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源稚生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源稚女抱緊了,那個男孩在他的耳邊輕聲叫著“哥哥”,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三年的時間過去了,不論那個男孩在日本黑道如何叱咤風云,但在源稚生面前他始終都是那個溫順的弟弟。
源稚生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源稚女的聲音中不蘊含任何的殺意,他很清楚源稚女這次執行的任務結束斬殺那個藏匿在鹿取小鎮中的危險混血種,而那個混血種就是自己,可他卻連一點殺死自己的意思也沒有,就好像根本不在意源稚生是不是變成了怪物或是惡鬼,只是一個三年沒見哥哥的弟弟因為太過想念,所以給了哥哥一個重逢的擁抱。
源稚生嗅到了濃郁的血腥味,這股血腥味和他獵殺的那些女孩的血味完全不同,如果說那些女孩的鮮血的味道是已經變質的腥食,那現在源稚生聞到的血味就是新鮮的饕餮美食,他好不容易遏制的狂暴的血統都因為這濃郁的血味而再度瀕臨失控。
源稚生的黃金瞳中泛著猙獰的渴意,就像是一個餓壞了的人,忽然有一頓絕美的盛宴擺在他的面前,這種誘惑讓他怎么抵御得住…源稚生的眼神逐漸失神,這代表著他的意識正在渙散,失控的血統似乎將要戰勝理智占據身體的主導權,白色的鱗片從脖頸和耳后的位置冒出,龍化的現象出現在源稚生的身上,他無聲的張開了口,嘴里是尖長的獠牙。
正當源稚生抑制不住失控的血統,將要俯首一口咬在源稚女的肩膀時,耳邊傳來的聲音卻讓源稚生的動作戛然而止。
“你一定餓壞了吧…哥哥。”源稚女輕聲說。
源稚生的表情愣住了一瞬,就像是被戳破了詭計的孩子,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心虛還是該惱羞成怒…源稚女緩緩松開了源稚生,他看著因為龍化面目猙獰如惡鬼的哥哥,絲毫沒有露出驚訝或是恐懼的表情,而是把一個源稚生完全意想不到的東西遞到了他的面前。
“對不起,哥哥,是我來晚了。”源稚女看著源稚生的眼里滿是心疼,“殺死那些女孩的你一定也很痛苦吧,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哥哥你是善良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我們可以去其他的地方生活,離開這座鎮子,離開日本…去沒有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哥哥你不用害怕,我會看著你,不會再讓你傷害任何人。”源稚女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如果哥哥真的餓得受不了…那就吃我吧。”
源稚生的瞳孔皺縮,看著源稚女熟悉的微笑,他也看清了源稚女遞給他的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塊肉…一塊鮮血淋漓的肉,這就是源稚生嗅到的那股濃郁誘人的血味的來源。
而這塊肉從何而來也顯而易見…因為源稚女的大腿正在流血,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褲子。
這一刻,源稚生也終于明白了,剛才源稚女揮刀斬切的是什么,為什么自己沒有感覺到半點痛楚卻聽到了刀鋒切割肌膚的聲音…因為源稚生割下了自己大腿的一塊肉!
“如果哥哥真的受不了,那就吃了我吧”…這句話絕不只是說說而已,這個男孩真的有這樣的想法,他是真的打算用自己的身軀,來滿足源稚生血統的貪食,同時他也有用自己的生命來彌補源稚生犯下的罪孽的覺悟!
源稚生的大腦像是被一柄萬鈞的巨錘給砸中了,他的意識就和這個瀕臨崩潰的夢境世界一樣,出現了無數的裂痕,一些虛幻的場景沿著裂縫從他的記憶里流逝,而某些深刻的記憶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沿著裂縫強行的塞入到他的大腦里…源稚生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畫面。
暴雨的山頂上,餓著肚子的男孩分給他一半的梅子飯…
護林員的直升機上,男孩許下生日愿望說要永遠和哥哥待在一起…
哥哥離開鎮子的那一日,男孩露出委屈又不舍的表情,卻不想讓哥哥看出自己的懦弱,于是強忍著淚水倔強的扭過頭,在哥哥離開后才無聲的啜泣…
歌舞在女孩中央絕美的的云間絕伎,她扭動著纖細的腰肢,跳著恣意妖媚的舞蹈,漂亮的女孩們沖她微笑著,卻在舞伎的幻術中被她殺死…
那個向他擁抱而來的男孩的臉,一時像是猙獰的惡鬼,一時像是懵懂的稚子,他微笑著柔聲喊著“哥哥”、“哥哥”…
那個被他狠狠殺死,然后推入井底的男孩,暴雨中,枯井底部冰冷的水里,臉色蒼白的男孩望向他的眼神透著不解、委屈與幽怨,就像一個幾千年都不曾瞑目的冤魂…
虛幻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言靈·夢貘”的領域瓦解了,層層的桎梏被突破,源稚生本我的意志在這一刻轟然復蘇,他緩緩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就像是剛剛從一場長久的噩夢中醒來。
依舊是傾盆而落的暴雨,砸在源稚生的身上冰冷徹骨,遠處的天際雷聲轟鳴…這一切都和夢境里的一樣,源稚生眼前的畫面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朦朧中,他看到了一個男孩的臉。
這一刻,所有虛幻的片段與現實開始融合,那個陪他度過的童年時光的男孩,那個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哥哥的男孩,那個被他當做惡鬼殺死的男孩,那個不惜割下自己的肉讓他吃了自己也不愿殺死他的男孩…這些記憶中的男孩和眼前風間琉璃的身影開始重疊,源稚生就像是大夢初醒一樣,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頭頂是密集的烏云和暴雨,元素紊亂的程度已經突破了自然的極限,黑衣男人和白衣男人們的尸體倒在地面上,那些都是猛鬼眾的黑道成員和科研人員,擁有八只巨首的蒼白怪物被起重機吊起,它已經死去,尸體被激光切割機切分成平整的碎塊,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鮮血的味道,遠處是一片被水銀填滿的巨大軍用地下井。
“紅井…”源稚生聲音嘶啞地說,“這里是…紅井?我怎么會在紅井?”
此時的源稚生太虛弱了,聲帶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發出的聲音低落的就像是夢囈,他感覺自己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沒有疼痛,也沒有知覺,而是麻木,就像是全身上下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似的,他甚至一度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哥哥…”似乎是聽到源稚生的聲音,風間琉璃也緩緩地睜開眼,“哥哥…你醒啦。”
風間琉璃,或者說源稚女的聲音帶著驚喜的情緒,“夢貘”是極度危險的言靈,不僅僅是對于言靈的目標,對于言靈的使用者而言也一樣,如果使用者的意志不夠堅定,或是對于噩夢的素材有太深的執念,他同樣也會困在被自己營造的噩夢之中無法脫身,也許還會在噩夢中死亡。
“稚女…”源稚生看著驚喜的源稚女,他在源稚女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子,看到自己身體的那一刻,源稚生的瞳孔中閃過異樣的微光。
用傷痕累累形容他這具身體已經不合適了,或許用千瘡百孔形容更加合適,他的身上顯露著深度龍化的特征,雪白的鱗片、猙獰的骨刺、堅硬的骨面、甚至是身后鮮血淋漓的雙翼…源稚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樣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紅井,他的大腦一片模糊,好像丟失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記憶。
“稚女…我們怎么會出現在紅井…”源稚生,“這里發生了什么…‘神’呢?‘神’已經復活了么?”
“哥哥,你什么都”不記得了么?”風間琉璃說,“也對,你被赫爾佐格給下了‘密米爾之毒’,這種毒藥的效用過去后,人的精神會出現短暫的錯亂現象。”
“‘密米爾之毒’?”源稚生有些不解。
“是一種能控制人的精神的毒藥,這種毒藥蘊含致幻、催眠與破壞神經系統的物質。”風間琉璃對源稚生解釋,“你沒有做過‘腦橋分裂手術’,所以赫爾佐格特意準備了這種毒藥用來對付你。”
“我的血統失控也是因為這種藥么?”源稚生問。
“不是。”風間琉璃緩緩搖頭,“哥哥你第一次龍化是因為赫爾佐格給你服用了改良版的‘猛鬼藥劑’,那種進化藥甚至能對超級混血種起作用,赫爾佐格利用你殺死了八岐大蛇,取出了八岐大蛇體內的‘圣骸’。”
“那個東西…是我殺死的…”源稚生看著被肢解的八岐大蛇喃喃。
他的意識依舊混沌,對于在紅井發生的事都記不清了,腦海里忽然閃過的與好幾只蒼白龍首戰斗的畫面似乎證明的確是他斬殺的八岐大蛇,但是戰斗的細節源稚生已經記不清了。
“不用強迫自己回憶,哥哥,你現在的狀態還很虛弱。”風間琉璃說,“你的第二次深度龍化是因為你受的傷實在太重了,你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只有一種方法能夠拯救你…我們喂你喝下了‘圣骸’的血,但換來的結果只能是讓哥哥徹底失控。”
“‘圣骸’的血…”源稚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馬上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你說…你們?”
“我和小暮還有櫻小姐。”風間琉璃說,“我在蛇歧八家舊神社的供奉殿發現了你留下的痕跡,然后我在那里遇到了你的部下夜叉、烏鴉和櫻小姐,我們一致斷定你被赫爾佐格帶走了,于是我和櫻小姐來紅井找你…哦對了哥哥,‘圣骸’的血是櫻小姐用嘴喂給你的。”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后,低聲問:“櫻離開紅井了么?”
“哥哥你說過有危險的事不要讓女人來抗,所以我讓小暮帶櫻小姐離開了。”風間琉璃點點頭,“紅井太危險了,雖然現在整個日本都談不上安全,但這里是風暴的中心,東京的海嘯和地震應該威脅不到小暮和櫻小姐。”
源稚生點點頭,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著風間琉璃的眼睛:“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夢里你是黑道宗家的繼承人,而我變成了一個吃人的惡鬼,某一天你來找我,我以為你是來殺死我的,但是你卻割下了自己的肉說如果我真的餓了,可以吃了你。”
“這是我的言靈,‘夢貘’。”風間琉璃輕聲說。
“果然…所以是你把我從失控的狀態中喚醒了么?”源稚生深吸一口氣。
“我的言靈是我最后的底牌了,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風間琉璃緩緩地說,“‘夢貘’的效果十分危險,它會制造出一個極其逼真的噩夢幻境,不僅是你,就連身為‘夢貘’釋放者的我也會被拉扯進噩夢之中,這個噩夢是為哥哥你和我自己共同營造的,如果哥哥你被困在噩夢中出不來,我也會和你一起被困死在噩夢之中。”
“結果會怎么樣?”源稚生問。
“我們的意識會被一直禁錮,無法回歸現實。”風間琉璃用罪溫和的語氣說著最可怕的話,“最壞的結果是我們永遠醒不過來,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腦死亡。”
源稚生沒什么體力來做出驚愕的表情,但他的心里卻掀起了了萬丈波濤,風間琉璃的做法無疑是一場豪賭,他用自己生命作為賭注,求取地結果是源稚生能醒來…他并不是有一定能喚醒源稚生的自信,而是做好了假如源稚生無法蘇醒就陪他一起赴死的覺悟!
“走吧,哥哥,我們也該離開紅井了。”風間琉璃對源稚生說,“雖然這么說令我深感慚愧,但接下來只能托付給路君了。”
風間琉璃和源稚生的體力早就到達了極限,超越血統的戰斗和接連的龍化讓他們體內的“皇血”都瀕臨枯竭,不是風間琉璃不想助路明非一臂之力,而是這個狀態的他留下也只會拖路明非的后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