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鹿山內,弟子們艱苦卓絕,戰的悲壯,也戰的熱血昂揚。
弟子瘋狂表現,企圖得到座師們的認可。
一旦被某位座師高看一眼,未來就有可能飛黃騰達。
然而,弟子們看不到規鹿山外的情況。
事實上,山外已經亂作一團,五位座師在第三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提前離場。
目前坐鎮試煉的人,是三位資歷比較老的座師。
即便如此,三個座師也是黑著臉,一副憂國憂民的憂愁狀態。
“這一次,皇都真的受到了威脅!”
“唉…誰能想到,中江七城會在十天內全部淪陷,簡直難以置信。”
“危!危!危!中江七城失守,猶如在中州心臟插了一柄長刀,盈匈國氣勢洶洶,大軍直指京都,沿途根本沒有天塹可守,這可如何是好!”
中間的座師手里捏著茶杯。
可他絲毫沒有在意,茶湯早已經冷,茶杯都是傾斜狀態。
附近有些學宮的執事們也各個臉色難看,還有幾個年紀稍大的弟子,同樣表情凝重。
任由少年們在規鹿山亡命表現,其實根本就沒有人在意。
學宮正殿。
五個座師端坐中央,其余的座師分坐兩側,所有人都表情凝重,一副敵軍已經兵臨城下的肅穆碩大的殿堂,居然給人一種空氣全部被抽離的窒息感。
不久前,學宮得到緊急線報,盈匈國秘密集結七國,組成浩瀚聯軍,他們聲東擊西,把中州最精銳的南門軍欺騙到北方邊境,隨后這鋪天蓋地的聯軍調轉槍頭,直接朝著中州最富庶的中央腹地直插進來。
鎮守中江七城的大軍,是中州最威名赫赫的鐵軍:中江軍。
當年先先帝還未起兵奪權,他就是中江軍大帥。
哪怕追溯到前朝,中江軍也號稱是中州第一神軍,是令天下諸國都聞風喪膽的泱泱鐵軍,根本沒有人敢觸其霉頭。
近十幾年來,中州國運滑坡,邊境戰亂頻發,但即便如此,也根本沒有哪個國家敢來挑釁中江軍。
就在二十年前,中江軍僅僅派遣出兩支軍團,就直接滅了一個挑釁中州的小國。
當年那一戰迅捷如閃電,中江軍戰術配合之精妙,猶如雷霆落下,摧枯拉朽,當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國家肝膽阻擋。
要知道,當年那個被滅的小國并不是沒有外援,當時有十三個國家都有外援軍團派遣過來。
即便如此,中州根本就不在乎。
中江軍也不在乎。
十三國如何?
三十三國如何?
哪怕你來三百國,中州又何懼哉?
頭顱滾滾,血流成河,短短十天,一個國家,從上到下淪為一片廢墟,那個小國的皇族沒有一人逃過追殺,就連喬裝打扮的太子都被抓出來,當場凌遲。
那一戰之后,中州中江軍天下第一,就已經是恒古不破的真理。
所有入侵中州的國家,也會下意識避開中江軍。
而在中江軍內部,也是高手云集,再加上中江軍是皇族嫡系軍團,只要朝廷有了最新的丹藥或者兵器,都會第一時間運往中江軍。
正因為中江軍如此可怕,此時此刻的情報,才讓人無法接受。
南門軍之所以敢全軍移動陣地,也是因為中央腹地有中江軍鎮守,他們根本沒有后顧之憂,準備在北線包圍盈匈國,打一個漂漂亮亮的殲滅戰。
誰能想到,曾經天下第一軍的中江軍,居然和泥捏的一樣,根本就不堪一擊。
“中江軍70萬大軍,死的死,逃的逃,十天時間全軍覆沒,這到底是為什么!”
江武泰氣的渾身發抖。
當年他伺候先先帝的時候,先帝也只是個毛頭小子,那時候的江武泰,也可以說是中江軍中的一員。
雖然,他是太監,并不算真正的將士,但江武泰沖鋒陷陣從來就沒有猶豫過。
坐鎮玉旨學宮這么多年,江武泰內心唯一的念想,就是曾經在中江軍的時光。
很多老兄弟都已經故去。
也有一些老家伙還活著,江武泰煩悶了,就會找這些老家伙們喝一杯。
當然,有時候隔幾年就有幾個老東西沒了,也有些傷感。
“中江軍全線潰敗,中江七城全部失守。”
“上億的百姓被盈匈國圍困,數不清的人危在旦夕,關鍵中州的糧倉、藥庫、鐵庫、鐵礦…很大一部分都在這七城之中!”
元景慈也咬著牙,兩條胳膊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元家人是勛貴,倒也沒有多在意普通百姓的命,但被圍困的百姓中,還有數不清的皇朝勛貴。
特別是他們元家的產業,大量的集中在中江七城。
因為中江七城有當世最強的鐵軍鎮守,元家上上下下賺的腦滿腸肥。
如今中江七城失守,元家的損失堪稱是腰斬,元景慈豈能不憂心忡忡。
“沒道理啊!”
“完全沒有道理!”
“中江七城歷來富庶,近幾年也風調雨順,各種產業百花齊放,中江軍百萬大軍,甚至可以自養自足,都不需要耗費國庫撥款。”
“如此富裕的軍團,幾乎是人人有甲胄裝備,怎么可能十天內就一敗涂地,這根本不可能!”
紀守巷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坐回去,整張臉比墨還要漆黑。
其余幾個座師也是一臉茫然。
疑點重重啊。
要知道,軍團打仗,最大的問題就是餉銀。
有了餉銀,將士們也就有了拼命的動力,再加上丹藥裝備精良,這種鐵軍根本就是戰無不勝的存在。
盈匈國近幾年雖然氣勢洶洶,但這個國家最大的短板就是缺少鎧甲丹藥,以前打仗都是在用拼命,他們或許可以騷擾一下邊境,但說破天,也不可能打敗中江軍。
如何能敗?
為什么會敗?
“呵呵…”
“中江軍戰敗,其實也早就有跡可循。”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個人站出來,他冷笑了兩聲,也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嘲笑中江軍。
“白泰空?”
“你是個什么東西,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
眾人愣了一下,元景慈率先忍不住,直接就是指著鼻子罵。
元景慈知道白泰空來玉旨學宮的目的。
殺自己。
這畜生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體。
大公主確實是元家暗中害死的,當然,死無對證,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指向元家。
誰讓大公主喜歡多管閑事呢!
在宮里,大公主處處與元妃作對,出了宮,又處處針對元家的產業。
元家服過軟,示過弱,可大公主反而變本加厲,非要置于元家于死地,既然雙方只能活一個,為什么不能是元家呢?
或許,皇上也知道大公主的死和元家有關聯。
但又如何?
圣上子嗣那么多,和皇位的穩固比較,一個區區公主算什么?
當然,畢竟是公主,人都已經死了,元家也準備蟄伏一段時間,所以白泰空來到玉旨學宮,元家也沒有做任何動作,元景慈甚至處處躲閃,只求白泰空早日離開。
但此時中江七城落入敵國,他自己八成產業都在城內,一顆心早已經暴躁,這時候白泰空蹦出來,簡直就是找死。
“哼,什么東西?既然他能站在這里,那就是中州的座師,更何況,白泰空是圣上的女婿,伱公開辱罵駙馬,難道是對圣上有不滿?”
房相林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開口問道。
房家在中江七城也有產業,但數量并不多,倒也不是房家對中江七城沒有興趣,主要是元家在那地方深耕多年,房家一時半會根本插不上手。
福禍難料。
誰能想到,繁華富庶的中江七城會淪陷。
房相林倒也不至于幸災樂禍,房家所有產業都在京都周圍,如今中江七城失守,稍有不慎,盈匈國大軍長驅直入,最多一個月,京都都有可能淪陷。
他只是習慣性的瞧不上元景慈。
“都閉嘴,都什么時候了,還吵什么!”
“白泰空,你說說…你嘴里這句有跡可循是什么意思?“
江武泰呵斥一聲,最后視線又看向白泰空。
在玉旨學宮,表面上權力最大的人,還是江武泰,他代表了皇帝。
大公主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在江武泰的院子里玩耍,森森的皇宮里,規矩森嚴,皇帝偏愛皇子,公主們也只是有個衣食無憂,并不會得到太多重視。
大公主頑皮,江武泰悠閑,兩個人關系反而最近。
先帝在世時,便賜大公主為江武泰的親傳弟子。
即便這次來玉旨學宮,大公主明面上是欽差,可她畢竟是女子,表面上的大義名聲,是她來侍奉恩師,其次才是來坐鎮玉旨學宮。
在江武泰的心里,大公主其實和孫女的地位一樣。
江武泰不止一次和皇帝進言,希望玉旨學宮可以由大公主來掌管,但一直沒有得到皇帝首肯。
大公主遇害,江武泰在山頂站了一夜,第二天他離開之后,半座山的植物全部枯萎,就連蛇蟲鼠蟻都活不了命,仿佛是有什么瘴氣一般。
其實白泰空能順利來到玉旨學宮,同樣有江武泰在背后推波助瀾。
當年公主選駙馬,江武泰就在暗中觀察,他一生孤獨,也沒有子嗣,所以大公主的婚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最終,白泰空也得到了江武泰的點頭。
其實江武泰一開始很瞧不上白泰空,就是一個酸秀才,性格固執,但他和公主確實有真感情,為了公主,不惜放棄所有功名利祿,甘愿當一個駙馬。
江武泰幫白泰空來玉旨學宮,也是要借他的手,調查出刺殺大公主的幕后兇手。
當然,江武泰的復仇,和白泰空截然不同。
白泰空只能手刃仇人。
而江武泰,是要讓一個家族覆滅。
哪怕…你是元家。
又或者,你是房家。
眾人視線落在白泰空身上,都在等他的解釋。
“成也富庶,敗也富庶!”
“中江軍確實不需要國庫,甚至每年還要給國庫上交供銀…但你們仔細想想,中江軍的將士們并沒有田產,他們日常要操演修行,根本沒有時間忙其他事情,銀子從何而來?百萬大軍,白花花的銀子,天上掉下來的嗎?”
“距離中江軍揚名立萬的那一場大戰,過去了多少年?”
“這么多年,中江軍到底又在干什么?“
“呵呵,其實是你們心里都清楚!將士們在做生意啊…上上下下,從將尉統領,到底層兵卒,都在做生意,都在購置房屋商鋪。”
“你們可曾知道,中江七城最富裕的城池,地皮價格已經超過了皇都,有些莊園連皇都都要黯然失色,這七座城池被外邦人號稱是天上人間,青樓里的姑娘連皇朝都瞧不上。”
“中江軍在中江七城,就是國中之國,只要是個兵,就擁有闊錯的金錢,又身處于這個銷金窟里,誰還會記得操演?將領們都在亡命的撈銀子,滿眼都是銀子,誰還會懂排兵布陣。”
“軍隊里的將士們各個腦滿腸肥,拿什么和虎狼一樣的盈匈國兇徒對戰?”
白泰空搖了搖頭,又冷笑一聲,繼續道:“做生意,其實也就罷了,但你們知道最賺錢的生意是什么嗎?”
這一次,白泰空的表情更加絕望:
“倒賣戰略物資。”
“中江軍替國庫節約大量軍銀開支,又因為是中州第一軍,所以最強、最厲害的丹藥兵器,都會率先運抵中江軍。”
“而咱們的將士們在干什么?”
“在倒賣這些寶貝!”
“盈匈國有相貌亮眼的異邦姑娘,有美酒,有寶石…但他們缺乏中州的底蘊,缺乏最強的兵器。”
“等盈匈國打過來,中江軍的兵器丹藥都已經換成了美人美酒,又拿什么去打仗?”
“除了陣前投降,除了獻上城池茍活保命,這群酒囊飯袋還能干什么?”
說到生氣的地方,白泰空一拳轟在桌面。
其實,京中很多人都看到了中江軍的腐朽,也有御史臺的官員冒死進諫。
可恨…
中州腹背受敵,四面都是敵軍,國庫捉襟見肘。
這時候,能節約一點就是一點,中江軍非但不要錢,每年還有銀子奉獻上來,哪怕皇帝知道中江軍有問題,也只能暫時壓住。
當然,皇帝也不是傻子,他派人去調查過。
他能允許中江軍過分,但不能太過分。
可惜,在密不透風的利益網籠罩之下,百官沆瀣一氣,上上下下都在吃利益,御史臺的官員要不被買通,要不被暗殺,誰還敢把真話說出口。
最終,這個毒瘤就越來越大。
誰都沒有想到,中江七城真的會失守。
但事實上,中州最堅硬的地方,實則是最大的軟肋。
白泰空對中江七城的事情記憶猶新,其原因也和公主有關聯。
后宮之中,誰都知道公主和元妃有恩怨。
但這恩怨的起始,就是公主三番五次讓皇上去改變中江軍。
然而,元家大本營就在中江七城。
那是個國中之國啊,元家怎么可能讓區區欽差去染指,元妃更不可能,所以她天天在皇上身邊吹耳邊風,最終二人結仇。
以至于…
就連公主都要被刺殺,區區欽差,又算得了什么。
這碩大的中州,爛到骨頭縫里了。
全場鴉雀無聲。
房相林死死盯著元景慈。
元家。
都是元家做的好事。
“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突然,江武泰長嘆一聲。
道理,很簡單。
但誰都不可能逆轉時間,即便是回到過去,誰又能改變中江軍破敗的大勢。
“往玉城和中章城接壤,如果沒有意外,盈匈國的下一戰,就是往玉城…咱們最多還有三日時間,諸位都想想對策吧。”
江武泰嘴里的這句話,才是重點中的重點。
玉旨學宮坐落在中州腹地,以往邊境再亂,和這里也相隔十萬八千里。
誰能想到,中江七城失守。
別說小小往玉城,就連皇都,都暴露在了對方劍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