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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綿羊

  “你說你,你還回來干啥,回來就把家里鬧的不安生。”

  “你是不是非得把你娘氣死,你才高興?”

  “嫌家里窮,嫌你老子娘沒本事,嫌這嫌那,你別回來啊,你不認你爹,你不認你娘,不認俺這個臟老婆子,在外邊過好日子不是更好?”

  王立獻家早上吃飯的時候還在吵,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饅頭粥都涼了,但誰也沒心思吃。

  “奶奶,博明家里真的是正經人家,現在大城市里的年輕人都這么打扮,就是時興這個。”

  “唉,算了,你們沒去過大城市,說了你們也不懂。”

  幾年沒回家,三妮兒倒是出落的很漂亮,她原本就是五個女兒中最好看的,現在經過外面大城市的洗禮,氣質上也比鄉下人好一大截,加上時髦的打扮,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一比,就像是一群土雞里掉了只白天鵝進去。

  只是這個時候,她滿臉的倔強和無奈,似乎覺得和家人很難溝通。

  在她身后的竹椅上,坐著個年輕的小子。

  這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不高不矮,中長發,戴鴨舌帽,身上是牛仔外套,左耳戴著大耳環…

  要是讓陳凌用一句話形容的話,就是略顯古早的搖滾穿搭。

  不過在村民們眼里,這打扮比二流子還二流子,尤其那耳朵上晃蕩的大耳環,帽檐下遮住眉毛的長發,男不男,女不女,不倫不類的,讓人看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讓村里的老人來說,哪怕光著身子披塊床單呢,都比穿成這樣順眼。

  但是他說起話來,卻跟他的打扮大相徑庭。

  “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我媽媽是老師,我沒騙你們,要不然我不會跟著小靜回來了。不過我媽說了,必須要和小靜的父母一面,看看是你們什么樣的家庭,才能商量結婚的事。”

  “要不是什么正經人家的話,小靜是進不了我們家門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滿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但并不是倨傲,也不是輕蔑看不起人。

  反而似乎很是委屈和無奈。

  時不時的還偷偷打量三妮兒兩眼。

  王立獻聽到這話,陰沉著臉,拳頭都攥緊了,彷佛下一刻就要沖上去打人。

  陳凌和王聚勝兩人站在墻根處,陪他抽著煙,也是面露古怪。

  陳凌心想,這哪是說話刺人啊,這是根本不會說話啊。

  而且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缺根弦,還是天不怕地不怕。

  這年月也敢獨自跟著沒出嫁的大姑娘回鄉下老家,真不怕被打死啊。

  “好啊,還嫌俺們不是正經人家,你爹你娘讓你打扮成這樣,你們就是正經人家啦?這可是正經到天上去了。”

  王大娘氣得冷笑。

  “奶奶,你這是說的啥話,咱們這邊說媒不也要兩家互相看看,打聽打聽么,怎么到了我這里,你們就看啥都不順眼哩?”

  三妮兒很是不忿。

  “誰看你不順眼,不是你看俺們不順眼么?走了那么幾年,一點音信兒都沒有,現在冷不丁帶個這樣的男娃回來,就說要成家了,要嫁人了,你把你爹你娘當成啥了。”

  “你去十里八鄉,去咱們這邊幾個縣里打聽打聽,誰家有你這樣的閨女?”

  王大娘是越說越氣,旁邊的劉玉芝不斷抹淚,聽到這里就按住婆婆的手,沖她一個勁兒的搖頭。

  這個啞巴婆娘是個心軟的,三閨女好不容易回來,哪能說難聽話往外趕?

  “你啊,你越這樣,她越不知道好歹。”

  王大娘見兒媳婦這樣,無奈的不行。

  “我怎么不知好歹,我吃穿不花你們錢,不靠你們養活,結婚也是找的大城市的好人家,這我也有錯,我想不通。”

  三妮兒看著比王大娘還氣憤。

  氣憤完,她擰著眉頭,心煩的道:“算了,早就知道你們腦子里想的還是以前的老一套,我跟你們也說不明白。”

  相比三妮兒,那個搖滾青年卻滿臉迷湖,“小靜,你好好說話,別總跟家里吵架,你忘記我媽說的話了嗎?咱們結婚,必須要你父母過去一趟,讓他們見見是什么樣的人才行,不然他們不放心。”

  這話一說出口,王大娘嘴都氣歪了。

  王立獻更是聽都懶得聽了,起身就大步向外走,怕再聽下去會忍不住把這小子打死。

  陳凌和王聚勝也在后面跟著。

  “這閨女再不聽話,再怎么犯倔,只要肯回家,找啥樣的婆家都行,丟人就丟人,鬧笑話就鬧笑話吧,反正她從小就沒讓人省心過。”

  “俺昨天晚上的時候,已經想著趕緊把事情辦了算了,省得因為這個不懂事的,惹你們嫂子整天哭,鬧的誰心里都不舒坦。”

  “誰知道,這男娃家那邊非得讓我跟你嫂子,去他家見他那王八蛋爹娘,過去了,還得看看俺們是啥樣的人,才肯把親事定下。”

  “這狗日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俺家省吃儉用咬著牙養大的閨女,到頭來嫁人的時候,還得上趕著去找人家爹娘求人家,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王立獻平日里話不多,性格多少有點沉悶木訥,可講到這事兒,眉毛都豎起來了,漲紅著臉,一句話三句粗口,是真被氣得不輕。

  陳凌聽完也明白了。

  這事兒關鍵不是三妮兒領男人回家在村里鬧了笑話。

  而是王立獻家里都拿這個三女兒沒辦法,嘴上氣歸氣,實際上都打算答應她嫁給這個小年輕了,誰知道男方的條件太過分,還得讓他們夫妻趕過去一趟,見了男方的父母,才能把婚事定下。

  說他們兒子要娶家底清白的正經人家。

  好家伙,這誰聽了心里不窩火?

  “這是哪兒的人啊,也太不懂事了。”王聚勝皺著眉頭說道。

  陳凌點點頭:“這有點太看不起人了,我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本來三妮兒就好幾年不回家,現在一回來就搞這么一出,任誰也受不了啊。

  要真的是正經人家那也算說得過去。

  可這小子奇裝異服的,讓這時候的人看了都是大皺眉頭,很難信服。

  其實別說這時候,哪怕再過二十幾年,大多數人家見老丈人的時候也得規規矩矩,收拾的干凈利索。

  實在沒這樣的。

  “要不是你嫂子心軟,疼閨女,俺早掄著棍子把他們打出去了,以后不回來最好。”

  王立獻這也是被氣急了。

  他們三個站在院子外面的大樹下說著話,王立獻家的幾個兄弟和堂兄弟過來了,過了會兒,縣城的兩個姐姐妹妹也到了家門口。

  院子里很快就是鬧哄哄的一片。

  最后也不知道說了啥,三妮兒拉著搖滾青年憤而離開。

  但讓陳凌和很多村民摸不到頭腦的是,倆人也沒完全離開,而是暫時住在了縣城,時不時三妮兒還會領著那小子回來,有時候語氣放軟,有時候又會大吵一架,目的只有一個,還是想讓爹娘去男方家里見一面,這讓村里議論不止。

  很多人看不過眼。

  甚至王立獻的幾個兄弟都在蠢蠢欲動,想出手教訓這不孝女一頓。

  “換成俺閨女這樣,早把她腿給她打斷了,沒成家就跟人家在外頭過日子,跟人家睡一個床了,也不嫌丟人。”

  “打,那娘你娘氣的男娃也欠打,敢禍害黃花閨女,還敢跑到家里,把咱們家當成啥了。”

  他們這樣說著,還真有人動手了。

  不過不是他們這些長輩,是大妮、二妮兒和四妮兒,嫌三妮兒太不像話,知道劉玉芝心軟,就幾次回來逼著劉玉芝答應她,跟著他們去見男方父母。

  氣急了還罵劉玉芝從小待她不好,弄得劉玉芝整天哭。

  娘這樣受氣,大妮兒、二妮兒和四妮兒三個閨女實在看不下去,二妮兒還喊來女婿,幾人把三妮兒和那小年輕一頓暴打。

  要不是后來有人拉開,光是三個氣頭上的姑娘就能把他們打死。

  這次過后,嚇得兩人不敢再回來了。

  但是陳凌和王存業帶著雞蛋去縣城趕集的時候,還是見到過兩人好幾次。

  說話是沒說過話,好多年不見,又出了這樣的事,村里都拿他們當笑話,自然也不會找陳凌說話。

  不過接連遇見幾次后,那個叫方博明搖滾青年引起陳凌的注意。

  原本陳凌和大多數村民都以為這是個刺頭,畢竟打扮上就很刺。

  哪知道觀察多了發現,這竟然是個心思單純,不諳世事的愣頭青。

  怪不得之前在王立獻家說的話那么不中聽,心里想啥說啥,不帶一點委婉的。

  這估計也是父母嬌慣出來的孩子。

  但是在三妮兒跟前,他卻像是個聽話的小綿羊,言聽計從,很多時候眼睛在三妮兒身上都挪不開。

  二十五六歲也算是大人了,居然被十九歲的小姑娘拿捏住了。

  實在是讓陳凌稀奇。

  其實不止他,村里其他人也發現這一點。

  連王立獻都知道這男娃沒主見,事事聽三妮兒的,據說也是瞞著家里跟三妮兒回來的。

  他家里讓三妮兒叫家長,大概是看不上這鄉下姑娘,找的托辭。

  但這男娃卻當真了,還屁顛屁顛跟著三妮兒回老家來。

  讓人不知說什么好。

  時間流逝,很快到了農歷五月,端午之后,家家戶戶就要準備收麥了,收麥是重中之重,也沒人再關心王立獻家的這事。

  而陳凌家的小麥種的晚,還沒到收割的時候,要晚上一個月才能收,他就開始預備著媳婦生娃的事,由于是頭一胎,全家都是小心中帶著小心。

  這不,才剛過端午沒幾天,就把王素素提前送進醫院了。

  沒辦法,她身上的反應太小,誰都拿不準什么時候生,就只能先這樣了。

  而且住在醫院不僅放心,距離縣城的小院子也近,想吃啥了就去做點啥很方便。

  王素素這一住進醫院,親朋好友都以為她要生了,每次到縣城都來看看她。

  距離近的梁紅玉一家就別說了,他們沒什么事要忙,幾乎每天都來。

  秦秋梅和鐘曉蕓也是隔三差五就到。

  在市里的向文霞、杜娟、柳銀環也都通過幾次電話。

  其實王素素的性子不是招人的性子,但奈何她不招人,卻很親人,心地也好,相處過幾次的都覺得她溫柔可親,樂意跟她來往,病房里每天都熱鬧得很。

  高秀蘭從來不知道自家女兒居然這么吃香,每天高興的都合不攏嘴。

  “我回去做晌午飯了,娘,素素,你們今天有想吃的沒?”

  病房內,陳凌看了眼時間,問道。

  目前老丈人留在農莊看家,病房里是高秀蘭守著,陳凌則大部分時間在小院子,得空了就回村把雞蛋帶過來賣一趟。

  王素素想了一下,就道:“隨便吧,我吃啥都行,天熱了,你簡單做點,別老鉆進廚房半天不出來。”

  她其實最近飯量勐增,但是各種水果吃的不缺,她餓不到。

  高秀蘭也說:“就煮點疙瘩湯吧,菜也不用炒,切點黃瓜西紅柿吃好了,晚上涼快了想多吃點,咱們再做。”

  陳凌聽了連連點頭,便走出醫院,去小院做飯。

  天熱了,媳婦和丈母娘很心疼他,怕他在廚房熱到。

  其實這個擔心沒必要,把爐子搬進洞天燒飯就行,控制著吹點風,涼快得很。

  只是剛回到小院,陳凌就看到了驚訝的一幕。

  那個叫方博明的年輕人,正在門外和王立獻拉扯呢。

  “叔叔,你就答應吧,你就答應吧好不好,我爸媽很好相處的,你去一次就知道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這小子說話并不娘,但求人的時候,語氣跟孩子似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改變王立獻一家的看法,他居然剃了頭,摘了耳環,看上去也是個精神的年輕人。

  之前在家里都不開口喊人,現在也拽著王立獻胳膊叫起了叔叔。

  “你說這個沒用,以后三妮兒的事俺們家不管。”

  王立獻沉著臉,三閨女太不像話,幾次回去把家里鬧的雞飛狗跳,劉玉芝也給她搞得徹底寒了心。

  這陣子,有其他兒女勸慰著,慢慢也不為她哭了,決心不再管她的事,就當沒這個女兒。

  不然任由她這樣,別的女兒以后沒法過日子。

  今年四妮兒還要出嫁的,再鬧下去這讓人家婆家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么樣。

  總不能為了這一個不懂事的,全家都不過了吧。

  “別啊叔叔,小靜就是急脾氣,她太著急了,其實她在外邊打工吃了很多苦,這幾年也很想你們…”

  但王立獻看到陳凌走過來,已經聽不進去他再說啥了,給了他一句“你不想再挨打,就趕緊走。”

  而后就向著陳凌走過去。

  劉玉芝就是經常念著女兒在外頭吃苦,才一直心軟,想起來就哭個不停。

  但幾年來連一封信三妮兒都不肯寄,家也不顧,到要結婚了沒辦法了才肯回來,回來還一副我就是有理的樣子,這讓他們當爹當娘的怎能不失望,怎能不心寒。

  沒親自動她一頓,都是王立獻這個當爹的寬宏大量。

  “獻哥,你咋來了?”

  陳凌瞄了那手足無措的小綿羊一眼,心里想笑,也不知道這性格是怎么和三妮兒成一對的。

  “五妮兒寄信說又領獎學金了,俺來給她打個電話,順便存業叔讓給你捎點菜。”王立獻提著蛇皮袋給他。

  袋子里是一些家里菜園子種的蔬菜,還有村里不知道誰給的一堆甜玉米。

  “他怕你們在縣城菜不夠吃,還得花錢買。”

  “唉,這,還送啥,我過個兩三天就回去了,上個集讓端午廟會擋了,我沒來及賣雞蛋呢。”陳凌無奈,家里有老人了就是這樣,怕亂花錢。

  而后打開小院門鎖,領著王立獻進去。

  這時候中午了,就留下他簡單吃了頓飯,陳凌便裝好飯盒往醫院送去。

  有意思的是,他們兩個出門的時候,小綿羊還在對面中學的校門前守著,看到王立獻就撓頭訕訕的笑,但是怕再挨一頓打,卻不敢再跟上前來了。

  siluke/0/111/111453/《控衛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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