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陛下,你才是亂國之佞人

  太和殿外。

  神武軍與西隴軍四萬精銳,精騎戈矛,隔空對望。

  太和殿內。

  姜崢和趙定邊,一人坐在高位,一個站在殿中,靜靜對視。

  “定邊,坐朕旁邊!”

  “是!”

  兩個人沒有多言,臺下三位皇子也安靜如雞。

  這一切,就像是無聲的默劇。

  趙定邊深吸了一口氣,拾階而上。

  “嗒!”

  “嗒!”

  “嗒!”

  腳步聲,在大殿中回響。

  就像一陣陣戰鼓聲,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這個步履穩健,雙目威嚴的老人,在大窗透過的交錯光影中,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戰神。

  姜致遠神情緊繃,他已經內定了儲君之位,明明應該無比高興,但現在他卻緊張得渾身發抖。

  我登上皇位,真要踏著這個老人的尸體么?

  我,我配么?

  就在前不久,他費盡心機在趙定邊面前表現,才能在御書房旁聽,一番教導分析,聽得他五體投地。

  沒想到轉眼之間,就到了這個境地,到了這個姜趙兩姓必有一死的境地。

  姜太升和姜東升也是神情凜然。

  少年時期被趙定邊帶著打仗的場景還猶在眼前,當時的他頭上還沒有白發,縱然還沒有突破宗師,但一舉一動都是舉世無雙的氣概,即便現在,他們心中都認為大丈夫當如是。

  那時的他們幻想過,何時才能成為趙定邊這樣的人?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世界九成九旳人,就算付出再多的努力,都不可能達到這個境界。

  舉世無敵!

  但今天,他們必須得跟趙定邊為敵。

  我姜太升想要登上皇位,就必須踏著這個老人的尸體。

  “嗒!”

  “嗒!”

  “嗒!”

  兩個老人越離越近。

  終于,趙定邊站到了另外一個高座邊。

  姜崢撫了撫須,微微一笑:“定邊,坐!”

  趙定邊微微拱手,便與他并肩與他坐下。

  “可以了!”

  姜崢淡淡說了一聲。

  姜太升當即會意,從懷里取出一張符紙,真氣聚焰,符紙熊熊燃燒,化作一股股白色的煙霧,漫布在大殿之中,隨后飛快被大殿墻壁吸收。

  下一刻,重檐廡殿頂盡數消失不見,四周墻壁也變得透明,上面的璽彩畫也隨之消散。

  整個太和殿,通體變得透明。

  原本宏偉無比的建筑,從內看,仿佛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高臺。

  但里面的劇變,并沒有引起外面任何人的反應。

  從外看,這依舊是大門緊閉的太和殿。

  姜崢微微一笑:“定邊!這是朕天價訂來的符紙,即便居于殿內,我們也能看到我荒國大軍英武的身姿,你感覺如何?”

  趙定邊聲音平淡:“不錯!”

  殿外,荒國軍人披堅執銳,英姿颯爽,裝備比起幾十年前,不知要好了多少,但眼神中的英氣和銳意,卻絲毫沒有因為疆內穩定而消減。

  姜崢微微笑道:“還記得當年在逐夷城,望著異族落荒而逃的時候,我們還在感慨,什么時候能讓我們的將士都披上戰甲。轉眼之間二十多年過去,我們不但披上了戰甲,軍備上還躍上了六國中游,實在不容易啊!”

  聽到這些話,趙定邊也忍不住有些悵惘。

  當年的荒國,要多窮有多窮。

  不少士兵,甚至連像樣的戰甲都沒有,披著布甲和皮甲就上陣了,在異族的馬刀和狼牙棒下,脆得就跟紙糊的一樣,但卻沒有一個人畏懼。

  那個時候,荒國上下,就像是鐵板一塊。

  上上下下軍軍民民,勠力同心!

  趙定邊忽然笑出了聲,笑聲荒誕又凄愴:“那時我們為荒國立愿,當著全軍將士之面,生怕他們不知道我們對軍人百姓的一片赤誠之心!如今國富民強到了還愿的時候,我們卻躲在殿中,不敢與將士相見,神兵利器今已在,卻唯獨不見當年赤誠!皇上,你有沒有感覺可悲可嘆?”

  句句悲憤。

  字字凄涼。

  此話一出,整個太和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一個皇子,兩個王爺,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呆坐在原地,噤若寒蟬。

  這,這么刺激的么?

  一臉流程都不走,直接指著臉開罵了?

  姜崢本來平淡的神色,也不由帶上了一絲陰郁。

  兩人共事了這么多年,趙定邊從來沒有讓自己下不來臺過,即便姜淮幾次對趙家下毒手,被趙定邊打得重傷垂危的時候,他也是想盡辦法幫自己開脫。

  但這回,真的是一點情面都沒有留。

  趙定邊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絲毫中場休息的意思:“皇上!這七個空位乃是為甲申七子而留,為何甲申七子沒有出息?是因為不喜歡大荒會的熱鬧,不想入我大荒萬民祠么?”

  姜崢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卻還是拿出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七位愛卿說,此七項興國之術,乃是先烈英靈所賜,蓋非他們之功,他們受之有愧,故以書冊代人,出席此次大荒會!”

  說著,他朝下指了一圈。

  只見七座空余的席位上,皆擺著一卷書冊,正是甲申七子獻上的興國之道。

  先烈英靈是趙昊又如何?

  如今甲申七子被俘,你們敢說出來么?

  姜崢雙目此刻已經隱隱有些發紅,愈發覺得趙家狼子野心,提前布局了這么久,憑什么質疑朕?

  以前姜崢還常常自我懷疑,自己手段那么激進,是不是做錯了。

  可自從想明白了趙昊與先烈英靈的關系,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是激進,而是太仁慈了。

  仁慈到容許趙家成長為如此龐然大物的地步。

  趙定邊心中更是煩躁,一句“那昊兒呢”梗在喉嚨中。

  甲申七子消失這種事情,姜崢都能以這種借口搪塞過去。

  更何況趙昊的事情?

  拿那個姜致遠的侍女當人證么?

  本來做的就是偽證,把這人帶出來,必定會被反咬一口,不但這次沒有把她叫出來,就連黑臉漢知會嫡系軍隊的時候,都沒有提這個宮女一個字。

  行吧!

  既然這樣,那就是沒得談了。

  趙定邊看了一眼殿外的文武大臣和四萬大軍,靜默不語。

  姜崢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洪亮,輕而易舉地穿過墻壁,傳到了大殿之外。

  “開始吧!”

  殿外。

  文武百官靜坐當場,任誰都不敢說話。

  太陽越爬越高,讓他們額頭上,都不由滲出絲絲汗水。

  太煎熬了!

  實在太煎熬了!

  從太和殿關閉大門開始,他們就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今天,恐怕是荒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若是處理不好,荒國之前幾十年飛速發展的光景,恐怕要一去不復返了。

  不僅盛世光景會消失,恐怕整個國家都會陷入內亂。

  這些天,權貴階層之中,出現了不少流言。

  有的說趙昊根本就沒有失蹤,而是被關押在乾清宮之下的地宮里,皇帝想要以此來逼迫趙家出兵。

  還有一種說法,趙昊根本就沒有遇害,這場大戲完全是趙家自導自演出來的,為的就是借機發難,逼迫皇帝退位,擁立女帝。

  而這些天甚囂塵上的甲申七子門徒事件,就是趙家在暗中鼓動的。

  一開始,不少人都覺得這件事情是子虛烏有。

  但現在看西隴軍和神武軍出動的儀仗兵的陣容,他們就知道,真相恐怕就在這兩種可能之中。

  哪有搞一個儀仗隊,讓軍中所有的高層都出場的?

  尤其是神武軍,凡是在京千夫長以上軍銜的人,都騎著馬提著刀過來了。

  所以說…兩個說法,到底哪個才是真相?

  他們很清楚,這兩種說法能夠傳出來,勢必有皇帝和鎮國公在幕后鼓動。

  所以,究竟應該是相信皇帝,還是相信鎮國公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信誰不重要。

  應該信誰才重要。

  但所有人都清楚,皇帝對趙家的排擠早有端倪。

  而且自從幾日前甲申七子去乾清宮之后,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也就是在此之后,甲申七子的門徒才傳出“安陽公主就是皇姓圣主”的說法。

  這特娘的…

  不少人偷偷望了一眼,與姜樂清并肩而坐的姜芷羽,神色無比復雜。

  太和殿之下。

  本來寬闊無比的空地,已經變成了臨時校場。

  兩軍將士整整齊齊,相對而立。

  趙無敵雙目赤紅,麾下大將也是一個個盡顯悲憤。

  他們一開始也不是那么堅定,畢竟在他們印象中,姜崢根本不是那種狡兔死走狗烹的皇帝,即便早就出現了一些端倪,他們都不愿相信。

  但當趙無敵找到他們的時候,情緒憤慨,雙目含淚。

  他們一瞬間就明白了,事實果真如此,這世界上誰會騙人,趙無敵都不會。

  這位神武大將軍,從來不會演戲。

  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憤懣。

  為什么?

  為什么舉家報國幾十年,換來的卻是如此悲涼的下場?

  只是一瞬間,皇帝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就變了。

  他們想要報效的向來都是國家與百姓,而不是這樣的皇家。

  趙無敵咬著牙看著對面的馮大鈞,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聲音卻還是微微有些顫抖:“大鈞!想不到我們也能以如此的方式相遇。”

  馮大鈞心頭一揪:“無敵哥…”

  他心中暗嘆一聲,心頭也不由有些酸澀。

  他年紀比趙無敵小了七八歲,入伍的時候,驅逐異族的戰爭已經接近了尾聲,那個時候趙無敵已經成為了頗有名氣的騎兵校尉,帶他第一次騎戰馬披重甲上陣殺敵。

  當時荒國軍隊還沒有神武軍和西隴軍的區分,共有六路大軍。

  大荒四將,分列四席。

  趙定邊以前的左右副將,分別帶領兩路大軍。

  這兩路大軍,便是西隴軍的原形。

  而趙定邊還是帶領大荒四將,主要經營對陣異族的戰場,雖然大荒四將傳承已久,但他們都對趙定邊這個大元帥心服口服。

  但最后一戰無比慘烈,大荒四將滅去其三,只有馮家比較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就是以為,一個重要的信息錯漏。

  為什么會錯漏,馮大鈞以前沒想過,現在則是不敢想。

  自從那場戰爭之后,馮家就舉家調到了荒國東面,整合了原來的兩支軍隊,成為了西隴軍,雖然還在趙定邊這個大元帥的麾下,但空間明顯更為廣闊了。

  后來馮家老人退居二線,自己才有了上位的機會。

  馮家效忠于皇家。

  趙家效忠于國家。

  這個概念,從西隴軍建立起來的那一刻,就牢牢地印在了馮家所有人的思想當中。

  馮大鈞如鯁在喉。

  正當他不知道怎么開口的時候,太和殿中傳出了姜崢的聲音。

  “開始吧!”

  眾人聞言,都是心頭一揪。

  而四萬大軍胸腔之中集聚許久的氣,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泄的渠道。

  四萬大軍,齊齊發出一聲高喝。

  整個皇宮,仿佛都因此劇烈顫抖了一下。

  荒國所有盛會的慣例,便是軍演。

  長槍如龍。

  刀光劍影。

  這些都是他們平時操練的內容,今日英姿卻憑空偉岸了許多倍。

  但同樣多出的,是令無數人膽寒的殺氣。

  圍觀的文武百官心頭都是緊緊地揪著。

  四萬大軍,相對演武,若是在軍營之中,看起來再正常不過。

  但今日…

  他們生怕忽然有那么一刻,馮大鈞長槍與趙無敵的戰刀碰撞在一起。

  僅是那么一瞬。

  這場氣勢恢宏的盛世軍演,就會變成血腥無比的屠宰場。

  而他們,也將成為荒國歷史的見證者。

  盡管他們并不想見證。

  太和殿內。

  姜崢看到這幕場景,不由哈哈大笑:“定邊!你觀我荒國大軍,氣勢如何?”

  趙定邊神情肅然:“我荒國男兒威武,當掃平六合,統一天下,重現秦漢之興盛!”

  “好!”

  姜崢笑著點頭:“四十年前,這句話對我們來說只是戲言!二十年前,這句話只是一個觸摸不到的野望!今日,我荒國真展現了盛世之姿,國雖尚且不富,但農耕冶鐵釀酒皆興國之大道…”

  趙定邊點了點頭,直接插話道:“此盡皆先烈英靈之恩,吾荒當勉勵之。”

  姜崢:“…”

  啊對對對!

  都是你孫子的!

  話都不讓朕說完?

  姜崢情緒不連貫了。

  現在他感覺,坐在自己面前的,或許并不是趙定邊。

  而是戴上趙定邊面具的趙昊。

  可轉念一想,不論是先前的釀酒,還是后面甲申七子帶來的農耕、冶鐵這些隨便哪一個拿出來都能讓國家國力提升一截的東西,都是趙昊這個狗東西拿出來的。

  他心里堵啊!

  他心里越堵,胸口就越悶,情緒也愈發煩躁:“如今荒國已露盛世之兆!定邊,我問你,若有佞人想要破壞盛世之局,你當如何?”

  破壞盛世之局?

  趙定邊不由心中冷笑,你口中這個破壞盛世之局的佞人,指得是我們趙家么?

  他哼了一聲:“竟還有此等佞人?荒國立于萬民所向之地,破壞荒國盛世之局,便是萬民之賊!斷盛世便是某萬民之財,害萬民之命!此等大奸大惡之徒,又豈是‘佞人’兩字足以形容的?

  若被我發現這等佞人,無論是富商權貴,還是朝廷大員,抑或是王公貴胄,當斬不饒!”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

  從一開始,就說出荒國立于萬民所向之地。

  說到“王公貴胄”這四個字的時候,更是無意之中加重了語氣。

  姜崢瞇了瞇眼,胸中怒意更甚,卻又無比自然地接過趙定邊的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真有這等禍國殃民、分疆裂土的佞人,吾為皇帝,定將他碎尸萬段,以固我姜氏江山!”

  “是以固萬民之江山!”

  趙定邊毫不留情,直接點出了其中的謬誤,語氣也愈發激昂:“皇上可還記得,你我二人曾在逐夷城墻之上,目送異族西逃時你曾說過的話!”

  他說的這一次,還是剛才姜崢提的那一次。

  那時的逐夷城,還不是如今的鋼鐵雄城,而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城,而且還在戰火當中幾近墻塌城陷。

  送走異族的時候,是兄弟兩個最為快活的時候。

  趙定邊騰地一聲站起了身:“莫非,皇上只記得盛世宏愿,不記得自諫之言?”

  姜崢沉默,臉色已經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趙定邊仿若未覺,依舊自顧自地說道:“當時皇上曾說,姜氏祖訓,荒國乃萬民之國,若君主利民,則為賢君!若君主視民生社稷為無物,則萬民共棄,天下易主!皇上可曾記得?”

  這句話,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指著姜崢的鼻子罵他:陛下,你才是這亂國之人!

  姜崢繼續沉默。

  這句話,的確是他曾經說過的。

  那時的他,正值壯年,意氣風發。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姜崢愿為民萬死,又怎么會成為此等昏君?

  可我姜崢,殺兄弒弟,為荒國奉獻了所有。

  難道就是為了讓江山給你們趙氏?

  如此一來,我下去以后,如何面對姜家列祖列宗,又如何面對死在我手上的手足兄弟?

  即便易主,也是我姜姓之主。

  姜崢心中憤懣,便不再多言,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外面演武。

  而此時,殿外演武兩軍愈來愈近。

  終于。

  “鏗!”

  馮大鈞手中長槍,與趙無敵手中戰刀,撞擊在了一起。

  霎時間,所有將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擺出戰斗的姿態。

  整個皇宮,仿佛只剩下這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仿佛是一個號令。

  皇宮之中足足靜默了五息的時間。

  五息的時間不長,但卻讓人感覺無比煎熬。

  忽然有那么一瞬,宮墻之上響起了甲兵相撞,弓箭滿弦的聲音。

  抬頭一看,上面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而此時,宮門大開。

  幾萬精銳魚貫而入,將兩萬神武軍包圍得嚴嚴實實。

  而此時,馮大鈞終于開口說話:“無敵哥!國之不國,何以為家?你們收手吧!”

  趙無敵此刻無比煩躁。

  什么國不國,之不之,家不家的!

  我只想要我的兒子,有那么難么?

  可他怒極,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卻無比威嚴的聲音響起。

  “家不能家,何以為國?馮將軍這句話說錯了吧!”

  眾人不由抬頭。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在宮墻之上所有弓箭手的瞄準下,姜芷羽緩緩走入兩軍中央。

  背靠神武軍,靜靜看向馮大鈞。

  身軀雖然單薄,但面對數萬甲兵,眼神當中卻絲毫沒有怯意。

  雖是一介女子,氣場卻絲毫不輸任何一位將軍。

  今天缺五百字,明天八千,么么噠!

無線電子書    大荒扶妻人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