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真的只是一個瞬間,僅僅是一個照面自己就敗北了,并且敗得毫無懸念。
阿須矢怔怔地望著天空中的落雨,冰涼的雨水砸落在他的臉上,又沁入貫穿他胸部的那道深邃的傷口,敗北實在來得太快了,讓阿須矢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接受自己的失敗。
可胸口傳來的強烈痛感清楚地提醒著阿須矢,他的確是失敗了,阿須矢能感受到生命力正從自己的體內迅速流逝,被雨水浸濕的部位,體溫正在逐漸降低,徹骨的疼痛反而讓他的意識在瀕死之際清醒了幾分。
阿須矢想起來自己使用最擅長的鏡心明智流的劍招攻向對方,他只感覺有一陣寒芒在自己的眼前閃過,阿須矢甚至都沒看清那是什么東西,他的虎口就被一股巨力震得幾乎握不住刀柄,他的佩刀前一刻就斷裂了,下一刻清脆的叮嚀聲才傳來。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與此同時他的胸口也傳來一陣劇痛,阿須矢的身體像是被抽空力氣一樣從半空中墜落,直到對上楚子航那雙君主般的黃金瞳,看到楚子航手里已經出鞘的村雨,阿須矢這才意識到…哦,原來剛在那一瞬間楚子航就已經反擊了。
對方的斬擊快得自己幾乎看不清,僅僅一次的攻擊,不僅斬破了自己最強的劍招,還擊斷了自己的古刀,甚至將自己的生命連同強者的尊嚴一起奪去。
剎那的時間里,幾個問題盤旋在阿須矢的腦海里,像是將死之人對這個人世間不愿瞑目的疑問。
鞋底踩過積水的聲音響起,阿須矢用僅剩不多的力量掙扎著扭頭,他看到楚子航正在朝自己走來,手中倒提著的村雨刀鋒上還緩緩淌滴著殷紅色的水…那是雨水在沖刷自己的鮮血。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執著,但我的確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只是以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實在不適合作為平等對決的對手,獅心會的部員們有時候也會說我講話太直白,你別介意。”楚子航站定在阿須矢的身邊,依舊是一臉平靜地說,“看你的表情,應該還有什么想說的吧…還有三十七秒,你可以問一些你想知道的問題,能回答的問題我會盡量回答你。”
“還真是一點都不懂掩飾的性格…把話說得這么直白。”阿須矢深吸一口氣,他的確是不甘心,他艱難地讓自己擺出正色的表情,“那我想知道…剛才那一刀…是你的全力么?”
“不是…不過雖說不是全力,但我至少也用了八成力。”楚子航如實說,又補充道,“但我沒有暴血,如果把暴血算作是我的全力的話,剛才那一刀大概只用了三到四成力。”
阿須矢無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無聲的苦笑,楚子航的這番話里透著叫人絕望的差距,自己的全力被對方僅用三到四成力就給擊潰,世界的參差真的有這么巨大么?強者的距離不應該有這么遙遠才對…阿須矢本能的不愿相信,卻又不得不接受。
那自己浸沒在刀術和劍道里的整個少年時代算什么,自己對于“最強”的執念與追逐又算什么…阿須矢覺得,在自己敗給楚子航的瞬間,自己活過的這二十多年人生仿佛變得灰敗而悲哀。
“你真的沒有劍道方面的老師么…你的師弟路明非也沒有?”阿須矢猶不甘心,他一邊嘔血一邊問,“你說路明非已經取代你成為了卡塞爾學院本科部第一…那你和路明非…究竟誰更強?”
“是的,我沒有騙你,我和路明非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劍道老師,我們都只是在市少年宮里學習劍道的基礎,其余的更多是自學。”楚子航說,“不過我們有劍道的領路人,是‘武藏劍道館’的館長。”
“館長?”阿須矢瞪大雙眼,眼神里重燃希冀。
他就知道楚子航這般如怪物般的強者背后必定有某位隱者劍圣的存在,這么說自己的敗北也是有跡可循的,自己過往那魔鬼般的人生也并非是全無意義。
“是的,館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幾年前剛考過‘劍術七段’的稱號。”楚子航頓了頓,“就是國際劍道評級的七段,所以說館長的實力并不強…是很弱,我和路明非在結束了第一季度的課時之后其實就可以輕松擊敗他了,只是擊敗館長就代表著出師,我們都想留在少年宮繼續學習有關劍道方面的課程,所以誰也沒有那樣做。”
阿須矢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好不容易燃起的希冀再次熄滅,他整個人像是一灘即將融化的腐肉。
七段,國際劍道評價的七段,很弱…
原來這就是楚子航的劍道老師么?還有比這更侮辱人的么?
“至于我和路明非誰強…我修習劍道的時間比路明非更久,我們前兩年切磋的時候幾乎都是以我的勝利告終。”楚子航說,“路明非升入高中兩年后,我們切磋的結果更多是平手,但我很明顯能感受到路明非一直在以驚人的速度進步,我感受不到路明非的極限,在路明非進入卡塞爾學院后我們的切磋就更少了,路明非也不再用全力和我戰斗,我們每一次的切磋都是平局…那是因為路明非在面對我的時候始終懷有師弟對師兄的恭謙。”
“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如果路明非把我看作死敵,全力以赴和我戰斗…”楚子航俯首看著阿須矢的眼睛,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結局必定是我死在路明非手上,毫無疑問。”
“怪物…真是怪物…你們才是真正的怪物…學院的本科部原來這么可怕…”重傷缺血讓阿須矢的意識漸漸空白,他竭力也只能用喉嚨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了,“這么說吉北太郎那個廢物要遭殃了…不,與你們為敵的整個猛鬼眾都要遭殃了…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如果‘神’真的復活了…”
“‘神’會死在路明非手中。”楚子航打斷了阿須矢的話,“我沒辦法繼續回答你的問題了,我和愷撒約定的一分鐘只剩三秒了,抱歉。”
話罷,楚子航隨手一刀將阿須矢的生機徹底斷絕,阿須矢仍然保持雙眼睜大目瞪天空的表情死去,似乎遺言未盡,楚子航則朝著愷撒的方向迅速掠去。
在一分鐘的最后一秒,楚子航一刀斬開了即將偷襲向愷撒的第三只死侍,來到愷撒的身后。
楚子航和愷撒背靠著背并立,兩人面對著虎視眈眈的三只死侍和如潮水般的敵人們。
“怎么解決?”愷撒頭也不回的朝楚子航問,“是仁慈一點還是用更省時省力的辦法?”
仁慈一點的辦法就是留下這些關東支部的部員們的性命,讓他們失去戰斗能力就行了,并不需要大開殺戒,但要控制住戰斗的力道、克制住自己的殺意對于愷撒和楚子航這種瘋子學院培養出來的殺胚來說無疑費時又費力…毫不留手的殺死對手反而是省時又省力的做法。
“還是把這里的事情盡快解決吧。”楚子航的眼底掠過一閃即逝的擔憂,“和這些死侍還有關東支部的敵人相比,我還是更在意路明非他們那邊的王將。”
“你擔心在王將的影響下,上杉繪梨衣會陷入失控?”愷撒問。
“不,比起上杉繪梨衣,我更擔心路明非。”楚子航低聲說,“我們都見識過上杉繪梨衣真正的實力,但其實我們都不了解路明非的真正實力,也不知道路明非真實的想法。”
“直到遇到王將,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路明非對某個人迸發出如此強烈的殺意。”楚子航頓了頓,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真的有人惹惱了路明非,說不定會發生某些比上杉繪梨衣的失控更恐怖的事。”
雨幕重重拍打在那些報廢的車架與街面上,暴雨墜地的聲音響徹夜幕,但夾雜在那些暴雨聲中,酒德麻衣依然能聽到那陣熟悉而詭異的梆子聲。
酒德麻衣很確信這不是自己的幻聽,因為她和路明非還有上杉繪梨衣不一樣,她對于那道梆子聲并不敏感,但此時那道詭異的聲音入耳卻是那么清晰,挑撥著人的神經…其實想要確定那究竟是不是王將的梆子聲有個很簡單直白的方法。
“路明非!”酒德麻衣沖著暴雨中的路明非大喊,“路明非!聽得到我的聲音么?王將已經被你殺死了!所有的敵人全都被殺死了!愷撒和楚子航那邊也會馬上結束!現在你們很安全,你可以帶著上杉繪梨衣離開港區前往新宿區的高天原!再沒有任何人會在路上阻攔你們!”
路明非一直在暴雨中緩緩行走,往這輛千瘡百孔的蘭博基尼而來,宛若丟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他的黃金瞳仍然沒有熄滅,如同古窯的明火一樣耀眼,觀世正宗依舊被他緊握在手里,他的身上染滿了敵人的血液,殺意就像磅礴的潮水一樣凌冽…這是路明非在面對死敵時才會顯露的模樣,但眼下已經沒有任何敵人了,路明非卻依舊沒有恢復正常。
路明非對酒德麻衣的叫喊聲置若罔聞,只有在聽到“上杉繪梨衣”的名字時,路明非的身形才滯在原地,稍稍的愣了愣…但這樣的愣神也沒有持續多久,僅僅在片刻后,他就繼續朝著蘭博基尼的方向走來,這說明他的意志已經瀕臨渙散了,路明非已經下意識地將視線里所有的人都視作有威脅的敵人。
這么說那段藏在暴雨中的音頻的確是王將的梆子聲,并且路明非的意志已經迷失在了這段聲音中。
這是怎么回事?王將不是已經被路明非殺死了么?兩只碎裂的梆子也靜靜躺在地上…這梆子聲又是從哪里來的?
酒德麻衣想要從紛雜的雨聲中辨認出這道梆子聲的來源,是不是哪里還藏有自己未發現的敵人…然后酒德麻衣的臉色迅速變得難看起來。
因為梆子聲似乎不止一道…而是很多道,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有數不清的鬼影藏匿在黑夜的角落里,誦念著能夠紊亂人心的魔咒。
看著越來越接近蘭博基尼的路明非,酒德麻衣臉色一沉,她從便攜式彈藥箱里摸出弗利嘉麻醉彈,準備填裝入手邊的狙擊槍里。
上杉繪梨衣還在她的懷里,路明非托付給她的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上杉繪梨衣,面對已經敵我不分路明非,酒德麻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坐以待斃…不過在這個距離用手邊的重型狙擊槍朝路明非開槍,即便是麻醉彈,那股沖擊力大概也會在路明非的身上轟出一個貫穿身體的血洞。
就在酒德麻衣的注意力放在路明非身上時,她懷里的繪梨衣忽然冒出了頭。
在這之前,繪梨衣的腦袋一直被酒德麻衣護在懷里,她的視線被遮擋,聽覺神經也一直被麻痹著,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剛才短短的幾分鐘里,眼前的情況究竟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劇變。
不過繪梨衣也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她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定在那個朝這里走來、渾身染血、身上還冒著白煙的人影上…繪梨衣的眼睛逐漸瞪大,因為她認出了那道人影是誰。
感受到了繪梨衣在懷里的掙扎,酒德麻衣對繪梨衣低聲說:“別過去!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他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Sakura了!貿然靠近他的話會很危險!我在想辦法…”
但繪梨衣掙扎起來的力量完全不是酒德麻衣能夠束縛得了的,她從酒德麻衣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跳出了蘭博基尼,往那個暴雨中的人影奔跑而去。
酒德麻衣依舊已經舉起了槍口,在瞄準鏡的視野中,失去意識的路明非已經向朝他跑去的繪梨衣揚起了觀世正宗。
酒德麻衣的手指死死地貼在扳機上…一旦路明非有揮斬的意思,她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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