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瞧著幾個小鬼又是擠眉弄眼,又是不斷沖著他噓聲示意的。
只道他們又在搞什么古怪,畢竟這群娃子年紀小得很,最大的也就是玉強家的小森,才不過四五歲而已,臭蛋幾個還穿著開襠褲呢。
他們能有個啥秘密。
心里也就沒怎么當回事,笑著道:“秘密?什么秘密?不會是你們幾個小皮猴子禍害了別人家的玉米地,嘴饞偷吃了甜桿桿吧?”
“俺們沒有,叔爺爺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不過可不能告訴別人。”
小森依舊是副鬼鬼祟祟的小模樣,向四周望了望發現沒什么人在之后,才沖陳凌招了招手,然后幾人便輕手輕腳的鉆進了苞米地去。
現在玉米秸稈基本長成了,陳凌往里邊看了兩眼,也沒能看清楚有什么東西在里面,就只好跟了過去。
等走進苞米地深處,這地方已經距離土地廟不遠,野樹灌木也多了起來,稀疏的樹叢之間是幾座矮墳,是陳王莊里,除去陳、王兩家之外,幾家子外姓人的墳地。
在幾個小娃娃示意下,陳凌走進墳地,又靜靜地看著他們一番鼓搗,把一堆破磚爛瓦挪開,掀起破舊的草席子,露出一個一米多深的土坑,然后就指著土坑里的東西給他看。
這下子,陳凌也終于明白他們所說的秘密是啥了,當即就有些發呆怔住。
“你們怎么抓到這些東西的?”
“也不怕抓了小的,惹來了老的,到時候看誰救你們?”
土坑里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一只只野豬崽子,有個七八只,比小土狗大不了多少,黑褐色的條紋,從脖子延伸到屁股,這時見到人便擠成了一團,哼哼唧唧不住的叫著。
“嘿嘿,不用怕的叔爺爺,這都離老遠了,把豬崽子關在這里頭,老野豬肯定找不到的。”
小森笑著,還挺得意。
“啥離老遠了?你們在哪兒抓的?”
陳凌問道。
小森看了看臭蛋,又看了看其他幾個小娃娃,輕聲道:“叔爺爺,這是秘密,俺們告訴你了,你可別跟立獻叔爺說去,這是俺們前兩天從他在山腳布置的陷阱里抓來的…”
“好家伙,你們膽子是真不小啊,敢從你立獻叔爺陷阱里撿獵物,不怕六妮兒知道了揍你們?”
陳凌一聽這回事,立馬憋不住樂了。
“為啥要怕啊?這就是六妮兒帶俺們抱過來的。”
小森噘著嘴巴,指著土坑道:“這還是他帶著俺們挖的秘密地道哩?”
“啥?秘密地道?”
陳凌皺起眉頭,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
“是啊,這坑里讓俺們挖了兩個地道里,老長了,能藏好幾個人,六妮兒經常帶俺們來這兒玩,從來沒被人發現過。把豬崽子關在這里頭,上也上不來,根本跑不掉。”
順著小森指著的方向,陳凌瞅了眼,頓時驚奇不已。
他發現坑底還真有兩個洞口,這兩個洞口其實是不小的,就是在洞口覆蓋著樹枝、蘆葦,不仔細看的話,注意不到。
不過驚奇之后,就有點哭笑不得了,伸手在幾個小腦袋瓜后邊拍了一記:“你們幾個可真行啊,抱你立獻叔爺陷坑里的豬崽兒也就算了,還在人家墳地里挖地道,萬一刨了人家墳咋辦?”
這一個個的,指定是地道戰看多了。
“放心吧叔爺,這兒的墳堆兒少,肯定刨不到。”
跟陳凌說著,小森就帶著一幫小鬼頭吭哧吭哧的抱著磚塊石頭,又把土坑覆蓋上了。
倒騰完之后,一個個拍著小手,擦著鼻涕沖陳凌嘿嘿傻樂。
“富貴叔咱們走吧。”
“嗯?這就走了?豬崽子就丟在這兒不管了?”
“沒不管,俺吃晌午飯之前就來喂過食兒了,食盆兒都有哩,在地道里放著。俺們這會兒就是來看看它們…富貴叔你千萬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就是,叔爺爺要幫俺們保密的。”
小娃娃們一個個繃著小臉,異常認真的道。
“好好好,我替你們保密,我就當今天沒看到那些野豬崽子。行了吧?”
陳凌忍著笑意,回答道。
“嘻嘻嘻,那倒不是,俺們就愿意讓叔爺爺一個人知道,其他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去告訴俺爹娘的。”
一群小鬼頭前后簇擁著陳凌,眉開眼笑道。
他們向來與陳凌親近,有什么事不愿意跟爹娘說的,也會跟他講的。
這一點陳凌自然也知道,就問他們:“抓你立獻叔爺野豬崽兒的事,你們小姑姑跟著一塊去了沒?”
“沒有。”
小娃娃們紛紛搖頭:“那天吃了晌午飯,小姑姑沒有出來玩,在家包書皮兒哩。”
“哦…”
這下陳凌知道他們是哪天抓的小野豬了。
怪不得呢,他那天去割蘆葦的時候,還看到六妮兒帶著頭在村里四處搜羅東西呢。
原來是抓到野豬崽子了。
這皮猴子真是坑爹啊。
連王立獻陷阱里的東西也敢帶著人往外抓,還偷偷藏起來。
也不知道這娃腦袋瓜子里怎么想的。
“你們抓了小野豬,怎么不讓家里幫著賣錢呢?”
陳凌又問。
“不能賣!六妮兒說了,這些豬崽兒太小,賣不了錢的。他準備以后跟富貴叔你學習,像你們家的兔子一樣,養大讓它們生豬崽兒,等豬崽兒長大再生,那樣才能賣好多好多錢哩…”
小森不斷搖頭晃腦的說著,其他小娃子也紛紛附和。
“是啊,富貴叔,要是帶到家里,俺達俺娘肯定讓賣了換糧食。”
“六妮兒也是這樣想的,立獻大伯也肯定不讓他養。”
聽著他們天真的話語,陳凌差點笑出聲。
看他們一個個滿懷憧憬的模樣,估計這幾個孩子都已經幻想著過兩年能養上百頭野豬了吧。
不過說到把野豬崽兒抱回家,家里不讓養,確實是這樣的。
野豬這東西特別能生,而且皮實,非常好存活,但村民們一般是不養這東西的。
因為它們野性大難馴服,而且發情的時候,比犍羊還鬧騰,大公羊發情了老蹦圈,這野豬發情禍害勁兒更大,還容易傷到人。
就算劁了也沒啥用。
野豬這玩意兒吃得多,肥膘卻長得慢,這樣算下來,就很不合算。
遠不如普通豬養起來省心,賣錢還多。
不過呢,這幾個小娃娃,想在那處墳地里養小野豬崽子,是肯定不行的。
不是說他們養不養得好,能不能堅持下來。
而是這事肯定瞞不過大人。
六妮兒還好說,這小子皮實得很,心眼兒也不少,大人跟前說瞎話都不臉紅的。
說不定還真讓他糊弄過去一陣子。
但是六妮兒他們年齡大的現在整天去縣城上學,只剩小森幾個,就太嫩了。
小娃娃心里沒個定性,有了啥好玩兒的東西,總忍不住去看,能瞞住人才叫怪事。
走出苞米地,陳凌叮囑他們天黑不要過來,就任他們一蹦一跳的跑進村子里,騎上牛回了家。
八月十九,陳凌送完王真真回來,王素素在家已經把磨盤用開水清洗了一遍,晾曬上了,接下來就是準備磨面之前的工作。
這磨面并不是直接準備好麥子就開磨的,尤其用石磨來磨面,不僅要清理干凈麥子,還要洗麥,潤麥,然后才是磨面。
磨好了面,又要過籮篩,由于石磨是牲口拉或者人來推,轉速比較慢,不能完全瀝干水分,最后還得晾曬。
要不王來順嫌他閑得慌,純屬瞎折騰呢,就這樣繁雜的步驟,不僅費心費力,效率還低,來來回回也太麻煩了。讓習慣了機器便利的人看來,不是瞎折騰是啥?
但陳凌可不管別人怎么想。
他樂在其中,自得其樂。
后世的快節奏生活他早就過厭煩了,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為生計發愁,他就想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小日子。
再說了,自己動手磨的面,吃著也香不是?
“素素,你先不用動手,教我怎么弄就行,我有點不太會了。”
陳凌以前看磨面都能看得忘記吃飯,要說一點都不會肯定不可能。
但時間過得久了,他現在只記得步驟,具體做法卻是早就模糊了。
“不用急的阿凌,還是得先淘洗干凈麥子呢。”
王素素給他盛了一斗麥子,然后給自己盛了一斗,分別倒進木盆里,用笊籬在里邊轉著圈兒攪動,待麥糠浮上來后就舀出來倒掉,再將麥子用笊籬倒在篩子空去殘留的水,然后就倒在席子上攤開晾曬。
她給陳凌做著示范。
陳凌的回憶也漸漸地清晰起來。
淘麥的活兒不重,小娃娃也能做,但卻急不得。
淘完一斗之后,要把盆底的沙土徹底清理干凈,然后再淘下一斗,直到淘完一套,也就是十斗左右,百十來斤,夠吃一陣子即可。
等花費半晌工夫,淘完麥子后,小麥全被晾曬到席子上面,小兩口就湊過去,兩人分別占一塊,一起把在席上小麥里的小石籽撿出來。
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如果石籽兒不撿干凈的話,磨出的面牙磣得慌,人吃了也沒啥好處。
所以說,一定得細心,不能急躁。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把小麥仔細的清理干凈,最近家里沒啥特別要忙的,茶余飯后,兩人就坐在一塊讀書看報,不當外人的面,小兩口的話題也不再局限于家常話,講講奇聞怪談,聊聊新鮮故事,卻是過得越發滋潤。
收拾完麥子后,已經快要中午了。
王素素去廚房整上米飯,陳凌就搬了竹凳坐在席子旁,翻看著報紙,守著麥子,免得雞鴨和鳥來鬧騰,尤其是雞,毛病大的很,不管是糧食還是在土地上,見了就要用爪子刨,弄得到處都是,到時候還得再收拾一次,白費一番力氣。
“素素,你來這兒守一下吧,我去撈兩條魚回來。”
“啊?咱們水缸的魚吃完了嗎?”
“沒吃完,太小了,不夠燒一道菜的。”
“行,那你去吧。”
跟媳婦兒說著,陳凌就把網兜找了出來,正往外走呢,就聽到門外按喇叭的聲音。
同時,還有一個女聲傳來:“富貴,素素,快出來搬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