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竹杠?”路明非的手指輕點桌面,“難不成你還打算一次性把我的整條命都搶過去?”袉 “啊,哥哥你真是和我心有靈犀,我原本是這么打算的來著。”路鳴澤看了看路明非的臉色,見路明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也只好撇撇嘴說,“好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就是了,擺著這么一張臭臉給誰看呢?”
“需要什么代價再另說好了,但是你的命我是一定要收的。”路鳴澤擺擺手,“不然好不容易和你交易一次,我連本都收不回來。”
“只要你開出的代價不是要傷害到其他人,也不會讓接受龍血洗禮的繪梨衣和師兄受到什么影響就行了。”路明非對路鳴澤點點頭,“其他的都無所謂,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給你。”
“什么都能給?”路鳴澤的語氣泛著淡淡的醋味,“哥哥你對你的女孩和你的師兄還真是慷慨啊,他們知道你究竟為他們付出多大代價么?”
“他們不需要知道。”路明非搖搖頭,“因為說到底,這些其實也不算是為他們做的,而是為我自己做的。”
“為你自己?”路鳴澤歪著腦袋。
“為我自己。”路明非點點頭,看著拉面攤溫暖的燭火,“不論是繪梨衣,還是楚子航,甚至是愷撒、芬格爾、源氏兄弟…他們誰死了我都會傷心的…很傷心很傷心。”袉 “我體會過那種無力感,遲來的遺憾和悔恨比殺死我還讓人難受。”路明非深吸一口寒夜的涼氣,”我也見過懊悔的師兄是什么模樣,我討厭那種感覺,我是為了不失去任何人而變強的,為了不讓自己活在悔恨里,我賭上自己的一切,用我的所有東西去搏…所以說我是為了自己,這話有什么不對么?”
“沒有問題,當然沒問題。”路鳴澤朝路明非笑,“我只是覺得哥哥你好像長大了,真的,你在同齡人里已經變得相當成熟了,就連愷撒和楚子航在面前都像個還沒長大的紈绔公子和死犟死犟的小孩。”
“人總是要長大的,不是么?”路明非說,“我忘記是從哪本書里看到過一段話,但那段話我還記得,是說一個人的存在就是依托著你和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愛過的人、和愛過你的人…你的存在就是你和這些所有和你有過交集的人之間的維系,如果你被這些人中的一部分遺忘了,或者哪個對你重要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你自己的存在也就在這個世界上淡去了一分。”
“直到你重要的人都失去,哪怕你還活著,你的存在也會客觀的從這個世界上被抹除掉,你形單影只,你流離失所。”路明非緩緩地說,“這個世界上總有比死亡更讓人害怕的東西,那東西就是遺憾,那么比遺憾更讓人害怕的是什么呢…是孤獨。”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么?聽你說話我還以為是某位哲人。”路鳴澤感慨,“哥哥你說得對,你現在一點也不孤獨了,愷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繪梨衣、上杉越…哥哥你已經和這些人產生了很深的羈絆,你的身邊也已經形成了一個以你為中心的圈子,你對他們來說也同樣重要,你的生命痕跡也被重重的烙印在這個世界上。”
“謝謝。”路明非將一只酒杯放在路鳴澤面前,“要喝一杯再走么?”
“這次就不喝啦。”路鳴澤看著空空的酒杯,搖搖頭推了回去,“勝利的酒就留在哥哥你真正戰勝你的敵人赫爾佐格的那天再喝吧,期待一場盛大的宴會。”袉 “再見。”路明非輕輕地說。
“再見,哥哥。”路鳴澤也輕輕地說。
穿著色留袖的身影從拉面攤消失了,就像有人拿著一塊橡皮擦把那個叫路鳴澤的男孩從這個世界上擦掉了。
蒼青色的電弧從遙遠的天際劃過,轟隆的落雷滾落到摩天大廈的頂端,雨珠織成帷幕從天空中落下,雨聲和風聲重現灌入耳中,拉面攤的帷幕又開始飄動,霧氣從沸開的鍋里氤氳騰起。
靜止的上杉越和風間琉璃也恢復正常,上杉越將煮好的面從鍋里撈起,盛入已經準備好的面碗里,風間琉璃的眼神跳動幾下,就像是微微失神后剛剛回過神來。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換血了,換血的過程是絕對不能被打擾的。”路明非對風間琉璃說,“誰也不知道赫爾佐格現在的行蹤,也許他的眼線已經發現了我們,如果在換血的中途被忽然襲擊,我和越師傅都會面臨生命危險。”
“我明白,路君。”風間琉璃神色認真地對路明非說,“在你們進行換血的過程中,我會守在你們的周偉,寸步不移,我保證,沒有人能威脅到到你和父親的安全。”袉 “有風間君你的承諾,我就放心很多。”路明非沖風間琉璃點點頭,他又對風間琉璃提醒,“以風間君你的實力,相信日本的混血種里基本上沒有你的對手,但赫爾佐格這家伙是個例外…所以交給風間君你的那個東西,你有帶在身上么。”
風間琉璃點點頭,他纖細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耳蝸里側,表示他早有準備…風間琉璃的耳朵里佩戴著路明非交給他的,能夠暫時麻痹聽覺神經的小儀器,風間琉璃也是赫爾佐格腦部斷橋手術的受害者之一,如果聽到那段詭異的梆子聲,就會變成失去意識的極惡之“鬼”,但是巖流研究所制作的小儀器能夠瞬間麻痹聽覺,赫爾佐格的梆子聲不會再對風間琉璃起作用。
“帶了就好,風間琉璃你一直是很可靠的盟友。”路明非沖風間琉璃點點頭,然后他望向上杉越,“越師傅,你的身體應該沒什么不適吧?”
“不要覺得我是老人就把我看癟了啊,混小子。”上杉越沒好氣地說,“好歹我也是六十年前的黑道至尊,如今的黑道至尊他爹,我的身體沒問題,‘皇’的恢復能力比你想象的更強。”
“那就好。”路明非點點頭,也不在乎和上杉越拌嘴了,“事不宜遲,準備準備進行最后的換血吧,這項工作要在天亮之前徹底完成。”
話罷,路明非起身,準備和上杉越還有風間琉璃一起離開拉面攤,前往蘇恩曦為他們特意準備的某個放置著換血設備和醫療儀器的隱蔽地下室。
“等會兒。”就在路明非掀開幕簾,準備離開拉面攤的時候,上杉越忽然把他叫住。袉 “還有什么事么?”路明非扭頭朝上杉越問。
“今天之內完成就行了對吧?換血不需要多久,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外面天氣冷,吃碗拉面再走。”上杉越將一碗盛起的拉面淋上熱湯和醬油,輕輕放在風間琉璃的面前。
這是一位父親對兒子發自內心的關懷,看到這一幕,路明非微微怔神。
想到上杉越和風間琉璃剛剛相認沒多久,路明非也就不忍心破壞這對父子來之不易的溫情時光,索性坐回位置上,等風間琉璃吃完了上杉越為他煮的面再一起離開。
沒來由的,路明非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現在在哪呢?正在做什么?會偶爾想到自己么?下一次見面會在什么時候?一家三口再見了也會像現在的上杉越和風間琉璃這樣溫馨的坐在一起吃面么…
“別發呆了,小子。”就在路明非神游天際的時候,一聲悶響落在路明非的面前,把他的思緒從幻想中給拉回現實。
路明非低頭望著桌面食臺上,飄著一層醬油色面湯的拉面,溫暖的熱氣從碗里騰起,輕輕拂在他的臉上。袉 路明非抬起頭,對上上杉越那張慈祥的笑臉。
“沒少了你小子的。”上杉越對路明非說,一向愛和路明非拌嘴的他此時語氣柔和得像是父親,“一看就是沒吃飯來的吧?無論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多重要,人都是要吃飯的,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拯救世界不是?”
“謝謝。”路明非捧起面碗,溫熱的面湯一路從喉管順到胃里。
就像是每個來到這座拉面攤的食客在吃過攤主老人的拉面后都會生出這樣一種感覺…這座城市的雨夜似乎已經不再寒冷。
高天原,頂樓的天臺。
很少有人知道,高天原的樓頂有一片巨大而空曠的露臺,直通老板辦公室,雨水啪嗒啪嗒地砸在露臺的石板上,雨水匯成涓涓小流從露臺的排水管道涌出,雨聲淅淅瀝瀝的。袉 穿著黑色作戰服的曼妙身影站在露臺通道口的屋檐下,雨絲穿著珠簾從她的面前滑落,酒德麻衣看著夜幕中的東京,那雙嫵媚的眼睛微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咚、咚…鞋跟點地的聲音從酒德麻衣身后漆黑的走道里響起,酒德麻衣依舊怔怔失神…對于一個忍者來說,周圍響起了異聲而不警覺乃是大忌,更何況是酒德麻衣這種忍者中的精英,但酒德麻衣卻一反常態的對這道腳步聲沒有一點防備。
因為腳步聲的主人她實在太熟了,已經熟到可以性命相托、為對方去死也無所謂的地步。
穿著睡裙、披著羊絨毛毯的身蘇恩曦緩緩來到酒德麻衣的身后,她看了看酒德麻衣的目光,然后順著酒德麻衣的視線望去,看著和酒德麻衣眼中完全相同的風景。
但是看了好一會兒,蘇恩曦覺得今夜的東京好像也沒什么不同,就和以前每個下雨的夜晚一樣,霓虹在黑暗中跳躍,街面上零星三兩的路人匆匆閃過,雨水淋在高樓大廈的鋼筋鐵骨上,這座城市就像是一部巨大的機器,被暴雨沖涮洗滌著。
“真是少見啊,長腿,你居然在發呆。”蘇恩曦的語氣中透著驚訝,“我以前發呆總是被你教訓,我記得你說過,生命是很有限的東西,發呆就是在浪費生命。”
“是的,我說過。”酒德麻衣收回目光,“現在我收回這句話,人不是機器,不可能永遠情緒緊繃著,偶爾的發呆和放松還是有必要的…但我指的不是像你那樣,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十個小時用來睡覺,八個小時用來發呆。”袉 “還有六個小時用來看追劇、看帥哥雜志和研究星座對吧?”蘇恩曦撇撇嘴,“擺脫,那不是我的休息時間么?空閑的光陰不就是用來虛度才有意義么?緊盯大盤,縝密操作,好幾天都連軸轉,經常好幾十個小時候不帶合眼的…不就是因為忙的時候太忙了,閑的時候才只想做一些沒意義的事讓自己徹底松懈下來么?”
“說實話,有時候我都覺得長腿你就像部不會疲憊的機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在工作。”蘇恩曦說,“但機器偶爾也會停下來冷卻一會兒啊,不然加載負荷了就會壞掉…我真怕長腿你有哪一天會壞掉。”
“我是‘劍’。”酒德麻衣淡淡的回答,“時時刻刻都準備出鞘,這就是劍的使命。”
“劍?”蘇恩曦有些不解。
“老板是這樣說的,他說每個人都有屬性,我的屬性是劍,三無妞的屬性是盾,我適合殺人,而三無適合守護人。”酒德麻衣對蘇恩曦,“而薯片你的屬性是大腦。”
“大腦么?還真是個不低的評價。”蘇恩曦感慨,她又望向酒德麻衣,“那我們的劍小姐,你這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意義么?你又在迷茫什么呢?”
“很久。”酒德麻衣說,“已經很久,我都沒有出鞘過了。”袉 蘇恩曦心里一動,她算是最了解酒德麻衣的人了,她知道酒德麻衣絕不是那種怕麻煩、會抱怨的人,酒德麻衣最怕的是她對某人來說失去作用…這也代表著她的存在失去意義。
“長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蘇恩曦有些擔憂地問。
“你覺得現在的路明非,還需要‘劍’這種東西么?”酒德麻衣問。
蘇恩曦愣了愣,她仔細思考了一下酒德麻衣提出的這個疑問,然后發覺現在的路明非似乎的確不需要“劍”這種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