
他可是夢想著帶著娃娃們攆山下水,掏鳥抓魚的。
望著閉著眼睛熟睡的小家伙,陳凌咂咂嘴,覺得自己還有的等。
高秀蘭聞言笑道:“這娃娃一天一個樣,長起來快著哩,你別看現在還小,等他能跑能跳,能撒著歡折騰你的時候,你就覺得還沒咋樣這娃咋就長得這么大了。”
“誰說不是。”王存業樂呵的搬來個竹椅,坐上去翹著腿,“就不說你大哥二哥跟素素了,就說真真吧,我跟你娘根本沒啥感覺,眨眼這小皮猴子都要上四年級了,字認得比我還多,你說多快啊。”
“嗯,生她的時候,我才四十一,你三十九,現在時間一晃,這也是五十歲的人了。”高秀蘭搖搖頭,嘆道,“半截身子入土嘍。”
王真真聽了,沖二老皺著小鼻子,吐舌頭做鬼臉,逗他們開心。
她到底還是年紀小,不喜歡聽爹娘老了的話。
“皮猴子,下雨了,天也涼快了,寫你的作業去吧。”
王存業沖她瞪眼。
“我早就寫完了,現在剩的是老師的卷子,我去拿字典,咱們接著給臭小子起名字吧。”
小丫頭眼睛一轉,就跑到她自己的小房間里,把她的字典拿出來,然后遞到搬來幾個竹椅讓大家都坐下,繼續給娃找名字。
她近來放暑假了,就老喜歡張羅起名的事,不然老按陳凌那樣臭小子臭小子的叫,以后叫習慣了就很難再改了。
只是這陣子天熱也沒啥心情,找的名字寫了幾頁紙,還是不大滿意。
“要不就別起雙名字了,就跟你一樣,叫個單字的名字算了。”老丈人看著陳凌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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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凌愣了下,連忙點頭:“好,單字的可以,我就想著按小通通他們兩個起名了,倒是忘了娃順著我單字叫也可以。”
然后就接著去翻字典。
“嗯…”
“要不就叫陳帥?”
陳凌翻了翻,突然看到一個名字映入眼簾。
陳帥這個名字倒是很符合九零后的氣質。
帥這個字也符合他們家的氣質。
“陳帥?這名字聽著有點不大穩重。”
老丈人和丈母娘搖搖頭,“先記下來吧。”
王真真便在小本本上刷刷記下來。
“要不陳炎?這個行不行,炎炎夏日有的他,挺有紀念意義的。”
陳凌想了想,說道。
“你叫陳凌,冰凌的凌,兒子哪能叫陳炎,一個水一個火,這水火不容,以后你父子倆想干仗嗎?”
老丈人一聽就瞪眼了。
“啊?這也行?我那是凌云的凌,不是冰凌的凌啊。”陳凌愕然。
“那我不知道,你爹當初跟我說的就是冰凌的凌。”
老丈人固執的道。
他對陳凌的父親很敬重,不僅是救過他一次,另外也是覺得老哥哥一個人把陳凌養這么大不容易。
“記下來,先記下來。”
高秀蘭打圓場道。
王真真乖乖記下。
于是事情又回到以前的那樣,想出來一個就覺得不對勁,但又舍不得丟掉,就全記在本子上留著。
很快又寫了密密麻麻的一頁紙。
四個人坐在一起干瞪眼,再次發了愁。
“雨下得這么大,你們在外面吵吵鬧鬧干嘛呢?”
這時候王素素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
“姐姐你醒啦,我們在給臭小子起名字哩。”
王真真聽到姐姐說話,立馬跑進去,還拿著小本本過去遞給王素素,“你看,又起了這么多。”
最近由于天氣悶熱,王素素心里又惦記著娃娃,想休息也休息不好。
今天下午這場雨,終于涼快了起來,她困意上涌,就在房間睡起了午覺。
聽著嘩嘩的雨聲入眠,倒是睡得非常舒服。
現在一覺醒來,也休息好了,腦子清晰起來,拿起妹妹遞來的草稿本看了兩眼,“這次是單字的呀,咋也起了這么多。”
“挑不出來合適的啊,寫一個記一個,要不然還得從頭找。”陳凌抱著呼呼大睡的兒子,無奈的道。
老丈人和丈母娘對外孫很是看重,總想著就算不起一個驚天動地的名字,也得起一個又好聽寓意又好的,別的不說了,起碼得朗朗上口吧。
“素素你挑挑,看看中意哪個,我們現在越起腦子越湖涂,說不定反而不如你看得準哩。”高秀蘭說道。
“行,我挑一個。”王素素瞧了丈夫一眼,抿嘴笑了笑,低頭仔細看了起來。
然后把她自己中意的幾個挑出來,寫到另外一張紙上,再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揉成小紙團。
“誒,不是,你還真抓鬮起名字啊?我以前是說著玩的。”
陳凌心說怪不得選之前,媳婦看自己一眼呢,娃沒生下來的時候,他就用過這個法子,選出來子玉和曦曦這兩個名字,后來鐘曉蕓說叫子玉的娃太多了,不建議用,就沒用。
但那是娃沒生的時候,現在生下來了,陳凌是比誰都重視,哪能抓鬮選呢,多不莊重。
“先別惱,阿凌你先看看這幾個名字喜不喜歡再說吧。”王素素輕笑著把幾個紙團遞給他。
陳凌一手接過,把兒子放到床上,就看了看,媳婦選的這些名字倒是非常合自己的心意。
于是就點點頭。
“我也喜歡,但是挑不出來最喜歡的,就按你之前說的法子了。”王素素沖他眨眨眼。
“行,你先試試。”
陳凌一想也對,就把紙團揉好,讓媳婦拋。
王素素就抓在手里拋了幾次,再去抓鬮,“嗯,五次里抓了兩次一樣的,是這個,陳睿。”
“阿凌你抓幾次試試。”
陳凌也抓了幾次,然后選出來看了看,“我這抓出來兩個名字,一個也是陳睿,一個是陳昭。”
“陳睿,陳昭,聽著都很不錯啊。”
王存業奇怪道:“為啥剛才不覺得哩?”
“還是起的太多了,放在一起看著眼暈,單獨挑出來你叫著試試,都是好聽的名字。”高秀蘭哼了聲,說道。
他們給外孫起名可是上心的很,選出來的哪個不是好名字。
“陳睿和陳昭二選一吧,這個應該好選,爹,娘,真真,來投票,你們一人一票哈。”陳凌說道。
“陳昭吧,聽著大氣。”高秀蘭想了想說道。
“我選陳睿,我覺得陳睿更大氣,睿睿、小睿這樣當成小名叫著也好聽。”王存業給的理由很充分。
“我也選陳睿,睿睿比昭昭好聽。”王真真舉手道。
陳凌和王素素對視一眼,嘴里反復念叨咀嚼著兩個名字。
“陳睿,睿睿,小睿,確實可以,陳昭的話,昭昭有點繞口,小昭有點像女娃娃,跟張無忌的小昭似的。”
陳凌思索了一陣,“那就少數服從多數,叫陳睿吧。”
“行,聽你們倆的。”
二老贊同道。
王素素輕輕點頭,對著襁褓中的的兒子笑瞇瞇的道:“睿睿,咱們有名字了啊,睿睿。”
陳凌見狀也湊過去,對著兒子輕輕的喊。
“哇,哇,哇…”
好巧不巧,沒叫兩聲,小家伙就咧開嘴哭嚎了起來。
“餓了還是尿了?”
陳凌伸手先摸了摸尿布,一摸是濕熱的,立馬知道是尿了。
然后就小心翼翼的給兒子更換尿布。
哪知道,剛把尿布拿下來。
兒子的小雀雀就立馬飆出一道清澈的水流,滋了他一胳膊。
他也不惱,擦了擦胳膊就笑起來。
“不愧是我兒子,尿尿都這么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