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秦近揚準備去趟青樓…對面的茶館。
該省省該花花。
秦近揚的懷里雖然藏著一大把金葉子,買三間青樓也沒什么難度。
但他還是喜歡從一些細節處,節約花銷。
不是摳…
是站在局外人的客觀角度,去審視這種特殊的文化。
還有人成親,看起來是個好日子。
我靠…
新娘居然是青樓里的姑娘。
難怪了…今天青樓格外熱鬧,就連對面的茶館都到處是人,秦近揚多掏了幾兩銀子,才找到個座位。
青樓姑娘出嫁,可真是稀罕事。
老鴇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扮演著姑娘親娘的角色,光看眼淚,是足夠傷心了。
至于是傷心搖錢樹跑了,還是打心眼里的欣慰,就不得而知了。
新郎官高頭大馬,雖然是迎娶青樓姑娘,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接盤俠的憋屈,反而是滿臉真誠,眼睛里是真情實意的愛慕。
秦近揚打量著新郎官,他一眼看得出來,新郎官并不富裕,雖然外面是嶄新的大紅袍,可紅袍下的衣領,卻露出一些磨損陳舊。
“新郎官是個舉人,雖然窮了些,但有這舉人身份,隨隨便便就能娶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為什么要娶個人盡可夫的青樓女子…奇怪!奇怪!”
茶館里,眾人議論著這朵奇葩姻緣。
原來是舉人?
果然有些讀書人的氣質。
但舉人去青樓女子?
不合理啊。
秦近揚也好奇起來。
沒穿越之前,他閑著沒事逛論壇,有個帖子對比了古今讀書人的文憑。
根據招錄人數對比下來,舉人相當于個博士了。
當然,帖子的評論區也有人辯駁,畢竟不是一個維度的文憑,只是個大概參考。
一個博士,明目張膽娶青樓女子?
還挺魔幻。
雖說前世也有博士接盤失足,但夜總會接親這種事情,總歸是奇聞。
“呵呵,你們懂什么…如果不是這個青樓小姐,張舉人就餓死了…”
有人站出來道,似乎是知道一些內情。
“常言道,戲子無義,表子無情…張舉人當初花了她多少銀子,等賺了錢,再賠給她便罷了,明媒正娶一個青樓女子,簡直荒唐。”
“更何況,白員外不止一次想嫁女給張舉人,這點銀子白員外揮揮手就能還清…依我看,張舉人就是蠢,不識好歹。”
另一個讀書人打扮的青年罵道。
他并沒有舉人身份,還只是個秀才。
他認為張舉人在羞辱讀書人。
“小小年紀,你懂什么是相濡以沫嗎?你懂什么是愛情嗎?”
有個青年站起來反駁小秀才。
秦近揚搖搖頭。
自古讀書人和青樓女子的故事,好像就沒有結束過。
“哈哈哈…愛情?”
“你也不怕笑掉大牙…你理解的愛情,是青樓女子一心一意,為了小秀才奮不顧身,舍棄一切…其實呢?青樓女子只要是個讀書人,就可以發生愛情…”
“就張舉人娶的這個女人,不知道資助過多少讀書人,只不過是他考上了舉人而已…如果今日是別人考上舉人,那新娘還是她,但新郎就是別人了…”
“你告訴我,這是愛情?”
秀才輕蔑一笑。
“行了!行了…別人大喜的日子,你們又吵鬧什么…我是張舉人的好友,對他的事情最清楚!張舉人當然知道這姑娘養過其他書生,但那又如何?”
“姑娘養過再多的男人,也改變不了她救過張舉人性命的事實。”
“難道青樓女子嫁人之后,就不可以遵守婦道?”
“難道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沒有紅杏出墻的例子?”
“生而為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白員外居心叵測要嫁姑娘,也不過是貪圖張舉人年紀輕輕,日后可能會飛黃騰達,他白家的身子雖然不臟,可心也不干凈。”
“張舉人餓肚子的時候,白員外可沒幫過一個饅頭。張舉人埋老母親的時候,也沒見白員外送來一張草席,反而是你們瞧不起的風塵女子送了一口棺材。”
又有個讀書人站出來,制止了茶樓里的爭吵。
“哼,她又不是只幫過一個書生…風塵女子,果然心機歹毒…遠離!”
秀才嘀嘀咕咕,心里還是不舒服!
“發喜糖嘍!”
青樓里有幾個小廝跑出來,四處扔糖果。
樓里有姑娘被堂堂舉人明媒正娶,那可是一段佳話,樓里上上下下可都喜氣的很。
其實姑娘的贖身錢并沒有攢夠,但老鴇子這次特意發了善心,讓姑娘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糖果四散開來,人群跟著哄搶。
秦近揚并沒有去爭搶,說來也是奇怪,偏偏有一顆糖果,就落在他面前的桌上。
手里捏著糖果,秦近揚腦海里卻有個人影,揮之不去。
金卿云。
蘇戰南把他的尸體換回來,現在已經運回家了吧!
說起來,如果不是戚佅城發生動亂,金卿云也會是一個新郎官。
秦近揚站起身來,嘆了口氣。
金卿云所在的小鎮,距這里并不遠,秦近揚決定去一趟。
雖然他和金卿云并不熟,僅僅一面之緣。
但這個青年給秦近揚的心靈沖擊,卻要超過很多人。
第一次見,青年人意氣風發。
第二次見,他已經被懸掛在戚佅城城墻之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第三次見,少年已經是冰涼的尸體。
離開茶樓,秦近揚直接買了一匹快馬。
隨后,他頭也不回的朝另一個小鎮飛奔而去。
許雯卿正在閉關,還得好幾天才會出關,自己的假期余額還有很多。
其實秦近揚自己都說不清,他去找金卿云干什么。
又或許,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就是想去看看。
如果有靈堂,就遠遠的上一炷香吧。
這個小鎮比較繁華,之前和金卿云搶馬,也發生在這里。
故地重游,秦近揚心里不是個滋味。
鎮子口,有個少年正在用拳頭砸柳樹,和瘋子一樣。
秦近揚下意識多打量了幾眼。
門口有個獵戶,秦近揚將其攔住:“老兄,打聽一下,金大人的家,在哪個方向?”
說話的同時,秦近揚把一袋酒送給獵戶。
獵戶臉上原本還有些不耐煩,問到酒香,立刻眉開眼笑。
“小兄弟,你也是來吊喪的?”
獵戶問。
“呃…是…”
看起來,金卿云的尸體已經運送回來,已經有不少人來吊喪。
“唉…金大人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培養出個好孫子,居然就死在了戚佅城…從今往后,金家可怎么辦…”
獵戶嘆了口氣。
想當年金家風光的時候,金大人大方,自己的獵物也能賣個好價錢。
“金家…怎么了?”
秦近揚皺眉問道。
“金卿云戰死,尸體運回來了,慘不忍睹。”
“金老爺子傷心過度,直接昏迷不醒,聽大夫說,金大人雖然氣息還在,但很有可能一病不起,或許也就是個把月的壽命了。”
“等金大人一死,金家殘留的那點家底,也很快就沒了。”
獵戶唉聲嘆氣。
“老兄,看起來你很了解金家啊…能詳細說說嗎?”
秦近揚來了興趣。
“關于金家,小兄弟你可算問對人了,前幾年我可是金家的常客。”
“其實在好幾年前,金家就已經是個空殼子,雖然表面看上去富麗堂皇,但羊糞蛋蛋外面光,內部早就千瘡百孔…”
獵戶找了塊石頭坐下。
秦近揚也跟著坐下。
“小兄弟你年紀小,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替你家長輩來吊喪…能看得出來,其實你家長輩對金家,也沒有太重視。”
“想當年,金大人在皇城那也是一號人物,可惜,他卻生了幾個沒出息的兒子…老大早早死了,但好歹還留下了兩個正常兒子…老二和老三是兩個敗家子,不學無術、到處惹是生非,壞事都做絕了。”
“可能你聽你家長輩也提起過,當年金大人的兩個兒子在皇城惹了大人物,被設計陷害,犯下滿門抄斬的大罪…金大人雖然保住了全家的性命,但作為代價,他讓出了京城的官位。”
“金大人并不是心甘情愿辭官告老還鄉,完全是被兩個敗家子連累。”
獵戶打開酒袋子,狠狠飲了一口烈酒,似乎這樣能平復心里的憤慨。
“后來呢?”
秦近揚問。
“后來,就回到了鎮子里…其實金大人威望很高,雖說沒有官位在身,但也積攢了不少銀錢,當個逍遙員外問題不大。”
“但這兩個兒子實在是不爭氣,哪怕是來到云東行省這窮鄉僻壤,依然不耽誤酒醉金迷…兩個混蛋好幾次偷偷賣家產,還欠下大量賭債,每一次都傷筋動骨。”
獵戶又罵道。
“金大人不管嗎?”
秦近揚好奇問。
“唉…子不教父之過,年輕時金大人操勞國家大事,疏于管理,辭官后又心灰意冷,并不看重金錢…更何況,在金大人心里,對金錢根本沒有什么概念。”
“金卿云是老大的兒子,也是金大人的長孫,從小天賦驚人,金大人在金卿云的身上,也花費了大量銀子。”
“可惜,天意弄人,金家的希望,居然就死了。”
“金大人在皇都還有一些老關系,如果金卿云活著,可以用這些老關系鋪路,事事可以照顧一二…一切順利的話,金家可能會起死回生!雖然恢復不到最初的輝煌,但有金卿云坐鎮,再繁華幾十年問題不大。”
“可如今金卿云已死,金大人在皇城里的關系,也算是沒了…人走茶涼嘛,金家的兩個兒子爛泥扶不上墻,別人避之不及,再好的關系,最多派個人來上上墳,也就仁至義盡了…”
說話的中途,獵戶看著秦近揚,那表情仿佛在說:你家長輩,還不就是這種情況?
“唉…”
秦近揚搖了搖頭。
是啊。
人走茶涼。
如果金家有個后起之秀,或許曾經被金大人幫過的人,可以幫襯一把。
可一旦后起之秀死了,那兩個奇葩反而會連累自己。
上上墳,真的仁至義盡了。
人情、恩情、友情…無外乎如此。
“現在金大人還有一口氣,等金大人徹底咽了氣,應該還有一批債主會上門…金老爺子辛苦修建的祖宅,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以前這些債主沒來金家行兇,也是看在莊員外的面子上…”
“現在金卿云死了,莊員外取消了婚約,肯定是要和金家劃清界限。”
獵戶譏笑了一聲,又問道:“兄臺你知道莊家嗎?莊員外的女兒嫁給了金卿云,其實這幾天就要拜堂成親,結果新郎官死了。”
“金家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獵戶道。
“莊家…”
未婚夫死了,肯定要取消婚約,這其實也正常。
“莊員外在京城有大官靠山,以前那群債主還給金家幾分薄面,欠債的利息并沒有收…等著吧,等金大人死了,熱鬧還在后面…沒有了莊家保護,那群屠夫能拆了金家的祖宅!”
“希望這群土匪不要在喪禮上搗亂吧,破鼓眾人捶,金大人太可憐了。”
獵戶又感慨道。
“這…確實可憐…”
秦近揚也搖了搖頭。
在這個世界,敢放高利貸的組織,每一個都背景深厚。
他們既然敢給金大人送錢,就有把握要回來。
對普通人來說,金大人有大背景。
但對這群土匪來說,他們的靠山,肯定也在皇城,甚至背影之深,都不敢想象。
“小兄弟,你順著這條路一只往西走,很快就能看到披麻戴孝的人群,那地方就是金家…罷了,我陪你一起去吧,老頭子也悄悄磕個頭去。”
獵戶站起來,示意秦近揚一起走。
“好!”
臨走前,他又看了眼鎮子口的柳樹。
少年一拳又一拳,在樹腰位置打出個深坑,鮮血淋漓。
“他是金卿云的親弟弟,也是金大人的小孫子。看到他大哥的尸體,整個人就崩潰了,你可千萬別找招惹他,這小子咬人。”
獵戶順著秦近揚的視線,也看向了少年。
“金大人最出息的大兒子,早早死了!老大留下兩個孤兒,其實都比較爭氣…可惜啊,金卿云也早早死了。金小云雖然天賦還不錯,但金家已經沒有能力在培養,以后的路…罷了,這也不是我這種窮人擔心的事情。”
獵戶喜歡閑聊,又聊了聊金大人的小孫子。
“原來如此!”
似乎感知到了兩個人在議論他,金小云遠遠瞪了一眼,隨后就頭也不回的跑了。
秦近揚如今也有些眼力。
金小云剛剛突破一品,其實真的算是天賦異稟了。
金家大院。
秦近揚和獵戶趕到的時候,債主已經上門。
靈堂催債。
獵戶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該死,這群土匪!”
獵戶咬牙切齒罵道。
秦近揚皺著眉觀察,確實,有一行人表情不善,雖然胳膊上有一根白布,但表情卻兇神惡煞。
在靈堂前,還有一批穿著打扮很不錯的人。
就是因為這群人的存在,催債人群才不敢上前。
“那群人是金大人曾經的手下、或者是門生…其實他們一直在幫金家擦屁股,但畢竟都有自己的一家人要養活,如今也捉襟見肘…還不起的。”
獵戶見秦近揚好奇,出于對一壺酒的負責,他又詳細解釋道。
“金大人還沒有咽氣,你們就這么著急要金家的祖宅?就不能再等等嗎?你們就著急這一兩天?”
“更何況,金卿云是替朝廷而死,撫恤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給你們就是了…何必靈堂前咄咄逼人。”
有個老者站出來怒斥。
他曾經也是知縣,雖然已經告老還鄉,但言語中還有一些威懾力。
秦近揚注意到,有兩個人披麻戴孝,渾身瑟瑟發抖。
經過獵戶指點,這二人就是金卿云的兩個敗家子叔叔。
面黃肌瘦,一副身體被掏空的喪氣樣子。
“杜大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我們都是生意人,銀子早一天回來,就有早一天的用處,對我們來說,銀子就是下蛋雞啊…晚一天回來,我們會損失多少錢,這些銀子誰來賠?”
領頭的惡霸站出來道。
他雖然兇神惡煞,但其實還是有些忌憚這群人。
“其實我們也不想靈堂催債,如果舍不得祖宅,我們可以寬限一些時間…但金家的柳云真氣,可以提前拿出來拍賣…價高者得…先還點利息。”
另一個催債人站出來。
“不可以!”
有個老者怒罵。
“張大人,這是金家的家傳武學,金家傳人還沒有說話,你插嘴什么?”
催債者不耐煩了。
“柳云真氣?”
秦近揚嘀嘀咕咕。
“是金大人的家傳武學!”
獵戶對武學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個名字,也是道聽途說。
老二和老三沒出息。
雖然外人在怒罵催債者,但他二人已經被嚇破膽。
以前金卿云活著的時候,柳云真氣是個寶貝,現在金卿云都死了,金家誰還能學會這武學?
拍賣了也好。
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說。
一群債主陰森森笑著。
附近湊熱鬧的人也開始騷動。
金家的傳承武學雖然不是玄功,但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心法,以前根本不可能用銀子買到。
頓時間,不少人開始摩拳擦掌。
提示:故人靈堂前,你是否愿意買走柳云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