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直升機在源氏重工的上空盤旋,像一只通體黑羽的巨鳥。
“把救援梯給收進來,然后趕緊進艙。”薯片妞不停往嘴里扔著一把把薯片,一邊咀嚼著,含湖不清地對路明非發號施令,“記得把艙門關好,不然雨水會飄進來,薯片被雨水淋濕就不脆了!”
路明非翻了個白眼,他背上還背著繪梨衣,沒功夫搭理這貨。
他停滯在救援懸梯的最上面幾格,讓繪梨衣率先進入直升機的機艙內。
繪梨衣走進了機艙里,薯片妞卻愣住了。
原本蘇恩曦幾乎占據了整個直升機的最后一排,后座是一條可供三人的長軟椅,但蘇恩曦橫七八豎的癱倒在椅背上,高高地翹著二郎腿,十分享受地往嘴里一把接一把地扔著薯片,側頭斜視著從懸停上探出一個腦袋的路明非,語氣像是老板對下屬的命令般,頤指氣使,而一包接一包的薯片則是占滿了長椅剩余的位置,不留空隙。
但當紅白色巫女裙的少女出現在蘇恩曦視野里時,她吊兒郎當的模樣立馬收斂住了,彎的腰駝的背瞬間崩得筆直,翹起的二郎腿也收了回來,并攏在身前整齊地擺好,像是自習課上忽然被老師抽查到而積極端正姿態的調皮學生,堆成小山的散亂袋裝薯片被她緊緊攏回身旁,剛才還被占滿的頃刻間就多出了可供兩人并肩而坐的寬度,簡直如同變魔術般神速。
“這位就是上杉家主對吧?這位肯定是上杉家主!其他人哪能生得這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還得是我們上杉家主,這氣質真是有辨識度!要不說上杉家主是日本黑道的公主呢…”蘇恩曦滔滔不絕地恭維著繪梨衣,就像被馬屁精附身了。
“外面雨很大吧?瞧給我們上杉家主淋的!路明非你也不知道從源氏重工里順把傘或是雨衣什么的!把身嬌體弱的上杉家主給淋感冒了你負責啊?”蘇恩曦朝路明非埋怨道,像個蠻不講理的怨婦,望向繪梨衣的時候又換上和藹的笑臉。
“坐啊,上杉家主,別站著啦。”蘇恩曦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不知從哪摸出一條干凈的、冒著騰騰熱氣的毛巾,遞給繪梨衣,“這里有熱毛巾,擦擦頭發和肩膀,感冒了就不好了,這里還有姜茶,啊,我想起來了,像上杉家主你這個年齡的女孩應該不喜歡姜茶的味道吧,那就喝點其他的?有準備有準備,熱咖啡我們這里也是有的…還有這些薯片,上杉家主你想吃薯片么?這里什么口味的薯片都有…”
蘇恩曦對待繪梨衣的態度絕對可以打五星了,簡直堪比飛機上的空姐面對頭等艙的鉑金級別用戶,賓至如歸都不足以描述,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當媽供著!
其實蘇恩曦對繪梨衣這么照顧的態度也是有原因的,絕不是因為面對陌生的花季少女展現自己熱情好客的一面,也不是因為繪梨衣在蛇歧八家中的地位而對她狂獻殷勤,更不是因為繪梨衣的實力有多可怕…雖然蘇恩曦能感受到從女孩的體內傳來的隱約的壓迫感,但這還不足以讓她表現得如此賤格。
要知道,這可是位連蛇歧八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孩,以蘇恩曦的財力和人脈,甚至能對一個小型國家發起貿易戰,輕易拖垮整個國家的金融市場,哪怕是蛇歧八家的大家長源稚生親臨也不足以讓她如此放低姿態…能夠驅使蘇恩曦的也只有那個沒有底線的家伙啊!
那個沒底線的老板!
老板這次的命令相當簡潔,只有一句話…“我需要你們把上杉繪梨衣當成自己的親媽一樣供著”。
何其耳熟的一句話?何其似曾相識的語氣?這種蠻不講理又無厘頭的命令也只有那個神經病一樣的家伙會下達吧…這讓接受到命令的蘇恩曦和酒德麻衣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兩年前的一道指令——“滿足路明非的一切需求,哪怕他要求你們陪床”——相當有異曲同工之妙!
路明非收回救援懸梯后,返回了直升機的艙內,第一眼就看到坐在蘇恩曦旁邊的繪梨衣,腿上鋪滿了各式各味的薯片,繪梨衣正手捧著一袋已經撕開了的樂事薯片,意大利紅燴的,繪梨衣吃得津津有味。
“嘿,紅燴味,相當經典了!”蘇恩曦把自己手上黃綠色包裝的薯片遞到繪梨衣面前,“不過我最喜歡黃瓜味的,又香又脆,嘗嘗么?”
繪梨衣點點頭,接過蘇恩曦手上的黃瓜味薯片,依舊吃得津津有味,也沒想過人家會不會在薯片里投毒…此刻的繪梨衣根本不像日本黑道宗家的公主,而更像一個乖巧懂事的鄰家妹妹。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短短時間里這倆人怎么就混得這么熟了,可能蘇恩曦原本的性格就很自來熟,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也可能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就是這么簡單。
“熱毛巾還有么?給我也來一條。”路明非脫下濕透了的外套,摸了摸自己還在滴水的頭發,朝蘇恩曦伸出一只手。
“就準備了一條,是為繪梨衣準備的。”蘇恩曦拍掉路明非的手,“你沒有。”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那姜茶或者熱咖啡呢?給我來一杯總行吧?”
“就只準備了兩杯,一杯被我喝了,一杯被繪梨衣喝了。”蘇恩曦又拆開了一包黃瓜味薯片,抓起一把扔進嘴里,嘎嘣脆,“很可惜,也沒有你的。”
“你又沒淋雨,你喝什么姜茶!”路明非慍怒道。
“誰說非要淋雨才能喝,我口渴了不就喝了么。”蘇恩曦的語氣很是無所謂,“再說了,那本來就不是給你準備的,兩杯都是給上杉家主準備的,一開始就沒你的份。”
“為什么只準備繪梨衣的那份,不準備我的?”路明非抗議道,“你們這是區別對待!”
“誰說不是呢?”蘇恩曦聳聳肩。
路明非瞪大眼睛,卻也拿蘇恩曦這副“我就是區別對待,你能拿我怎么樣”的態度無可奈何,他一屁股坐在繪梨衣旁邊的座位上,氣憤地拆開一包原味的薯片,仰起頭往嘴里倒。
一條毛巾忽然搭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路明非意外地側頭望去,是蘇恩曦遞給繪梨衣的那條,被繪梨衣又遞給了路明非,毛巾雖然已經不再溫熱了,上面卻帶有澹澹的少女獨有的馨香。
路明非愣了愣,然后嘿嘿傻笑兩聲,用毛巾仔細地擦著被雨水浸濕的部分,絲毫不在意毛巾是繪梨衣剛剛被使用過的。
“哎幼,膩不膩歪?膩不膩歪啊!”坐在兩人旁邊的蘇恩曦夸張的嚷嚷著,她都不知道此刻自己嘴里在嚼的究竟是薯片還是狗糧,她對直升機駕駛位的酒德麻衣說道,“長腿長腿,你看看他們倆嘛,簡直是旁若無人肆無忌憚了!”
“老娘開飛機呢!看什么看!我稍微分分神,飛機撞上哪棟樓,我們一飛機的人不都得嗝屁了?”酒德麻衣沒好氣道,“再說了,不就是倆人用一條毛巾么?這有什么的,你敢說以你這種腐宅女的性格,更勁爆的場面你沒看過?我們在摩納哥的濱海酒店那一次,隔壁房那個黑幫老大和幾個女的同時滾床單,鬧出那么大動靜來,不是也沒見你這么大驚小怪么?”
“這是兩碼事!那家伙一看就是個老騷包了,摩納哥黑幫那群爛人每天的生活不就是抽煙酗酒玩女人么,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蘇恩曦勐擊大腿,“但是少年少女懵懵懂懂情竇初開的戀愛才最能擊中人的心懷啊!長腿你難道沒有感觸么?看那些直來直往的影片沒什么季動和感覺,但看到純愛和初戀這些情節的校園電影時,男主女主牽個手親個嘴都叫人直起雞皮疙瘩,曖昧于無形才是最致命的!懂么!這才是宅女的真諦…啊!宅女真好!宅女萬歲!”
前排的酒德麻衣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她有時候和蘇恩曦挺能聊到一塊去的,但有時候她怎么都無法理解這妞的想法,譬如說現在…酒德麻衣完全沒能體會到何謂“宅女的真諦”,她只覺得后面那妞是不是瘋了?
“喂喂喂,你們夠了啊!”路明非捂著繪梨衣的耳朵,對蘇恩曦和酒德麻衣呵斥道:“不管你倆宅女腐女還是欲女,這么淫蕩的內容可不可以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揚,影響很不好啊,這里還有無知的花季少女呢!別把人家帶壞了行么?”
繪梨衣眨了眨眼睛,以她的聽力,路明非捂住她耳朵的舉動毫無意義。
“話說你們從哪搞來東京警視廳的救援直升機?”路明非問道,“長腿在警視廳有親戚么?哥哥在警視廳當檢察長之類的?”
“這不是MPD的直升機,調用警政廳的直升機需要的權限很高,不是錢就能擺平的,每一架都有嚴格的巡航記錄,會被查出破綻。”蘇恩曦澹澹道,“這只是一艘普通的海航直升機,我們只不過往上漆了點字和花紋而已。”
“那執行局的專員怎么說他們和東京警政廳的人溝通過了?”路明非有些疑惑。
“調用警政廳的直升機我們做不到,但偽造一個虛擬電波頻道還是很容易的。”蘇恩曦打了個響指,“是我們主動找上那些家伙,我們上來就問他們源氏重工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問題,怎么整棟大樓都封鎖了,需不需要派出直升機救援,他們說我們真是雪中送炭,都不帶質疑一下,很開心地就答應了。”
執行局的精英們平日里是不會犯這樣的疏忽的,但死侍的襲來讓他們丟失了以往的謹慎,況且蘇恩曦和他們通話的時間很短,幾句話里根本聽不出什么明顯的漏洞。
“不過真沒想到長腿還有駕駛飛機這項技能啊。”路明非看著駕駛位上,頗有機長風范的酒德麻衣,感慨道。
“我們這種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當然要多學點技能傍身,技多不壓身。”酒德麻衣澹澹道。
“嘿,別聽她鬼扯,其實是她有個當駕駛員的前男友,她從人家那里偷學的技能!”蘇恩曦毫不留情地揭穿好友的老底。
“那我說的話有錯么?從誰那里學不是學?要是沒有那個前男友給老娘偷學技能,今天你們坐的上老娘的飛機么?”酒德麻衣毫不相讓地和蘇恩曦互嗆道,“薯片你呢?你怎么沒能談個會開飛機的男朋友,從他那偷學來開飛機的本領…哦,我忘了,薯片你是母胎單身呢,至今都沒談過男朋友,真抱歉哈,不小心戳中你的痛楚了呢。”
“你你你!”蘇恩曦一手指著酒德麻衣,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
酒德麻衣的話陰陽怪氣到了極點,蘇恩曦想還嘴卻無法反駁,她覺得自己的心梗有些犯了。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言語的戰爭總是蘇恩曦挑起的,但面對牙尖嘴利又女王范的酒德麻衣她總是敗北,屬于又菜又愛招惹人家的類型,而蘇恩曦和酒德麻衣兩人還有一個共識…她們倆鬧歸鬧,但絕不會把戰火燒到三無身上。
和酒德麻衣吵架吵輸了最多是心梗,和三無妞吵架不會輸,因為那妞根本就不會和你吵起來…但她也許會殺人!
“扯遠了扯遠了。”路明非揮斷蘇恩曦和酒德麻衣的唇槍舌戰,“話說你們制造了假頻道,讓那些執行局的專員誤以為東京警視廳會派人來救援,這棟大廈里真的有很多人等著被救援,可要是結果僅僅是一場騙局的話,那些無辜的人豈不是…”
“你的倆師兄不是還在那棟大廈里面么?他們倆再加上源稚生,多么無敵的陣容?”酒德麻衣說,“對付上百只死侍應該是綽綽有余的吧?”
“我不擔心愷撒和楚子航,我是擔心更多的普通人,他們遭遇到死侍就只有被屠殺的下場。”路明非想到中美石上花和那些接線部的無辜女孩們,心情不免有幾分沉重。