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河謙回來了。
不光吳河謙,吳家其他幾個兄弟,也都已經到了刑部的公堂之下。
同時,老四也急匆匆回來。
他原本和兵部的人在一起,故意拖延著吳河謙。
可吳家在皇都的情報能力驚人,吳知謙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就火急火燎往回趕。
老四只能被迫回來。
他站在人群中,死死盯著另一邊的吳河謙,兩顆眼珠子里充斥著惡毒和憎恨。
該死的畜生。
老四找三姐簡單了解了一下,原來少主的情況已經如此惡劣。
吳家在刑部一手遮天,竟然收集到不少證據。
可惡,少主該如何破這一局。
話說回來,少主的人脈和關系網,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恐怖。
天網司、兵部、御史臺、前堂司…還有駙馬、公主…甚至,連太子殿下都是為了少主而來。
如果少主的對手不是吳家,可能對方已經被嚇破了膽。
可恨,對面是一手遮天的吳家。
此時太子殿下前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除了太子殿下,東嵐國那個親王居然也在湊熱鬧…這樣一來,太子殿下就被動了。
中州皇朝四面楚歌,目前需要拿出起泱泱大國的威嚴,律法公平也是重中之重,堂堂太子爺,肯定不可能當眾徇私枉法。
可事情怎么就這么古怪呢…
少主確實認識穆志和,這一點老四心知肚明,但少主根本沒有幫穆志和逃亡啊。
栽贓陷害。
這是徹徹底底的栽贓,沒有任何人比老四更清楚事情根源。
他急的嘴角起泡,不斷和三姐說明少主是冤枉的,可崔花勇也沒有任何辦法。
眾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也得看證據啊。
吳河謙站在幾個兄弟中間,膽子都差點被嚇破。
他回來之后,已經被吳北謙狠狠抽了幾個耳光,雖然被打的頭暈眼花,但他心里還是一陣后怕。
該死。
一個剛到皇都的鄉下草莽,居然還有如此深厚的人脈關系網。
又是兵部,又是天網司,甚至還有御史臺的大員也來給他助陣…
更離譜的,是那群公主和駙馬,你們和秦近揚哪來的交情,他憑什么結識這么多皇親國戚。
關鍵還牽扯到了太子殿下。
這足矣嚇破人膽的宏達場面,居然是自己一手引來的。
目前還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侄子晉升根骨,也被秦近揚的事情打斷。
由神醫的親傳弟子,居然是秦近揚的好兄弟。
為什么會如此巧合,老天爺為什么老是逮住我一個人欺負。
還好…
萬幸…
三哥聰慧,三哥手段強硬,總算是幫自己渡過了一劫。
這么短的時間,三哥已經找到大量證據,都能認定秦近揚私自勾結通緝犯,甚至和叛軍不清不楚。
畢竟有太子殿下親自坐鎮,證據有真有假,真真假假,這都是吳家最擅長的。
后怕啊…
吳河謙前所未有的后怕。
如果沒有三哥幫助,自己誣陷北鷹飛將的罪名一旦坐實,下大獄都是最好的結局,甚至有可能上斷頭臺。
刑部判刑,其實可輕可重。
自己誤抓北鷹飛將,可以僅僅是罰俸,這算是最輕的處罰。
但秦近揚如此背景,連太子殿下都能請得動,自己大概率要被殺雞儆猴。
律法的輕重,向來和背景深厚有大關聯。
吳河謙嗓子劇痛,他悄悄咽下一口唾沫,使勁看了眼街道的盡頭。
突然,吳河謙一口濁氣吐出去。
女婿出現了。
兩個女婿來刑部,就代表事情一切順利。
吳河謙頭暈目眩,雙膝發軟,當一顆心落回到肚子里之后,整個人都是虛脫狀態。
兩個女婿不負眾望,成功從北鷹府偷來了證據…最重要的鐵證。
而自己,也算立了一些功勞。
可即便今日北鷹飛將的事情結束,事后自己也還要經歷一場吳家的家法伺候。
畢竟,自己耽誤了大侄子晉升根骨。
在大哥眼里,自己這個弟弟就是狗屁,大侄子才是大哥的命根子。
至于北鷹飛將手里的秘密,自然和自己不可能有什么關聯了。
白忙一場,最終還是被大哥摘走了桃子。
眾目睽睽下,秦近揚來了。
人群開始沸騰。
“少主!”
老四喊了一嗓子,直接就朝秦近揚跑去。
可惜,全被刑部的兵卒擋住,他知道深淺,并沒有當場劫法場,因為本事不夠。
該死。
刑部這群畜生,怎么可以把少主折磨成這幅模樣。
秦近揚身穿囚衣,披頭散發,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明顯是承受了非人拷打。
慘!慘!慘!
一個慘字,貫穿了秦近揚的全身。
老四的心像是被無數根鋼針在扎,他恨不得替秦近揚去受難。
老三瞪著眼,也咬牙切齒。
該死的吳家,居然把少主折磨成這樣,她轉頭看了眼大哥和二哥。
你們給我等著。
我崔花勇還沒有死,我一定要讓吳家付出代價。
你們倆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也沒有好下場。
“秦兄!”
史英南兩顆眼珠子通紅,似乎下一秒就會爆炸。
他第一次被氣到這種程度。
你們憑什么把我秦兄欺負成這幅德行。
他剛要跑過去,就被萬獨眼抓住…
“稍安勿躁,你現在過去也幫不了他…吳知謙還需要你幫他兒子晉升根骨,哪怕今天秦近揚被定了罪,也不一定直接死…”
“有什么事情,可以事后慢慢談判…吳家在刑部神通廣大,任何事情都能辦得到。”
“明明有一顆腦子,為什么偏偏要沖動。”
萬獨眼悄悄道,同時有些恨鐵不成鋼。
“神通廣大?如果罪名坐實,秦兄弟就沒命了,他們肯定要斬草除根…到時候,我就殺了吳知謙的兒子,讓他償命。”
史英南咬牙切齒。
“你現在還年輕,有時候不理解神通廣大這四個字含義…比如,可以換一個囚犯處斬。”
萬獨眼用更小的聲音說道。
見到秦近揚的模樣,其他人也各個捏著拳頭。
特別是兵部的張普慶。
秦近揚雖然是蘇戰南的人,但也是我兵部的人,你們刑部居然如此欺辱。
欺人太甚。
可太子殿下在場,他也不能跳出來亂說話。
天網司和御史臺的人也臉色發黑…
欺人太甚。
刑部簡直欺人太甚。
刑部如此無法無天,以后遇到刑部的人,可要苛刻一些。
“哼…”
白泰空瞇著眼。
駙馬團原本還在商議,以后如何對待刑部的兵卒。
畢竟,他們還不想撕破臉。
可見到秦近揚的慘狀,白泰空心里已經有了數。
以后,所有賞銀都取消了把,就按照最低的銀子發俸。
你們手段毒辣,以后就讓刑具和你們過日子。
尚書大人坐在斷桉桌后,一顆頭已經三倍大。
該死。
吳家這群狗東西,是真的下手歹毒。
你們再心狠手辣一點點,就可以直接把尸體給我抬過來了。
所幸,吳知謙的辦事能力,還可以信得過。
只要把北鷹飛將的罪名坐實,自己還有回旋的余地。
雖然刑部得罪了很多權貴,但到時候自己判秦近揚一個死罪,再赦免了死罪,發配邊疆,也算是給了這群勛貴面子。
還有回旋余地。
“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尚書大人!”
吳知謙走上大堂。
太子擺了擺手,意識別廢話了,趕緊升堂。
高親王坐在另一旁,上下打量著秦近揚:“這就是戚佅城救了萬千平民,斬殺辛山寒親妹妹的北鷹飛將?厲害…厲害…”
“被如此嚴刑拷打,居然還活著…屬實厲害。”
“北鷹飛將厲害,可中州刑部的手段,更是了得…本王心中欽佩!就是不知道其他在邊疆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以后會不會也遭遇如此手段!”
高親王說到興處,甚至開始鼓掌。
他還故意看了眼兵部那群人,眼里的嘲諷不言而喻。
中州一群人憋著一張臉。
高親王的話,簡直就是在打中州的臉。
他嘴里講述著北鷹飛將的功勞,可北鷹飛將本人卻被拷打成這幅血淋淋的模樣…
如此場面,簡直把諷刺展現到淋漓盡致。
升堂!
“罪犯秦近揚,還不速速跪下!”
魯重卿坐在審桉臺。
吳知謙站在審桉臺前。
魯重卿并不需要說話,審桉的細節,只需要吳知謙開口便可以,他是主心骨的角色。
吳知謙指著秦近揚,一聲戾呵。
這廝真是澹定,雖然渾身傷痕累累,但站在堂下,居然是一副閑庭信步的姿態,當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乃皇上欽點的北鷹飛將,有爵位,公堂不跪!”
秦近揚表情澹漠,語氣平靜。
他剛來刑部大堂,其實也被這豪華陣容驚了一下。
就很讓人感動啊。
原本只是讓駙馬爺來助助陣,誰知道卻來了這么多幫手。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讓秦近揚的眼眶都有些濕潤。
患難見真情。
皇都里的熟人,能想到的都來了。
有一群好兄弟,真是幸福。
“罷了,趕緊審桉子!”
魯重卿皺著眉,不耐煩的擺擺手。
都什么時候了,還糾結這些跪與不跪的禮節。
秦近揚不跪的事情,并沒有扯皮,皇朝律法有這項規定。
吳知謙滿臉不悅。
他這個人,最喜歡別人給自己下跪磕頭,那是一種絕對的忠誠表現。
秦近揚不跪,就是不敬畏自己。
活該你下地獄。
“咳咳…來人,傳人證!”
吳知謙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直接念出秦近揚的各項罪名:
1,窩藏通緝犯。
2、幫通緝犯逃離皇都。
3、明知道通緝犯已經投靠叛軍,卻依然幫通緝犯出逃,有投靠叛軍造反的嫌疑。
秦近揚冷笑,根本就不認罪。
吳知謙嘴角冷笑。
早就預料到的事情,畢竟證據都是偽造所得,如果秦近揚認罪,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哼,大膽罪犯,還敢狡辯!來人…上刑,我讓你再嘴硬!”
吳知謙大袖一甩,就要用刑。
審桉流程,不問青紅皂白,先各打八十大板。
現在堂下只有秦近揚一個罪犯,那讓他獨享一百六十大板。
“等等…先把證據呈上來。”
魯重卿擺擺手,示意吳知謙先別折磨了。
他到不是心疼秦近揚,主要是怕吳知謙沒輕沒重,直接把秦近揚給打死。
這一趟屁事,刑部已經得罪這么多人,得找個理由緩和一下,你把人打死,我還怎么周旋。
格局啊。
活該你吳知謙一輩子就是個侍郎,你根本沒有尚書的格局。
“哼,知道你就會抵賴…來人,把人證給我叫上來!”
吳知謙的聲音擴散出去,義正言辭。
所有人轉頭,都翹首以盼。
太子殿下之前就想看看這些證據,但那個高親王出言打岔,不建議讓證人先出來,最好是和囚犯當堂對峙,這樣才顯得公平公正。
太子礙于兩國微妙的關系,只能采納了建議,耐心等待著。
終于,人證來了!
是個老漢。
粗布衣服,渾身上下都是補丁,看上去老實木訥,頭發已經花白,臉上溝壑縱橫,一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命模樣,一看就是老老實實做受苦營生的百姓。
這種人,天然一張唯唯諾諾的誠實臉,根本不敢撒謊。
秦近揚打量著這個不算太老的老漢…
我…特么不認識你啊。
咦…不對,有一點點面熟。
難道我見過這個老頭?
還是想不起來。
老漢跪下,搗蒜一樣磕頭,渾身瑟瑟發抖,明顯被大場面嚇的不輕。
等稍微回過神來之后,老漢才結結巴巴,開始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
不久前,他的馬車搭載過兩個俊朗少年。
其中一人出手大方,直接給了自己十倍的車夫錢。
這個人,就是北鷹飛將秦近揚。
秦近揚租了馬車,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地,就只是漫無目的的在皇都閑逛。
最后,車夫老漢親眼所見,秦近揚給了城門守衛金葉子,守衛滿臉笑盈盈,直接允許自己的馬車離開,且沒有檢查車廂里的情況。
而車廂里的人,赫然藏著一個人…就是通緝犯穆志和。
其實聽到兩個俊朗少年租車,秦近揚就回過神來了。
難怪臉熟,原來是車夫。
確實,前幾天秦近揚沒事干閑得慌,就租了一輛馬車,在皇都閑逛了一天。
城內熘達完,他真的又出城熘達了一圈。
甚至,給守軍金葉子,這車夫也沒有撒謊,確有其事。
可給銀子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幫穆志和出逃。
秦近揚見守城兵中,有幾個守衛的布鞋腳指頭有窟窿,又一打聽,原來是邊境戰事吃緊,朝廷國庫空虛,有好的裝備,已經優先運輸到了邊境,而守城軍不會遭遇惡戰,就延期了鞋服的發放。
秦近揚心情不錯,就給了當天的值守統領幾枚金葉子,讓隊長買些鞋子,發放給守城軍。
說到底,咱現在也是正統的北鷹飛將,是兵部的一員,這些守衛也算同事關系。
至于給車夫十倍的銀子,也確有其事。
一路上,車夫盡心盡力的給秦近揚介紹皇都的風土人情,期間還夾雜著幾個小典故、幽默小段子,秦近揚聽了一路,不困不悶,心情爽快,就給了雙倍銀子。
后來,車夫又聊到他有個老伴。
老伴跟著他苦了一輩子,如今已經重病,估計沒多少時日可活。
他想攢點銀子,給老伴租間能擋風遮雨的屋子住幾個月,也讓老伴好活幾天。
秦近揚問了一下所需要的銀子,直接給了車夫十倍。
銀子這種東西,花在有需要的人身上,才算有意義的銀子。
可秦近揚想破腦袋都沒想到,這老實巴交的車夫,居然會來誣陷自己。
車夫話落,全場鴉雀無聲。
與此同時,刑部的兵卒端著盤子走上來,盤子里是臟銀,還有六枚金葉子。
“稟太子殿下,稟尚書大人…銀子經過鑒定,是云東行省官銀!金葉子也有云東行省編號!”
刑部的師爺拿出手寫的鑒定信函。
由于各個行省的銀子開采狀況不同,水土不同,其實官銀鑄造的成色會略有差異,普通人看不出來,但專業人員可以鑒定出不同。
金葉子珍貴,雖然沒有那些差異,但官府錢莊出品的金葉子,會有一個特殊編號。
中州王朝流通有兩種貨幣。
官銀和私銀。
官銀有正規標識,私銀一般散碎。
官銀的購買力,比私銀強兩成到三成。
金葉子也一樣,有官府編號,價值和普通黃金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盯著秦近揚,都在等待秦近揚反駁。
刑部拿出云東行省的官銀和金葉子,無疑是鐵證了。
所有人都看著秦近揚,等待秦近揚的辯駁。
“堂下罪犯,證據確鑿,你可認罪?”
吳知謙瞇著眼,言語冰冷,猶如森森鍘刀。
“不認!”
秦近揚表情平靜。
他本想說一句認尼瑪,但想到自己好歹是北鷹飛將,得有素質。
“本官問你,你是否給過車夫十倍銀子的酬勞?”
吳知謙問。
“給過…”
秦近揚坦率承認。
“你是否給過城衛統領六枚金葉子?”
吳知謙又問。
“給過…”
秦近揚又承認了。
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就連太子的嘴唇都輕輕抖動了一下。
“那本官問你,你好端端的,為什么要給車夫十倍銀子?”
“你為什么又要給統領六枚金葉子?如果說銀子是小錢,可六枚金葉子,卻不是個小數字啊。”
吳知謙冷笑一聲,意味深長的問道。
同時,他眼角又看了眼外面,吳河謙的兩個女婿回來了,他們表情放松,看起來是成功了。
僅僅是這些銀子,秦近揚可能還會狡辯。
但兩個女婿偷出來的東西,秦近揚就百口莫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