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隨著大公雞嘹亮的啼鳴,天色破曉。
金紅的日光灑下,薄霧籠罩的村寨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冬日的清晨,山上是寧靜的。
不過今天藥王寨來了不速之客,打破了這份寧靜。
陌生人的闖入,讓全寨子狗叫成了一片。
是韓寧貴他們。
來得相當早。
這時候不過六點多鐘,陳凌一家的才剛把早飯做上。
王慶忠就領著他們五個人過來了。
昨天在鎮上就說好的,到了藥王寨直接找王慶忠,因為他家在寨子口的第三戶,很好找。
“咦,就帶了兩條狗么?”
陳凌這時候正在院子里,陪著老丈人給小黃狗喂食。
見到他們只帶了兩條獵狗,就頗為奇怪。
上次他們可是足有十多條大獵狗的。
今天他們的隊伍只有五個人兩條狗,五人里除了昨天那個年輕人,另外兩個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
而兩條狗則是一紅一白,用鏈子拴著,緊跟在山貓身旁。
與陳凌上次所見相比,這次的隊伍規模有點小的可憐。
“兩條狗就夠用了,都是小林訓了兩年多的好獵狗,老將出馬,一個能頂好幾個。”
韓寧貴笑道。
山貓也指著兩條狗對陳凌介紹道:“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條湘西紅狼了,獵性好,狼性重,另外這條是朋友送的粵東土松,本來覺得品相好看,給家里老人養著玩的,沒有當回事,誰想到養了一陣子,才發現居然是天生獵狗苗子…”
他所說的湘西紅狼,通體紅色短毛,體型高大彪壯,狗臉長,一雙大豎耳,粗嘴巴,與蘇聯紅極為相似,只是全身的毛發為暗紅色,沒有其他雜色,看上去極為不好惹。
而那條白色土松狗,中短毛發,體型稍微小一圈,紅鼻頭,紅眼睛,豎耳朵,尾巴微卷,它身上沒有湘西紅狼的兇悍氣,反倒顯得幾分俊秀,是相當好看的。
這兩條狗隨人趕到山上,本來是進了院子就要蹲在山貓身旁吐著舌頭休息的,這時卻屏息凝神,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黑娃和小金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副非常慎重的模樣。
而黑娃和小金根本不在意它們,正趴在王存業身后跟小黃狗玩得起勁。
“這只白的是五紅狗吧?真夠漂亮的。”
陳凌打量了兩眼,便發出由衷的贊嘆。
“對,是五紅狗,這只不管從品相還是腳爪、口齒、鼻子,方方面面都不像是好獵狗,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山貓現在想想還覺得意外,他在相狗上極少看走眼的,不過也屬于意外之喜了。
老丈人也在旁邊道:“你這狗確實好看,紅的也好看,這都是從哪兒抓的狗?”
“紅狗是湘西的,白狗是粵省的。”
“嚯,那么遠。”
“還好吧,大多數是托朋友找的,我老師在外面的時間也多,會順路幫我帶回來…”
山貓這時輕輕摸了摸他那兩只狗的腦袋,安撫了下它們不安的情緒。
然后看向王存業身邊,張著嘴咬來咬去,不停地跟圍著黑娃鬧騰的小狗:“王叔,這小狗是昨天趕集買的么?”
“是啊,虎頭黃,虎頭黃你聽說過吧?我們這兒最兇的獵狗,入了山林,比狼跑得還快哩…”
“我聽過虎頭黃,富貴家這兩個不就是么,不過他家這兩個虎頭黃,有點厲害過頭了,它們沒怎么樣呢,我這兩個就不敢動了。”
山貓無奈的說道。
他身后隊伍里的另外三人卻是頗為驚奇,還是第一次見到山貓養出來的獵狗被其它狗嚇住的。
也走到跟前問東問西。
這時,高秀蘭見他們站在院子里就說起話來,連忙搬出來幾個凳子,讓他們坐下。
幾人急忙道謝,拿出些隨身的小玩意遞給小娃娃們玩。
“爹,你讓山貓給你看看,這小狗怎么樣,他專門養獵狗的,最懂這個了。”
坐下來之后,陳凌說道。
王存業就把小黃狗抓到跟前,給山貓看。
山貓抓到手里觀察一番,輕輕皺眉:“這小狗可能是還沒換毛吧,除了毛發,看不出來太明顯的虎頭黃特征,不過呼吸還是挺穩的,富貴給您挑的?”
“昂,他給我挑的。”
“不錯,這小狗養好了耐力會很強,剛才吃著東西還一直在玩鬧,呼吸都沒亂的…”
山貓點頭贊道。
把小黃狗放下,這小家伙就扭著小屁股,去他帶來的狗跟前撲來跳去,撒著歡玩鬧,發出一陣清脆稚嫩的汪汪叫聲。
山貓見此補充道:“膽子真大,就是這性格太活潑了點,還是只小公狗,不適合做獵犬。”
“哈哈,我本來也沒想當獵狗養。”
王存業要求很簡單,就是找個機靈好玩的小狗解悶的。
陳凌也解釋道:“我爹就是要黑娃這樣調皮搗蛋的,性子太悶,叫都叫不動的,或許適合當獵狗,不過不適合老人養。”
山貓一聽大為奇怪。
倒不是奇怪王存業選這樣的狗。
而是奇怪陳凌對黑娃的描述:“黑娃調皮搗蛋?不是吧?”
他對黑娃的印象,還是原來那個威風凜凜帶著村里土狗跟他們十幾條獵狗對峙,并三兩下就咬斷一只獵狗脖子,兇勐彪悍的像只獅子。
怎么會是調皮搗蛋呢?
陳凌聽此無奈一笑:“你別看它平時表現的像模像樣,它跟你熟了你就知道了,這憨貨性子沒小金穩,整天有勁沒處使,建房的時候給它們蓋了兩個寬寬敞敞的大狗窩,它就新鮮了兩三天,就開始在狗窩挖坑,給它填好了沒兩天又挖,填好又挖,比兔子挖的都深,現在我都懶得管它…”
黑娃正趴在地上無聊的啃樹葉,聽到人們在說它就安靜下來,疑惑的看了他們一會兒,隨后換了兩片樹葉,繼續啃。
山貓瞧了黑娃兩眼,還是不太相信,便說道:“這應該是精力太過旺盛,你多帶它去山上跑跑就好了,獵狗不能老在家。”
說著還很是心疼的看了黑娃一眼,這樣的好狗,被憋得在家挖土坑發泄,山林才是它們的天下啊。
心想這次進山可要好好勸勸富貴兄弟,以后沒事了多跑跑山,不能把這么好的兩條狗養廢了。
至于他帶來的兩條狗,在發現黑娃和小金并不搭理它們之后,也慢慢放下戒備,趴在他的腳邊吐著舌頭喘氣。
終于能好好休息了。
他們聊著天,早飯也好了。
王素素和高秀蘭把早飯端出來,盛到飯桌上,便招呼眾人吃飯。
“都吃了嗎?沒吃的話,在我們家吃點飯再出去。”
“吃了,我們在鎮上就吃了,大嫂你不用管我們…”
韓寧貴幫著把板凳搬過來,笑道:“你們鎮上碼頭的肉蒸餅好吃得很,還扛餓,我們就一口氣多買了些。”
“唉,光吃肉蒸餅怎么行,待會兒每人再喝完粥。”
王存業也說道。
韓寧貴等人拗不過,只好又坐下喝了碗粥。
熱騰騰的粥,讓人心頭也暖了起來。
最后幾人連連感嘆,還是有熟人好啊,不用擔心處處被坑,還有粥喝,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強多了。
…高高興興的用過飯,眾人收拾好東西,就準備啟程出發。
他們都有帳篷,以及簡單的生活用品。
陳凌帶上了新買的鋤刀,昨天下午回來,王存業幫他做了木柄,剛好能夠用上。除此之外,還有老丈人的弓箭。
王慶忠則提著鋼叉,還有把割肉用的獵刀。
出門的時候,也不過八點多鐘,金紅的晨光下,王存業和王慶文也跟了出來,準備送他們一段路。
等出了藥王寨,要先祭拜山神。
這和陳王莊拜土地爺是一樣的。
進山采藥,或者與獵事有關的,都要與山神或者土地打一聲招呼,表示敬意。
不然惹得兩位爺爺不高興,便會把珍貴的草藥藏起來,把獵物也全部趕跑,讓進山的人,空手而來空手而去,得不到半分收獲。
不過這次進山的人少。
和陳王莊半村子出獵不同,所以只是上柱香,拜一拜就好。
就不用什么貢品和炮仗了。
等拜祭完之后,王慶忠在前方給眾人帶路。
王存業則被韓寧貴等人拉著一通閑聊。
主要打聽一些山中比較少見的珍奇野獸和藥材。
“老哥,這張相片上的東西你見過嗎?”
韓寧貴拿著一疊照片,指著最上面的一張讓他認。
這張照片里是一頭黑色的,生有兩根短角的,似鹿非鹿,似羊非羊的奇怪生物,在一棵粗壯大樹下被拍到。
“這是山叫驢啊。”
王存業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東西跑起來跟陣風似的,喜歡往懸崖巴子上跑,人很難逮到。”
“你們這里真的有過啊?”
“那當然了,我們以前采藥的時候經常見到,現在少見了,兩三年也難見到一次。”
韓寧貴問得這個東西學名叫鬣羚,也叫山叫驢或者山驢子,又或者巖驢,跟巖羊習性差不多,喜歡在陡峭的山嵴和山崖上奔跑攀爬,如今越發少見。
問完王存業,韓寧貴覺得大有收獲,又問了幾樣野獸與草藥,王存業大多數都見過,但是也都一樣,這些東西近幾年,甚至近十年來都慢慢很難見到了。
看著山貓等人的不解與疑惑,陳凌卻是知道,這是由于肆意捕獵、以及農藥的大量使用導致的。
像是土豹子,以前還經常在村寨中出現,走夜路也容易碰到。
現在卻沒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不斷有土豹子誤食了藥老鼠和野兔被毒死,嚇得不敢來了。
畢竟這時候的農藥,毒性是非常厲害的。
“前面過了茶山,要走一段豬槽路,路陡,大伙注意腳下。”
王慶忠這時候提醒道。
等過了這段路,慢慢入了山林深處。
一伙人就停下來。
山貓把兩只狗放開,陳凌也給黑娃、小金兩個下了命令。
四條狗就沖入林中,開始攆山。
這次不用人跟著充當攆腳,輔助驅趕獵物。
這四條狗自己去攆山就好。
這是來之前就說好的。
為了讓四條狗決出個高低來。
不然陌生的獵狗放到一起,很容易打架,還不如先放入山林中,憑本事分高下。
相當于磨合了。
好的獵狗脾氣耿,自尊心強,它們身經百戰,有它自己的傲氣。
所以碰上之后,誰也不服誰。
這種情況,處理起來也簡單。
常言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熘熘。
不管什么樣的獵狗,只要進山跑兩圈,無論耐力、速度,還是嗅覺耳力的敏銳程度…
一比就知道。
一目了然。
這是做不了假的。
誰最快抓到獵物,誰就是贏家。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他們在原地等的時間并不長,也不過五分鐘左右。
小金便率先回到原地,口中銜著一只肥兔子,小跑著來到陳凌跟前,把兔子放到地上。
緊隨其后的是黑娃,它抓了只松鼠。
這松鼠還沒死,黑娃剛放下,它就想跑,結果被黑娃按住尾巴一通戲耍。
兩只狗的表現,讓山貓等人驚嘆。
“太厲害了,五分鐘一個來回…”
這已經不用比了。
不管比收獲,還是比獵捕的速度,陳凌家這兩只狗都更勝一籌。
就算不服氣也沒關系。
它們還能再去抓。
小菜一碟。
山貓只好吹口哨把他那兩只狗叫回來。
好獵狗都是聰明的,它們也意識到輸了。
跑回來后,并沒有喪氣,只是看向黑娃和小金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么戒備和警惕了。
狗跟狼很相像。
狼群有嚴格的等級制度。
狗在一塊也需要分出個高低。
但相同的一點,就是都崇拜強者,并服從強者。
能贏的狗,才有資格當頭獵。
“我服了,真服了,我光知道你這兩只狗厲害,沒想到這么厲害…”
山貓其實一直有比較的心思。
尤其聽到趙大海說過陳凌家的狗還跟狼群對上過,咬死了好幾頭狼,更讓他心里癢癢的。
因為他為了給狗配種,經常跑去山里抓狼,他養得狗也是很厲害的。
沒想到,還是輸了。
“說實話,這些年,我養的狗只要和人一塊進山,都是我的狗來當頭狗,沒想到今天成綠葉了。”
山貓嘆息,蹲在地上伸手安慰他那兩只狗。
頭狗,就是頭獵。
獵狗在進行攆山、圍獵的時候,頭狗在眾多獵狗中地位最高。
顧名思義,就是領頭的獵狗。
除了頭狗之外,其它的狗就叫幫狗。
就是幫著驅趕、騷擾獵物,起幫助作用的狗。
幫狗是服從于頭狗的。
這就是為什么非要分高下了。
對此陳凌也沒覺得有什么驕傲的。
自家的狗,輸了才叫怪事。
不過嘴上還是說:“是它們運氣好,占了地利的便宜,當了回地頭蛇。”
“可不是地頭蛇,這養好了是正兒八經的師傅狗。”
山貓說道,語氣透著股認真。
眼睛看著黑娃和小金,帶著難以掩飾的艷羨。
師傅狗也是頭狗。
不過是頭狗里面,極聰明,極厲害的那一類。
一百只能出一只就不錯了。
師傅狗腿勤、腳快、能跑、能找、能留、能走單。
就是能夠獨自尋找大獵物,野豬、野鹿等。
找到后,能獨自把大獵物留下。
不需要人和其它狗的配合,自己就能留下。
另外,還能頂、能叫、能退。
攔住大獵物后,頂得住反抗,會叫人和同伴支援,見機不妙還會在合適的時候撤退。
“哈哈,算了吧,還師傅狗呢,你快把它們夸上天了。”
陳凌笑道。
其他人也跟著笑。
師傅狗聽著玄乎。
其實許多狼群的頭狼就能做到這些。
當然,老虎單獨也可以做到。
這需要極其豐富的捕獵經驗,以及相當準確的判斷力。
獵狗是和人生活久了,才需要慢慢訓練。
一行人繼續趕路。
這時候的主次就分的很鮮明了。
頭狗是走在獵人前面的。
跟著人走的狗,是幫狗。
所以小金走在前面,黑娃和另外兩只狗就在人身邊跟著。
現在是王存業帶路,要去前天遇到金絲猴的地方。
翻過一道山崖,從能望見兩口寨的山嵴過去,不多時,就來到了目的地。
“就是這里了,你們看,地上有這么多猴毛,這邊,這邊還能看見血哩。”
王存業指著這棵大樹的附近說道。
韓寧貴見此,便帶著人過去,把猴毛小心翼翼的收集起來。
與此同時,小金也在陳凌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嗅探起來。
兩天兩夜過去。
金絲猴留下的痕跡,這已經屬于冷騷。
但這顯然難不倒小金。
很快,它就小聲的叫起來,在陳凌腳邊搖頭擺尾,示意它已經成功的找上騷了,可以隨時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