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氣稀薄又寒冷的高空中,零摟著芬格爾的身體,似乎正往死亡的深淵墜去。
如果這時候芬格爾能說話的話,他一定又會對零說出類似于“師妹你可記著欠師兄一條命啊,還不起就以身相許吧”、或是“狗仔也有英勇的時刻,危急關頭健壯的男人才最靠譜,師妹你要是能活下來可記得要把師兄的英勇事跡傳遍學院啊”,又或者是“師妹你的身體很柔軟啊,我給你打九十九分,美中不足就是胸肌練得還不夠大”…諸如此類的爛話。
但芬格爾傷的實在太重了,他張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對零拉出了一個勉強又男人的笑容…即便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在芬格爾和零的上空,黑色的渦旋在落下一道粗壯的黑色閃電后自動潰散了,這本就不是自然形成的現象,而是赫爾佐格言靈的力量,一旦赫爾佐格解除了言靈之力,這種非自然形成的景觀也會一同消失。
赫爾佐格懸浮于高天之上,俯首望著下方兩道墜落的身影,這兩個纏人又該死的家伙終于被它給擊潰了,這是注定的…畢竟人類怎么可能戰勝龍類中的王者呢?
哪怕這些機甲再先進,對龍類再具有針對性,機甲的設計者和駕駛者對龍類再了解,但是對于擁有絕對力量和冷靜頭腦的赫爾佐格來說也僅僅是麻煩一點…普通的人類在龍類的面前只是螻蟻,而擁有機甲的芬格爾和零的確稱得上是“犀牛”與“烏鴉”,但赫爾佐格是真龍。
任憑“犀牛”再野蠻,“烏鴉”在狡黠,又怎么可能與真正的巨龍相搏斗呢?
赫爾佐格冷眼看著高速下墜的芬格爾和零,雖然耗了一點時間和功夫,但它已經取得了這場戰爭絕對的勝利,接下來只需要靜靜等待,這兩個該死的家伙就會狠狠地摔在地上,砸成兩攤肉泥…他們是從五千米的高空墜落的,兩個人都不具備飛行的能力,哪怕他們血統再高,在混血種中屬于佼佼者,從這個高度墜落也絕不可能還有生還的可能。
猛然的,赫爾佐格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它低頭看著墜落中的零,此時芬格爾和零已經下墜了接近一千米的高度,隔著一千米的距離,赫爾佐格看著零那雙冰冷的、淡金色的眼瞳,它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一個細節。
這個女孩的言靈是“鏡瞳”,她剛剛復制了自己使用過的“風王之瞳”的能力,卻一直沒有使用這個言靈。
“風王之瞳”本身并不能給予釋放者飛行的能力,但這個言靈卻能控制領域內的氣流,換句話說,只要釋放者的理論知識豐富,并且對言靈的掌控度足夠,她就可以通過“風王之瞳”來操控身體周圍的氣流形成一種上升的風暴托住自己,換句話說,“風王之瞳”的使用者擁有間接飛行的能力。
“百密一疏,真是雞賊的孩子啊,差點把這一點給忘了。”赫爾佐格感慨道。
赫爾佐格不知道這個擁有“鏡瞳”的女孩對于“風王之瞳”這個言靈的掌握度能達到哪一步,但它不想賭這個概率問題,也沒必要,如今它才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敗者食塵,勝利者才有決定一切的權力,它并不打算給予芬格爾和零那么一絲一毫生還的可能性。
并且這兩家伙都是挑釁過自己、甚至讓自己吃過虧的忤逆者,作為新生的皇帝,赫爾佐格并不打算做一位仁慈的君主,對于忤逆者來說,墜亡算不上多么殘忍的死法,赫爾佐格要用極致暴力、極致殘忍的方法讓對方死去,這樣才能以儆效尤,彰顯自己絕對的威懾力與壓迫力。
赫爾佐格面朝下方的芬格爾和零,面骨之下那張人類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且瘆人的笑容…零用“鏡瞳”讀取赫爾佐格釋放的言靈時,察覺到赫爾佐格同時釋放了四個言靈,但“風王之瞳”、“無塵之地”再加上“雷池”,直到現在赫爾佐格只動用了三個言靈的能力。
赫爾佐格早就預料到了眼前的情況,它并不是真的被“烏鴉”給激怒了,掉入芬格爾和零的陷阱,它一早就預料到了對方會用那臺更加靈活的機甲來拖延時間,于是赫爾佐格將計就計,佯裝被零的挑釁所激怒的模樣,它像一個被惹怒后氣急敗壞的猴子一樣跟在零的身后窮追不舍,但其實它在等待,等待一個時機,當兩臺機甲都接近到它身邊的時候,“風王之瞳”就能將它們給牢牢地控制住。
赫爾佐格從一開始就釋放了四個言靈,控制敵人的“風王之瞳”,阻擋攻擊的“無塵之地”,讓機甲失去行動能力的“雷池”,現在還剩最后一個言靈…這個言靈從一開始就是為這一刻所準備的!
赫爾佐格的黃金瞳再一度亮了起來,如果說釋放“風王之瞳”和“無塵之地”時,它的眼瞳像是一萬枚蠟燭同時燃燒起來,那此刻赫爾佐格的眼睛就像是太陽一樣璀璨,劇烈的火元素在它的身體周圍涌動,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高,落下的雨水被迅速蒸發,氣流變得異常而扭曲。
一個黑色的領域在赫爾佐格的周圍張開了,令人驚詫的是,這些黑色的東西并不是靜止的,它們在跳動…居然是火焰!
黑色的火焰!
卡塞爾學院記錄在冊的言靈中從沒有這樣的言靈,火焰是極具破壞力的元素之一,高階的火屬性言靈絕對稱得上稀有,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楚子航的“君焰”和青銅與火之王的“燭龍”…但不論是“君焰”還是“燭龍”都不是黑色的火焰。
楚子航“暴血”后,“君焰”在釋放前會產生黑色的氣旋,火焰的溫度能短時間內攀升至好幾千攝氏度,但火焰仍然是正常的焰色…可赫爾佐格此時釋放的火焰真的是黑色的,并且這些黑色火焰的溫度已經極度逼近楚子航“暴血”后的“君焰”溫度了,那些漆黑的焰斑不安的跳動著,看上去就能感受到其中蘊藏的恐怖的毀滅力。
“黑炎牢獄”,這是這個新生言靈的名字,在得到白王的血統之前,赫爾佐格也從沒聽說過“黑炎牢獄”這個名字,但剛剛赫爾佐格在腦海中檢索的過程中,它發現自己已經具備了這些未知的力量,基因是物種間最神秘又最有效的鑰匙與樞紐,赫爾佐格窮極一生也沒辦法研究透徹…但它現在已經不需要理解這一切了,因為得到了白王的血統后,它已經得到了隱藏在物種基因中最終極的力量。
這些黑色火焰并不僅僅只有溫度高的特點,它們還富有極強的粘著性、難以熄滅以及不怕水等特點,因為目標一旦接觸到這些黑色的火焰,在被燃燒成灰燼之前火焰幾乎不會熄滅,就像是火焰凝聚成的囚牢與煉獄,所以言靈的名字是“黑炎牢獄”。
當赫爾佐格在腦海中檢索到這個言靈的時候它都驚喜了,因為這個言靈實在太合適了,赫爾佐格仍然還記得它被安全氣囊包裹得無法動彈的時候,被火焰附著在鱗片上一直承受炙烤和爆炸的痛苦,而赫爾佐格能以相同的方式報復他們,并且被它使用的言靈造成的傷害比安全氣囊燃燒帶來的痛苦更甚,這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赫爾佐格睚眥必報的心理。
黑色的火焰像是巨大的牢籠一樣從天而降,往芬格爾和零的頭頂覆蓋而去,這些詭異的火焰普通人哪怕觸碰到一點都會不死不休,直到被燒得一干二凈,而芬格爾和零在高空向地面墜落的過程中,以他們的處境根本避無可避。
當芬格爾和零下落到一千多米的高度時,黑色的火焰牢籠已經將他們籠罩在其中,只差一點就會沾上他們的衣角,接著將他們給焚燒殆盡。
“師妹…這一次咱們可真就慘了…”芬格爾嘶啞著嗓子,憋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零抿著嘴唇,默不作聲,她感受著高空凜冽刺骨的寒風刮在她的臉上,大雨傾盆而落,來自頭頂的高溫像是置身于火爐之中,在這種極寒又極熱的環境下,她的記憶回到了二十年前,在西伯利亞的雪山腳下,無情的大火燒毀了一切,灼人的高溫讓人感覺仿佛身處地獄,火焰染紅了極北之地的天空,孩子們在那場燃燒一切的大火中無助的奔跑、尖叫。
那時候有個男孩向零伸出了一只手,男孩對當時還名為蕾娜塔的零說:“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直到死亡的盡頭!”
零緊緊的握住了那只手,那個男孩帶她離開了燃燒的西伯利亞海港,逃離了那座監獄似的牢籠。
在他們即將分別的離開之際,那個男孩用漂亮的、淡金色的瞳孔看著蕾娜塔,他用最溫柔的語氣下達世界上最霸道的命令:“從今往后我將始終帶著你在我身邊,不放棄,不遠離,而你要好好地活著,始終對我有用。”
名字是蕾娜塔的女孩從此以那個男孩的序號為名——ZREO——即為零…這是契約,男孩說他是惡魔,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惡魔,惡魔是本該狡猾的家伙,信義和承諾這種東西對于惡魔來說一文不值,可零就是無條件的信任他。
所以這么多年以來,不論遇到多么艱苦、多么困難的任務和折磨,她都從來不會絕望,因為她和惡魔定下過契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打破惡魔的契約,她只需要努力變成對他有用的人,只要她還有存在的意義,定下契約的人就絕對不會放棄她。
在今天之前男孩曾經找到過零,她告訴了零這次的任務就是拖延赫爾佐格,不惜一切代價,所以零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做到,那個男孩也承諾他絕對不會拋棄零,他雖然無法親自趕來救她,但他一定有方法讓零活下去。
從五千米的高空墜落,蒼穹之上是新生的白王,高危的言靈籠罩在頭頂之上,怎么看這都是必死的局面,如果芬格爾和零能活下去,那絕對是奇跡。
然而下一刻,奇跡真的發生在他們的眼前!
雄渾的龍文從芬格爾和零的下方升起,攜帶著暴怒般的威嚴,龍文似乎化為了某種具象化的力量,狠狠地撞擊在籠罩著芬格爾和零的“黑炎牢獄”上,漆黑的火焰凝聚而成的監牢在一瞬間就崩潰瓦解。
一陣狂暴的颶風從紅井的附近拔地而起,颶風上升到一千米的高空,演化成一股上升氣流,穩穩的托住了芬格爾和零高速下墜的身體。
“風王之瞳”,這是“風王之瞳”的能力,但零根本就沒有使用“風王之瞳”,有人用強烈的上升氣流把芬格爾和零救了下來!
高空之上的赫爾佐格愣住了,它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眼看那兩個纏人的螻蟻就要死在自己的火焰之下,但自己的言靈卻忽然被瓦解了…誰有這樣的能力?哪怕是“風王之瞳”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旋即赫爾佐格的心中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巨大的危機感籠罩著它,談不上恐懼,但它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兩股極其強大的氣息,從紅井的方向升起。
簌簌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赫爾佐格身上的鱗片自動收合,它赤金色的瞳孔驟縮成一條豎線,這是龍類感受到危險時的本能反應,赫爾佐格的心中警惕而駭然,這兩股氣息…居然讓它感受到了威脅!
它如今可是新生的白王,龍族之王!和預感到“烏鴉”和“犀牛”偷襲的危險不同,能讓赫爾佐格真正感受到威脅的生物必定是有資格動搖它的地位的存在!可這個世界上這樣的存在寥寥無幾,龍族中的親王都不具備這樣的資格。
能夠引起赫爾佐格這樣劇烈的本能反應的…至少得是四大君王這樣級別的生物!
可是怎么可能…四大君王為什么會出現在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