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德麻衣沒有看到這場戰爭的細節,但忍者的直覺告訴她,這場戰爭的過程必定瘋狂。
酒德麻衣不久前接走了老唐和夏彌,兩位龍王都傷痕累累生命垂危了,再看看路明非現在的狀態就知道,和赫爾佐格的戰斗有多么艱險又有多么慘烈…牽扯到四位龍王級的戰爭,戰爭的規模簡直驚世駭俗前所未有,酒德麻衣窮盡詞庫也只能找到“瘋狂”兩個字來形容。
然而機艙里的男孩并沒有回應酒德麻衣的感慨,不知道是因為太疲憊了而講不出話還是沒有心情就這場戰爭的事和酒德麻衣討論…他只是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支撐著像是灌了鉛般沉重的眼皮靜靜地看著舷窗之外。
隨著這場浩大戰爭的落幕,天上的烏云也漸漸散開了,月光透過稀薄的云層灑在海面閃著水銀般剔透的光澤。
大海之上風平浪靜,似乎海嘯、風暴和火山噴發這些可怕的災難從未發生過,末日般的場景和未知生物肆虐城鎮都只是人們子虛烏有的幻想或是一場漫長的噩夢,只要噩夢醒來就不用再惶恐不安,擔心著自己或是身邊的親人會不會下一刻就被未知的力量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牢里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男孩看著平靜的海面,用嘶啞的聲音低聲說。
“打住打住。”酒德麻衣打斷了男孩的吟誦,“你又不是老板,不用在我面前裝一副高深玄奧的模樣,只有神經病才喜歡動不動在人前念詩。”
男孩停住了吟誦,但他一反常態的,沒有回懟酒德麻衣也沒有將什么爛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酒德麻衣的飛行高度不是很高也不是很低,他們的位置遠眺出去已經可以看到東京和周邊的縣區了,此刻沿海的電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城市的邊緣看上去就好像浸在黑暗里,和黑色的大海融為一體,分不清陸地與海洋的界限。
“說真的,你看起來很累,要不然先休息一下?”酒德麻衣對窗邊的男孩建議,“我知道一場大戰下來精疲力盡是什么感覺,哪怕戰斗結束了神經也會緊繃很久,但你各方面都已經到極限了,硬撐著也許會把自己拖垮。”
男孩緩緩地搖搖頭,他的目光依舊盯著遠處的東京,酒德麻衣扭頭看了看男孩,她忽然愣住了…因為這一瞬間酒德麻衣看清了男孩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不出哀樂,也看不出喜悲,人類的情緒在那張臉上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哪怕世界上最尖端的心理學家或是讀心術大師也看不透男孩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作為忍者的酒德麻衣經過訓練也能刻意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但那種刻板的隱藏和這種自然的狀態完全是天壤之別。
酒德麻衣曾在老板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那個神經病在不發神經的時候偶爾會露出類似的神情,就好像一個人已經活了幾千年,任何的喜樂與痛苦也無法動搖他被漫長歲月沖刷的堅如磐石般堅硬的心…沒有人類能活幾千年,但是如果必須從人類的文字中找出一個詞來形容,酒德麻衣只能想到…孤獨。
酒德麻衣有些恍惚,她一時間居然真的分不清靠窗坐在她身后的男孩究竟是老板還是路明非,分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家伙,可酒德麻衣這一刻破天荒的覺得他們某些方面真的很像,發起瘋來恨不得燒穿這個世界,安靜下來又顯得那么孤獨,好像整個世界離他們都是種很遙遠的東西。
“你真的是路明非么?”酒德麻衣試探性地問,“還是…”
酒德麻衣沒有問出剩下的話,因為雖然路明非和老板長的很像,但一眼就能看出來眼前的男孩是路明非的臉,從一開始老板就對酒德麻衣交代好了一切…在與赫爾佐格的戰爭結束后他會消失一段時間,沒辦法顧及其他的事,老板說路明非最后一定會贏,但戰爭的結局必然慘烈,酒德麻衣需要第一時間帶著重傷的路明非去接受治療。
老板這人雖然日常發病,但那個男人絕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有關于路明非的一切問題他都很嚴肅…酒德麻衣覺得也許是她們忽略了,可能老板和路明非在某些方面的確很像,也許歸根結底他們也都是同一類人,沒有人會把本性暴露在別人面前,再親近的人也一樣,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和神經質只不過他們戴在臉上的面具罷了。
“快到東京了。”男孩指了指他們的身下,可以看到一個個漆黑的影子在海之森公園小島上移動。
并不是復活的尸守群,而是蛇歧八家的成員,他們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趕到了這里,正全力清除圍繞著這座島的殘留的尸守尸骸的碎塊…龍類的秘密還不到向人類社會公開的時候,即便今夜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對普通人來說過于玄幻離奇,但尸守遺骸這種鐵一般的鄭局絕不能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蛇歧八家總不可能說這是深海的人魚群因為海底火山噴發的原因被趕往海面和陸地,這個世界上沒有這么丑的人魚,沒有人會相信的,這種牽強的理由比這個世界上有龍聽起來更扯淡。
雖然經歷了災難之后的蛇歧八家也元氣大傷,被破壞的部分還來不及重建,失去生命的族人也沒來得及安葬,但這時候他們必須站出來,受傷更嚴重的是日本的普通居民,危難時刻處理外部的社會憂患比解決家族內部的問題更加重要,作為整個日本最大的混血種結社蛇歧八家義無反顧。
“我們不經過東京氣象局,直接去東京西面的軍區,那里比較隱蔽,我已經安排好了私密病房。”酒德麻衣對男孩說,“老唐和夏彌已經安頓好了,他們正在接受治療,都沒有生命危險,稍后三無會帶著楚子航他們趕來。”
“等一會兒吧。”男孩突然說,“如果不趕時間的話,請帶我在東京的上空飛一圈,讓我再看看這座城市。”
酒德麻衣愣了愣,此刻她終于能夠確定了,這個男孩就是路明非不是老板,雖然他擁有和老板相似的氣質,安靜下來時臉上的表情也是那么肅穆,不發言語就令人望而生畏,但老板和她們對話時語氣永遠是訓示或吩咐,這種語氣溫和而帶著些許請求意味的話語毫無疑問只有路明非。
但酒德麻衣仍然恭恭敬敬地回答:“是。”
此刻恰好他們已經行駛到東京灣的港口,按照路明非的話,酒德麻衣駕駛著戰斗機在東京的上空劃出一個巨大的弧線,順著近乎已經變成廢墟的港區,酒德麻衣駕駛戰斗機飛行的軌跡嚴絲合縫地貼著東京城市的邊緣,城市的分界線一部分被海水淹沒,一部分因為地震而裂出漆黑的縫隙,一部分被伴隨著火山噴發而冒出的火山灰覆蓋,東京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災厄集合體,夜太黑了,仿佛將整個東京都覆蓋在一片死寂的巨幕之中。
酒德麻衣在戰斗機上環顧昔日繁華如今破敗的街區與建筑,她在心里默默盤算著修復著街道與高樓所需要的開銷…最后酒德麻衣直接放棄了,她不是薯片妞那種擁有“天演”能力的算術怪物,總之結論一定是個一場龐大的天文數字,這座在國際上都能被稱為巨大經濟體的繁榮都市也許在一夜之間就會倒退上十年…不僅僅是經濟,還有人口、工業、國際聲望…
但是對于東京而言,最大的傷痛一定是今夜留在東京市民心中的這段難以磨滅的噩夢般的記憶。
酒德麻衣的駕駛速度很快,僅僅用了幾十分鐘,戰斗機就圍繞著巨大的東京巡航了一整圈,就像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黑色巨鳥巡視了一圈自己被破壞的領土。
幾十分鐘里酒德麻衣和路明非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機艙里的氣氛無比沉默,當戰斗機再一次折返到東京港時,酒德麻衣準備開口詢問路明非是不是可以去接受治療了,此刻一道耀眼的光芒劃過了她的眼睛。
酒德麻衣瞇著眼,順著光芒的方向望去,原來是日出。
照耀在酒德麻衣臉上的光芒是太陽發出來的,太陽從海平面的盡頭冒了出來,刺眼的陽光劃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此刻大海之上的烏云已經完全散去,伴隨著天光的照耀,在夜晚顯得漆黑又蕭瑟的海此刻看起來居然澄澈湛藍。
東京的市民們不可能知道在昨天的夜里發生了一場怎樣規模的戰爭,也沒有人知道拯救了日本的居然是一個不過二十歲的年輕男孩,他殺死了名為赫爾佐格的新生白王,完成了這個世界最偉大最艱難也最不可思議屠龍壯舉…這段傳說注定成為無人知道的秘密,就和這漫長的紀元以來,這個世界上始終生活著龍這種完全不同于人類的生物一樣。
溫暖的陽光驅散了籠罩日本長達二十一年的巨大黑幕…酒德麻衣覺得這個清晨的陽光似乎格外耀眼,她福臨心至地望向下空,眼神微微閃爍。
和黑夜中絕望而死寂的破敗之城不同,酒德麻衣看見了正全力清除街道積水和建筑殘骸的人們,有人從倒塌的屋瓦中救出了孩子,有人從漫水的圍墻上接下了老人,東京的供電系統大規模恢復了,一塊塊還沒損壞的電子大屏上輪番滾動失蹤人員和被解救人員的名單,后者的人數正在不斷跳躍上升著。
戰斗機的電臺忽然播放著災難結束的消息,消息由東京氣象局以東京知事的名義播報,這則消息也以短信的形式被送到每一位東京市民與游客的短信郵箱中。
下方傳來了歡呼聲,有人找到了自己失聯的親人,有人從被困的樓宇中走了出來…漫長的黑夜與災難終于渡過,人們在廢墟般的城市中彼此相擁,喜極而泣。
失去固然令人哀痛惋惜,所以才顯得擁有彌足珍貴。
酒德麻衣扭頭剛想說些什么,但忽然又止住了,因為她發現路明非已經睡著了。
路明非靠在陽光照進來的那一側玻璃上,他的表情寧靜又安穩,睡著的他似乎帶著淺淺的笑意。
“這不也蠻好的么?”酒德麻衣對著空曠的機艙喃喃自語,“沒有苦大仇深,沒有心意難平,圓滿的結局一樣讓人印象深刻。”
酒德麻衣看了眼在晨光中涅槃的東京,她駕駛著戰斗機,橫跨東京鱗次櫛比的市區,全速飛往西部的秘密軍區。
與此同時,東京氣象局大廳。
裝備部的神經病們和巖流研究所的研究員們陷入了前所未有地奔忙之中,因為東京的供電系統恢復了,并且天也已經亮了,許多不適合在夜晚完成的救援措施必須在立刻緊鑼密鼓的開展,不然很多在災難中受傷的人群將錯過最佳搶救時間。
繪梨衣依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不過此刻她的目光不再望向東面的大海,而是看著西邊…幾分鐘前,一架黑色的戰斗機以疾快的速度駛過氣象局大廈的上空,機敏的愷撒幾人都被吸引了。
其實幾十分鐘以前他們就發現了這架戰斗機,戰斗機的樣式并不是日本軍用的,并且它最開始從東邊的大海而來…在剛剛相對漫長的一段時間里,東面的大海幾乎是船只與飛機都無法靠近的禁區,只有瘋子才會在這么敏感的時候進入那片區域。
他們認識的瘋子是不少,但這么不怕死、又擁有這么高超的駕駛技術、并且此刻還沒有喪失行動能力的瘋子算來算去就只剩酒德麻衣一個了…而既然酒德麻衣從那片區域平安歸來,已經能說明很多事了。
“這么說那家伙已經贏了吧?”愷撒說。
“應該贏了,就是不知道他的狀態怎么樣。”楚子航壓低聲音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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